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嫌疑人喻笙歡
第1章
你有沒有過長久的等待一個人,哪怕她一言不留,經年不見,你卻依然忘不了她,等着她?
——
審訊室。
燈光很暗,喻笙歡垂眸坐在那裏,手指絞着衣服,有些不安。
她臉色有點差,是營養不良的蒼白感。
“姓名?”問話的是端坐在對面的兩名警官,一男一女,表情嚴肅,語氣冷漠。
“喻笙歡。”
“年齡?”
“25歲。”
左邊的女警拿出一張照片,問她,“照片上的人,認識嗎?”
喻笙歡擡頭看一眼,“認識。”
“她叫什麽?”
“白芹。”
“你跟白芹是什麽關系?”
“不熟。”一問一答,喻笙歡表現的都極為冷靜。
女警有些不滿,冷聲道,“那你怎麽解釋,白芹死的時候你會在案發現場,并且現場只留下了你一個人的痕跡?”
“如果我不在現場,我也不會報警了。”喻笙歡微微眯眸,神色淡然,“我的确認識白芹,但我跟她不熟,她的死也與我無關。”
“而且……”陡然,喻笙歡目光變得犀利,她看着女警,認真說道,“現場只有我一個人的痕跡這件事本就不正常,若兇手是我,那不可能連死者的痕跡都沒有,你覺得這解釋的通?”
“你在質疑我的專業能力?”女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情緒有些激動。
“是,你的确不夠專業。”喻笙歡不留情面,冷靜淡然。
“喻笙歡,我勸你最好老實交代。”女警看着喻笙歡,甩出一沓資料,“你跟白芹的丈夫認識三年,并且關系暧昧,近段時間更是頻頻傳出關于你們有染的消息。白芹因為這事一直找你麻煩,甚至還威脅你,比你離開她丈夫。所以你厭煩了,惱羞成怒之下,錯手殺了白芹,是這樣沒錯吧?”
“你在誘導我嗎?”喻笙歡依舊冷靜,面無表情的看着女警,“我現在的确要質疑你的能力了,你說了那麽多假設的問題,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你憑什麽說是我殺了白芹呢?”
“兇器是什麽?死亡時間是幾點?白芹周圍的人際關系以及她近期見過什麽人,的罪過什麽人,是仇殺還是情殺,這些你統統都還沒有查證過,憑什麽就堅定的認為,是我殺了白芹呢?”
“警官,原來你們就是這樣辦案的……”
“你在說什麽?”女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別激動。”旁邊的人拉住女警,生怕她沖動。
女警冷靜下來才說道,“喻笙歡,你為什麽會出現在犯罪現場?”
“是白芹約我去的。”喻笙歡實話實說,當時的确是收到白芹的短信才會過去。
“你與白芹發生過争執嗎?”女警又問。
“沒有,我到的時候,白芹已經死了。”
女警還想說什麽,審訊室的門卻突然被人推開。
“喻笙歡的律師來了。”
門外,進來兩人。
走在前面的男人面容剛毅,短寸頭,皮膚有些黑,穿着一身警服。是剛才在犯罪現場第一個沖進來的警察,也是喻笙歡的老熟人,顧長滿。
他話音剛落,喻笙歡就看見他身後那人了。
“我要保釋我的當事人。”顧畔慢慢走進來,目光淡淡,随意落在某處。他帶着金絲邊眼鏡,穿着一身高定黑西裝,看起來一絲不茍矜貴的模樣。
喻笙歡心跳漏了一拍,光是看着他都覺得心尖泛着疼。只一眼,她便快速挪開目光,卻無法抑制心髒處那撕裂的痛感。
是她認識的顧畔,可卻已經不是她熟悉的模樣。
顧畔看都沒看喻笙歡一眼,話是對顧長滿說的。
“不行,喻笙歡現在犯罪動機明确,不能保釋。”女警情緒有些激動,她是白芹的死忠粉,看到白芹死得那麽慘,她怎麽能甘心放過傷害白芹的罪犯。
“現在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喻笙歡做的,按規定是可以保釋的。”
顧長滿神情複雜,看了一眼喻笙歡,又瞄了下顧畔,不禁小幅度搖了搖頭。
“怎麽可以這樣?她殺害了白芹,難道就這麽放她走?隊長,你是不是故意偏袒她?”女警大聲質問顧長滿。
“這位警官,用主觀意識認定我當事人是殺人兇手,并且在審訊過程中進行誘導,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逼着我當事人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你的這種行為,好像可以算是妨礙司法公正吧?”
