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S2

2029年的春節在人們的歡笑與期盼中悄然來臨。

除夕夜, 在碧月湖和一大家子人吃過團圓飯, 蕭肅冒着零星的細雪和榮銳去醫院陪母親守歲。

護工給病房裏挂了彩燈, 貼了窗花, 頗有點過年的氣氛, 蕭肅将帶來的百合玫瑰擺在床頭,房間裏立刻飄蕩起馥郁的香氣。

方卉慈臉色不錯,比剛送來時似乎多了幾分紅潤,蕭肅看着她沉靜的睡顏,心情不再像從前那樣焦慮憤懑。

畢竟她還活着,還有呼吸,還有醒過來的希望,不是麽?

這些天, 他忽然理解母親當初哭着求自己活下去的心情了,雖然活着很苦很難, 畢竟還有希望, 如果一念之差放棄了,那就什麽也沒有了。

就像父親那樣。

“唰”地一聲,榮銳拉開了百葉窗:“開始放禮花了,快看!”

靖川市每年除夕夜都會在中心廣場放禮花。今年的禮花仿佛分外絢爛, 五顏六色騰空而起, 将雪夜映照得瑰美異常。

蕭肅站在窗前和他一起看,暗暗慶幸自己又平安度過一年。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搶到頭柱香。”榮銳望向積善寺的方向。

“但願吧。”蕭肅說。方卉澤在國外待了十幾年,反而迷信起來了, 非說要去求頭柱香給方卉慈祈福。蕭然現在是他的忠實擁趸,特別虔誠地一起跟去了。

講真,文森的影響力還挺強大的。

“生意人好像都信這個。”榮銳道,又問,“對了,方卉澤和丁天一談妥了?”

“大概吧,聽蕭然說已經簽約了。”蕭肅說,“你怎麽不叫他‘咱舅’?”

榮銳白他一眼,用鼻孔不屑地噴了一下。其實這段時間蕭肅也感覺到了,榮銳不大喜歡方卉澤,總是若有似無地排斥他,見縫插針地嘲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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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了,跟蕭然不是挺好的麽?

“你是不是對小舅有什麽誤會?”蕭肅說,“他這麽做不是為了幫丁天一……”

“我知道。”榮銳打斷他,說,“但你信不信,他也不是為了你。”

蕭肅一愣。榮銳沉吟了一下,說:“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哥,在你昏迷的那個早上,我和丁天一談過一次。”

“什麽?”

“他當時非常确定地說,他不會告你。”榮銳道,“他後來也确實沒有告你,直到半個多月之後,忽然被人以公司存亡威脅,才不得不給你發了律師函。”

蕭肅花了五分鐘才把這句話消化掉,難以置信地問:“你是說,你和丁天一一直有聯系?”

“我一直沒告訴你,哥,對不起。”榮銳特別認真地說,“因為你身體不好需要休息,我不想讓你勞心勞力,而且有些事情我當時還沒确認,不想提前告訴你讓你為難。”

“那現在呢?”蕭肅問,“現在你确認了?你确認了什麽?”

“是洪穎在操縱丁天一,由始至終都是。”榮銳道,“從蕭然生日那件事開始,丁天一就一直被她牽着鼻子走,後來她又利用星悅之美和周律師之間的矛盾,指使丁天一的助理暗示王玉麟、王玉貴兄弟,劫車綁架。”

蕭肅有些眩暈,拖了把椅子慢慢坐下:“我們之前是這麽懷疑過,那你現在找到證據了?”

“沒有直接證據,只有間接證據。”榮銳拿起圍巾給他披在肩頭,說,“王玉貴前幾個月才從監獄裏放出來,原本沒打算去隴川找工作,是他關注的一個公衆號那幾天專門給他發了好幾次招聘啓事,他才動了這個念頭。我調查了那個公衆號,确認那幾天他們是被黑客盜號,才給王玉貴定向發布的招聘信息。”

“所以,王玉貴是一早就被選中,綁架周伯伯和我媽?”

