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三方

不肯信她,便是他的大錯?

望着宋儀那淡靜的容顏,周兼真有那麽一瞬間的動搖。

可證據确鑿,她做過的事情,自己如何不知?那筆跡,除了在她這裏,還真沒看見過。即便是再怎麽僞裝,也改不去細枝末節上的相似,更何況,除了她,還能有誰?

因而,周兼只是覺得荒謬,搖頭笑了笑,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對周兼,宋儀也真的半個字不想浪費。

她知道,已經完了。

不管最後事情如何,不管她怎麽想,周兼怎麽想,今日之局已然是個死局。

既然是個死局,又何必再想?

從一開始,事态便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

她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所謂的《穿越日記》也是語焉不詳,根本無從推斷任何事。

從未有過這樣的一日,叫她覺得自己太過軟弱無力,甚至懦弱無能,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的發生而無能為力。

她甚至,連反抗都不知道應該朝着哪裏使力。

一步一步,踩着地上的紅綢,宋儀朝着門外而去。

當時怎麽走進來,現在就怎麽走出去。

她不在意抛頭露面,也不在意什麽女兒家的名聲了。

到此時此刻,她宋儀還有什麽名聲了言?

好一個周兼。

好一個厲害的周留非。

她本該知道這是一位自己惹不起的主兒,卻沒想到今天栽這樣慘。

外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宋儀的臉上,也不知是為着她這灼灼容顏,還是為着她如今的遭遇,或者只是因為她此刻過于平靜的神情。

一旦宋儀靠近,便有人自動退開。

人群,潮水一樣分開。

宋儀就這樣直接走出了宋府。

身後的丫鬟們,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連忙朝着外面追了去。

滿堂賓客盡皆無言,小心翼翼地看着主人家的臉色,也看看自己周圍人的表情。

原本以為是化幹戈為玉帛的一場好親事,周宋兩家這般的發展,本是叫人津津樂道的,如今竟然這樣,着實是所有人沒想到。可細細想來,這般反而是最正常的結局,雖然過程實在出人意料了一些。

眼看着今日之事已經是鬧到難以收場,卻有人頗為高興。

衛錦捏了手帕掩了掩自己的唇角,遮住了那溢出的笑意。

京城裏誰不說她衛錦人好,竟然跟宋五姑娘交好,如今她出現在這裏,雖是身份地位高了一些,可不會有人敢說三道四。

原本她以為信送出去之後,周兼立刻會翻臉,沒想到他竟然忍到了現在。也不知是一開始就有這樣歹毒的算計,還是他原本想原諒宋儀,欺騙自己,結果到了現在這個當口上沒有忍住,所以翻臉……

不過不管怎麽說,現在這個結果簡直是出乎衛錦意料的好。

由此一來,宋儀真是名聲掃地,更有大災禍在後頭等着她呢。

正所謂是斬草除根,衛錦不準備放過宋儀。

場中漸漸亂糟糟的一片,夾雜着已經反目成仇的周宋兩家人相互的喝罵聲,而周兼始終站在原地,面上看不出表情,可眼底一片寒霜。

方才他說出的那些話,句句都是驚雷。

到現在,彭林都還有些不敢相信。

他有心上去再問兩句,可看周兼這般模樣,又實在是問不出口。

原本以彭林禦史的身份,萬不該說出這般的話來,可這一瞬,這等言語卻是脫口而出:“留非,你既于心不忍,又何必這樣折磨自己?”

彭林說的是沒錯的。

周兼也想欺瞞自己,可一直到了要拜堂了,他內心之中的痛苦與熬煎,就達到一個頂點。若是他不知道這一切也就罷了,知道如何能無視?

真與宋儀成親,便是不孝。

他不是沒給宋儀留面子,是她自己執迷不悟,自己做下的事情不肯承認。

由此一來,周兼還能說什麽?

聽了彭林的話,他也只是無言半晌,道:“如此而已。”

如此罷了。

說有多折磨,也不過如此。

周兼帶了幾分茫然地轉身,滿眼刺目的紅,他一下想起,今日乃是他小登科,不想成現在模樣……

彭林見狀,知道再說無益,于是一聲嘆息,也只有轉身而去。

才走沒兩步,他便撞上了從前頭走過來的衛錦。

這一位昭華郡主頗有名氣,也得皇上喜歡,彭林不可能不知道,于是停下來,微微一躬身:“老臣見過昭華郡主。”

“彭大人客氣了。”衛錦也似乎憂愁地嘆了口氣,道,“今日這場合,何必還在意這樣多的禮節?真是想不到,宋儀竟然……不過本郡主始終覺得,宋儀不至于做出這樣的罪過事,若是被發現,那可是殺頭欺君的大罪。”

聽着這話,彭林猛地眼皮子一跳,擡眼起來看衛錦。

衛錦又道:“彭大人一向清正廉明,主持公道,想必一定會查清此事,不冤枉我那好朋友吧?宋五姑娘着實是個善心人,斷不可能做這種篡改賬本的事,還望您明察。”

“……如此,老臣自當竭心盡力。”

雖然,這件事是不是由彭林查還難說。

早在周兼揭穿宋儀的時候,彭林便已經起身說了這件事,只是回頭來險些忘記了。若宋儀真做了這樣的事情,怕不僅僅只是名聲掃地、姻緣成空這般簡單了。

真正等着這一位嬌滴滴的美人兒的,怕還是囹圄之災,殺頭之罪!

