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S2

和丁天一的談話榮銳暫時對誰都沒有提起, 包括蕭肅和蕭然。

這個人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從408案到陰婚女屍案, 再到尤剛、張婵娟夫婦之死, 那個可以制造出奇美拉的致命抗衰針像幽靈一樣時隐時現, 他們卻始終抓不住确切的線索。

自榮锒确定尤剛的死因之後, 榮銳就認為他們必須找到一個合适的切入點,争取一個巧顏、無瑕,或者星悅之美的內部人物。

一開始他計劃的是呂新娣,但和蕭肅見過她之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沒用的,珑州巧顏內部管理嚴格,一般的基層員工,甚至是中層幹部,都起不到什麽大作用, 她這樣的菜雞等于送人頭。

他們的對手不是張婵娟,不是尤莉, 也不是丁天一, 而是一個到現在還沒有露出身形的絕頂高手。

這個高手能将爪牙伸到東非,能動用山貓雇傭兵,能在國境之內借刀殺人,片葉不沾, 絕對不是個普通人物。

所以, 他們需要一個離漩渦中心很近,有可能接觸到謎底,或者說有可能接觸到解開謎底的線索的人, 在警方和這個高手之間建立一個信息通道。

這個人,可遇不可求,他必須深入參與了某個相關的案件,對真兇來說富有某種利用價值,同時,他在被利用的過程中受到了真實的傷害,已經開始對一些事情産生了懷疑。

丁天一無疑符合這些條件——他承擔着抗衰針的發行工作,和洪穎關系匪淺,甚至有可能知道耶格爾的身份。他為了這件事和蕭然決裂,苦心經營的公司被調查起訴,風雨飄搖,現在更因為劫車綁架案而被警方列為頭號嫌疑人。

金錢、愛情、前途……他失去的太多了,如果他不是傻子,一定會反思自己錯在了哪裏。

當然,選擇他,榮銳也冒着極大的風險。人心是最難捉摸的,尤其像丁天一這樣游走在對與錯之間的人,無數利益拉扯着他,他的想法可能每一天都在變。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的底線,是自己的安全,經過周律師那沉重的一課,想必他已經很清楚違法的代價。

像他這樣有野心有手段的男人,是不會甘心做別人的傀儡的。

榮銳的手已經遞了過去,一旦他發現自己身陷險境,為了求生一定會抓住它。

談話過後兩個多小時,丁天一的父母趕到了靖川市,蕭然委托自己的助理出面接待和談判。丁天一做得很自然,沒有執意追究,但也沒有手軟,拿了方家一筆十分可觀的賠償,答應息事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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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當蕭肅中午一覺醒來,所有事情都辦妥了。

睜開眼睛,他看到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方卉澤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正在翻看他的病歷夾。

“阿澤……小舅?”蕭肅驚訝極了,“你怎麽回來了?”

方卉澤合上手裏的夾子,對他一笑,恍惚間還是十幾年前那個霸道促狹的少年:“這是什麽話,又想挨揍了嗎?難道不歡迎我回來?”

蕭肅也笑了:“怎麽會,每次不都勸你回家麽?是你沉迷賺錢樂不思蜀。”

“什麽賺錢,我是為了理想!”方卉澤說,“這次不走了,至少待一年。新游戲對公司非常重要,我連老婆本都砸進去了,得親眼看着它穩下來再說。”

說到老婆本,蕭肅想起他男朋友文森,但既然他不打算公開,只能裝作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幾天前。”方卉澤說,“因為忙着和合作方談判,沒來得及回家,昨天才回去就知道家裏出事了……真是……早知道我該先回家的。”

蕭肅看着他內疚悲傷的表情,恍惚間想起自己之前的懷疑——香樟樹花粉的事,是他透露出去的嗎?

不,不可能,他沒道理這麽做……小時候外婆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一直是方卉慈管着他們倆的衣食住行。對方卉澤來說,方卉慈既是姐姐,又是母親,還是他的投資人,他的堅強後盾……

他沒理由害她。

大概是自己太緊張,疑神疑鬼吧……蕭肅想,反而勸慰他:“公事要緊,誰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那天……我應該去接他們的。”

方卉澤握住他的手緊了緊,說:“算了,日子得往前過,咱們就別自怨自艾了,先把眼前的問題一一解決了。”

蕭肅神色一暗:“你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丁天一嘛,然然的前男友。”方卉澤捏着他的手指,像小時候那樣數過來數過去,“已經擺平了,錢的事好辦。”

蕭肅有些意外:“錢?他只要錢?”

方卉澤點點頭,說了個數字,蕭肅聽了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丁天一居然就這麽放過了他,為了這麽一筆錢。

“後續的事情有然然的助理處理,你別操心了,回家好好養身體。”方卉澤松開他的手,忽然看到他手腕上那只TITONI,“啊,這表都碎了啊,沒針了你還戴着它幹嘛?”

“哦?”蕭肅這才注意到表殼和指針不見了,惋惜地道,“一定是搬磚的時候磕壞了,急急忙忙我都沒注意……不知道表廊還有沒有配件可以換。”

“多少年了,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還修什麽?”方卉澤替他将表摘下來,“十四歲生日送你的,現在你都奔三了,一大少爺戴這種東西不嫌寒碜,人家以為你是假土豪呢。”

“我才二十七,怎麽就奔三了?”蕭肅将表拿過來,“寒碜也該怪你,過生日也不送我個金勞,八千塊一個TITONI就把我打發了。”

“你怎麽不上天?我攢了倆月零花錢才湊夠八千塊。”方卉澤說,“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給我送了些什麽,不是賀卡就是蛋糕,十幾年加起來還沒這塊破表貴。”

蕭肅想想還真是,自己真是從小摳到大了。

這麽多年沒見,聊到小時候的事,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方卉澤說:“我跟然然上午和陳醫生商量過了,姐姐的情況,留在這邊醫院沒什麽好處,還是轉到他那邊去吧,環境更好一點,也有專門的人照顧。”

蕭肅點點頭,公立醫院綜合性強,但論對病人細水長流的照顧,還得熟悉的私立醫院,再說陳醫生也是他們家的老朋友了,信得過。

“你的情況,醫生是建議住院,不過我想還是一起轉過去吧。”方卉澤說。

蕭肅對醫院有種天生的排斥,搖頭道:“我想回家,我這樣的住在哪裏都一樣,按時吃藥就好了。”

方卉澤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同意了:“然然說你搬出去了?”

