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雷霆萬鈞
靈犀反應有點滞後,她睡了一覺,夜裏醒來時,驟然回憶起在馬棚裏的情形,不禁委屈又惡心,抱着膝蓋一直坐到了天亮。
秋兒一早上爬起來,從自己的荷包裏掏出幾枚銅板,跑出去買了兩碗米粥。她回來的時候,看見靈犀正站在井口邊,當即吓得變了臉色:“公主,不可!”跑過去把她拉了過來,哭着勸道:“公主不要這樣啊,您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靈犀虛弱地解釋:“我不是要自殺,我想汲水。”
井邊的轱辘上果然吊着一只水桶。
“哦。”秋兒松了一口氣,轉過身把米粥端回來,呈給了靈犀,又好奇地問:“您還會汲水呀?”
靈犀捧着飯碗,并沒有胃口,輕聲說:“我是在冷宮裏長大的,有什麽不會的。”想了想又把自己的碗遞給秋兒:“你自己吃吧,我沒有胃口。”
秋兒擔憂地望着她:“但是,您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多少吃一點,要是少爺沒有回來,您先病倒了,豈不是讓府裏的那個賤人稱心了。”
靈犀聽了,只好胡亂吃了兩口,又扶着牆壁回到屋子裏了。
整個房屋已經被清掃了一遍,但依舊非常寒酸。炕上只有床板,窗戶紙也破了幾個洞。靈犀有些發燒,但是因為沒錢看病,只好忍耐着。
秋兒在外面忙碌了一陣,端了一個木盆進來,用涼水絞了一把毛巾,輕輕放在靈犀的額頭上。靈犀打了一個激靈,抱怨道:“涼。”
秋兒坐在床邊,按住她的手,低聲說:“這是退燒的土辦法,咱們沒有藥。”
靈犀閉上眼睛,氣息很弱,但是很樂觀:“我死不了的。小時候在冷宮裏發燒,也是躺了三天,後來自己爬起來了。”
“原來您以前真的是在冷宮啊。”秋兒很驚訝。
“我以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靈犀沒好氣地說。
“不是。”秋兒連連搖頭:“雖然府裏有謠傳,但是大家都不太相信,畢竟您氣質高貴,學識淵博,待人寬厚,天真可愛……”
靈犀睜開一只眼睛看她:“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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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身上沒有任何金銀飾品,秋兒把自己的兩支銀镯子當了,去外面買了藥和一點米。兩天之後,靈犀身上的燒退了,整個人瘦了一圈,大概是受了刺激的緣故,精神也總是萎靡不振。
皇帝的禦駕總算是回來了。當天整個京城街道被羽林軍把守着,明黃色的帷帳鋪了十幾裏,車馬浩浩蕩蕩地走了一上午才停歇。
秋兒在街上瞧見了,忙一溜煙跑回院子裏,火燒火燎地跟靈犀禀告:“老爺和少爺都回來了。公主,咱們可以回去了。”
靈犀正坐在小板凳上淘米,聽見這話想了一會兒,搖頭說:“顧家要有一場暴風雨了,我們還是暫且避一避吧。”
“但是,”秋兒蹲在她面前,很虛心讨教的模樣:“難道任憑那個賤婦在老爺面前胡說八道嗎?她可是把所有的罪責都栽贓給你了。”
