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S1
蕭肅冒着細雪趕到研究所, 伍心雨已經在門口等他。
這麽惡劣的天氣, 豬精佩奇同學仍舊保持着一貫風格——精致的黑色蕾絲LO裙上披着件大紅色的羊絨鬥篷, 戴着大大的兜帽, 蓬松的狐貍毛将小臉兒襯托得雪白标致。
看到蕭肅手裏的便當袋子, 她開心地雙手合十:“辛苦你啦蕭老師,這麽大雪幫我帶午飯。”
“順路的,客氣什麽。”蕭肅以前覺得這種繁瑣浮誇的裙子無法理解,現在倒覺得挺賞心悅目的。
果然還是要看臉。
兩人在接待室吃午飯,伍心雨擺好餐盒先照了張自拍,開了美顏APP在那兒折騰。蕭肅好奇地問:“你吃飯也要給讀者直播嗎?”
“沒有啦,發給榮锒大哥的。”伍心雨笑眯眯說,“他可慘了, 大清早被專案組叫去驗屍,這會兒還沒出實驗室呢, 我拍張照片發給他安慰一下吧。”
你确定這是安慰而不是刺激?蕭肅對這倆人的腦回路無法理解。說起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伍心雨開始對榮锒直呼其名了,偶爾還加上“大哥”二字,聽起來怪甜的。
“哪個專案組?”蕭肅問她, “誰的屍體?”
“就是吳律師那個案子嘛。”伍心雨說, “榮锒說嫌疑人在看守所死掉了。”
果然是張婵娟……蕭肅:“榮锒有沒有說具體怎麽回事?”
“不知道哦,他很忙,還沒時間跟我講呢。”伍心雨端着餐盒斯斯文文地吃飯, “蕭老師你別着急,有什麽消息他會在UMBRA上跟我們說的……對了,你說你帶了一根頭發來,是誰的頭發?”
“現在還不知道。”蕭肅說,“我想先做個DNA譜圖留存,免得時間長了樣品受到損害或者污染……對了,我想問一下,從樣品的DNA譜圖能推斷出主人的國籍嗎?”
伍心雨想了想,說:“嚴格地講是不行的,人類的祖先通過遷徙和繁衍,DNA發生融合、變異,現在已經很難精确區分某個人的基因是來自于哪個國家的哪個地區。但是呢,有一種微基因檢測法,鑒于同一人種或者地區的人類DNA表達往往有相似之處,所以可以給樣本的基因做一個百分比量表,推斷樣本含有哪些地區的人類基因,百分比是多少。”
蕭肅道:“那麻煩你幫我給這份樣本也做一個微基因檢測吧,我想知道它有沒有越南地區的基因表達。”
“好的呀。”伍心雨特別乖巧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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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稍事休息,伍心雨拿着那根頭發進了實驗室。蕭肅在外面接待室等着,百無聊賴打開手機,繼續昨天的游戲。
參加內測的一般都是資深玩家、業內人員,水平都挺高的,蕭肅連玩了好幾把,輸的多贏得少,郁悶之下打開昨晚的戰績回放研究,忽然發現很多當時沒注意到的細節。
原來榮銳一直都在幫他,幫他清兵,幫他放控,幫他打掉已經瞄準他的敵人,好幾次生死關頭,甚至沖在前面替他擋下致命一擊。
一個脆皮射手居然幫坦克擋子彈,這絕逼是真愛了……當時場上的玩家估計都以為他瘋了吧?
看了半天蕭肅悵然嘆氣,如果這也是攻略他的手段,那……被攻略的感覺還挺爽的?
五點多的時候伍心雨從實驗室出來,交給他一個文件袋:“蕭老師我都做完啦,微基因檢測也做了,可惜沒有檢測到越南基因哦。”
“哦?”蕭肅有些意外,打開量表,只見占比最多的是“北方漢族”,整整63%,其次是21%的鞑靼族、11%的蒙古族,而越南京族的數值為0。
“你确定這根頭發的主人是越南人?”伍心雨問,“有沒有可能是華僑,或者蒙古族移民之類的?”
蕭肅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
基因檢測出現這種結果,只有兩個可能,要麽他的推斷完全錯誤,這根頭發并不屬于洪穎。要麽榮銳拿到的檔案有問題,洪穎并不是越南人,或者起碼不是土生土長的越南人,而是華人移民。
謝過伍心雨,蕭肅帶着檢測結果回了LOFT。出乎意料,才六點半,榮銳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沙發上看資料。
“這麽早回來?”蕭肅問,“事情都處理妥了?”