“嗯,只是在學校附近買了個公寓,上班方便而已。”蕭肅說,“放寒假了,還是回碧月湖住吧……媽媽不在家,然然一個人我不放心。”

方卉澤說:“也好,那我也搬回來吧,一家人住一起熱鬧點兒。”

蕭肅忍不住問:“你……你的合夥人,要一起嗎?”

方卉澤一愣,臉色有些說不清的……似乎是尴尬,又像是別扭,半天才勉強笑了一下,說:“你說文森?他有點孤僻,不習慣和陌生人同住,沒關系的,我們一直是分開住的,工作的時候反而待在一起。”

頓了下,終究問道:“姐姐跟你說的?我們的事?”

蕭肅不能暴露榮銳,只能含混而過。方卉澤當他承認了,道:“其實我們的關系更像是soulmate,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同性戀……你能理解嗎?”

蕭肅不懂他是問能不能理解soulmate,還是能不能理解同性戀,但其實自己現在也有點不直不彎的了,笑着說:“幹嘛這麽緊張,有空帶他來家裏吃飯吧,我和然然都很好奇你會找個什麽樣的對象。”

方卉澤嘴角勾了一下,但眼裏沒有什麽笑意:“改天吧,他的性格很……獨特,而且他是個聾啞人,和人交流比較困難,所以……你懂的。”

蕭肅有些意外,沒想到文森竟然是殘疾人,一直以來還以為他是電影裏演的那種古怪精靈的IT狂人。

“那別勉強了,等以後有機會吧。”蕭肅說。

方卉澤如釋重負,看看表:“時間不早了,如果你打算今天回家,那我現在去和醫生溝通一下,順便給你辦出院手續?”

蕭肅點點頭:“拜托你了。”

方卉澤拿着病歷夾走了,片刻後榮銳從外面進來:“你要出院?”

蕭肅看見他有些不自在,但既然自己說過要把他當親弟弟,只能若無其事地說:“回家休養一樣的,家裏條件好。”

“碧月湖還是LOFT?”

“碧月湖。”蕭肅說,“我媽要轉去陳醫生那邊,家裏剩蕭然一個人,我不放心。”

“咱媽。”榮銳糾正道。

“……”蕭肅忽然有種哪裏不對的感覺。

“那我呢?”

“啊?”蕭肅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你要是不想住酒店,就繼續住LOFT,反正你也錄過指紋,物業水電我剛剛結算過。”

榮銳“哦”了一聲,雙手插着褲兜,說:“所以你們倆住家裏,我住LOFT?”

“?”蕭肅眨眨眼,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是說我和蕭然一樣嗎?”

蕭肅張了張嘴,不知道是因為大腦缺血,還是睡太多昏了頭了,讷讷道:“那你也住家去?”

“好。”

所以他就等着這一句呢吧?蕭肅看着他那張毫無表情的帥臉,完全無法把他和“失戀”二字聯系起來,甚至有一種自己又被攻略了的錯覺。

然而說都說了,只能硬着頭皮答應:“我隔壁有間客房,就是有點小……”

“湊合吧。”榮銳特別寬宏大量地說,“我和老孫住酒店,房間也不大。”

蕭肅扶額,道:“那行,我跟蕭然說一聲……對了,我小舅也回家住,你見過他沒有?”

“見過了,剛才他在跟醫生溝通出院的事。”榮銳道,“他要回家住?那他男朋友呢?”

蕭肅把方卉澤那番話轉述了一遍,榮銳道:“文森是聾啞人?他是和方卉澤一起回國的?”

“大概吧。”

榮銳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說:“那我下午回LOFT收拾東西,晚上搬過去……你常穿的衣服要帶回去嗎?筆電和那幾本沒看完的書呢?”

蕭肅恍惚間覺得自己不像是找了個弟弟,更像是找了個老婆……老公……無奈地道:“你只要記得把大王搬過來就好了,其他的讓劉阿姨帶人去拿,衣服什麽的碧月湖都有,倒是你的東西,都要拿過來。”

“我知道。”榮銳特別自然地說,仿佛事情本該如此,天經地義,“那我現在去弄,順便跟老孫說一聲。”

蕭肅心力交瘁,擺擺手:“去吧。”

“保溫桶裏有粥,餓了自己吃。“

“……知道了。”

榮銳插着褲兜轉身走了,蕭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還跟做夢似的——話說自己這拒絕跟沒拒絕有什麽區別啊?

哦,有。

以前請他留宿他還裝模作樣客氣一下,現在自己但凡敢說一句“你回家吧”,似乎就算是違背了承諾。

為什麽有種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的感覺?

蕭肅呆呆打開保溫桶,發現裏面是自己最喜歡的海鮮粥,于是拿着勺子機械地吃了起來。

大腦缺糖,轉不動似的,等吃飽了也許就能想通這是怎麽回事了吧……

小孩子太叵測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肅:我是不是又被攻略了?

榮銳:掏出小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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