“她既然已經羅織好了罪名,難道我自投羅網嗎?”靈犀慢慢地把米碗放在井臺上,語氣很輕松:“你瞧她在府裏張狂地厲害。其實不過是見識淺薄的婦人,她那套拙劣的把戲,連我都瞞不過,何況顧庭樹、顧克天呢?顧克天以前在大理寺斷案,是出了名的酷吏。我們且瞧着吧。”
兩個人照例在家裏熬粥做飯,艱難度日。
顧家三口人回到家裏,才驟然得知了阿桃難産而死、胎兒被殺、公主畏罪潛逃的消息。
屋子裏跪了滿滿一地的傭人,垂首不語。海棠保持着一貫平淡謹慎的語氣,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顧太太先是哭暈了過去,丫鬟們簇擁在她身邊,拿藥打扇子,又忙着傳大夫。
顧克天和顧庭樹站在廳堂上,一起沉默着,好像被釘死在了地上。
海棠彙報完畢,見沒人發話,只好垂下頭。
空蕩蕩的庭院裏,冬天的風呼呼刮過,顧太太嘶啞絕望地哭泣,哭自己未見面的孫兒,又咒罵靈犀的陰狠惡毒,哭了一陣又暈過去。‘
過了很久,久到海棠的膝蓋都跪麻了,而顧太太也早已經被攙扶到了內院。
顧克天,終于開口了:“你再講一遍,從頭到尾。”
海棠直起腰,無意間瞧了顧克天一眼,宛如被利刃割到似的,她自進門以來,似乎從來沒有認真與這位長輩交流過,她也不知道眼前的這位是何等厲害的角色。
照着之前編造好的天衣無縫的謊言,她又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滴水不露。又指着身後衆丫鬟:“這幾個下人可以作證。”
顧克天點點頭,一雙鷹眼掃過地上的人,問道:“還有其他人嗎?從阿桃生産那天開始,所有經過見過的人,全帶上來。”頓了頓又說:“這屋子裏地方小,我們去院子裏。”
一群人潮水似的湧到外面,顧克天龍行虎步的出去,經過顧庭樹時,忽然兜頭一巴掌,鐵掌似的力道幾乎把他打翻在地。
“廢物!”顧克天冷冰冰地扔下這句話。
顧庭樹踉跄了一下,慢慢擦掉嘴角的血,跟着父親一起出去。
院子裏陸陸續續地進來傭人,跪在地上描述那日的情景:“公主掐死了兩個嬰兒,又帶着秋兒逃走了。”
顧克天大概看了一下,院子裏約有四五十個人,他看了一眼海棠,聲音波瀾不驚:“再講一遍。”
海棠無端地驚出了一身冷汗,身子也不由得哆嗦起來,只得強打精神又講述了一遍。
然□□院裏又陷入了寧靜。顧克天低聲吩咐了身邊的侍衛,不一會兒,一大群手執兵刃的官差沖了進來,那些下人沒見過這個陣仗,登時亂成一團。
顧克天吩咐道:“将這院子裏所有的奴仆押到大理寺,一句話不準問,先從下半截開始打,到皮開肉綻為止,去吧。”
那些人哭喊着果然被拉走了。很快院子裏就只剩下海棠一個人。
“你是顧家的媳婦,治家不力,致使出現這種禍事,回去閉門思過。”顧克天對她倒是沒有多說什麽。
海棠答應了一聲是,要站起來時,竟覺得腿軟,好容易才爬起來,踉踉跄跄地離開。
“我整天忙着外面軍務,沒想到家裏竟有如此狠毒卑劣的事。”只剩下他們父子兩個時,顧克天才沉痛地說。
顧庭樹神情僵硬,半晌才說:“公主是磊落的人,不會做這種事。”
“最好不是。”顧克天嘆氣:“否則真是一樁麻煩事。”頓了頓又說:“這件事交給你處理,你成年了,要懂得齊家治國才能平天下的道理。”
顧庭樹回答了一聲是,停頓了一下,大步走了出去。
阿桃的墳墓在都城西郊,日落時分,北風呼嘯,荒野上到處是無名的孤墳。顧庭樹站在一處泥土略新的地方,神色波瀾不驚。
旁邊的侍衛手裏拿着鐵鍁,詢問地看着他:“挖嗎?”