“沒什麽可處理的,有榮锒在,解決起來很快。”
“到底怎麽回事?”蕭肅迫不及待地問,“張婵娟是怎麽死的?她自殺看守所的人難道沒有發現嗎?”
榮銳搖頭:“她自殺的方法太反常規了,獄警這段時間一直覺得她不太健康,但誰也沒意識到她在慢性自殺……”
張婵娟被捕已經一個多月了,一直被關在看守所裏,一開始她只是表現得有些疲勞、衰弱,但絕大多數嫌疑犯都有這現象,所以并沒有引起獄警的懷疑。
大約一周前,她開始出現小面積的皮膚癬,同監的人發現以後怕被傳染,告訴了獄警。看守所的醫生看不出什麽所以然,按過敏給她治療了一下,也就抹了點兒藥膏什麽的,原本還給她開了抗過敏藥,她說自己胃不好,沒吃。
兩天前她突發心悸,暈倒在監室裏,獄警才開始感覺不對勁兒,怕她年紀大了有個什麽好歹,申請将她送到了下屬的醫院。
誰知住進醫院的當晚她忽然發作嚴重的心髒病,醫生搶救了一宿,沒能救回來,她就這麽死了。
“心髒病?”蕭肅一聽這詞兒就依稀猜到了是怎麽回事,“她排異了?她也注射過那個抗衰針?”
榮銳點了點頭:“榮锒的解剖已經證實了,她确實注射過和尤剛、呂白一樣的抗衰針。你知道,注射過這種針的人都要長期使用各種抗排異藥,但自從一個多月前被捕,她就一滴藥也沒有用過。“
蕭肅明白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必須用藥,也沒有把藥帶進看守所……”
“是的,她從被捕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榮銳道,“她根本不用像其他人那樣想方設法在看守所自殺,只要停了所有抗排異藥,一兩個月內自然會心髒病發致死。”
蕭肅沉默了,怪不得她這麽長時間什麽也不願意說,原來她連判什麽刑、判多久都不用擔心。
左右她也等不到那一天。
“她這麽做,是為了保護尤莉嗎?”良久,蕭肅問榮銳,“還是為了保護那個幫尤莉抛屍的神秘人?”
“兼而有之吧。”榮銳說,“那人肯定掌握着她們母女倆殺人抛屍的證據,張婵娟把她供出來,等于把尤莉拉下水。”
再次沉默,蕭肅失望地說:“所以現在這件案子進入了死局,永遠無法找到那個神秘人了?”
榮銳道:“難說,也許還有什麽我們沒有發現的線索,也許将來神秘人和尤莉之間會互相反目——這種例子很多,人心是最難測的,很多合夥犯罪的人最後都會自相殘殺,畢竟只有死人才能永遠閉嘴。”
頓了下,他又說:“還有那根頭發……對了,你今天帶那根頭發去哪兒了?”
“伍心雨那兒。”蕭肅将自己上午的頭腦風暴告訴他,然後打開伍心雨做的譜圖和量表,“很遺憾,這根頭發的主人沒有越南基因,可能是我想多了,這事兒跟洪穎并沒有關系。”
榮榮銳拿着譜圖仔細看過,說:“也不一定,人的第六感往往很準,搞不好她是華裔移民,或者……“說到這兒他忽然打住了,皺眉道,“63%的北方漢族基因,為什麽不是南方漢族基因?北方好像離越南有點兒遠啊。”
“北方人也有移民去越南的吧?”蕭肅說,“尤其上個世紀初,到處戰亂,流離失所的。”
“如果他家是那時候去的越南,這都快一百年了還保持着純正的華裔基因,也是難得。”
蕭肅将量表收起來,說:“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女人給我一種非常違和的感覺,從見她第一面起就是這樣……她的長相、舉止,她看人的眼神……還有她的背景。”
“我再查查看。”榮銳說,“正好,星悅之美正在接受調查,我們可以趁機把手往‘無暇’伸一點。”
說起這個,蕭肅道:“對了,我媽說她和周律師下周三回來,周律師要簽一個什麽文件,然後檢察院就可以提起公訴了。你們什麽時候能拿到抗衰針的樣品?”
“已經在協調了,一兩天之內。”
謎底正在被一點點揭開,雖然揭得極為艱難,但已經比當初什麽都摸不到的時候好多了。蕭肅安慰自己別着急,總有一天能找到真正陷害吳星宇的那個神秘人。
兩人面對面坐在那兒,好久,蕭肅才意識到他們一句話也沒說,而且竟然也不覺得尴尬。
忘記在哪裏看到過,有位心理學家曾說,當相對而坐,坦然無語,絲毫不覺得違和的時候,說明兩個人的感情已經達到一種自然和諧的境界。
不知不覺,他們倆的境界都這麽高了?
