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陸無咎
陸無缺已經很少見到自家兄長這樣的表情了。
自打十年前,他收拾行囊,直接去了邊關,沒成為威名遠播的大将軍,反倒成了大将軍旁邊的“白紙扇”,陸無缺便很少見到他,不過兄弟二人之間的感情卻不曾因為常年分隔兩地而淡泊。這些年來,若沒陸無咎幫着處理生意場上的事,單單憑借陸無缺一個,怕也不能有如今家業。
因而,對這一位兄長的任何意見,陸無缺從不反駁。
但是當聽見陸無咎下一句話時,陸無缺終于懵了。
“正好,有件事要交給你做。方才過去的那宋家幾位姑娘,你想辦法把那一位五姑娘給我留下來。”
眯了眯眼,陸無咎算了算時間,只覺得這女人也是異常沉得住氣,這跟他所了解到的她完全不一樣。中間是否出了什麽差錯,怕也難說。
這麽多年了,少有他自己沉不住氣主動出來找人的時候。
陸無咎快不記得這種感覺了。
他應該先感謝宋儀,讓他重又體會一次。
此刻前面小徑上的人已經過去了,陸無缺原本沒太注意,現在猛一聽見這樣奇怪的要求,有些無措。
“兄長……”
“以色而誘之即可。”
陸無咎手上的消息來源可多,不缺宋家三姑娘那一星半點兒,他這弟弟也不是什麽蠢笨人,稍稍一點便應該清楚了。只是陸無缺性子太過溫和,不适合做太過殺伐之事。
但是這一點小事,陸無咎相信他還是能辦妥的。
以色而……
誘之?
陸無缺那漂亮的嘴角一抽,險些沒跌進小湖裏去。
他看了陸無咎半天,可陸無咎還是無動于衷表情,于是陸無缺知道,這件事自己非做不可。
“唉,終究還是我這勞碌命啊……”
嘆了口氣,陸無缺果真轉身就要走。
沒料,陸無咎忽然開口:“今日可帶了銀錢?再給我一萬。”
“……帶倒是帶了,只是兄長你……”陸無缺頓了頓,“前不久你也要了一萬。”
一萬兩白銀,真不是随便扔的。
陸無缺真想拿個算盤出來,好生給陸無咎打算打算:“兄長,你這樣花錢無度如流水,還不叫我知道花到什麽地方,多少有些叫我提心吊膽。”
“我做事自有自己的分寸,你把心放回肚子裏便好。”陸無咎負手而立,眼底透出幾分謀算來,“一本萬利,一萬本,又該是多少利呢?此事與你無關,也不該你插手,你且安心做你生意,旁的莫問。”
“成。那我回頭叫趙五兒将銀票給你送來,我先去辦兄長方才說的事了。”
陸無缺咳嗽了一聲,想了想,終究還是敲定了主意,先去了。
宋家三姑娘對陸二公子有那麽幾分意思,這事情尋常人不知道,也就陸無咎這等觀察力敏銳之人能窺知一二。
他本是大将軍帳下狗頭軍師之中一等一的人,市井裏叫陸無咎這樣的人為“白紙扇”,陸無咎自己也喜歡這樣的稱呼,不過在這裏,還無一人對他的身份有察覺。
陸無缺走近的時候,宴會正到熱鬧時候,宋倩與宋儀一起在園子裏看花,戲臺子就搭在中庭裏,此刻已經有咿咿呀呀的聲音。
宋倩還沒從方才遠遠瞧見陸無缺的歡喜之中回過神來,央了宋儀與自己走到旁邊去,宋儀本以為她有什麽事情要說,沒想到竟然看見宋倩自己一個人發呆起來。
無意識之間,宋倩是不想被人看見自己如今情狀,而宋儀對她的事情卻算是已經知道了,所以宋倩便朝着更僻靜一些的地方去。
“唉,方才你可看見陸二公子了?”
“遠遠地,也瞧不很分明。”宋儀只記得那邊站了兩個人,差不多的身高,一個穿白,一個着着蒼青,到底哪個是陸二公子,宋儀也不清楚。
宋倩道:“我倒是忘記,你眼界高,周兼都瞧不起,只喜歡衛公子,想來即便是陸二公子再好也敵不過你心上人萬一。”
“……都是過去的事了。”
宋儀心說宋倩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周兼那一件事,終究算是她宋儀的憾事。
即便是她不喜歡周兼,也覺得這人乃是上上夫婿之選,如今眼瞧着一家敗落,竟再沒聽說過周兼的消息……
許是覺得如今宋儀這眼神帶了幾分寂寥,宋倩竟然覺得她可憐起來。其實自己與宋儀有什麽分別?人家陸二公子雖是商戶人家,可才貌品性也是濟南城打着燈籠也難找的,她想人家,豈不也是高攀?
當日的宋儀,不也是如此嗎?
