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碎

顧克天班師回朝成了整個京城的一件盛事。百姓們提前三日清水灑街,又用絲帛纏繞樹幹,大白天也制造出張燈結彩的氣氛。淩帝率領文武百官出城十裏迎接。然後攜着顧克天的手一起乘坐車辇回城。

百姓們在街上山呼萬歲,又暗暗豔羨顧老将軍所受的榮寵。已經是當朝一品了,這一回皇帝又要怎麽賞賜他呢?

顧克天先是在皇宮裏謝了天恩,一直忙碌到下午才回家。顧府的人自然是含着淚在門口迎接。顧太太已經年邁,站在風中頗有點風燭殘年的意味。顧庭樹沉穩儒雅,佳木公主靈秀柔婉,是一對賢伉俪。他看了一眼,心裏嘆息了一回,想自己年近古稀,半生戎馬、半生富貴,也算是心滿意足了。此刻正是告老還鄉、頤養天年的好時機。他心裏存了這個想法,卻沒有說出來,只是很威嚴地對衆人說了幾句訓誡的話。

當天晚上顧府擺了家宴,顧克天這回沒有端架子,而是溫和地問了家裏的事情,又對顧庭樹說:“你年少有為,可惜鋒芒畢露,難免被人毀謗,往後的路是福是禍,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又對顧太太說:“咱們海寧的老房子還在嗎?”

顧太太回道:“房梁斷了幾處,已經叫管家去修了。”

顧克天點頭笑道:“好,屋子不拘好壞,只要清靜整潔就好。”

他這樣一說,旁人都知道了他要回鄉養老的意圖。顧庭樹心裏很贊成,靈犀倒是犯了嘀咕,好像頭頂的大樹忽然宣布移走似的。她看見顧庭樹神色如常,心裏才安靜下來。又想,往後家裏就剩我們兩個了,我要學着做一個女主人。

忽然外面來了一道聖旨,太監站在庭院裏,尖着嗓子宣讀皇帝的旨意,說是在禦花園擺了宴席,邀顧将軍前去,并特別允許佳木公主陪同。

顧克天看着一桌子沒動的飯菜,笑道:“這飯可吃不成了。”他經常被皇帝設宴款待,所以并不意外。只是吩咐顧太太為他換上朝服,又把之前準備好的告老還鄉的奏折拿上。

靈犀也帶着丫鬟回到自己院子裏,重新換上喜慶豔麗的衣服。她歪着腦袋戴珍珠耳環,從鏡子裏瞧見顧庭樹正在發呆,不禁跺腳道:“你這人,快幫我把衣服穿上,誤了時辰我可要怨你。”

顧庭樹從丫鬟手裏接過一件明藍色鑲嵌珍珠寶石的襦裙,順手披在靈犀的肩膀上,靈犀把左右胳膊伸進去,旁邊的丫鬟訓練有素地整理盤扣。顧庭樹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停了一會兒并沒有移開,而是慢慢地往下滑,最後環住了她的腰。

靈犀臉頰一紅,尴尬又郁悶地站在原地。旁邊的丫鬟們有的挑選首飾,有的整理裙子,一時間都僵在原地,不知道是該裝作看不見還是該躲出去。

顧庭樹微微揚了揚下巴,丫鬟們立刻垂首走了出去。靈犀低頭擺弄扣子,咬牙切齒地說:“顧庭樹,你抽什麽風……”

“靈犀,”顧庭樹聲音很低,然而語氣是沉重的:“這次進宮,比跟犬戎族打仗還要千難萬險,你一定要照拂着父親,叫他全須全羽的回來。”

靈犀驚訝地張着嘴巴,又看顧庭樹臉色陰沉,自己也慌了起來:“我……我什麽也不懂。”

顧庭樹苦笑了一下:“你不是說,皇帝和太後很喜歡你嗎?就為了這一點,他們也許會給父親一個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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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下意識地撓了撓頭:“其實我也不确定……”頓了頓,她忽然意識到,這是顧庭樹唯一一次露出惶恐無助的樣子,就為了他此刻的眼神,她忽然變得勇敢強大了。

