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毒蠍

初春的最後一場雪結束,但天氣總是很寒冷。靈犀臉上的桃花廯沒有消散,妊娠反應卻忽然劇烈了起來。未央宮裏的宮女太監撤走了一大半,連正經的飯菜都不能及時送來。那天夜裏被羲和帝打碎的滿室狼藉,清理過後,整個屋子變得空蕩蕩的。而他也再沒有來看她。

傍晚夕陽漫天,靈犀站在廊檐下看了一會兒,宮牆內的柳樹紛紛揚揚地灑下柳絮,撒的滿院子都是,靈犀咳嗽了幾聲,叫丫鬟給她倒水。

婢女正在院子裏澆花,聽見她的話,只得放下水桶,去屋裏給她拿了一杯冰涼的茶水,她遞給靈犀時,近距離看見靈犀的臉,從耳根到臉頰,密布着紅色的斑痕,往下一直延伸到脖頸,丫鬟下意識地偏過臉,又輕聲說:“娘娘臉上的廯怎麽越來越嚴重了,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

卧室裏的鏡子早已經被摔碎,靈犀并不知道自己的樣貌,但是的确會覺得臉上刺癢難忍,她低頭喝了一口水,意興闌珊地說:“不礙事,我現在懷了身孕,不能用藥。”

丫鬟見她這樣,也覺得很凄然,半晌才說:“娘娘剛來時,萬歲爺對你千寵萬寵的,如今您生了病,他連問候一聲都沒有。可見是戲文裏說的,紅顏未老恩先斷。”

靈犀只覺得一陣心痛,忙說:“別多嘴了,仔細讓別人聽見。”

正在這時,隔着幾道院子遠遠地傳來琴瑟鳴奏的聲音,像是宮苑裏有什麽喜事,丫鬟心想:這是皇上納了新寵,還是跟別的妃嫔尋歡作樂?她看了一眼靈犀的臉色,沒有再說下去。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靈犀扶着腰回到屋子裏,她如今肚子已經微微隆起,然而身體瘦削得厲害,頭發亂蓬蓬的,眼珠子也十分暗淡。丫鬟扶她坐在床上,就去禦膳房裏取飯了,若是去的晚了,只怕又剩下殘羹冷炙。

何幽楠居住的寒梅軒今日的确是熱鬧非凡,她生了個白胖的女兒,滿院子張燈結彩的慶祝,其他妃嫔們也笑語盈盈地送來賀禮,恭喜貴妃娘娘母子平安。羲和帝抱了抱這個女孩,心中也覺得很高興,又見何幽楠臉色雪白,弱不禁風,就握着她的手安撫了好一會兒。

何幽楠起初知道生了女兒,心中懊惱,只怕羲和帝不喜歡。但見羲和帝抱着女兒十分親昵,她才放下心來。她這輩子別的不争,就争一個顧庭樹的寵愛。

衆妃嫔們在寒梅軒裏說了一會兒話,又誇贊了小公主一番,然後争相在羲和帝面前湊趣說話。她們都知道皇後倒了,整個皇宮又恢複到了以前的格局,雖然免不了争寵算計,但也好過專寵皇後一人。

嬌妃拉着羲和帝的手,嬌滴滴地說:“那天我從太極殿淋雨回去,生了一場大病。”她今日打扮得妩媚鮮豔,滿身珠翠,纖腰一扭,叮叮當當地亂響。

羲和帝語氣平淡地說:“是朕的疏忽,現在好些了嗎?”

嬌妃雙眼一紅,忙掩着嘴咳嗽了一聲:“謝萬歲爺疼愛。”

靜妃笑道:“嬌妹妹身子弱,原該待在宮裏休息的。”又對羲和帝說:“今日叫小皇子寫字,他一直吵着要見父皇呢。”

羲和帝點頭道:“寶兒年紀還小,正是玩鬧的時候,在功課上不必催的太緊。”

其他妃嫔也都嘤嘤呖呖地開口,争相說着皇帝感興趣的話,希望能多引起皇帝的注意。羲和帝在寒梅軒坐了一會兒,只覺得周圍七嘴八舌地十分聒噪。他是不對女人發脾氣的,只好說了一句“國事繁忙。”就匆匆出去了。

萊希小碎步跟在他身後,羲和帝最近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太好,禦花園裏有些昏暗,兩個太監在前面提燈籠。遠遠的一個路過的宮女跪在地上,頭壓得很低。

羲和帝從她面前經過,又折了回來,沉吟着開口:“你是皇後跟前的丫鬟?”

那丫鬟頭也不敢擡,只說了個是。

“手裏捧的是什麽?”

