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淺水灣的月色

靈犀臉頰通紅,雙眼含淚,橫沖直撞地跑出了禦花園,一口氣往西直門走。門口的侍衛見了她,要攔不攔地說:“公主,過了子時宮門就要關了。”

靈犀不搭理他們,快步穿過了護城河,一陣夜風吹過,她站在橋邊,直勾勾地看着橋下的黑水,肚子裏的酒這會兒翻湧上來,她正自愣神,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靈犀警覺地轉過身,對面站着一個衣服華麗的高個子男人。

靈犀有些沮喪地說:“是你呀。”又轉過了臉,聲音很飄渺:“你不要過來。”

“很糟糕的一天啊。”藍貝貝與她并肩站在橋頭,他并不看風景,而是轉過臉看她的臉。

夜風微寒,藍貝貝的衣服上帶着男子的的熱度和氣息,他說:“我也寫了個曲子,想給你聽聽。”不待靈犀回答,他自己誦道:“伏低伏弱,裝癡裝落,是非猶自來招惹,任憑他,待如何。天公尚有妨農過,蠶怕雨寒苗怕火,陰,也是錯,晴,也是錯。”

靈犀斜了他一眼,懶懶地說:“哦,你這兩年竟然讀書了。”

藍貝貝有點不高興地說:“我雖然不如你,可也算是有學問的人。”他微笑着看靈犀的側臉:“皇宮的日子不好過呀。”

靈犀擡眼四處看了看,腦袋微微一揚:“去外面走走。”

宮門口零零散散地走着一些太監宮女,藍貝貝也知道她是擔心被人瞧見了說閑話,當下兩人趁着月色,騎一匹快馬,一口氣出了京城,沿着一條官道疾馳而過。道旁的螢火蟲宛如星星似的飄蕩,兩個人一起看得呆住了。靈犀歪着頭說話,那風呼呼地刮過來,将她的頭發都吹散了。

“大部分時候,生活很殘酷,但有時候也是很溫情的。”靈犀說:“我把它當成是修行。”

藍貝貝兩手環抱着她的腰,兼握着缰繩,他左躲右閃地避開靈犀頭發的騷擾,并且笑着問:“那麽你的正果是什麽呢?”

靈犀呆了一下,又故作輕松地說:“我不知道,我在等。”

“和顧庭樹在一起,也是修行嗎?”

靈犀認真想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他就是那個殘酷又溫情的,有時候是修行,有時候是福報。”

藍貝貝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在她耳邊說::“那我呢?”

靈犀僵硬了一下,忽然像是醒悟過來似的,用懊喪地語氣說:“我怎麽跟你一起出來了?真是酒喝多了。”又取笑道:“驸馬爺,咱們還是趕快回去吧。昭明姐姐還在宮裏等着呢。”

Advertisement

藍貝貝不接這個話茬,他繼續說:“今天的月色很幹淨,我們也不要裝模作樣了吧。雖然我們一生都要做一個合乎道德倫理的人,但是偶爾,也需要把心裏面的那個小人放出來自由一下。”

靈犀笑着搖頭:“我心裏面的小人說,今天的藍貝貝同學很奇怪,一定要提防他做危險的事情。”今天的月色太美了,靈犀也很願意和他待在一起。

信馬由缰地,兩人來到了城外的淺水灣。所謂淺水灣,乃是一個很大的湖泊,平時用來儲水兼給雨季的長江洩洪。淺水灣的堤壩修得很高,寬闊幹淨,壩身通體以白色大理石砌成,又有平穩的臺階,最高處有寬闊的平臺,可憑欄觀水,是本地人最愛游玩的地方。

月光灑在白色的石頭上,将淺水灣照得宛如蟾宮,他們兩個是踏進天宮的兩只小螞蟻。靈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但是她的每一個字,都可以照進她的靈魂。

“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快樂的時候。”她說:“不過那跟你沒太大的關系,因為學堂是平等自由的地方。先生和學生們都喜歡我、認可我。那讓我覺得很有尊嚴。”

藍貝貝放慢了步子,跟在她身邊,他不喜歡學堂裏的生活,那恰恰是他最厭惡的一部分,不過他什麽也沒有說,他在認真聽靈犀講。

“如果世界能像學堂那麽簡單就好了。”靈犀最後說。

藍貝貝不喜歡平等,他喜歡登高踩低,喜歡欺淩弱小。他說:“學堂裏唯一值得我懷念的地方,就是你了。”他看了一眼靈犀,繼續說:“我那時候太小了,不知道什麽是愛。”頓了頓,疑惑地問:“你好像一點也不吃驚。”