“你放心。”靈犀抓住他的手,像是發誓似的:“我一定會做到。”

晚上戊時,太陽已經落山了,顧府門口挂着兩盞紅燈籠,丫鬟們又提着羊角燈,一排排地站在院子裏。靈犀與顧克天各自披着黑色大氅,一大一小先後坐上了馬車。趕車的人揮着馬鞭,車輪沉悶地碾在青石地板上。那送的人站在府門口,直到馬車不見了,還呆呆地朝着他們去的方向看。

馬車轉過一條街,就進入了黃土鋪成的路,雖然車輪的聲音小了,然而颠簸的動靜更大了。車內倒是安安靜靜的,靈犀百無聊賴,慢慢解開披風的帶子,将整個大氅提起來然後疊放在膝蓋上,大氅是用黑熊的皮毛做成,油光水亮,用手摸上去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本來是打算騎馬的。”顧克天冷不丁地開口:“想想有幾句話要囑咐你,因此和你同坐了一輛車,你不要拘束。”

靈犀幹巴巴地笑了一下,口是心非地說:“我不拘束,您說。”

“公主與庭兒的這段姻緣,原本是陰差陽錯的。不料你二人如此情深,倒也是一樁好事。”他頓了頓,又自嘲道:“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只喜歡殺伐決斷建功立業,年紀大了卻思索這些瑣碎的兒女情長。”

靈犀一點也不了解這位老年将軍的心境,但還是很禮貌地裝作小學生的樣子,認認真真地聽着。

“庭兒性格剛毅果斷,只是太重情了。他身上沒別的弱點,唯獨是你。”

“父親,”靈犀忽然打斷他,很認真地說:“我雖然是淩家的女兒,但我在皇宮生活十幾年,跟淩家人是一點情意都沒有的。我到了顧家,與庭樹結識,才算是有了家,有了家人。無論您和皇帝有怎樣的恩怨,我永遠和庭樹站在一起,一起生,一起死。”

顧克天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堅決的話,不禁呆了一下,然後才笑着嘆道:“不愧是我顧家兒媳。怪不得庭兒那樣看重你,很好,很好。”

到了皇宮後,宮門口嘎吱嘎吱的打開,一群穿着青色衣服的太監提着燈籠,站成兩排。靈犀從馬車上向外一看,只看見兩排血紅色的燈,燈光的盡頭,是一片冰冷的黑暗。

顧克天伸手扶她下來,又笑着說:“咱們老家海寧,門口就是錢塘江。七月份漲潮的時候,那聲音大的整座城都要震動了。”

靈犀果然有些神往:“真的?我沒有見過。”

“我跟太太先回去,把房子打掃一遍。等夏天了,你和庭兒也回家避暑。我叫傭人給你們摘新鮮的蓮子。”

說話的時候兩人跨過了高高的門檻,執事太監走過來行了禮,尖聲道:“皇帝在禦花園呢,将軍這邊請。”又對靈犀說:“昭明公主正在椒舒宮等公主呢。”

靈犀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靠在顧克天身邊:“我不和将軍一起嗎?”

太監笑了一下:“原是陛下招顧将軍赴宴,昭明公主請您下棋,所以聖旨就一起傳了。再說,哪有公公和兒媳婦一起赴宴的道理呢。”

顧克天倒是不在意,當先一步走了:“請公公帶路。”

靈犀在宮裏一直是謙恭謹慎的,但這次她想起了臨走時顧庭樹的囑托,忽然就強硬了起來,她對執事太監說:“我要給父皇請安。”

這執事太監雖然是禦前伺候的人,畢竟只是奴才,又不敢強行阻攔公主,只好順從地在前面帶路。

禦花園裏燈火通明,宮女太監們舉着燈籠屏風,又有歌姬奏樂起舞,滿院子的絲竹之聲。座位上卻只有皇帝和一些外臣。

靈犀與顧克天一起走上前去行禮。淩帝微笑着叫他們倆起來,又對靈犀說:“你不去陪昭明下棋,來這裏做什麽?我這兒可沒你的位置。”