“回皇上的話,是皇後娘娘的晚膳。”

羲和帝有些不悅:“這禦膳房的人也太懶了,晚飯還要丫鬟親自取。”想了想,微微揚起下巴:“打開朕看看。”

萊希忙走上去把食盒打開。那裏面放了一碗清水湯,湯上漂浮了幾片菜葉,旁邊是一盤腌鹹菜。

羲和帝一言不發地看着,半晌才說:“這是給你主子吃的?”他驟然抓起食盒,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厲聲道:“再怎麽樣,她也是皇後!朕的人,還輪不到你們去作踐!”

丫鬟低着頭不發一言,萊希跪在地上請罪:“是奴才的疏忽。”

羲和帝氣咻咻地站在原地,沉聲道:“你是大內總管,先記下一百廷杖,其餘禦膳房、內務府的人,該打該殺,一個都不許留情面。”

萊希擦擦冷汗,說了個是。

羲和帝站了一會兒,轉過身又走了。萊希跟在他身旁,本來以為他要去未央宮,誰知還是回太極殿休息了。

丫鬟空着手回到未央宮裏,把剛才的事情講給了靈犀,靈犀聽了,也沒有說什麽,眼看夜深了,她自己褪了衣服首飾去睡覺。過了一會兒丫鬟跑來禀告:“禦膳房的總管跪在外面請罪,又送了宵夜過來。萊希公公也有話要跟娘娘說。”

靈犀轉過臉,聲音嗡嗡的:“他說什麽?”

丫鬟又出去了一趟,然後說:“他說,娘娘千萬保重鳳體,皇上心裏有您呢。”

靈犀冷笑了一聲,又說:“叫他們都回去吧。”

丫鬟扁了扁嘴,心想我肚子還餓着呢,但是她既然這麽說了,丫鬟只好把這些人都攆走了。

靈犀只覺得周身冰冷,胃裏又火辣辣地疼,她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一直到黎明時,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靈犀低聲說:“我今日不舒服,晚些再進來。”

她閉着眼睛,身子極力地往棉被裏縮,忽然身上一沉,然後又是一暖。她睜開眼睛,看見棉被上搭了一件黑色絨毛大氅。靈犀轉過臉,見床邊坐着清瘦的羲和帝。

羲和帝雙眼微紅,臉頰上帶着些許胡茬,大約也是一夜未睡,他扳過靈犀的臉頰,細細一看,倒是愣住了,半晌才說:“還冷嗎?”

靈犀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抓起他的大氅随手扔在了地上。

羲和帝也沒有在意,只是沉默地打量她——臉上紅紅紫紫的一片,嘴唇幹裂,肩膀細瘦,肚子微微隆起……,羲和帝有些厭惡地移開視線,頓了頓,他才說:“幽楠為朕生了一位小公主。”

靈犀嗯了一聲,低頭穿衣服穿襪子。

“靈犀,我很喜歡小孩子。但絕不容許你有其他男人的孩子。”

靈犀擡起頭,悲傷的目光透過蓬亂的頭發看向他,她低聲說:“這是你的孩子。”

羲和帝忽然暴躁起來:“別傻了,四個月前,你在哪裏,我又在哪裏?”他忍耐了一會兒,又說:“你和其他妃嫔不一樣。我沒資格要求你對我忠貞,所以……”他艱難地說:“我原諒你了。”

靈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羲和帝幫她穿上鞋子,又把她拉到梳妝臺前,輕柔地給她梳頭發,又用薔薇硝慢慢地擦拭她的臉頰,低聲說:“小花臉。”

靈犀有些抗拒地別轉過臉:“不要,這東西對胎兒不好。”

羲和帝聽了,居然就把薔薇硝扔到了一邊。

靈犀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雖然他說:我原諒你了。但是他的表情還是很憤怒厭惡,靈犀覺得他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兩個人各自坐在凳子上,面無表情地發呆。

外面傳來嘁嘁喳喳的腳步聲,萊希站在門外道:“皇上,已經備好了。”得了羲和帝的準許後,房門被推開,萊希捧着一個飄着熱氣的藥罐進來,又悄無聲息地出去。

靈犀仰着脖子看,好奇地問:“是什麽?”

羲和帝将藥倒進碗裏,一手攬着她的後背,輕聲說:“喝了它。”

靈犀聞到一股濃重的草藥味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是藥嗎?”

羲和帝沒有說話,将碗遞到靈犀的唇邊。靈犀舔了一口,只覺得滿口苦澀,她忽然醒悟過來,一把打翻了碗,大聲說:“我知道這是什麽藥了,我不喝!”

羲和帝冰冷地看着她,端起藥罐,又重新倒了一碗。

靈犀瑟瑟發抖地站在牆角,她攥緊了拳頭,尖叫道:“你這個瘋子!”