顧庭樹點頭:“挖。”
女人和嬰兒的屍體是被一領破席包裹着的,雖然是冬季,然而屍體已經出現了腐爛的屍斑,惡臭的氣味彌漫在荒野上,久久不散。
顧庭樹蹲在地上,伸手把阿桃臉上淩亂的頭發撥開,那已經是一張暗灰色的死人臉了。但她原本是一個很溫柔美麗的女人。她笑起來很美,說話細聲細語,永遠都是安安靜靜的。
“少爺今晚留在公主房裏睡吧,我這幾日頭疼得很,想一個人靜靜。”
“女人以丈夫為自己的天地,都希望丈夫能多寵愛自己一些。但是一個家庭最要緊的是和睦融洽。若是因為争寵鬧得雞犬不寧,就有違婦德了。”
“我願意看見你每天高高興興的,不為家裏的事情煩心。”
顧庭樹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天都快要黑了。他終于站起來,聲音有些沙啞,然而也很冷靜:“把屍體帶走,去衙門裏叫仵作過來驗屍。”
最早的突破口,是逃出城外的五個男仆,官差在他們的衣服上發現了顧府的印記,懷疑是家賊,于是交交還給顧家。
五個人被十幾斤的鎖鏈束縛着,跪在馬棚外面,已經吓得要精神崩潰了:“當日公主就是被姨太太關押在這裏的。”
顧庭樹坐在硬木椅子上,手上還拿着粉色的香囊和小鈴铛,這就是唯一的證物了。他低頭看了半晌,忽然擡起手揮了揮,其他的侍衛們立刻退下了。
“當天的事情,你原原本本地講出來。”顧庭樹語氣沒有什麽起伏。
那幾個人見他沒有大發雷霆,心中略放松了一些,就把那天海棠與靈犀的對話,以及後來靈犀的哀求和秋兒的诓騙,全都講了一遍。眼見顧庭樹半晌不發話,那幾個人又結結巴巴地補充說:“我們沒有碰公主,公主那時也說了會饒過我們,一……一萬兩銀子我們不要了。”這幾個被海棠招來的仆人,顯然智商也不怎麽高。
顧庭樹呆了半晌,才站起來,像是要按捺激烈的情緒似的,他抓住木椅的邊緣,一瞬間捏成了粉末。
“去大理寺。”顧庭樹吩咐道。
侍衛們忙簇擁過來,跟着他離開,其中一個副官又問:“這五個人怎麽辦?”
顧庭樹簡短地說了句:“打。”
副官站在原地,旁邊幾個行刑的過來,問道:“少将軍只說打,打多少呢?”
副官瞪了他一眼,訓斥道:“蠢貨,打到死,死了再數。”
那些被海棠收買了的仆人,其實只是懦弱貪婪而已。在大理寺熬了半夜的刑,雙腿都打成了肉醬,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那兩天發生的事情全講了一遍。
太醫院的太醫也被請了過來。
“公主急匆匆地把我帶到将軍府上時,那産婦失血過多,已經回天乏術了。嬰兒不知道被帶到何處了,公主倒是詢問了幾句,旁邊的丫鬟說是夭折了。”太醫只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講了出來。
那三具屍體的檢驗結果還沒有出來,但是當日負責接生的産婆卻畏罪潛逃了。顧庭樹問道:“你說産婦是失血過多而死,是你檢查過了,還是聽人說的。”
太醫誠實道:“我進産房時,見産婦面色灰白,又把了脈,知道是活不成了。因此沒有進一步施治。”頓了頓又嘆了氣:“當時公主握着産婦的手,哭得很淚人似的,不知道如今好些了沒。”
顧庭樹聽了,怔了一會兒,才叫太醫離開。
顧庭樹的權力很大,他能調動半個京城的兵力,也能協調京城裏幾乎所有的官員,何況這件事情牽涉到了顧家長孫的性命,兩天後,這件案子的真相浮出了水面,同時還牽涉到了顧府另外一樁奴婢被殺案。
兩個嬰兒的喉嚨裏面找出了女人的珍珠耳環,他們兩個就是被耳環堵住氣管悶死的。阿桃并非死于難産,實際上她生産很順利,使她喪命的來自于大腿上切斷血管的一刀,一把剪刀。
産婆被從幾百公裏外的何家村抓了回來,她跪在地上,吓得瑟瑟發抖:“是姨太太指使我的。她給了我五十兩銀子。”從懷裏抖抖索索地掏出一包雪花銀。
海棠的随身侍婢渾身是血,趴在地上看了一眼證物,有氣無力地說:“是姨太太的耳環,姨太太說弄丢了。”
顧庭樹審了半日,一句話也不說,旁邊一個刑部的官吏眼見這案子了結了,便上來禀告了另一件事:“屬下是負責将軍府上婢女小梅投井一案的官員。”
顧庭樹微微擡起眼皮:“小梅投井?她死了?”
