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S2

榮銳挂斷蕭肅的電話, 直覺他在那匣子裏找到了什麽致命的證據。

方卉慈藏了它這麽多年, 方卉澤幾次三番在家中尋找, 裏面的東西絕對和王桂玉, 和他的身世有關。

“蕭老師要來嗎?”伍心雨問, “他多久到?我去門口接一下。”

“他從碧月湖過來,得半個小時。”榮銳道,“你忙半天了,歇會兒吧,我去接他就行。”

“那好,我先去處理數據存檔。”伍心雨進了實驗室。榮銳将那幾張單子拍照發給孫之聖,不過片刻孫之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确定?你确定方卉澤是王桂玉的兒子?”

“确定,伍心雨不會鑒定錯的。”榮銳道, “現在可以批捕抓人了,昨晚試圖謀殺關九的是方卉澤, 那塊玻璃上是他留下的血漬。”

“已經叫人去辦了, 幾分鐘內專案組的人就會出發去他公司。”孫之聖說,“洪穎這邊也讓人去采血了,如果證明她和方卉澤有親子關系,我們可以就國籍問題做做文章。”

“她現在什麽态度?”

“還那樣, 嚣張得很。”孫之聖說, “等會兒我把方卉澤批捕的消息告訴她,看她還能不能這麽淡定。”

榮銳相信她不會繼續淡定下去的,母子連心, 她在這世上唯一在乎的,怕就是方卉澤這個親兒子了,否則昨晚不會為了他跳出來吸引視線。

昨晚出手殺關九的是方卉澤,中槍的也是方卉澤,洪穎當時應該是在後門接應他,見他馬上要暴露了,才不得不現身,制造機會讓他逃走。

她算盤打得很響,她身上沒槍傷,案發現場又沒留下她的任何痕跡,再加上越南國籍,三重保險堅不可摧。可惜她不知道,她和方卉澤的DNA早就落在了警方手裏。

和孫之聖通話完畢,榮銳估摸着蕭肅快到了,便去研究所門口等他。

二十八分鐘,還沒有蕭肅的影子,榮銳莫名有點惴惴的,掏出手機撥了他的電話,沒人接。在UMBRA上發了個消息,也沒人回。

怎麽回事?榮銳忽然有些心驚肉跳,想起蕭肅說過蕭然在家,立刻撥了她的電話。

還好響了兩聲就接通了,蕭然的聲音懶懶的:“小銳?”

“然然姐你在家嗎?”榮銳問,“我哥是不是出去了?幾點走的?”

“他是出去了,可是後來又回來了,這會兒在房間裏呢。”

回家了?回家為什麽不接電話?榮銳直覺不好:“那你幫我看看他在幹什麽,讓他給我回個電話。”

“他在和小舅談事情……”

“誰?”榮銳頭皮一炸,“方卉澤回去了?”

“是啊,他們一起回來的,等下還要出去。”

榮銳瞬間如墜冰窟,大腦足足宕機了三秒鐘,才醒過神來:“你是說,我哥出門,之後又和方卉澤回來了?”

“是啊。”蕭然說,聽筒裏傳來她開門的聲音,“你等下我去看看他們說完沒有。”

“等等!”榮銳迅速恢複理智,第一反應是蕭肅被方卉澤發現并控制了,第二反應是蕭然目前還是安全的,她聽上去什麽都不知道。

也就是說,方卉澤暫時不想動她。

如果蕭肅已經遇險,那麽一定要保住蕭然!

“然然姐,你幫我到他房間去看一下,但不要提我。”榮銳飛快思索着對策,對蕭然說,“你就說你要用一下大王,然後把大王抱你房間裏就行。”

“哈?”蕭然莫名其妙,“你不是要跟他通話嗎?”

“先不用了,你進去以後看看他房間裏什麽情況,回來告訴我就行。”榮銳道,“如果方卉澤不讓你進去,你也不要硬闖,先回自己房間。”

“奇怪了,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你別管了,就當幫我個忙吧。”榮銳不敢多說,只能教她在保全自己的基礎上,盡可能地觀察一下現場的情況,“千萬別讓我哥和方卉澤發現你是受我指使的,OK?”

“行吧……你們年輕人真會玩。”蕭然嘟囔了一句,挂了。

榮銳握着手機,閉目數到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撥了孫之聖的電話:“方卉澤回家了!”

“什麽?他不是在醫院嗎?”孫之聖說,“專案組的人剛到他公司,他秘書說文森病重,他送文森去醫院了!”

