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很意外

這一日是重陽節,按淩國的習俗出嫁的女兒可以回娘家探親。靈犀早上四更就起床了。十幾個丫鬟捧着金銀頭飾、鳳冠霞帔,直忙碌到天亮才收拾妥當,然後乘坐華麗的馬車,一路朝皇宮而去。

從正陽門進去後,早有丫鬟太監簇擁着迎上來,将她引到了東宮,這個時候已經快正午了,靈犀伸出一只纖纖細手,被嬷嬷攙扶着從馬車內走出來,身上的佩環叮叮當當地發出響聲,她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但是心情也很緊張,唯恐在皇族成員面前失态,心裏反複回想着顧太太教她的宮中禮儀。

一個嬷嬷微笑着走過來,對她行了禮:“衆位公主們陪着太子妃在後院蕩秋千呢。公主是現在過去呢,還是在前廳休息一會兒。”

靈犀細聲細語地說:“我現在就過去吧,免得皇嫂和衆姐妹等了。”被丫鬟簇擁着來到了後院。只見滿園金黃,花香陣陣,又有女人嘤嘤呖呖的笑聲傳來。轉過一道花叢,果然瞧見十幾個素裝的女子,年齡最小的十來歲,最大的三十多歲,年紀小的在玩氣球、毽子,大一點的坐在椅子上含笑聊天。這些女人只穿着尋常的布衣長裙,頭發松松地挽起,一件首飾也沒有。

靈犀呆在原地,有些發愣,然而太子妃已經起身相迎了,她拉着靈犀的手看了看,笑道:“你今日打扮得很整齊。”靈犀幹笑了一聲,有些不知所措。跟院子裏的衆女人相比,她像一顆包裝精美的糖果。

“妹妹們快來。”太子妃提高了音量:“這位就是佳木公主。”

那幾個女孩子簇擁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太子妃笑着解釋道:“咱們宮裏九月九日有素妝的習慣,她在外面住,不知道的。”

靈犀臉頰通紅,硬着頭皮望向衆人,幹巴巴地開口:“夷夏公主、長洲公主、流丹公主、青雀公主、雲霄公主、光照公主、臨川公主……”她昨天晚上做過功課,把這幾個女子的封號全都背下來了,背完之後又屈膝行了半禮。那幾個公主也回了半禮,然後有個年紀小的噗嗤笑了,說道:“你背的那些,有幾個今天沒來。”

靈犀更加局促了,太子妃含含糊糊地圓場。正在尴尬的時候,昭明公主從前院走過來了。

“昭明姐姐。”女孩子們歡喜地簇擁了上去,拉着袖子問長問短。昭明神色倦怠,但還是耐着性子說:“今天好熱鬧,你們在玩什麽?”目光掃到了靈犀,眉毛微微挑起:“佳木也來啦。”

靈犀心裏老大不高興,但還是勉強回答說:“我剛來。”

昭明笑着走過去,從袖子裏挽住她的手,親親熱熱把她介紹給衆人。那些人見昭明看重她,也就換了一種态度,笑着跟她搭讪。靈犀心想,這些皇室貴胄,也不過是趨炎附勢的小人。面子上依舊客客氣氣地說話。

衆人在院子裏說了一會兒話,忽然聽見太監高聲喊道:“皇上駕到,皇後駕到。”

靈犀心裏咯噔一下,倒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皇帝,她見別的公主都按照長幼順序跪下了,自己也只好跪在最末尾。過了一會兒,一大群太監宮女簇擁着兩個穿明黃色衣服的中年男女走過來。公主們齊聲喊道:“父皇萬安,母後萬安。”

淩帝見自己的女兒個個清婉秀麗,頗為愉悅,叫她們起來,又親自扶昭明起身,問道:“你回宮來,怎麽不到父皇這裏請安。”

昭明攙扶着他的胳膊,語氣裏頗有怨言:“原本想去的,聽太監說你在上書房裏發脾氣,我就不敢去了。”