座上之人都是男子,靈犀臉皮薄,又極少抛頭露面,早已經非常尴尬了,全為着來時的使命才強撐着,她只好厚着臉皮說:“我來瞧熱鬧。”

顧克天在皇帝旁邊的席位上坐了,靈犀又坐在下首一張更小的案幾上。宮女們呈上來酒水和菜肴,然後一群波斯舞女赤着腳走出來跳舞。座中衆人不禁高聲喝彩起來,又放肆地談論着哪個女人更好看。

靈犀深深地把頭埋在桌子下面,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又抱怨顧庭樹小題大做,他以為皇帝擺的是鴻門宴,其實是叫他父親來看這些淫|曲豔|舞的。

顧克天用手指撚着銀酒杯,歪着頭輕聲說:“你還不走,好看嗎?”

靈犀哭喪着臉:“庭樹叫我保護你,我不能走。”

顧克天“啧”了一聲:“他膽子小,沒經過世面,就愛大驚小怪的。你去找昭明公主吧。他要是敢怪罪你,我罰他跪祠堂。”

靈犀眼見歌舞升平的景象,也就放心了,又說:“你別罰他跪祠堂。”

顧克天微微一笑,知道他們兩個非常恩愛,這樣他就放心了。

靈犀慢慢從席位上退出去,又慢慢地移到淩帝身邊,低聲說:“父皇。”

淩帝吃了一驚,微微偏過頭,笑道:“嗯?”

“我去找昭明姐姐了。”靈犀說着,卻沒有動,而是動手執起白玉茶壺,給他斟了一杯茶,然後說:“爹爹,少喝點酒。這茶養胃。”

陌生的稱呼讓淩帝一陣錯愕,又重新打量着靈犀。靈犀面容沉靜,聲音輕柔而坦誠:“我在宮裏生長十幾年,從未與爹爹親近過,雖然偶爾也會怨恨您,但是現在我又很感激您。是您給了我生命,沒有您,也不會有我。”

淩帝含笑端起茶杯:“怎麽忽然說這個。”

靈犀低頭笑了一下:“大概是喝了酒吧,今日有很多話要說。”盡管她今天滴酒未沾。

“我在顧家過得很好,那裏有我珍愛的、值得一生守護的人。”靈犀低聲說:“父親也愛過的吧,也能理解我的感受的吧。”

淩帝斂起了笑容,眼神宛如刀劍似的看着她的眼睛。靈犀雙目清澈,坦誠地應對。

半晌,淩帝別轉過臉,聲音平平淡淡地:“朕知道你的意思了。”

靈犀微微松了一口氣,又略提高了音量:“顧老将軍打算告老還鄉,老家的房子都收拾妥當了。我跟庭樹夏天也會回老家避暑。”微微側過頭:“是不是啊顧将軍。”

顧克天正沉浸在歌姬的舞蹈中,靈犀叫了他幾遍,他才回過神來,又惶恐地拱手:“老臣失儀了。”然後又說:“公主說的對,臣早就有這個想法,只是南方戰亂未平,因此躊躇,現在四海平定,終于可以了卻這樁心事了。”

靈犀又裝作小孩子那樣刁蠻的樣子,催促道:“你把你的奏折拿出來給父皇看。”親自把奏折取過來遞給淩帝,然後又搖着淩帝的肩膀:“父皇,人家辛苦了大半輩子,你就別拴着人家不放了。他現在年紀大了,又能做什麽呢。”最後一句話非常地不恭敬,但這正是一個成年人想說又不敢說的。

淩帝翻開奏折看了看,又放在案桌一角,拍了拍顧克天的肩膀,笑道:“今日是慶功宴,朕還沒表彰你,你卻要回老家。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為朕多麽容不下人似的。你的意思朕知道,你一生征戰,朕都記得你的功德,你放心。”