顧畔搓搓手指,這是他不耐煩時的習慣動作。
喻笙歡看的真切,心口塞得滿滿的全是酸澀,就連喉嚨後,溢出的也全是苦澀的味道。
顧長滿看着女警吃癟的表情,有些無奈。
跟顧畔這個嘴巴有毒,致命點又是喻笙歡的男人打嘴仗,不被氣哭算她贏!
顧畔進來之前已經辦好所有的手續,顧長滿帶着兩個警察離開,審訊室只剩他們倆。
“走吧。”
顧畔率先邁步,準備離開。
喻笙歡坐着不動,眼眸微垂,看着自己絞在一起的手指。
見她不動,顧畔轉身走回來。
直到站在她對面,顧畔始終沒什麽表情,一雙眸子墨色濃烈。忽的,他俯身,雙手撐在桌面上,整個人倏地逼近她,兩人視線相交。
他眸光犀利,如鷹隼。而她,怯懦畏縮,不斷閃躲。
“如果你不想走,那我們也可以在這裏說。”說着,顧畔又倏然後退,直接坐在了對面的凳子上。
喻笙歡看着他的眉眼,聽着他淡漠随意的語調,一顆心亂了個徹底。
“顧畔,你為什麽會來?”終于,她還是叫出了他的名字。
可話雖出了口,卻顯得異常澀口。
“真要在這裏談?”顧畔挑眉,目光落向側方,“但有些話,我不想說給別人聽。”
“走吧。”不等他說完,喻笙歡已經率先起身,朝着門外走去。
顧畔面色未變,不緊不慢的跟上。
出了警察局,日光正好,喻笙歡仰頭看了眼天空,碧藍如洗。
真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啊!
她腳步站定,看向身後的男人,低聲道,“顧畔,我沒什麽好說的,也不需要你當我的律師。”
只一會功夫,她就又恢複了平靜的模樣。顧畔扭頭看她,眉頭微微蹙起,薄唇緊緊抿着,一雙黑眸斂着波濤,添了幾分銳利。
“跟我走。”不由分說,他一把扣住喻笙歡的手腕,拉着她便走。
喻笙歡臉色微變,可語調仍是冷靜,“顧畔,你要帶我去哪裏?”
顧畔不說話,直接将她塞進車子,自己飛快的坐到駕駛室。
不給她反對的機會,車子轟的一聲便沖了出去。
“顧畔。”喻笙歡有些怒了,一雙杏眼瞪大看着他。
顧畔始終不說話,面色凝重。
好在并沒有花多少時間,顧畔總算停了車。
喻笙歡第一時間打開車門,飛快跳了下去,轉身就想跑。
可腳步還沒邁開,她整個人就僵住了。
這裏是……
“上樓。”顧畔總算開口,卻是不容反駁的堅硬。
喻笙歡很排斥,“不要。”說話的聲音早已不複冷靜,反而帶了幾絲慌亂。
“怕了?”他勾唇,弧度冰冷。
喻笙歡深呼吸,“沒有。”
“那上樓。”顧畔過去拉她的手。
喻笙歡躲開,“我不想去,我要回去了。”
“喻笙歡。”他低吼,重重叫她名字。
喻笙歡背對着他,雖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卻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怒火。
“喻笙歡,跟我上樓。”還是那句話,可經過一瞬,顧畔的情緒平複了不少。
喻笙歡站着不動,她腳步僵硬,明知道自己應該快點離開,可偏就是無法拒絕他。
“顧畔,別逼我好不好?”喻笙歡聲音帶了哭腔,鼻尖也犯了酸,可她強忍着,堅決不讓淚落下來。
顧畔幾步走到她面前,一雙眸子淩厲逼人,狠狠問道,“喻笙歡,到底是誰在逼誰?”