靈犀有些尴尬地撓頭,不知道露出什麽表情,只好含含糊糊地說:“額……”

“你早就知道了?”藍貝貝驚訝道:“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不是,”靈犀低頭道:“昭明和我說過。”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走到了堤壩上。往欄杆上一靠,只見下面的湖水黑黢黢一片,月光灑下來,條條波紋閃爍着磷光,宛如銀魚一般。石臺被曬了一天,此時仍然溫熱。藍貝貝腿長,輕輕松松地坐在了臺子上,又見靈犀手足并用爬相艱難,就忍着笑把她拉上來。

靈犀的腳後跟踢着石壁,把絲絹手帕攤在腿上,搓成一個條,捏起兩角系在一起,成了一個圓耳朵的老鼠。她拎着老鼠尾巴送到藍貝貝的臉上,一本正經地說:“咬你咬你。”

藍貝貝很無語:“你真幼稚啊。”

靈犀經常聽到這種話,所以無動于衷:“很多人都這麽說。”

藍貝貝凝望着她,半晌意味深長地說:“但是人不能永遠當小孩子啊。顧庭樹的離開,對旁人而言或許是禍事,但對你而言,可是一件好事。小雞離開了雞媽媽,就會自己長大了。”

靈犀笑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我會學小雞。”蜷着腿,把臉埋進胳膊裏,大聲說:“這是雞蛋。”又猛地伸開雙臂:“破殼!哇唔……”

藍貝貝笑着攬着她的腰:“別亂動,小心掉進湖裏。”頓了頓又正色:“你在聽我說話嗎?”

“你想說就說呗。聽不聽是我的事情。”靈犀漫不經心地說。

“好吧,”藍貝貝無奈地說:“我們繼續說這位顧少爺,撫養你、教導你的男人。靈犀,你是真的愛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愛他。如果你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還會選擇嫁給他嗎?”

靈犀仰起臉想了想,嬉皮笑臉地說:“普通人家的姑娘?顧家可瞧不上哪。他們家門檻可高啦。”

藍貝貝想了想,把腰上的荷包解下來,從裏面倒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托在手心裏遞給靈犀看,又問:“那次分別的時候,為什麽送給我這個?”

靈犀眯着眼睛看了,又笑道:“你竟然還留着,這種發卡如今已經不時興了。”

“為什麽送我這個?”藍貝貝問。

靈犀從石臺上跳下來,整理了衣服,快步走下臺階,嘟囔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

“靈犀!”藍貝貝大聲喊着,追上去想去抱她。

靈犀猛然轉身,在冷浸浸的月光裏,厲聲說:“不要碰我。”

吓得藍貝貝剎住腳步,舉起了雙手,停了一會兒才無奈地說:“靈犀,我不是那種人。我只是想問你……”他想了想,才輕柔地問:“發卡是姑娘家的私物,不能随便贈人的吧。我是不是可以假設,你曾經喜歡我。”

“沒那回事。”靈犀頭也不擡地往前走。

“我不信。”

靈犀忽然看了他一眼,認真地說:“好吧,也許小時候有,但是現在,我只想着他。”靈犀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有些潮濕:“我每天每天都在想他,他才是我心裏最不可替代的存在。也許像你說的,他在我的生命裏扮演了很多角色。我對他也不是純粹的男女之情,但這就是我的命。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藍貝貝看着她,半晌輕輕地轉過臉,聲音淡淡地:“好,我知道了。”

兩個人騎馬回了城,滿大街冷冷清清的,他們倆也一句話不說。過了護城河,前面的宮門口竟然還開着,幾個侍衛提着羊角燈往外面走。靈犀雖然覺得疑惑,一時間也沒有細想,兩個人下了馬車。藍貝貝眼睑低垂,燈光灑下來,照的他的睫毛一根一根地分散開來。

靈犀見他這樣,心裏忽然覺得很抱歉,于是上前一步,歪着腦袋看他,逗他道:“貝貝。”

藍貝貝轉過臉,不想搭理她。靈犀又要說話,忽然遠處傳來一聲男子的暴喝。

“藍貝貝!我拿你當朋友,你竟然泡我妹妹!”長樂太子怒發沖冠,幾乎咬碎一口鋼牙。旁邊還站着看熱鬧的昭明。他們兩個披着大氅,孤身出門,大概是打算找這兩個人的。

長樂箭步沖上去,一把攥住藍貝貝的衣領,狠狠地推到一邊,又劈手指着靈犀,氣得渾身亂顫:“你你你!無恥!你竟然勾引你姐姐的丈夫。”說到姐姐這兩個字,他轉過身看向昭明,痛心又同情地問:“昭明,你說怎麽辦?”

