62 兩份?
秦楚青和秦如薇去到老太太的屋子裏的時候,剛進院子,就瞧見蘭姨娘身邊的丫鬟正和這邊的幾個婆子在竊竊私語。
婆子們揚手指了下秦楚青這邊後,張口說了幾句話,趕緊上前來行禮。
那些丫鬟卻是稍微遲疑了下,方才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秦楚青瞥了這幾個人一眼,徑直向前行去。在她們行禮之前,便已和她們擦身而過。
婆子中有個年紀最長慈眉善目的,與丫鬟們輕聲說道:“你們和她置氣做甚麽?她再不好,也是這個府裏頭的主子。姑娘們裏的頭一份。”
“是啊。”另有個婆子亦是如此說道。
丫鬟中有人撇了撇嘴,抱怨道:“甚麽是與她置氣?不過因為知道她是個忘恩負義的,所以看不慣罷了。”
‘忘恩負義’四個字甫一出口,正在前面行着的秦楚青腳步微頓,回頭似笑非笑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眼含譏诮,嘲諷之意盡顯。
丫鬟被唬得驚了一跳,連退兩步。恰好到了那最為年長的婆子身邊。
婆子拉了她一把,道:“當心着些。伺候主子,慌慌張張的怎麽行?”又稍稍壓低了聲音,“主子畢竟是主子。老太太都不能把八姑娘怎麽樣,你們就莫要這般明目張膽和她對着幹了。”
蘭姨娘院子裏的人頗不以為然,只當這話是耳旁風。
婆子們面面相觑後,就也棄了勸上一勸的打算,和她們随意地說起了旁的。
廊下侍立的丫鬟見秦楚青來了,忙大聲通禀。
話音剛剛落下,屋裏頭蘭姨娘哭訴的聲音驟然大了三分:“姑母,您可要為我做主啊!那樣子忘恩負義的,可不能就這麽輕饒了啊!”
接着,便是嘤嘤嘤的哭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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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幾句話,饒是平素極其穩重的煙柳,也忍不住在旁腹诽道:“這可真是奇了。但凡她身邊的人,就沒有不愛說那四個字兒的!”
煙羅哼道:“那也沒辦法呢。人家學識不高,只懂得這四個字,又能怎麽辦?讓她換個詞句,她也說不出來不是。”
她們倆沒刻意壓低聲音。随着丫鬟撩簾子請秦楚青進屋,這話就也跟着飄到了屋裏頭。
蘭姨娘的抽泣聲戛然而止。屋內一下子靜了下來,煙羅的話就仿佛帶了點點的回聲,在裏面飄蕩了起來。
蘭姨娘的臉色頓時十分好看起來。
秦楚青唇角微勾,上前和老太太行了禮,這便自顧自行到桌椅旁,淡然坐下。
蘭姨娘一口濁氣堵在胸口,氣悶得差點當場發怒。偏偏煙羅她們說那些話的時候沒有指名道姓,她若真發飙了,反倒是主動把那些話認了下來。真正是只能硬生生忍了下來,憋得自己內傷。
老太太看了眼不等她發話就自動坐好的秦楚青,也是憋氣得不行,聲音便有些泛着冷,“青姐兒那邊如今倒是熱鬧。我在這邊病着,都能聽到你院子裏忙活的聲音。不過,那些工匠只往你的屋子裏跑,卻也沒見往別處去。”
言下之意,她這個老人家還病着呢,秦楚青一個晚輩也不搭理她,只顧着在那邊忙活着收拾房子。
收拾房子就也罷了,偏偏只顧着自己的,也不幫襯下其他院子的,比如她這個老人這邊。
秦楚青淡淡一笑,歉意十足地道:“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往年倒是想收拾下,無奈銀兩不夠,未能成事。積攢了好久,眼看着足夠搗騰下,就趕緊辦了。”
老太太被她這幾句氣得手都抖了。
甚麽叫沒有銀子?
伯府日常進項雖然在她的掌控下,可是,伯爺的俸祿,卻都在他們自己手裏攥着!還有已故伯夫人的嫁妝……那些鋪子田莊,也能入好些金銀呢!