“假的,他在碧月湖,我哥可能被他挾持了。”榮銳一顆心沉到谷底,急匆匆說,“我哥找到了一個關于他的重要證據,打電話說要給我送過來,但到現在人也沒到。剛才我打電話回家,蕭然說他出門以後又被方卉澤帶回去了,他們現在正在他房間裏。”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孫之聖說:“我已經打電話叫他們去碧月湖了,半小時內應該能到。”

半小時,方卉澤不可能給他半小時……榮銳挂斷電話,快步往停車場跑去,剛剛打開車鎖,蕭然的電話來了:“哎呀大王這個缸好重啊,累死我了……我照你的意思進去看了,小舅還在等我哥,我哥把咖啡倒身上了,正在洗澡呢。”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榮銳沉聲問:“你是說,你沒見到我哥,他房間裏只有方卉澤一個人?”

“是沒見到,但他不是在洗澡麽?我聽見浴室有水聲呀。”蕭然狐疑地說,“你們幾個到底搞什麽鬼啊?平時你見了小舅就跟烏眼雞似的……”

“然然姐你聽我說。”榮銳打斷了她,“你現在馬上出門,別開車,別讓任何人發現,然後去小區門口的咖啡廳,找個隐蔽的位子等我,我二十分鐘到。”

蕭然隐約察覺了點兒什麽,問:“什麽意思?幹嘛偷偷摸摸的?你今天很奇怪啊榮銳。”

榮銳迅速衡量着情勢,終究一個字也不敢給她說。蕭然雖然聰明機警,但和方卉澤的心機相比根本不夠看,告訴她真相對解救蕭肅于事無補,只會多填進去一個。

“沒有,你別多問了,去咖啡廳等我就行,我有件事要拜托你。”榮銳盡量放緩語調,說,“我打算給我哥一個驚喜,不想讓他知道,方卉澤發現了一定會提前告訴他的。”

蕭然“哦”了一聲,将信将疑的,終究還是答應了:“好吧,你們好麻煩哦,我談戀愛的時候也沒有你們這麽多花樣。”

結束通話,榮銳風馳電掣一般沖出停車場,往碧月湖的方向飛馳而去。

半小時的路程他二十分鐘就跑到了,榮銳一下車便跑進咖啡廳,看見蕭然坐在靠牆裏側的屏風後面,稍微松了口氣。

蕭然見他進來,沖他招了招手:“在這兒,你要給我哥什麽驚喜呀?不過年不過節的,也不是他生日。”

“你出來的時候他們還在家?”榮銳直接問她。

“在啊,我好像聽見小舅的聲音了。”蕭然說,“有什麽事趕快說啊,我哥叫我去找吳星宇,小舅送我過去,一會他該找我了。”

榮銳打開手機看了一下孫之聖的實時定位,警車離這兒只有兩三分鐘路程了,于是對她說:“你待在這兒別動,我馬上回來。”

“哎你幹嘛去呀?”蕭然莫名其妙,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皺眉嘟囔,“什麽情況啊,怎麽今天所有人都怪怪的……”

榮銳出了咖啡廳,飛車趕回家,一手輕輕打開指紋鎖,一手摸到腋下的警槍,悄悄上了膛。

客廳裏靜悄悄的,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蕭肅和方卉澤的拖鞋都擱在玄關,可見他們回來得很匆忙,連鞋都沒換。

榮銳悄無聲息跑上樓梯,按住他房間的門把手,沒鎖,一推門便開了。

房間裏空無一人,桌椅淩亂,衣帽間裏被翻得亂七八糟,蕭肅的襯衫和長褲丢在地上,浸透了水,床單一側也濕了,枕頭上有明顯的水印,旁邊丢着一條陌生的領帶。

床尾的地毯上有一塊巴掌大的紅色,是血,蕭肅常用的皮帶挂在床柱上,邊沿有明顯摩擦留下的血跡。

榮銳心跳快得要命,熱血一陣一陣往頭上沖,用槍口頂開浴室門,看到浴缸裏積了一層水,地上有明顯的腳印,比蕭肅的大,是方卉澤。

人呢?

榮銳轉身跑向方卉澤的房間,一腳踹開房門,裏面空蕩蕩的,日用品還丢在那兒,但文件和電腦都沒有了,方卉澤顯然已經收拾東西,帶着蕭肅跑了。

外面響起紛雜的腳步聲,孫之聖在喊他:“榮銳?!”

榮銳努力平複呼吸,回了一聲:“我在這兒,方卉澤走了,帶走了蕭肅。”一邊說着,一邊四下觀察,目光最終定格在衣帽間上方的一個硬幣大小的圓點上。

微型監控。

所以,蕭肅在開門的時候,方卉澤就知道了。

榮銳看着那小小的攝像頭,幾乎能想象到此刻線路那一端,方卉澤正用什麽樣的眼光看着自己,而蕭肅,就在他的身邊。

蕭肅……一想到剛剛在卧室裏看到的一切,榮銳感覺喉嚨裏都泛起了鐵鏽味兒,後悔、痛苦、擔憂……但最最強烈的,還是恨!

上次他這麽恨,恨到滿嘴血腥味,還是母親去世的時候。

榮銳擡起手中的槍,對準攝像頭點了一下,以口型道:“等死吧。”

在他放下槍的那一刻,攝像頭暗了下去。

他知道,方卉澤看見了。

“榮銳?!”孫之聖三步并作兩步跑進來,順着他的視線看到那個攝像頭,道,“靠,他居然給自己的房間裝了監控?”