昭明兩手抓着鬥篷邊緣,攤了攤手,眼珠子轉了轉:“額……這個,”她點評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嘛,難免的,哈哈哈。”很豁達地笑了笑。把長樂太子看得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他咬了咬牙,大聲說:“你別怕,兄長今日為你做主!”

藍貝貝擦着嘴角的血,慢慢走回來,吸着冷氣,提醒道:“蓬山,你小點聲,又不是很光彩的事情,要鬧得滿城盡知嗎?”

長樂憋了一口氣,氣鼓鼓地站在原地。昭明也閑閑地說:“行了,人既然找回來了。大家也趕緊散了吧。”朝靈犀看了一眼:“你,過來。”

靈犀哦了一聲,繞過長樂太子,低着頭跟在昭明身旁,兩個人一高一矮地往皇宮裏走了。藍貝貝目送她們兩個走遠,自己也跟沒事人似的:“那我也回府睡覺了。”

長樂太子宛如一座山似的,驚天動地地撲過來,恨不能當場把藍貝貝活撕了:“你這個玩弄別人感情的人渣!禽獸!”

藍貝貝滿臉被噴了口水,耳朵裏也嗡嗡作響。他勉強支撐着長樂的壓迫,解釋道:“蓬山,冷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都看見了,你們倆同乘一匹馬,又拉拉扯扯的,臉還貼那麽近!”

“我們現在也貼得很近啊。”藍貝貝提醒了一下,蓬山才松開他。然後藍貝貝繼續說:“平時咱們倆也會同乘一匹馬啊,這個是我們年輕人表達感情的方式。”

“你當我傻啊!”蓬山繼續張着大嘴巴吼。

藍貝貝心想:你本來就不是很聰明。他打了個哈欠,朦胧着眼睛:“你看,今天這麽晚了,有話明天早上再問吧。睡飽了才有精力發脾氣……額,才有力氣審問我嘛。”

長樂這才放了他,嘴裏依舊恨恨地:“你這個人渣!騙子!”甩着寬闊的袖子,大鵬似的飛走了。

昭明領着靈犀一路穿花度柳地行走,路過的宮女紛紛跪下行禮。昭明略微颔首,臉上也看不出喜怒。靈犀一路上吓得大氣也不敢出,到了西六所後,靈犀才小聲喊了聲:“昭明姐姐。”

“嗯?”

“我沒有勾引藍貝貝。”

昭明掃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沒那個本事。”

靈犀聽她說這話,不像是生氣,心裏才放松了一些,又細聲細語地說:“謝謝你出宮找我。”

昭明鼻孔裏嗯了一聲,很高傲的樣子。

兩人回到居所裏,宮女們簇擁上來伺候着梳洗換衣。此時已經到了四更,昭明反而不困了,她穿着寬松的亵衣,坐在書桌前看信。旁邊放着高高的銀色燭臺,下面是一碟炒青豆。

靈犀在床上翻了幾個滾,穿着拖鞋啪啪地跑到昭明身邊,趴在她的肩膀上,嘀咕道:“你在看什麽?”

昭明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禁微微一笑,溫和地說:“是山西統領寫的軍情奏報,那邊局勢不好,一直打仗,又因為三年沒下雨的緣故,百姓們鬧了饑荒……”

“姐姐,”靈犀在她耳邊小聲說:“你的咪眯好小啊。”撩開她寬松的衣襟,評價道:“像個核桃……”

昭明沉默着,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抓起一本書卷成筒,劈頭蓋臉地朝靈犀打過去:“小丫頭片子,就你大!就你大!”

靈犀慘叫着抱頭鼠竄,很委屈地說:“天生的嘛,這也要挨打?“

昭明又氣又笑,大半夜的也不好鬧出動靜,強行把她拖到床上,命令她天亮之前不許睜眼。

“我能問最後一句嗎?”靈犀在床上躺得整整齊齊,不甘寂寞地說:“在山西打仗的是誰呀。”

昭明斂起了笑容,意味深長地說:“你丈夫。”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節是為某位站昭靈CP的讀者發糖,雖然本文不百合,但希望你看得開心。希望大家都能因為看本文而愉悅身心,開心快樂。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