看着秦楚青平靜的模樣,老太太心中愈發惱恨,忍了很久才沒當衆發怒。
擡眼看了看剛進屋的秦如薇,老太太拉長了臉,對秦楚青道:“聽你将姨娘給你置辦的東西盡數丢棄了?”說着,朝蘭姨娘指去,“無怪她哭得那樣傷心。任誰遭了這樣的事情,怕是都要寒心了!”
蘭姨娘方才停歇了會兒的哭聲就又折轉了回來。
秦楚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那邊做張做勢,将丫鬟端來的茶接過後順手擱到一旁,“我剛才不是說了麽?我缺銀子。既然想買新的,自然只能把舊的拿去賣了。”
“胡說也要合情合理方才有人相信。”蘭姨娘捏着帕子,擦了擦幹澀的眼角,“憑着大房的進項,怎會連這點銀子也拿不出!只說太太的那些嫁妝鋪子,得來的銀子少說也有……”
話說到這兒,蘭姨娘卻是哽住沒了言語。
她也不知道太太陪嫁的鋪子和田地莊戶有多少。
當年楚家人直接将嫁妝單子給了伯爺,老太太一點都沒撈着看。雖然見到了那浩浩蕩蕩的擡嫁妝的隊伍,卻沒機會真正了解其中內情。
老太太不知曉,她就更加無法得知了。
因此,她平日裏能夠得知的,也只有老太太手裏握着的大房的進項。
看她神色,秦楚青這便心裏有了數。淺淡一笑,懶得駁她。
思量了下,秦楚青又朝秦如薇望了眼,眸中滿是挑釁的笑意。
這裏是老太太的院子,周圍又有老太太和蘭姨娘護着,秦如薇到底沒了顧慮。見秦楚青毫不顧忌地這般望過來,她自然更為惱火。
“姨娘莫要被她糊弄住了。”秦如薇恨恨地低聲說道:“明明她是想誣蔑姨娘中飽私囊,借着管家的由頭私吞銀子,方才如此胡言亂語!”
老太太這便皺起了眉頭。
蘭姨娘眼角抽了抽,面上現出薄怒,氣道:“薇姐兒怎能和她一般,甚麽胡言亂語都盡數說了來?!”
“我沒胡說!她剛才就是這麽講的!”
蘭姨娘看一眼老太太鐵青的臉色,暗道不好,忙朝秦如薇急急走去想要堵了她的嘴。
可秦如薇見了蘭姨娘臉上的焦躁,哪會想得到這個?只以為姨娘是心焦被誣蔑,口中的話就也愈發快了起來,“……八妹妹說得斬釘截鐵,就像是姨娘虧待了她、特意給她滿屋子都是買來的差的東西、想來糊弄她一般。”
“買來差的。”老太太點了點頭,撚動手裏的佛珠串子,問蘭姨娘:“我記得當初你說青姐兒是伯爺嫡女,用的必須都是好東西,從我這裏陸續支走了不少銀子?”
蘭姨娘絞着手裏的帕子,瞪了秦如薇一眼,讷讷說道:“我也沒說錯啊。”
“那好。你買的那些東西,當真值那些價錢?”
蘭姨娘狠了狠心,揚起個笑來,說道:“老太太怎麽能聽孩子們胡鬧時候說的話呢。小孩子家,平時信口亂說習慣了,可當不得真。”
老太太卻不接她這個話茬。
将手中珠串随手扔到身邊桌上,老太太問秦楚青道:“你那些東西,收拾出來後擱到哪裏了?”