這也是榮銳之前沒想到的,他沒有答話,将自己的筆電打開,接駁攝像頭,調取其中緩存的所有數據,之後追溯接收端。

一切搞定,專案組的勘驗人員也到了,開始對蕭肅的房間進行偵查。

蕭然在一名女警的陪同下走進客廳,一臉茫然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這麽多警察?”一擡頭,看見榮銳從樓上下來,外套裏面竟然配着槍,震驚地道,“小銳?你……你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榮銳從兜裏掏出自己的證件遞給她:“蕭然,我哥回來的時候,有沒有帶一個黃楊木匣子?大約三十公分見方。”

蕭然看着他的警官證,已經完全驚呆了:“你、你是警察?怎麽可能……你才幾歲……我哥他知不知道……”

“他知道。”榮銳道,“然然姐,你仔細想一想,方卉澤和他一起回來的時候,他們有沒有帶一個這麽大的黃楊木匣子,或者差不多大小的旅行袋之類的?”

蕭然下意識搖頭:“沒有……我不知道,他們開我車回來的,我沒仔細看。”

榮銳讓人去車庫看看,又問她:“他們一起回來的時候,表情、神态,有沒有什麽異常?”

蕭然先是搖頭,怔了一下,又遲疑着點頭道:“是、是有點,我哥說話怪怪的,先打電話讓我下樓立刻跟他出去,回來之後又說讓我自己去找吳星宇……但是小舅又不讓我走,叫我等他一起……”

一邊說,一邊回憶,漸漸察覺哪裏不對,“他們倆當時感覺很怪,我哥好像很緊張,小舅也是,兩人說話的時候眼神……”

從她的話裏,榮銳已經完全還原出了當時的情況,一定是方卉澤在監控中發現蕭肅找到了東西,于是飛車趕過來截住了他。

當時蕭肅脫身不得,想把蕭然先支開,但方卉澤不讓,并用蕭然要挾蕭肅,讓他把東西交給自己……

所以,現在東西落到方卉澤手裏了?

不,不對,如果他拿到了東西,還折磨蕭肅幹什麽?他一定是找不到蕭肅把它藏哪兒了,才把他帶回家,又帶走……

榮銳不敢再想下去,卧室裏的血,濕透的襯衫、帶血的皮帶……他不敢想象方卉澤都對蕭肅做了些什麽。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蕭然抓住榮銳的胳膊問,“為什麽你剛才讓我去咖啡廳等你?啊?為什麽你讓我假裝抱大王,去我哥房間裏查看情況?”

榮銳努力平複情緒,說:“方卉澤做過幾個大案,非常嚴重,我哥可能找到了相關的證據,所以方卉澤今天回來……挾持了他。”

“挾持?”蕭然愕然,瞪大眼睛,“小舅劫持了我哥?怎麽可能……他、他做過大案?什麽大案?”

“殺人,碎屍。”榮銳示意女警扶住她,說,“我叫你出來是為了保護你,當時我哥可能已經被方卉澤控制了,所以你進去他房間的時候沒有見到他,他當時應該被關在浴室裏。”

“不……我不信……”蕭然喃喃道,腿一軟跌坐在沙發裏,“殺人……小舅他殺了人?”

“蕭然你冷靜點,我們得先想辦法把我哥救回來,其他的我稍後再給你解釋。”榮銳無暇顧及蕭然的心情,讓女警先照顧她一下,自己返回樓上蕭肅的房間,看勘驗的進度。

“地毯上的血是蕭肅的,可能是胃部受到撞擊吐的血。”孫之聖将現有的結果告訴他,“皮帶上的血也是他的,方卉澤應該是用它捆過他的雙手。”

榮銳難過得要命,一顆心仿佛被冰水浸着,又冷又疼,又像是燒着火,恨不得把傷害他的人燒成灰。

“你怎麽樣?”孫之聖感覺他眼神不對,嚴厲地道,“還能控制自己嗎?還能不能繼續工作?或者我換個人過來跟進……”

“不,我沒事,我在調整。”榮銳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認真地說,“讓我跟進吧老孫,給我一點點時間就好,我能控制我自己。”

孫之聖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說:“行,這兒交給他們,我們先調查方卉澤的去向。”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一聲,榮銳掏出來一看,是快遞到了,微信顯示有一個來自同城的限時保價包裹已經送到,暫存在小區東側的豐巢快遞櫃中。

發件人是蕭肅,發件時間是一小時前,發件地點是同一個豐巢快遞櫃。

榮銳轉身飛奔下樓,一路狂奔到快遞櫃前,掃碼打開,裏面是蕭肅常用的黑色旅行袋,一個黃楊木匣子裝在裏面,散發着歲月沉積的淡淡的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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