如此一想,彭林都覺得心坎兒涼了一下。

周兼說得輕松,可現在也該知道這件事終究還是嚴重了。

雖他一直教周兼,說法不容情,可真正換到他的心上人身上,他是不是真的能受得了卻很難說了。

隐藏起內心的擔憂,彭林應付完了衛錦,便看這一位郡主臉上含着濃濃的擔憂,帶着丫鬟離開了周府。

衛錦此刻心情舒坦極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她甚至沒有想到,當初忽然冒起來的一個算計周家的念頭,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奇效。當真是誰也想不到的厲害,誰也想不到的天機難算。

連老天爺都在幫她,還有什麽不勝的道理?

“可知道兄長去哪裏了?”

回府之前,衛錦問了身邊的丫鬟一句。

丫鬟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衛錦便道:“既然如此,直接回府就是。”

于是,一行人終于離開了披紅挂彩的周府。

而酒樓之上,衛起聽了新傳回來的消息,卻是驟然一眯眼:“拜堂的時候吹了?”

這怎麽可能?

他可是記得的,那周兼看宋儀的眼神,分明是用情至深,已經刻骨。即便是宋儀那女人眼神總是淡淡,可對周兼總有那麽一分兩分叫人看着厭惡的情愫。

這樣的兩個人拜堂成親,怎麽會出意外?

不過,衛起轉眼就想到了之前在這裏看見迎親人從下面經過的場景,那時候,周兼的表情不大好。

還坐在那邊,已經喝得微醺的陳橫,一聽見這“吹了”兩個字,頓時一挑眉:“果真吹了?”

于是,衛起的目光瞬間轉了過來,看向陳橫。

陳橫連忙舉起自己雙手來,道:“王爺您請放心,我真是什麽也沒做。”

沒做?

那這親事怎會吹掉?

衛起念頭一轉,便問那來報消息的人:“說清楚,是怎麽回事。”

來人細細将拜堂時候的種種情狀說出,甚至包括周兼說賬冊一事。

“……所以,聽着像是周宋兩家之事,都是宋五姑娘背後算計的。宋五姑娘才是罪魁禍首,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罷了。”

說完,這人便小心翼翼擡頭起來看衛起。

王爺一向很少關心這些事情,這一次怎麽問得這麽詳細?

還沒等這人腦子裏念頭轉過去,旁邊站着的陶德就道:“若依着周兼所言,宋五姑娘這心機也實在是太深沉了。為了不讓人發現筆跡方面的差池,還故意換了手寫字,練了一手能看的左手字,加之她右手上有傷,不說是不是有人能懷疑到她頭上去,即便是有人懷疑過去,也不能證實就是她。”

只可惜,周兼那邊竟然有宋儀昔日沒變化過的字跡。

由此一來,宋儀就露了最大的破綻。

真是個一環扣一環,少了哪一環都不行。

衛起聽了,神情卻漸漸沉了下來。

賬冊之事,無人比他更清楚了。

就是說這話的陶德,也是清楚無比的。

只是陶德畢竟只是他的屬下,是個下人,眼皮子淺一些,看得遠不如衛起深。

此刻,衛起只是扭頭看陳橫:“是你在背後作鬼?”

陳橫頓時大呼冤枉:“王爺,賬冊之事我等一清二楚,您在這裏頭也是有份兒的。宋五姑娘給您遞上來賬冊的時候,您可也叫人做了一筆兩筆的假賬。如今這件事,除了您這邊我們知道,也就宋五姑娘自己知道,現在出了事,您肯定懷疑陳某。可這件事,的确不是陳某幹的……”

沒必要啊。

陳橫跟宋儀真是無冤無仇,不過就是出過這樣的主意而已,但是一直沒有開口。

衛起聞言,半晌沒說話。

陳橫的确是個聰明人,甚至是聰明絕頂。他是真聰明,卻不致使人太過厭惡。他雖出過讓周兼知道宋儀所做之事的主意,可沒有衛起的首肯,他還真不敢擅作主張。

宋儀自己已經對周兼動了情,動了心,甚至想要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他了,自然也不會做這種自毀長城的事情,透露出自己的破綻。

整個賬冊的事情,真是天知地知他知宋儀知了。

而衛起這邊的人,絕不可能透露這件事。

難道還是宋儀自己?

不,絕不可能。

不是宋儀,也不是他衛起。

那麽……

衛起的眼,忽然眯了起來。

說是周兼自己發現的端倪,衛起不相信。

若沒人提點,即便是聰明蓋世,也絕不可能猜到宋儀的身上。

轉了轉自己拇指上的扳指,衛起手指輕輕一扣,便道:“有意思了,這裏頭必定有第三方下場,還是咱們都不知道的……”

那麽,到底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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