“不早了,哥,晚上吃什麽?”榮銳特別自然和諧地問。
“天兒冷,菌湯小火鍋?”蕭肅也特別自然和諧地回答。
“行,我來定。”榮銳打開手機戳了起來。蕭肅扭頭看一眼窗外正在暗下來的天幕,黛青色的天空中又飄揚起了細碎的雪花。
吃完飯他又得留宿了吧?蕭肅想,恍惚間覺得自己真的是在“金屋藏嬌”了。
他的“嬌”似乎也很情願,一點要走的意思也沒有呢。
幹脆騰個衣櫃給他吧,免得他行李箱裏衣服都壓皺了……蕭肅破罐子破摔地想。
如蕭肅所料,接下來的幾天榮銳一直住在他的LOFT裏,不是下班回來晚了,就是陪他玩游戲晚了,再要麽就是雪大。
劉阿姨整天做飯沒人吃,郁卒得不行,讓蕭然打電話喊他回來。蕭肅找了十七八個理由婉拒,蕭然一句話就把他戳破了:“榮銳還住在你那兒嗎?”
“……”蕭肅無話可說,只能把話題往別處帶:“最近是不是特別忙?媽不在,公司的事兒都壓你一個人身上,要不要我過去給你幫忙?”
“不用啦,大事兒媽走的時候都安排好了,小事兒我處理得來。”蕭然情場失意,職場得意,左右開學就開始大四實習了,她這個實習總裁先浪起來再說,“不就是星悅之美那點兒破事?放心,有我在你還怕他不夠慘嗎?”
蕭肅一點也不擔心:“你悠着點兒,我上次說讓你帶保镖,你別忘了。”
“帶啦,保安部推薦的高手,胳膊比我大腿都粗。”蕭然說,“明天媽和周伯伯就回來了,你去接他們不?”
“周伯伯說他開車送媽回來,他的車在機場。”
“那行,你記得晚上回家,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飯。”蕭然說,臨挂斷之前還不忘揶揄他,“要是不放心你的小狼狗,也可以帶回家一起吃飯噢。”
“閉嘴!”
次日便是周三,上午伍心雨那裏的結果出來了,“星悅之美”提供的抗衰針和瑞典PHENIX中心提供的抗衰針,成分是一樣的。
和榮銳從東非帶回來的樣品,則完全不同。
也就是說,張婵娟、尤剛、呂白三人,以及陳建國那只神獸,注射的抗衰針和星悅之美即将上市的産品,完全不是同一個東西。
有人給他們三個人注射了可能排異致死的假針。
石破天驚的結論,從這一刻起,撲朔迷離的抗衰針事件,分裂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案件。
一個是珑州巧顏非法引進沒有獲得專利許可的“山寨仿制抗衰針”。
一個是張婵娟、尤剛和呂白三人,被不明人物注射了可能致死的“假抗衰針”。
這個人會是誰?
耶格爾?
可是他躲在哪兒?他又為什麽選了這三個人下手?
星悅之美即将被公訴,丁天一面臨着巨額賠款和刑事訴訟,而周律師也帶着方卉慈度假歸來,準備給公訴材料簽上自己的名字。
周三晚上難得沒有下雪,烏雲盡散,星光閃爍。蕭肅早早便回了碧月湖,準備給即将開始新戀情的母親接風洗塵。
劉阿姨的晚餐熱了一遍又一遍,周律師的車始終沒有回來。蕭肅直覺有些不安,不停打方卉慈的電話,然而從九點鐘開始,她和周律師的手機就同時關機了。
蕭肅給航空公司打了電話,确認方卉慈和周律師按時落地,車庫裏的車子也被提走了。按時間推算,他們倆兩個小時之前就應該到家。
“我去機場看看。”蕭肅心一點點往下沉,臉上還不敢太帶出來,故作輕松地對蕭然說,“他們不會背着我們去吃情侶餐了吧?”
“誰知道哦,老房子着火,難說……”蕭然臉色也不太好,但心照不宣地,沒有說出什麽不好的猜測,“那我在家等,你去機場,随時保持聯系……哥,你要不把榮銳帶上吧,路上雪還沒全化,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蕭肅猶豫了一下,一邊出去開車,一邊打了榮銳的電話。
S2.EUMENI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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