“瘋的人是你。”羲和帝不為所動,他平靜地看着靈犀:“過來。”

靈犀呆了半晌,漸漸變得很哀傷,她傷心地說:“庭樹,我不想這樣,求你了。”她真的就跪在那裏了:“我想要這個孩子。”

羲和帝轉過臉,半晌才說:“我們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他走到靈犀身邊,蹲下來,把藥碗遞到她的嘴邊,低聲說:“乖,把這碗藥喝了,我們會像以前那樣恩愛的。”

靈犀無助地掙紮了一下,漆黑的藥水随之灌進了她的口中。她被迫仰起臉,眼淚簌簌地掉進湯藥裏,也全都喝掉了。

羲和帝親了親她的臉頰:“好孩子。”

靈犀低下頭,滾燙的藥水在肚子裏暈染開,她冰冷地看了羲和帝一眼,輕聲說:“這是第二個。”

羲和帝一愣:“什麽?”

靈犀慢慢站起來,有氣無力地說:“我們的孩子。”

羲和帝怔怔地轉身出去,院子裏灰蒙蒙的,遠處是高高低低的宮牆。他忽然醒悟過來,猛然轉身抱着靈犀,大聲說:“把藥吐出來!”

靈犀推開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床邊,抱着枕頭躺下,給他一個心碎至極的背影。

靈犀在屋子裏疼了一整天,傍晚的時候下面開始大出血,随着鮮血流出的胎兒,只有手心那麽大的小肉團,的确是兩個月左右的胎兒。與此同時,太醫院的人全都被抓進監獄裏拷問,打到皮開肉綻,供出了禮部侍郎李贽——也就是嬌妃的父親。

萊希把拷問的結果禀告給羲和帝,羲和帝抱着昏迷不醒的靈犀,久久地不說話。就在萊希以為羲和帝要大開殺戒的時候,羲和帝只是淡淡地說:“知道了,都下去吧。”

禦醫一大部分都被李贽收買了,只有一少部分年輕的禦醫幸免。這些人排隊站在未央宮外面,随時等候皇帝的傳喚。一晝夜後,羲和帝雙目赤紅地吼道:“她為什麽還是不醒?”

禦醫仔細查看了靈犀,又小碎步出來跪在地上,期期艾艾地說:“娘娘身體羸弱,兩次小産,悲傷過度……”

羲和帝怒道:“朕是問她為什麽不醒!”

“娘娘這會兒大概是昏睡過去了。”禦醫戰戰兢兢地說。

羲和帝松了一口氣,又問:“她何時能康複?”

禦醫一怔,不知道這個康複指的是什麽程度,半晌才說:“安靜調養的話,半個月就能下地走路了,但是……”禦醫沉默了一會兒,咬牙道:“娘娘鳳體受傷,怕是以後都懷不上龍裔了。”

咣當一聲,屋內傳來碗碟破碎的聲音,羲和帝一愣,掀開簾子大步走進去。就見靈犀閉着眼睛依着床頭,氣息淩亂,淚水紛紛落下。羲和帝心中一痛,蹲下地上把碗碟的碎片撿起來,慢慢放在桌子上。

“你好好養病。”羲和帝聲音幹啞,勉強道:“我過幾日再來看你。”說罷揉了揉眼睛,大步走出去了。

嬌妃深夜跑到寒梅軒,跪在何幽楠的床前磕頭,哭泣道:“姐姐救我。”

何幽楠手裏抱着嬰兒,含笑道:“妹妹說的什麽,我聽不懂了。”

嬌妃咚咚咚地磕頭,又說:“當初是姐姐提點我,要我誣陷皇後的清白,如今事發,皇帝要殺我全家老小,求娘娘救我性命!”

何幽楠把嬰兒交給奶娘,慢慢擺弄着指尖,半晌才冷笑:“我提點你什麽了?我随随便便說幾句話,妹妹就當真了,又動用娘家的勢力去誣陷她,好大的膽子!依我說,皇上正在氣頭上,除非妹妹以死謝罪,才能保你們李氏一家。”說完見嬌妃臉色都白了,她又笑道:“我不過白說一句,妹妹不要當真啊。”

嬌妃嗯了一聲,跪下道:“謝貴妃娘娘賜教。”起身失魂落魄的走了。

何幽楠微笑着目送她的背影,又随便翻閱了一本李易安的詩詞集,讀到“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聯想到自己,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丫鬟悄悄走進來,俯身道:“藍公子托人問您,何時能将那女人送出宮?”

何幽楠沉吟半晌,才哼了一聲:“叫他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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