“我……”喻笙歡心梗,說不出話來。
“上樓。”顧畔緊緊抓住她的手,不容掙脫,帶着她直接上了樓。
五樓,電梯叮的一聲到了。
踏出電梯,看着熟悉的空間,一步步逼近的地方,喻笙歡再也邁不開腳。
她站在原地不動,卻見顧畔拿出鑰匙,走到左邊那戶人家打開了房門。
“顧畔,你為什麽會有這裏的鑰匙?”
顧畔帶了她進了屋,關了房門,一言不發,氣勢逼人,将她抵在門板上,禁锢在自己的雙臂之間。
“喻笙歡,你他媽真是狠心,一個字都沒有留給我,一走就是五年。喻笙歡,你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嗎?”他垂眸,眸光深沉,像是墨色的深海,卷着風浪,向她襲來。
喻笙歡心慌的厲害,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這棟屋子,她太熟太熟了。
閉着眼,她都能回憶起那些畫面。
她下意識的抱緊雙臂,圈住自己。她的內心不只是害怕,還有着強烈的恐懼,“顧畔,放我走,我不想呆在這裏,放我走……”
說到最後,她聲音漸漸微弱,整個人脆弱的不堪一擊。
顧畔看着她,眉心緊擰,心中的疑惑越發深了。
“喻笙歡,告訴我,你在怕什麽?”他攥住她的手腕,整個人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呼吸噴灑在她臉上,溫溫熱熱,“喻笙歡,你看看清楚,這裏是哪裏。這是姥姥家,是你最熟悉的地方,是你從小生活的地方,你睜開眼看看這裏,看看我。”
喻笙歡不說話,只蜷縮起自己的身體,呈現一種保護的姿态。
“喻笙歡,你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會突然退學,會什麽會離開陽市,又為什麽……”他伸手箍住她的腰,将她緊緊摟在懷中。原本清潤淡漠的聲音帶了幾分顫抖,好一會,他才問出後面的話,“又為什麽要丢下我一個人?”
而後,他把頭擱在她的肩膀上,整張臉埋進她的肩窩。
“喻笙歡,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嗎?”
五年,是一個什麽樣的概念?
自喻笙歡離開那天算起,她在他的生命中已經消失了1852天,44448小時,2666880秒。
這在每一天每一秒的時間裏,他都在想念她。
他總不斷的給她找借口找理由,或許是有什麽事情,一些不可控的緣由,才讓她突然消失不見。他也始終堅信,她一定會回來,會回到他身邊。
可卻又會在新的一天來臨之際,親手摧毀這些理由和借口。
他想,也或許就是她狠心,她不敢面對他親口說分手,所以選擇這樣一種方式來與他徹底分割。
五年來,他就是在這樣搖擺不定中度過。
可他卻也真切的等了五年。
“顧畔,我從來都沒有讓你等過我。”喻笙歡表情很冷,身子還在顫抖,說話的同時,她突然伸手推他,力道很大。
因為顧畔沒設防,一下就被推開了。
喻笙歡瞬間逃脫,拉開房門,轉身就跑。
“喻笙歡,你給我站住。”顧畔怒喝,臉色極為難看,語氣也冷了幾分。
喻笙歡腳步半分未停,一鼓作氣跑到了電梯口。
顧畔追上來,在她進入電梯的下一秒,将她整個人拉出來。
“喻笙歡,今天你如果不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放你走的。”顧畔表情狠厲,目光陰霾,落在她身上,幾乎将她鑿出好些窟窿。
喻笙歡被他緊緊抓住胳膊,掙脫不了。可她不想看他,便直接扭過頭去。
顧畔被她氣得沒轍,吵也好鬧也好,怎樣都好,可他就是受不了她一言不發的樣子。
“喻笙歡,我知道你一個月前去醫院看過我。既然你去看我,那說明你也放不下我,所以我不懂,我看不懂你,喻笙歡。”
顧畔有些氣,也有些急,話說的很快,也有幾分逼問的味道。
“我已經放下了。”喻笙歡被逼急了反而又冷靜了下來,這幾年她經歷過太多大風大浪,早已經學會淡然處之,“是你還放不下而已。”
“喻笙歡,放下了什麽意思?”顧畔緊緊抓着她的胳膊,力氣大到她吃痛,可她一聲不吭,硬生生受着。
“放下就是,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不再有任何幹系。”
“放屁。”顧畔爆粗,“我們怎麽可能沒有幹系,喻笙歡,我們是男女朋友。”、
“我們不是。”
“可我們沒分手。”
沒分手嗎?