靈犀聽他說了最後那句話,心裏先高興了一下:到底是不辱使命。她朝淩帝屈膝行了禮,款款地離開。旁邊的小太監提着燈籠給她引路。小太監是一個多話的人,才離了宴席就叽叽喳喳地說:“您到了昭明公主那裏,她肯定要罰你喝酒。”

靈犀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随口說:“我耽擱了這麽久,原本也該罰。”心裏在回想剛才淩帝的神色和動作,想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但是一切都很平常,是一場最尋常不過的酒宴。她剛才對淩帝說的那番話,雖然有想起來有點反胃,但當時連她自己都要被感動了。淩帝也不會無動于衷的吧,顧将軍不是也說了嗎,一個人年紀大了總會回想那些瑣碎的兒女情長。他哪怕對我有一點父女之情,都不會殺顧将軍的吧。

椒舒殿裏點了幾盞燈籠,丫鬟們坐在廊檐下打瞌睡,這是淩帝專門給昭明蓋的宮殿,十分寬敞華麗。靈犀進到屋子裏,見裏面很寬敞,貼牆放了一排桌子,桌上放着新鮮的酒水菜肴和鮮花。昭明坐在另一面牆下的梨花炕上。炕桌上擺放着棋盤、瓜子、酒杯、餅幹等物。

昭明眼皮略動了動,聲音倒是很響亮:“你再不來,我可就睡了。”

靈犀笑着解了外衣,一步踏過來,半跪在炕上。她最近跟昭明的關系非常親熱。

“姐,我去禦花園來着,那裏好熱鬧。”靈犀伸手比劃着自己:“那些跳舞的女人只穿了肚兜就出來了,一雙腳丫子全露在外面,一點也不害羞。”

昭明起身,用手戳她的臉:“那是給外面的爺們兒看的,你悄悄地看也就是了,還敢大張旗鼓地講出來。明兒我給顧庭樹說了,叫他治你個不守婦道的罪名。”

靈犀哈哈笑着避開了:“我看一眼就成了不守婦道,那些男的又看又評論,更是不守夫道了。”她一翻身坐在炕桌另一邊,朝棋盤上一瞧,又說:“你懷了孕,就不要喝酒了。”

昭明嗯了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雙目銳利,紅唇裏露出雪白的牙齒。靈犀見她這個樣子,不禁想起了雪地裏那種吃人的野獸,漂亮又兇猛的樣子。

昭明的外部表情和內心情緒完全是兩回事,她笑的時候不一定高興,發怒的時候說不定很快樂。跟這樣的女人待在一起,一般人都會很懼怕,但靈犀不,因為昭明太漂亮了,漂亮宛如燭火,總是會誘人親近的。

靈犀托着下巴看她。昭明端着酒杯左顧右盼,最後終于難以忍受她的目光,開口問:“你還沒吃飯吧,那邊有飯菜,專門給你做的。”

靈犀早就餓了,馬上跳下床跑到桌子旁邊,果然瞧見各種湯菜水果點心,雪白色的鲫魚湯上面漂浮着枸杞和蔥花,爆炒黃鳝上面撒着花椒,彩椒炖雞塊在燈光下散發着蜜色的光。靈犀見屋子裏沒有其他丫鬟,也就不再維持名媛的風度,自己動手盛了一碗魚湯,又夾了一塊雞肉大吃起來。

昭明微笑着看她,又一杯一杯地喝酒,眼看酒壺快要空了,她放下酒杯,開口問:“藍華年喜歡你,你知道嗎?”

靈犀正用勺子挖魚籽吃,聽見這話就含着勺子看向她:“嗯?”

昭明神色不變,眼神專注地看着她:“你知道?”