“對,我追查了那個盜號的黑客,發現他的手法,和黑了化工廠守衛手機、拿到訂餐記錄的那個黑客,是一致的。”榮銳道,“和微博上一直監控你的那個句號,也是一致的。”

“那洪穎呢?你怎麽确認這個黑客和洪穎有關?”

“我暫時沒有确認,但我找到了另一個疑點。”榮銳掏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遞給他,“這是刑警在化工廠附近走訪排查的時候,從一輛拉沙車的行車記錄儀裏切下來的截圖。”

截圖裏是一輛白色小面包車,城鄉結合部最常見的那種。

榮銳又打開另一張圖:“這是今年十一月,吳星宇被誣陷殺害尤剛的當天,靖川市通往尤剛家別墅的省道上,監控拍到的照片。”

仍舊是那輛小面包車,車牌一模一樣。

“這輛車在珑州巧顏名下。”榮銳解釋道,“我委托珑州車管所對珑州巧顏的公用車輛做了一次統計,确定這輛車一直是洪穎私人在用,公司并沒有使用記錄。”

當初為了調查尤剛的案子,專案組留存了案發期間所有道路監控,但因為關鍵信息太少,無法精确排查,所以沒有派上用場,沒想到榮銳因為懷疑洪穎,将這兩個案子聯系起來,終于找到了交集。

“化工廠附近沒有監控,無法證實這輛車就是運送金屬鈉和石油醚的貨車,所以我說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洪穎策劃的劫車縱火案。”榮銳收起手機,說,“但經過交叉比對,這輛車同時出現在這兩樁大案的現場附近,我想應該不是巧合。”

對洪穎的懷疑最早是蕭肅提出的,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猜測不是空穴來風。

“她到底是誰?”蕭肅喃喃道,“她到底想幹什麽?”

“不管她是誰,她絕不是洪穎。”榮銳将自己在越南當地的調查結果告訴蕭肅,“我懷疑她根本就是中國人,因為某些原因偷渡出國,冒名頂替,變成越南商人又回到國內!”

蕭肅想起自己車上發現的那根頭發:“你說得對……還記得我讓伍心雨驗過DNA的那根頭發嗎?結果顯示她的基因有大半屬于中國北方。假設尤剛死亡當天,她開着那輛白色面包車去現場嫁禍吳星宇、幫尤莉抛屍,那這根頭發很可能真的是她留在我車上的!”

蕭肅一下來了精神,問他:“能不能通過DNA确定她的真實身份?”

“我們沒有全民DNA庫,只有公安系統在冊的犯罪人員,才會留存DNA記錄。”榮銳道,“很遺憾,我拿伍心雨那張檢驗結果做過搜索,沒有搜到DNA存檔——洪穎沒有犯罪記錄。”

線索似乎又走進了死胡同,蕭肅皺眉思索,半晌才意識到他們談話的起因:“對了,你說丁天一是被洪穎逼迫,才不得不控告我蓄意傷人?”

“我和他通過一次電話,我認為他是這個意思。”

“為什麽?”蕭肅有些費解,“以她的手段,想害我不是很容易嗎?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

“想害你并不容易。”榮銳特別認真地指了指自己,“哥,有一個配槍的刑警就住在你隔壁,OK?”

“……”蕭肅看着他隐隐帶着中二的小模樣,思緒莫名飄了一下——他配槍的樣子真是帥爆了。

但這不是重點啊!蕭肅下眼睑抖了抖,說:“哦。”

榮銳傲嬌地挑了一下眉,說:“起先我也不明白她想幹什麽,但丁天一有句話提醒了我,他說‘等着看吧’。”

“什麽意思?”

“看結果。”榮銳道,“他給你發律師函,折騰到現在,結果是什麽,受益人是誰?”