喻笙歡已經忘了,那些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幾天時間,她的生活就徹底翻了天。當時的她,一度陷入最絕望的深淵,身邊的一切都變得遙遠。
而最遙遠的,就是顧畔。
想來,當初她走的太急,被逼的太緊,或許當真忘了跟他說一句分手。
現在補上也來得及,“那好,我們分手,可以了嗎?顧畔,我們分手,再也不要見了。”
她用力掙開他的手,轉身就要走。
“五年我都等了,喻笙歡,我不可能分手的。”顧畔低聲咆哮,雙目嗔紅。
“喻笙歡,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們都已經分開五年了。”
喻笙歡腳步微頓,一句話說的冰冷無情,她心底苦啊,可她還是挺直背脊,留下一個決絕的身影,沒有半點停留進了電梯。
踏進電梯,在顧畔看不到的地方,喻笙歡卻仿佛洩了氣,無力的靠在電梯壁上。
可就在電梯門關閉的前一秒,一只大手擋在了門中間,顧畔跟着進來了。
“顧畔,你不要跟着我。”喻笙歡皺眉,應付他當真是太累了。
“你不想跟我提這五年的事,那好,我們就不提。”顧畔站在與喻笙歡相對的另一側,左邊身子倚在電梯壁,整個微微向左傾斜。他垂着眸,所以看不清表情。
不過他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輕輕的摩擦,那是他思考時習慣性的動作。
“我是你的律師,我們來聊聊這次的案子吧。”他收斂了所有的情緒,此刻顯得異常冷靜。身上還有着一種認真嚴謹的味道,像是面對一個陌生人的态度與她對話。
他不再執拗于過去,試圖重新切換話題與之拉近距離。
這樣的态度讓喻笙歡覺得舒服多了,可卻也并不會改變她的想法,“我不需要律師,也不想讓你當我的律師。”
“除了我,沒人幫得了你。”他可以保證,整個陽市不會再有律師敢接手她的案子。
他的女人,他負責。
“我不需要別人幫,我沒有殺人。”喻笙歡側目,看向他,“顧畔,你忘了我學的什麽專業了?”
“記得。但我也記得,你大三直接休學,後來又退學,畢業證都沒拿到!”
