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 “原悉”我交了錢趕緊追出去，好在他沒走遠，就在門口站着吹風。

“抱歉，讓你丢臉了，和一個殘疾人吃飯”林原悉筆挺地站着，雙手插在口袋裏，他看着馬路上過往的車輛，就好像看着一片海似的心事重重

“不是你的問題”我上前一步，“是吳博宇，他這人就是這樣”

“你幫我打個電話給司機吧，先送你回學校”

我還想再說些話，但林原悉已經把身子側過來，示意我快掏手機。

坐在車上，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窗外

我沒話找話說：“過段時間再一起看個電影吧，我等那片子好久了”

他轉過頭看着我，眼底映着車外的燈光，“只看電影，不吃飯”

我使勁點頭，“或者，我們可以打包去你家吃，只要叔叔阿姨答應”

他淺笑着搖了搖頭，“我家離市區遠，打包過去，都涼了”

“也是……”

“姐姐想去我家游泳嗎？”

“行啊”我也好久沒下過水了

林原悉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說：“下周末吧，我到時候來學校接你”

那周過後的周二，有我們院打吳博宇所在院系的籃球賽，我身為球隊經理早早到場。吳博宇看見我走過來，招手跟我打了個招呼，我站在球架下面看着球員熱身，拍一些照片。

“诶，何宣”吳博宇不知道什麽時候跑過來了，他站在我面前，又是一陣點頭哈腰，“上回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沒事”我笑着，心裏卻想的是怎麽可能沒事

他倒也的确覺得沒什麽事，轉過身指了指球場，說：“你覺得，誰贏？”

“說不準……你們院打球髒，你又是前部長，給裁判塞塞錢，沒準兒真贏了呢”

“喲，可別這麽說”吳博宇咧嘴笑了，他下巴的線條緊實硬朗，特別有男人味

我撇起嘴，擡起眉毛看了看他，“那我就等着看你們文明打球了”

“好咧”他剛要跑回球場，卻又一扭身沖我喊：“穿這麽好看站場邊兒，你故意的吧”

他略帶沙啞的喊了這麽一嗓子，周邊的人都看過來了，我發誓我穿着短裙高跟真的只是為了給球隊長臉，沒有任何勾引老吳的意思啊。

這場比賽，我拼命帶領場邊觀衆給自家院系吶喊加油，而老吳也在一群妹子的歡呼聲中拼命耍帥進球，看着他像一陣風一樣的跑步姿勢，和球衣背後印的“Wow”，我不得不承認，就算吳博宇喜歡調戲姑娘，喜歡耀武揚威，他是真的有這個資本的。

身邊有個學妹小聲問我：“學姐，你以前是校體的吧？吳博宇有女朋友嗎？”

我看她一眼，小小只，燙着可愛的卷發，随口說了句：“沒有，但估計喜歡你這類型的”

再去林原悉家，仿佛已經隔了很久，但走進泳池的那一刻，又恍惚感覺教林原悉游泳還是昨天的事

林原悉朝我走過來。他兩只手臂上的假肢摘了，但還穿着腿上的假肢，深色的外殼，并不像手臂假肢那樣有一層仿真皮膚包裹。在我身邊坐下後，用兩只光禿禿的殘肢夾着小腿假肢使勁一脫，殘肢和假腿分離，我看見了熟悉的殘肢套，沒多問就伸手去幫他脫。

“你怎麽……”我的手無法克制地在他小腿的殘肢上撫摸，印象中幹淨的殘端如今布滿大大小小的疤痕

“用假肢有時候會磨破皮”他不在乎地回答我，自己去拔另一腿的假肢

“那少用點，多疼啊”我看他步态還可以，還以為穿假肢走路是件容易事

“不行”他咧嘴笑了，“這東西用了會上瘾，出門一定得穿”

幫林原悉把上衣脫下，我看着他的上身，差點沒回過神來，看這一身清晰的線條，小家夥這一年裏，肯定不止靠游泳鍛煉這麽簡單。

“行啊你”我幫他戴上泳鏡，目光忍不住在他的腰上流連，“脫胎換骨啊”

他從椅子上跳下來，膝行着坐到泳池邊上，用殘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腹肌還是得練”

“可以了，練得太猛小心不長個兒了”

我也坐到池邊，剛垂下腿，林原悉就撲通一聲進了池子，整個人沒進水中，用兩條大腿劃着水把自己頂了出來，用殘肢扒着岸邊說：“姐姐，比一個吧”

“比什麽？50米？”我有點不敢相信

“嗯，都行”

“那我游蛙泳，你随意吧”我自然不會用自己最快的自由泳和他比，那不明顯挫傷他自信心麽

我和他一起慢慢游到深水區，小家夥果然長進不小，雖然我看不懂這是什麽泳姿，但他手腳協調着劃水，也算不慢。和他一起靠着池壁，我發出口令，雙腳本能地想蹬池壁把自己送出去，轉念想到林原悉的生理缺陷太明顯，我沒有用腿，而是先劃了手。意料之外的是，林原悉竟然真的腿部發力蹿了出去，我不知道他是用的哪裏，小腿的殘肢嗎？

我本想不用力蹬腿，盡量和他保持勢均力敵，然而我太小看林原悉了，經過一年的練習，就算肢體缺陷無可逆轉，他也能以一個十六歲男生的力量彌補沒有手腳的不足。他的手腳動作快得驚人，在水中自如的平衡力也實在令我佩服。

25米的泳池，一個來回，我竟然費了點力氣才和他打成平手，我真是老矣。

他猛地把頭從水裏擡出來，我握着他的兩個小殘肢，簡直無法抑制自己的驚訝與激動，“天吶，你也太棒了吧！”

他哈哈大笑起來，“姐姐，你說真的嗎？”

“當然！”我拉着他在水裏轉了個圈，“這一年肯定偷偷練力量了，對不對？”

林原悉像是被我說穿了什麽，腼腆地點了點頭，說：“我拜托爸爸幫我請了一個私人教練，給我定制了适合我做的鍛煉”

又得上學，又忙着鍛煉身體，林原悉這一年有多辛苦，我光是想想就皺起了眉頭

和他在水裏呆到差不多一個小時，我先上了岸，林原悉跟在我後面，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我的幫助自己上岸了，雖然動作有點醜——兩只短臂扒住岸邊，縮緊腹部用力提胯把自己的一條腿甩上來，再三肢并用抵着地面把水裏的那條腿也擡上來。

身體原因，他長高了多少我感受不深，但林原悉修長結實的四肢足以說明他若身體完整，現在一定是個手長腳長的高高少年。

不過瞧他這勻稱的手棍腿棍，倒也挺好看的。

等等，我在想什麽？他都沒有手腳了，還怎麽能說好看呢？

我又盯着他的殘肢看了看，是的，我勸自己，他四肢皆不完整，即使手臂和大腿的線條硬朗流暢，也掩蓋不了他重殘的事實。

林原悉膝行着爬上長椅，雙臂夾起靠在一旁的假肢，擡頭對我說：“姐姐，幫我穿一下……”

我走過去，擦幹了他的兩截殘腿，特別留意了一下他的肢端，一年前還軟軟的截面現在硬邦邦的，指腹掃上去是厚厚的繭子和新傷舊傷，也許對于他來說，穿假肢所付出的辛苦，遠比我看到的輕松要多出百倍。

放在椅子邊上的手機響了，我正給林原悉套殘肢套，頭也不擡地說：“誰找我啊？快遞嗎？”

“不是”林原悉的語氣淡淡的，“是吳博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