蕭肅有些茫然:“受益人不就是他嗎?他得到了阿澤的投資,可以翻身了。”

“不,他失去了對星悅之美的控制權,他并沒有受益。”榮銳解釋道,“洪穎用對賭協議壓着他,讓他不得不控告你,然後方卉澤出手了,用極低的代價拿到了星悅之美的控制權。所以,方卉澤才是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

頓了一下,又恨恨道:“方卉澤還通過這件事得到了蕭然全身心的崇拜,以及你全部的愛和信任!”

前半句很正常,後半句怎麽這麽……酸?

蕭肅莫名奇妙尬了一下,頓了頓,回到正題:“所以你想說什麽?你不會認為這件事幕後的指使者是方卉澤吧?”

“你不是也懷疑過嗎?”榮銳反問,“咱媽剛出事的時候,你就說過,知道她香樟樹花粉過敏的,除了你和陳醫生,就只有方卉澤了。”

蕭肅腦子有點兒亂,他當初是這麽懷疑過,甚至當着方卉澤的面問過,但……怎麽會?

方卉澤,那是他的親舅舅,他母親的親弟弟!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動機呢?

“還有一個疑點。”榮銳接着說,“蕭然跟我說,當天給丁天一互助獻血的志願者是方卉澤。哥,你不覺得太巧了嗎?你和丁天一發生沖突是在中午,他病危是下午,方卉澤來醫院看咱媽是傍晚,當時他是怎麽說的?他說他回了一趟碧月湖,從劉阿姨那裏聽說家裏出了事,才急急忙忙趕到醫院——這裏面有個時間差,你發現沒有?”

蕭肅仔細回想了一下,這個時間差雖然算不上前後矛盾,但确實有些太巧,巧到奇怪。

但他仍然無法想象,方卉澤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

“我們不能輕易下這種結論,小銳。”蕭肅沉思了很久,對他說,“阿澤是我舅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我實在無法相信他會做這種事……”

“你們已經分開十三年了。”榮銳尖銳地說,“方卉澤十八歲出國念書,這些年只回來過兩三次。哥,人是會變的,十三年,你根本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麽,他可能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阿澤了。”

蕭肅語塞,确實,這次方卉澤忽然回來,一開始給他的感覺非常陌生,還是後來他們經常聊起從前的事,才慢慢找回了一些兒時的感覺。

“可是,丁天一的話就真的可信嗎?”蕭肅又提出另一點質疑,“他說洪穎逼他把星悅之美的控制權交給阿澤,可洪穎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他想說,阿澤和洪穎是一夥的?”

榮銳抱着雙臂,說:“哥,你有沒有想過,你對這個家,對這個家曾經的往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麽了解。”

蕭肅一愣:“什麽意思?”

“我們一直懷疑洪穎和蕭家,或者方家,有很深的淵源,确切地說,是過節。”榮銳道,“咱媽說她沒去過越南,沒見過洪穎,但你也說了,你在她手裏見過一張形似洪穎的老照片……”

“我并沒有找到它……”

“因為它被藏起來了。”榮銳打斷他,說,“你給我說過,你那天去找那個黃楊木匣子的時候,方卉澤先你一部翻過書房和閣樓,有沒有可能,他也在找你找的東西?”

其實,當時蕭肅也有這個懷疑,只是……那天在天臺上他們一起抽煙,一起回憶往事,把這種懷疑沖淡了,幾乎沖沒了。

現在再回過頭去想,其實疑窦仍然存在,從未消失。

“東西,應該是咱媽藏的。”榮銳肯定地說,“所以她到底向你隐瞞了些什麽?十幾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蕭肅皺眉沉思,喃喃道:“那時候我大概十一二歲?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外公外婆還在世,我爸還在主持方氏……阿澤比我大四歲,剛剛上高中。”

“會不會和咱爸有關?”榮銳道,“我這麽說你別生氣,哥,一般家庭,一個女人偷拍另一個女人的照片,八成和自己的丈夫有關。”

蕭肅愕然:“你懷疑我爸出軌?不,不可能,榮銳你不知道我父母的感情有多深……”

他非常篤定地說:“這世上,除了死亡,誰也不可能把他們分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小警盾同學也是一口酸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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