顧畔也看向她,恰好與她目光對上,不期然便瞧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與傷感。
顧畔皺眉,有些不解。
其實這麽多年他都沒想明白,喻笙歡那麽想當警察,那麽适合當警察的人,為什麽就突然休學,跟所有人斷了聯系,還徹底的消失了。
喻笙歡察覺到他眸光裏的疑惑,不覺低頭,避開他的視線。
而後自嘲輕笑,再回想今天的事情,她覺得更加諷刺了。
當初,她不顧全家人反對,非要去讀警校。她成績好,對案件的敏銳度高,大二的時候協助過查案,最終還破獲了一起特大殺人案。
她當時選了刑事犯罪偵查這個專業,還選修了法律,兩年時間就将刑法吃了個通透。
那時候,她和同專業的容矜并稱刑偵兩大學神。
後來,容矜大二下學期退學。
而她,大三開學沒多久休學。
兩人先後隔了半年多的時間離開。
再後來,她們都沒有回去過。
“就算我休學了,我也能自己應付。”喻笙歡倔,不想對他低頭。她雖對自己的情況心知肚明,自尊心卻不允許她軟弱。
“不應付不了,以你現在的狀況,除了讓我幫你。”
“顧畔,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不需要你幫忙,任何人的幫忙都不需要。”喻笙歡真的惱了,她狠狠摁下點頭安檢,在電梯門開啓的一瞬間,飛快的跑了出去,只丢下一句,“別再跟着我,你很煩。”
顧畔站在電梯裏,沒有動。他眼眸微垂,眉心緊皺,看着地面。好一會,直到電梯門重新被關閉,他才快速動作,一瞬便出了電梯。
喻笙歡滿身疲憊,回了家。
“外婆,我回來了。”
她進了家門,轉身準備關門,卻不想一人抵在門板上,硬生生擠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見是顧畔,喻笙歡皺眉,語氣中多了幾分不耐。
外婆已經做好了晚飯,見她回來,立刻笑着迎上去,“囡囡,放學回來啦!外婆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菜,快去洗手吃飯。”然後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顧畔,外婆先是疑惑,緊跟着笑容更甚了。
“是小畔來啦,好久沒來看外婆了,外婆還以為你跟囡囡吵架了呢?”
“外婆,我沒有跟囡囡吵架,是她不理我。”顧畔見了外婆,立刻走到她身邊,扶着她進了屋,言語關切,“外婆您身體還好嗎?好久沒見您了,我很想您。”
“囡囡怎麽不理你啦?都是小孩子性子,你多哄哄她可不就好了。”
喻笙歡站在門口,房門也沒關,只是冷眸看着顧畔,聲音也極盡淡漠,“顧畔,請你出去。”
顧畔不說話,陪着外婆坐在沙發上,因着她的話擡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沉斂盡波濤。
“囡囡,小畔難得來看我,你怎麽還攆人吶?”外婆以為喻笙歡是在鬧別扭,也沒責怪,只護着顧畔,還把人給拉到了廚房,“餓了吧小畔,外婆做了飯,晚上就留在這裏吃吧。”
“好的,外婆。”顧畔化身聽話的乖寶寶,任由外婆拉着自己的手進了廚房。可他眼底卻有深深的疑惑,雖不解,卻也知道這并不是詢問的好時機。
喻笙歡關上門,立刻跟了上去。
“外婆,你身體不好,以後不要做飯了,等我回來做。醫生說了,讓你多休息,多躺着。”喻笙歡心裏亂糟糟的,攆不走顧畔,勢必會讓他看出自己的窘迫。
喻笙歡腳步有些亂,進了廚房,果然看到餐桌上放着的菜全都黑乎乎一片,心裏便更難受了。
外婆這些年,已經越發糊塗,病症也變得嚴重。看着外婆蒼老的面容,滿頭的白發,喻笙歡心裏就覺得特別壓抑,甚至還有些害怕的恐慌感。