“送去鋪子準備寄賣。”秦楚青道:“也是因了鋪子裏的掌櫃說那些東西瞧着不像真貨,婆子們回來和我說了,我才知曉。”
看着臉色五彩變幻的蘭姨娘,秦楚青的笑容愈發真誠了些,“先前我也是剛得知這個消息不久,太過震驚,這才和六姐姐當面說了起來。卻沒料到,引來六姐姐那麽大的反應。”
秦楚青倒沒想到這事兒能盡快捅到老太太這裏。
原想着掌櫃們斷定了此事後,再将這消息私底下傳開,怎麽着也得個四五天方才能夠到了老太太耳中。誰知秦如薇這一鬧,倒是恰好借機說開。
老太太心煩意亂,擺擺手說道:“我乏了。你回去歇着吧。”
秦楚青起身後,秦如薇和蘭姨娘也要跟着往門口走,卻被老太太揚聲喚住。
“我只讓青姐兒走。你倆暫時留下。我有話要與你們講。”
出院子的時候,秦楚青隐隐約約聽到屋內傳來老太太氣極的呵斥聲:“我道老大為什麽小時候那麽乖巧大了愈發不聽我的。原來是你從中作祟,讓他以為我對青姐兒不好、虧待了大房!”
蘭姨娘的話語夾在抽泣聲中,離得太遠聽不清。
但老太太接下來的話卻依然能夠聽到些許:“她誣蔑你?她要是有那本事,能被你拿捏在手裏那麽多年?就算最近開了竅,也才回京幾天時間。哪兒來的機會做這些個準備去誣蔑你!就因了你,到底是讓大房和我離了心!”
聽了她這話,煙羅一張俏臉俱都黑了,“呵,老太太的意思是,她沒虧待過咱們姑娘?伯爺、姑娘和她不親,倒都是蘭姨娘一個人的原因了?”
“管好自己。別什麽都亂講。”煙柳拿手肘撞了撞她,示意這兒還是老太太院子裏,收斂着些。
出了院子後,煙羅終究按捺不住了,低聲詢問秦楚青,“姑娘打算何時處理管家權的事情?姑娘若是有需要用到奴婢的地方,只管開口,奴婢一定幫您盡力做了!”
她可不想讓主子們再受這種氣了!
“總有用得上你的時候。到時候沖鋒陷陣警醒着點,可別落了人後。”
秦楚青笑着,又道:“此事需得布置妥當方才能夠一擊即中。我還得讓哥哥幫忙,請幾個人過來。”
回到芳草院的時候,秦楚青剛一進院門,就瞧見了正不安地走來走去的陳媽媽。
陳媽媽做事素來穩妥,極少有這般焦慮的時候。
秦楚青見狀,忙揚聲問道:“怎麽了這是?可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不成?”
陳媽媽聽了她的聲音,驚喜地望向這邊,接着就是面露不安,急急地行了過來。
待到兩方挨近,陳媽媽方才急切說道:“姑娘,咱們趕緊去暖栀院。路上再細說。”
秦楚青甚少見陳媽媽這般緊張,見狀自是與她行了出來。
陳媽媽落後她半步與她一同快步行着,低低說道:“有人給您送了匾額來,正在暖栀院等着呢。我說您不在,要遣人去尋。他們說不必,不能擾了姑娘的正事,他們在那裏等着就好。可是那些人來頭那麽大,我哪敢讓他們久等?只能尋借口先回了這兒,想着見了姑娘後趕緊和您說一聲。”
“你等等,”秦楚青有些反應不過來,“匾、額?什麽匾額?不是哥哥讓人做的那個?”
“對。不是。”
眼見暖栀院的門就在不遠處了,陳媽媽忙擡手指指院內的兩撥人,猶豫了下,說道:“姑娘知道是誰送的了罷?”
陳媽媽這樣說,是有原因的。
其中一個匾額,是用明黃的布包裹,由幾位面白無須的公公好生擡着;另外一個,則是用黑布包起來,由穿着同色衣裳的莫天扛着。
基本上不用猜,一看就知道是誰送的了。
別說陳媽媽了,饒是鎮定如秦楚青,看了這場面,也覺得匪夷所思。
秦楚青擡眸看了看日頭。
她這才定下來叫“暖栀院”不久。
秦正寧今兒一早剛派了人去做匾額。
今天才過去多少時候?那兩人就把題了字的現成匾額給送來了!
這到底是怎樣飛一般的速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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