Advertisement

其他公主們喏喏地跟在他們身後,她們是連一句重話都不敢對皇帝說的。

淩帝哈哈大笑,皇後也笑道:“皇上對外臣發脾氣,跟你不相幹的。”她跟安貴妃雖然不睦,但也知道昭明的地位,所以言語裏頗為溫和。

衆人穿過一道游廊,在花園的小路上欣賞盛開的各色菊花,淩帝雖然沒有回頭,但還是問了幾位公主讀書學習的進度,又訓誡道:“身為女子,最要緊的是品德氣度,才貌還在其次。”衆公主一起答了個“是。”淩帝又問:“那位穿紅衣服的女孩兒是剛進宮的?瞧着很眼生,是哪位王爺家的郡主吧。”這話雖然是自問自答,但明顯是等着那紅衣服的女孩兒過來回話。

靈犀走在最末尾,正歪着腦袋看走廊下的鹦鹉,旁邊的小太監拼命朝她翻白眼,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她轉過頭,禮貌地笑了一下,又低頭玩弄手上的戒指。

昭明笑道:“佳木妹妹出嫁幾年,如今長大,連父皇也認不出了。”微微轉過頭,提高了音量:“靈犀,快過來。”

靈犀吃了一驚,提着裙子飛快跑過來,被昭明一把攥住了手腕,然後昭明又笑着說:“雖然個子高了,還是小孩子脾氣。”

淩帝和皇後睜圓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靈犀,半晌,淩帝才看向昭明:“小錦,這個玩笑可不好開。”

昭明忙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我怎麽敢欺騙父皇。”對靈犀道:“朝父皇母後行禮。”

靈犀只好跪在地上,幹巴巴地說:“皇上萬歲,皇後娘娘萬歲。”聲音依稀帶着些稚嫩。

淩帝恍然大悟,還沒說話,先笑了起來,端詳了靈犀片刻,才嘆道:“顧家待你倒是很好。”擡手把她扶了起來。皇後以前見過靈犀,只覺得黑醜瘦弱,如今見了這嬌滴滴的女孩子,也覺得很歡喜,湊趣道:“我記得佳木公主出嫁時才十三歲,怎麽到了顧庭樹手裏,就成了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了。”

淩帝沒有說話,倒是掃了昭明一眼,見她鳳眼低垂,峨眉緊蹙,顴骨上生了許多斑紋,似乎憔悴了許多。淩帝心裏不是滋味,忽然想到幾年前的婚約,早知道顧家小子是個有情義的人,把昭明嫁過去倒也很好。但那樣一來,自己殺顧家父子必然要投鼠忌器。唉,兩難,淩帝心裏嘆氣。

皇後已經跟靈犀攀談了起來:“你叫靈犀?這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靈犀小碎步跟在皇後身邊,低下頭軟聲軟語地說:“是照顧我的嬷嬷給取的。”

皇後知道她從小在冷宮長大,身邊都是老邁昏庸之人,缺少上等嬷嬷的指導教引,于是頗為憐憫地問:“你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嗎?”

靈犀擡眼望着滿院子的秋色,慢慢回答:“是出自古詩《錦瑟》,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這是詩人懷念自己的亡妻所做,意思是兩個相愛的人無論相隔多遠,心總是在一處的。”

皇後呆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你讀過書啊。”淩帝也有些意外,又見她心思玲珑,心裏頗為喜愛,于是說:“你雖然早早出嫁了,但父皇待你的心跟其他公主是一樣的。往後多來宮裏玩。”

靈犀答應了一聲是,心裏卻并沒有十分喜悅。小時候知道自己不受寵,生病的時候、受凍的時候,被宮女欺負的時候是很希望父親能疼愛自己一些。現在自己過得很快樂,也就不稀罕了。

在院子裏逛了半個時辰,有太監說大臣在上書房等候,他才叫衆人散了,又指着昭明和佳木說:“你們兩個丫頭今天陪我去書房裏站一站,長長見識。”

淩帝有一個習慣,經常帶自己喜愛的兒子到上書房議事,女兒中則只帶昭明。雖然只是站在他身後侍立,但是耳濡目染大臣們的奏報,也能開闊許多見聞。

上書房裏早已經站了三位大臣,年長的是丞相和兵部尚書,年輕的是一位将軍,穿一身莊重的黑色朝服,目光低垂,神情嚴肅。旁邊坐着太子,太子身後站着一身白衣的藍貝貝,目光淡漠,與世無争。