“外婆沒事,躺着不舒服,外婆還能動。”
外婆拉着喻笙歡的手,她的眼睛有些花,想摸摸外孫女的頭,卻不想摸在了臉上,“囡囡,快吃快吃,你和小畔一起吃。上學很辛苦的,你們肯定都餓壞了,多吃點。小畔,你也坐下,坐下跟囡囡一起吃。”
喻笙歡深呼吸,強壓下心中的酸楚,“外婆,你坐着歇會,我去盛飯。”
她去了廚房,沒有喊顧畔。而顧畔,則坐在外面四處打量了起來。
外婆好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他能陪陪外婆,也是好的。
喻笙歡快速炒了一盤菜出來,放在外婆面前,“外婆,你牙齒不好,我給你炒了雞蛋。”
她将炒雞蛋放在外婆面前,又将那些炒糊的菜挪到自己面前。
“好,好好好,囡囡做的外婆都喜歡。”外婆說着,又想起了什麽,問她,“囡囡啊,最近有沒有給你爸媽打過電話啊,他們什麽時候過來啊,外婆都好久沒見過他們了。讓他們不要那麽拼命工作,也得休息休息不是。”
“如果有時間休息了,就讓他們都過來,外婆做你爸媽喜歡吃的菜。”
喻笙歡喉間一梗,酸澀的不行,眼眶立刻浮上水霧。她扭頭去盛飯,好一會才平息下來,“外婆,我抽空會跟他們說的,他們有時間一定回來看您的。”
“唉,都忙,你舅舅也忙,忙得整天不着家。還是囡囡最好,一直陪着外婆。”老人家絮絮言語,神情有些茫然。
顧畔坐在喻笙歡對面,見喻笙歡沒給自己盛飯,不由輕聲問她,“我的呢?”
“你自己回家吃。”
家裏只有這些菜,都被外婆炒了,她再也拿不出多餘的菜招待顧畔。
顧畔是什麽人、什麽身份背景,她都一清二楚,也知道,他絕不會吃這些糊掉的菜。
所以與其打腫臉充胖子,還不如直接攆他走。
“囡囡,你就這麽不待見我?”
顧畔俯身,上半身幾乎趴在桌面上,倏地逼近喻笙歡。
外婆坐在一旁,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好,所以他們說什麽,外婆沒有注意到。
聽着那聲熟悉的囡囡,喻笙歡眼神都徹底變了。
一瞬間,心頭上泛起巨大的風浪。
她覺得自己的心裏好像被人擰進了一整顆檸檬,酸澀的滋味瞬間侵襲她,讓她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她眼眸微垂,握着筷子的手指骨節分明,卻也格外的蒼白。
她久久無法言語,只能拼命咬緊嘴唇。
顧畔知道她的習慣,長臂一伸,便捏住了她的下巴,強勢逼着她擡頭,“松開。”
他的話,有些霸道,也有幾分命令的味道。
可看見小姑娘此刻的模樣,他又不覺軟了聲音,“囡囡,把嘴巴松開,別咬了。”
小姑娘一雙杏眸裏漾了水光,臉蛋蒼白,嘴唇卻已經幾乎咬出血色,可見她用了多大的力氣。
“囡囡。”顧畔聲音多了幾分無奈,終是不忍她這樣傷害自己。拇指落在她的嘴唇上,一下便掰開了她的唇。
可觸手滾燙,那滋味像電流般一下子流竄到他的心頭。
他手上一僵,喉間上下起伏,心緒有些難耐。
喻笙歡也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動作,一時間表情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顧畔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忽的收回手,自己起身去盛了飯回來。
見他滿目無所謂,一口一口吃這個那焦黑的菜,喻笙歡眉心越皺越緊。直到最後,她再也看不下去,一把奪過了他手裏的筷子。
“顧畔,你到底要幹嘛?”
幹嘛要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幹嘛要做這些事情,幹嘛要……要讓她覺得愧疚啊!