官吏愣了一下,回答道:“是,死了好幾日了,現如今已經查明,小梅系被人推入井中,那推人的是個男仆,說是受了貴府姨太太的指使……”
顧庭樹擺擺手,不願意再聽下去。
當天晚上他回到家裏,身後跟了一群侍衛,副官請示他:“直接進去抓人,還是怎麽着?”旁邊人手裏拿的有白绫有毒酒有匕首。
顧庭樹沉思了一會兒,叫他們守在外面,他自己去了海棠的居所。
海棠身邊的奴仆已經被徹底調換了一批,院門口也有重兵把守,不過她神态自若,非常悠閑。
看見顧庭樹來到她的院子裏,她愣了一下,因為她沒有梳妝打扮,也沒有穿鮮豔明媚的裙子。
“我今天在你這裏休息。”顧庭樹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坐在正廳的椅子上:“過來服侍我。”
海棠歪着腦袋看他,最後微微一笑,走過來幫他脫了外衣,又跪在地上給他換靴子。
“吃過飯了嗎?”海棠給他換上居家的軟底鞋,仰起臉問。
“沒胃口。”顧庭樹看了她一眼:“給我沏茶。”
海棠答應了一聲,要走時卻又歉意地說:“少爺愛喝什麽茶?”
顧庭樹想了想,下巴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道:“不必倒茶了,我和你說幾句話。”
海棠輕移蓮步,款款坐在他身邊,微笑道:“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平日裏我跟您說話,您都要暗自打哈欠呢。”
顧庭樹注視着她:“是因為這個,才殺了小梅、阿桃母子,陷害公主的嗎?”
海棠看着他,似乎有些意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認真說道:“不、不是您的原因。小梅輕薄浮蕩,我是瞧不慣她在你面前的浪樣,所以才找人殺了她。公主麽?”她冷笑了一聲:“比小梅可惡十倍百倍,我的本意不是陷害她,而是羅織一個罪名然後殺了她。可惜被她逃了。”
“阿桃呢?她的孩子呢?”顧庭樹看着她。
“阿桃是顧府裏唯一對我友善的人。”海棠看着他:“她是難産死的,孩子也是忽然夭折的。你不要以為是我請來了産婆,照顧她生産,就以為是我動了手腳。我沒有。”海棠忽然大聲說:“因為我們兩個都是可憐的、不被丈夫所愛的人。我是得不到,她是已經失去。”
“你也知道阿桃是友善的人。”顧庭樹冷笑了一聲:“你心腸狠毒,可惜腦子不太精明。你犯下的那些罪,人證物證俱在,無論是兩件還是三件,都足以讓你死得很痛苦。”
海棠低頭想了想,苦笑了一聲:“好,是我殺了她們。但是,你能來看我,能這樣認真地跟我說話,我就覺得很高興了。”着看向顧庭樹,露出虛弱慘淡的笑容。
顧庭樹只覺得一陣惡心,轉過身就走了,又吩咐官差們:“把她帶到刑部,不準她自殺,我要看到行刑的那一天。”
當天海棠被帶走,第二天上午才有人禀告給顧太太。顧太太厲聲道:“不可能,海棠那個孩子我知道,她絕不是兇狠惡毒的女人。去把少爺叫過來,我問問他。”
旁人回答說顧少爺忙着辦理阿桃的喪事。顧太太恨聲道:“這幾個女子,都是福薄命賤之人。”眼見阖府挂滿了挽幛,傭人也去了一大半,心中倍感凄涼,也就沒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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