靈犀把勺子放到托盤裏,又放下碗,連頭帶脖子一起搖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心裏有些驚奇:“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然後她腦子緩過勁兒,想起了藍貝貝和昭明公主的關系,驚得幾乎跳起來:“我……我跟他沒什麽的。”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昭明直勾勾地看着她,忽然跳下來,抓着她的衣襟扯到銅鏡面前。明亮的銅鏡裏,照出一高一矮兩個女孩子的身影。靈犀盛裝打扮,容色鮮豔,宛如海棠初綻。昭明衣衫半褪,發絲淩亂,猶如月下牡丹。

“我們兩個誰更好看?”昭明盯着鏡子裏的靈犀。

“您。”靈犀吓得結結巴巴。剛才昭明抓她的那一下,力道之大,并不輸于男人。現在她的眼神黑黝黝的,更可怖了。

“我跟藍貝貝只有同窗之誼,沒有半點私情。若真有的話,我早該避嫌,怎麽會與您親近呢?”靈犀急急忙忙的解釋。

昭明盯着鏡子看了半日,忽然轉身走向炕上,并且揮了揮衣袖:“天晚了,你回去吧。”

靈犀恐她不信,又要上前解釋:“姐……”

“滾——”昭明伸手指向外面。

靈犀呆了一下,旁邊的太監丫鬟們将房門打開,提着燈籠守在外面。靈犀只好讪讪地走了。

禦花園裏早已經變得冷冷清清,她找了執事太監,那太監回禀道:“公主您才來呀,顧将軍喝得大醉,陛下已經叫人送他回去了。”

靈犀聽了,有些茫然:“他不等我嗎?”

“将軍喝醉了,跟公主一道回去,難免會沖撞您,所以才提前走。”執事太監指着宮外:“您的馬車和随從還在呢。陛下吩咐,叫我好生送您。”

靈犀聽了,莞爾一笑:“有勞。”

執事太監招招手,旁邊人遞上來一個花盆大小的盒子,四周雕刻着精美的紋路。太監道:“陛下見公主手腕上的珍珠都舊了,特別賞賜您一斛珍珠。”

靈犀忙謝了,親自接過來,在宮人的簇擁下款款坐上馬車。

她一路上都在思索昭明的話,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藍貝貝是不是喜歡自己尚未可知,但是得罪了昭明公主肯定沒有好下場,看來以後還是盡量少去皇宮,也不要見藍貝貝了。

回到顧府後,靈犀下馬車,見院子裏還點着燈籠,不禁很疑惑,邁步走進來,顧庭樹和顧太太一起走上來,又看了看她的背後,然後問:“父親呢?”“老爺呢?”

靈犀頓時有一腳踩空的驚悚:“他沒回來嗎?”

顧太太面露疑惑:“沒有啊。”然而顧庭樹的臉色已經陰沉了下來:“誰告訴你他回來了。”

“宮裏的太監……”靈犀一句話沒說完,也覺得渾身冰涼:“我……陪昭明下棋……然後就沒見到他……”

院子裏陷入死一樣的寂靜,顧庭樹直勾勾地看着她,忽然問:“你手裏的是什麽?”

“是……一斛珍珠。”靈犀慢慢把箱子放下,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已經感覺到一張黑色的大網籠罩住了顧家。

顧庭樹半跪在地上,強壓住渾身的顫抖,他拽開了木箱上的鎖,掀開了蓋子,一陣血腥味彌漫開來。顧太太尖利的慘叫了一聲,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顧庭樹踉跄了幾步,整個脊背宛如被抽打似的劇烈地疼痛,使他簡直不能站立。靈犀遠遠地站着,并沒有看清木盒裏的東西,她只是關切地走向顧庭樹,想去握他的手:“庭樹,你怎麽了?”

顧庭樹沒言語,陡然揚手給打了靈犀一耳光。這一下用了極大的力氣,靈犀倒退了十幾步,嘭地撞在石頭廊柱上。她滑坐在地上,鮮血從她的嘴角、額頭緩緩地流下來。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盒子裏露出一團灰白色的頭發,現在她知道了,淩帝給她的是一顆人頭,顧克天的人頭。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要開虐了,大家是不是久等了呀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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