“吃飯啊。”顧畔理所當然的回答。
喻笙歡扔下筷子,将他拉起來,對外婆道,“外婆,顧畔吃飽了,我送他下樓,很快回來。”
“這就走啦?”外婆有些不舍。
可喻笙歡卻沒給顧畔回答的機會,拉着他就出了門。
“顧畔,你走,不要再來這裏,你快走。”她站在門口,指着樓梯的方向,嘶聲低吼。
“我不走。”顧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顧畔,你這是要做什麽?”喻笙歡挑眉看他,而後指了指自己住的地方,聲音變得很輕,輕到極其脆弱的程度,“顧畔,你是想來看我笑話嗎?好啊,那你看到啦,你開心啦?”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顧畔逼近她眼前,沉聲問她。
他目光犀利,沉着墨色,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有那麽一瞬間的錯覺,會讓喻笙歡以為,他知道了什麽,或是将自己看了個透徹。
可顯然,他不知道,不然他也不會這樣問。
“不為什麽,沒什麽好解釋的。”喻笙歡轉身就要開門,實際上,只是害怕,害怕面對他。
顧畔不讓她走,今天他跟來,就是要一個答案的。
“喻笙歡,告訴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回來,用懷抱圈住她整個人,“喻笙歡,如果你不說,我就讓人去查,我相信我總會查到的。”
喻笙歡掙紮,一腳踩在他的鞋面上,力道不大,也并不痛,可他看出了她的排斥,也能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喻笙歡,你在害怕,你怕我?”
“我沒有。”她嘴硬,可聲音已經明顯顫抖了。
顧畔皺眉,想問的事情太多,全都堵在心口,一瞬便再也問不出口。
“喻笙歡,我不知道這幾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麽。可有一句話我必須告訴你。”
顧畔俯身,将她抵在牆根,大手落在她的背脊,上下摩挲,指尖發麻,有電流過遍全身。
喻笙歡也渾身僵硬,從背脊到全身,一片酥麻蔓延開來。
“喻笙歡,不管你去了哪裏,發生了什麽,你都要記住,我始終站在原地,等着你,等你回來的那一天。”
他垂眸,目光深沉,含着深情,那情感是喻笙歡熟悉的,卻也是讓她覺得沉痛的。
她擡眸,對上他的眼,輕輕搖頭,輕聲回答,“不……回不去的,回不去。”
說着,她渾身軟了力氣,幾乎跌落在地上。
好在,他僅僅箍着她,不讓她有半分逃脫的機會。
看出她的無力,顧畔也不逼她,只是說道,“喻笙歡,沒有什麽不可能。現在你回來了,我就絕對不會再放手,你也別想再躲開我,再逃走。”
“五年我都等了,我不介意再等五年。”
他眸光認真堅定,語氣嚴肅低沉,一字一句,都是發自內心的真實,也是他給出的承諾。
喻笙歡也沒想到,他原來一直在等自己。
她覺得心髒都像是被撕裂了一樣,她的心早已經千瘡百孔,她也渴望一個溫暖的懷抱讓她可以依靠。
可是想到自己的情況,想到那些過往,她就止不住的膽寒。
不,不可以。
她已經身處泥潭,不能再把顧畔也一起拉進來。
“不,不要等我,顧畔,對不起。”她的聲音有些啞,喉間更是哽咽的厲害,眼眶通紅,可她不想讓顧畔看見,只能低着頭。
她這般卑微懦弱的模樣徹底惹惱了顧畔,他眸子噴火,伸手掐住她的下巴,逼她看自己,“喻笙歡,別這樣行嗎?”
“你以前不會這樣的,你是可以因為案件的一個疑點跟所有人據理力争的人;是不畏強權不懼危險,勇往無前的人;是可以為了查證一個細節不放過任何疑點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只為抓到兇手的喻笙歡啊!為什麽你現在會變成這樣,喻笙歡,為什麽要變成這樣?”