淩帝領着兩個女兒走進來,端正地在明黃色龍椅上坐了,然後說:“什麽緊急軍情,非要這時候把朕叫過來。”把手伸了過去。

兵部尚書低着頭呈上去奏折,重新退回了原地,聲音頗為喜悅:“顧将軍從前線傳來捷報,将犬戎族趕出境外三十餘裏,犬戎王投降,不日進京交納降書。”

淩帝大喜,說了一聲好,然後翻開奏折細細地看起來。房間裏一時靜默着,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大聲呼吸。靈犀站在龍椅後面,無聲無息地沖那位年輕的将軍露出一個笑臉。

顧庭樹神情嚴肅,只當瞧不見,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又低下頭掩飾。

大戶人家的夫妻,若是在外面遇到了,只應當裝作陌生人一般,不但不說話,連目光都不能接觸。昭明公主端端正正地站着,眼睛目光虛空地盯着牆上的某個點。她本來對藍貝貝已經死心了的,然而藍貝貝就站在自己對面,目光癡癡地投向她。

昭明有些恍惚,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看向他,藍貝貝神色平靜,漆黑的眼睛朦胧着,交織着戀慕和痛苦。他是極美貌的男子,用那樣的眼神看別人,石頭人都要心動了。昭明幾乎要重新燃起對他的愛了,但是忽然一個念頭掉進腦中,宛如冰水似的兜頭澆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靈犀,前塵往事浮上來,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他愛的女人是她!

昭明在這一刻感覺到的不是憤怒,而是困惑:怎麽是她?憑什麽?

昭明從來不嫉妒任何人,這世界上的女人沒有比她更好的,也沒有比她擁有更多的。她對旁人總是懷着一種淡淡的輕視和敷衍。她雖然性格淩厲,卻極少跟別的女人争吵拌嘴,旁人提起她就要誇一句教養好。其實她只是覺得她們不配罷了。

怎麽會是她呢?昭明想不明白,又重新打量着身邊的這個女孩。靈犀正低頭瞧着自己的腳尖,手指輕輕捏着裙子上的褶皺。她确實好看,但尚不及自己;也許讀過一些書,但也不比自己學識淵博;雖然是公主,但只是個虛銜,哪及自己所受的萬千寵愛呢。

她回過神來時,書房的人已經各自散了。靈犀拉着她的手在花園裏散步,又用手帕去撲花朵上的蝴蝶。

“我以前特別喜歡蝴蝶形狀的發卡,明晃晃地在頭上亂飛,很好看。”靈犀随口說。

“是不是玳瑁和白銀做成,翅膀上有紅寶石。”昭明問。

靈犀點頭,很歡喜地說:“你也有嗎?庭樹說那是訂做的首飾,別處買不到,原來是騙我的。”

昭明盯着她的眼睛,雙目銳利如電,似乎能刺進她的心裏,靈犀怔了一下,不自在地別過臉,心中有些悚然。

半晌昭明才笑了起來,又伸手攬住靈犀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懷裏,語笑嫣然地說:“靈犀,自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很眼熟,好像哪裏見過。”

靈犀比她矮半個頭,頗為局促地攥緊自己的手帕,過了一會兒才誠懇地說:“我……我也是,我覺得你很好看。”她說得是在獵場裏見到的的男裝昭明,現在回想起來依舊是白衣飄飄的風采。

“父皇的其他女兒皆是庸碌之輩,”昭明說話一向沒有什麽顧忌:“唯獨你蘭心慧質,不但父皇喜歡你,連我也對你一見如故,往後多來宮裏玩。”把自己手腕上一對純淨翠綠的镯子摘下來,親自給靈犀戴上。

靈犀歡喜的連聲稱謝,她不大喜歡淩帝,但是對昭明頗為豔羨敬佩,何況今日昭明處處為自己解圍,她很願意跟她成為好朋友。

靈犀出了皇宮,歡喜得幾乎要蹦起來,才走到自家的馬車前,就看見顧庭樹騎着馬在旁邊等候,身上還穿着朝服。

顧庭樹沉着臉,揚手舉起馬鞭指了指她,又指着西邊的太陽,斥道:“我等你兩個時辰,你做什麽去了。”

靈犀提着裙子,款款上了馬車,又微微轉過臉,雍容華貴地一笑:“什麽你呀你的,叫我殿下。”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