想着,宋倩竟覺得自己與宋儀近了幾分。
“罷了,我也不提了,說到底都是可憐蟲。那陸二公子真是……”
聲音戛然而止,宋倩一下看見了前面慢慢踱步而去的陸無缺。
假山湖石堆砌在錦鯉池邊,一身白衣的陸無缺可謂是風度翩翩,走動之時微風拂起他衣角,更襯得公子如玉一般溫雅。好在周圍人不多,否則必定看掉一大堆人的下巴。
當然,宋倩與宋儀是看着的。
陸無缺這是要往哪裏去?
宋倩忽然拉着宋儀的手:“五妹妹,我們也跟着看看去吧。放心,我不走近,就遠遠看着,假裝也是随意逛園子,不會有人發現的。”
今日的宋倩,真是光鮮亮麗,叫人一看便覺得閃眼。
水紅層疊撒花洋绉裙,襯着那白嫩嫩的肌膚,說是吹彈可破也不為過;那被宋儀精心描畫過的雙眼,看着大大地,水汪汪地,有一種難言的靈氣;朱唇半點,是美人指尖暈開的口脂清甜……
這樣的好顏色,事情未必不能成,只是最後是個什麽結果,誰又知道?
宋儀知道自己攔不住宋倩,也不能攔,她只能跟着對方,防止出太大的差錯。
可她沒想到,最大的差錯根本不在宋倩的身上,而是在那傳說之中的陸二公子身上。
兩個人順着長廊慢慢地走過來,宋儀的臉色很自然,還跟宋倩說旁邊開着的花,游着的魚。
只是宋倩就沒那麽平靜了。
大約是做賊心虛,她每走一步,心跳就要亂上一分,以至于在看見前面忽然出現的白色身影之時,她整個人都吓傻了,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一下。
陸無缺沒想到勾引個姑娘家跟着自己走,竟然是這樣簡單的事情。
他回頭來,看見宋倩那受驚了的表情的時候,忽覺得對方還挺有意思。
不過,他兄長的目标應該是宋儀。
站在宋倩旁邊,自始至終不動聲色的這一位。
“宋三姑娘,五姑娘,似乎吓着你們了?”
宋倩早已經不知手腳應該放在什麽地方,被宋仙拉了一下,才知道裣衽為禮,連忙道:“不曾吓着,陸二公子多禮了。”
陸無缺瞅了那邊水榭一眼,見陸無咎已經朝着這邊來,便道:“早聞宋三姑娘聰明靈秀,今日一見,才知百聞不如一見,竟是叫陸某有些自慚形穢。這園子裏的花開着倒是不少,早幾日我曾雖曹公子來走動過,前面有一盆新開的綠牡丹,顏色很漂亮,不如一起前往觀之?”
此時,宋儀心底已經是警惕至極,陸無缺與宋家幾乎沒有任何的往來,陸無缺這态度未免也……
不同于宋儀的冷靜,如今的宋倩早已經是暈乎乎不知所以然了。
宋儀幾乎拉她不住,又兼之陸無缺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她忽然覺得自己喉嚨裏像是被什麽給堵住了,半句話說不出來。擡首往周圍一望,竟然半個人也沒有,那種古怪的感覺頓時濃重了起來。
陸無咎便是這時候過來的,他掃了一眼陸無缺,自然發現了他的哄騙人時候的生澀,連帶着眼底的狼狽不堪。
被自家兄長一看,陸無缺真覺得自個兒太丢臉。
他咳嗽一聲,照舊請宋倩去看牡丹,宋倩的臉騰地一下便紅了起來,早不知把個同來的宋儀給忘到了哪裏,擡腳就跟陸無缺一塊兒走了。
宋儀在後面看得心驚肉跳,正想要追上去,卻被陸無咎“啪”地一展折扇,擋在了前頭。
腳步硬生生止住,她擡眼看着這男人,只隐約覺得有些詭異的面善。
宋儀敢保證,在自己十三歲之前的記憶裏,絕對沒有見過這男子。
她心底有個瘋狂的聲音開始叫嚣:一定又是那兩年惹的禍!
若非如此,她怎會只覺得面善,而半點沒有相關的記憶?如今瞧着對方普普通通模樣,一舉一動卻都頗為不凡,宋儀只覺心驚肉跳,張了張嘴想開口,卻陡然閉上。
多說多錯,什麽也不知道的自己,若是露了破綻又該如何?
她反應得極快,強逼自己冷靜下來,擡眼看向陸無咎。
陸無咎只感覺出有些不對,但是又說不上是哪裏,想了有一會兒,他才把這一切歸結到宋儀過于淺淡的妝容上。不管是前段時間他自己的接觸,還是幾日前與衛起書信往來之中提到,宋儀都是濃妝豔抹得令人發指的。她乍一改了,陸無咎還不習慣起來。
不過這畢竟不是不習慣的時候,陸無咎鎮定開口:“五姑娘,多日不見,算是你贏了。 有關于火藥方子的事情,咱們再談談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白紙扇,狗頭軍師,智囊的意思,原來是四川袍哥那邊的用法,順手化用√求留言啦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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