顧畔越想越覺得惱火,手上的力道也控制不住的加重。
喻笙歡吃痛,眼眶蓄滿淚,可她強忍着,堅決不願落下,“顧畔,我們都會變的,我現在已經不喜歡查案了,也不想接觸案件有關的東西。而且,都過去這麽久了,我們都成長了,我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無所畏懼的喻笙歡了。”
顧畔的話深深刺進喻笙歡的大腦,太陽穴一陣陣撕裂的痛。
是啊,以前的她的确是這般沒錯。
她固執,執拗,為了案件可以無所畏懼。
可就因為她,就因為她一意孤行要查清楚案子,才會落得現在這般下場。
其實最該死的人,是她,是她才對。
喻笙歡哭了,無聲的落淚。
她低着頭,可顧畔能感覺到手背濕濡的溫熱感。
“喻笙歡。”顧畔蹙眉,倏地收回手。
可一時間,他還是覺得手上像是烙了鐵,燙的炙人。
“別哭,我不說你了還不行嗎,求你別哭。”他胡亂給她抹淚,聲音也軟了又軟。
“顧畔,別再來找我,也別再來這裏了,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走吧,快走吧。”她卻推着他往外走。
她住的地方狹窄逼仄,是城市邊角位置的老城區,她租住的也是最便宜的那種一室一廳的屋子。
其實地下室更便宜,只是外婆身體不好,不能住太潮濕的地方,所以她才租了二樓的屋子。
而顧畔,不管是他這身矜貴的西裝,還是他手上戴的上百萬的手表,他都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他們早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
将顧畔推到樓梯上,喻笙歡轉身就快速回了家。
不忍把她逼得太急,顧畔停留了一瞬,便打算離開。
只是剛邁開腳,就聽到喻笙歡慌張驚恐的聲音。
“顧畔,顧畔……”
她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并伴着急促的嘶吼。
顧畔立刻折返,擡手準備敲門。
喻笙歡剛好沖到門口,她一把來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顧畔,原本已經擦幹的淚,一下子,又落了下來。
“顧畔,外婆……外婆暈倒了,我……我沒有辦法,求你幫我送……送外婆去醫院,求你了。”
“好,你別着急,也別哭了。”顧畔進屋,背起外婆,兩人一起下了樓。
顧畔是開車來的,但因為這地方很雜亂,道路又窄,他便把車子停在了外面的街道上。
一路跑過去,喻笙歡緊緊跟在顧畔身邊,看着他滿頭大汗的模樣,她心底不免又難受了起來。
顧畔,你那麽好,現在的我,根本配不上你,配不上了……
你會找到屬于你的那個她,那個優秀的,愛你的,能給你幸福快樂的女人。
那個人,絕對絕對不會是我。
在路上的時候,顧畔已經提前打了電話。
所以到了醫院,便立刻有醫生出來接。
外婆被送進了急救室,顧畔去繳費,喻笙歡站在走廊上,局促不安。
她沒有錢,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也不過只有兩千塊。
可光是急救的費用,就已經超出太多太多了,再加上住院費,她根本不敢想。
很快,顧畔回來,見喻笙歡頹然的蹲在地上,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不由心疼。
走到她面前,顧畔将人拉起來,“你沒事吧?”
喻笙歡臉色比之前還要白,一雙眼眸也仿佛失了神,聽到顧畔的話,她茫然的搖頭,“沒事,我沒事的。”
從顧畔手上拿過繳費單,喻笙歡慢聲說道,“我……我暫時沒有那麽多錢還給你,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快還給你的。”
“不需要。”顧畔有些生氣,氣她硬生生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顧畔……”喻笙歡有些氣喘,胸口也悶得厲害,喊了他的名字,餘下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喻笙歡沒由來的心慌,整個人也有些無措,有一種失落與悲傷在蔓延。
她猛地抓住顧畔的衣服,手背指關節全部蒼白的凸起。
她很慌,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從指間卸了幹淨,“顧畔,我好擔心。”
“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找了最權威的醫生,一定不會讓外婆有事的。”顧畔伸手環住她的腰,讓她可以靠在自己懷中,然後才輕聲詢問,“喻笙歡,外婆病的這麽嚴重,你爸媽他們呢,為什麽不叫他們過來?”
喻笙歡眼神黯然,有一種濃厚的悲傷感,“他們……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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