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玻璃房

路懷光情緒不高，但還是耐着性子參觀了這棟玻璃房。

玻璃房就在路邊，而這個集市又沒有多少嚴格的道路和房屋的分割線，季羽站在裏面朝外看，只覺得仿佛幕天席地，沒有半點安全感。

路懷光徑直走向黑色房間，果不其然，就是浴室和衛生間。

季羽看了看并肩挨着的兩個透明卧室，有點笑不出來：“睡覺地方也透明啊？”

大概是為了契合整體氣氛，玻璃屋內的大部分家具也都是透明的玻璃質感，像是沙發、床一類的索性就沒有，客廳的地上擺了軟墊，房間直接鋪了幾層床鋪。

玻璃地板之下就是草地，季羽蹲在地上看被玻璃壓蔫巴了的小草，憂郁地嘆了口氣：“這一星期還能睡好嗎……”

路懷光從看到玻璃房開始擰緊的眉頭就沒松開過，他朝季羽打了個招呼：“我去打個電話。”

路懷光進了黑色房間給伍安打了電話，對方接得很快，語氣雀躍得有些過分：“怎麽了怎麽了？遇到什麽麻煩了？”

路懷光滿心的“果然如此”，他就等着自己打電話來問呢：“玻璃房是怎麽回事。”

伍安眉頭一跳，聽這語氣是興師問罪來了，心底卻忍不住得意洋洋：“當然是導演的安排了，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路懷光：“他的方案你們審核過。”

伍安笑了一聲：“那當然了，你麻煩事那麽多，我不得好好替你審審臺本？”

路懷光壓着怒氣：“然後你就千挑萬選了這麽個玻璃房？”

伍安語氣輕松：“行了，你也看出來了，我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這個綜藝我們看臺本的時候就斷定了你拍不完，玻璃房還只是個開始，你還有很長時間要和各類人打交道，讓他們滿意……仔細想想這個綜藝真是哪哪兒都不适合你，也不知道導演怎麽會想到找你的。”

“但是碰巧特別符合我們的要求。懷光，我們不想你拍完，我希望你知難而退。”

路懷光心裏像是憋着口氣：“那還真是為難你了，之前還虛情假意地交待我在鏡頭前好好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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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待當然也是真心的了。”伍安有些無奈，“攝影機前面，表面功夫你得做好。但是背地裏怎麽幹就是我發揮的地方了。你不如就聽阿姨的話，先緩個一陣子，把身體和心理都調養好了……”

“我不需要調養。我只是性格和大家有點不一樣，該交流的時候我也會好好交流，為什麽我媽說一句覺得我心理狀态不對，我就得放下手裏的一切去接受什麽治療？你們簡直……”路懷光語氣僵硬，這個問題他們顯然不是第一次談了。他從小家教嚴格，習慣了禮貌疏離，哪怕此時氣昏了頭也說不出什麽攻擊性強的重話。

伍安嘆了口氣：“怎麽又說起這個了……阿姨的想法誰能擰得過呢？你自己也知道的。她能說讓你用這個綜藝證明自己，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路懷光咬着牙：“我會拍完的。你最好記得我們的約定，我證明我跟人打交道沒問題，你跟我媽就不再幹涉我的工作。”

伍安：“哎……”

路懷光：“之後我會和公司解除合約，我不會一輩子待在你們眼皮子底下。”

他在伍安開口之前挂了電話。

路懷光一擡頭發現自己正對着鏡子，鏡子裏頭的自己臉黑得可怕，居然顯得有些陌生。路懷光後知後覺地想，難怪他們看他生氣會害怕，是挺吓人的。

他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清醒一下。

黑色房間外的季羽一個人到處溜達了一圈，路懷光還沒出來。眼看天色漸暗，季羽一個人做飯去了。

期間還收到了趙瑾的問候微信：“羽哥！看完我的留言了嗎？有沒有哭？”

季羽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他們似乎還沒看大家的留言，伸出頭去問導演：“導演，趙瑾他們的留言呢？”

導演：“等到最後一期節目的時候會一起給大家看。”

季羽了然：“知道了，催淚環節是吧？”

導演：“咳。”

季羽給趙瑾回複：“沒，我把這事忘了，剛問了導演說最後一期才能看。”

趙瑾發來了一長串感嘆號：“這得多久啊我會被憋死的！”

季羽敷衍地回他一句：“那你加油活下去。”

趙瑾卻還不依不饒：“路哥有沒有什麽不軌舉動？”

季羽看他提起這個事就來氣：“你路哥在氣頭上呢！你不知道第二期節目組搞了個什麽，把你路哥氣得夠嗆。這也證明了你之前的推理都是無稽之談，這節目要真是他說了算，他比不可能搞這麽個玩意。”

趙瑾打了滿屏幕的問號：“第二期搞了什麽？”

季羽：“不能告訴你，你等播出吧。”

趙瑾狐疑：“你不會是吊我胃口為了給節目貢獻收視率的吧？”

季羽：“呵，我們缺你一個收視率？”

要不是趙瑾胡說八道，他昨兒能沒睡好嗎？

他這邊鬥嘴正開心，沒注意到路懷光已經進了廚房，一回頭和他撞了個正着。

路懷光伸手扶住季羽，季羽笑起來：“弟弟你這是碰瓷啊，我剛剛沒注意看，你可是看着的，怎麽還撞上來呢？”

路懷光沒接話。

季羽看了他的臉色愣了一下，路懷光以為自己又臭臉了，正要勉強扯出個笑，季羽就靠近捏了捏他的臉：“怎麽了弟弟，怎麽一臉委屈的。誰欺負你了？不喜歡這個屋子？走，哥哥帶你打導演去！”

導演：“？”

路懷光一時間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他握住了季羽的手：“哥，有人欺負我。”

季羽問：“現在揍得着嗎？是在場的人嗎？”

路懷光：“不能揍，不在場，在場我也拿她沒辦法。”

季羽苦惱地皺了皺眉，往路懷光手裏塞了把刀：“切點蘿蔔吧。”

路懷光表情有一瞬間的迷茫。

季羽拍拍他的肩膀：“心情不好的時候練練刀工，解氣。蘿蔔塊切完還不夠，你還可以再切點土豆絲、黃瓜丁什麽的，到時候節目結束，別的不說，你至少還收獲了個新技能。”

路懷光舉着刀，有點懷疑：“哥你是不是騙我幹活？”

季羽一臉正氣：“怎麽可能！我又不是非要吃那些，切得那麽碎，多殘忍。還不是為了讓你解氣，才不得不委屈了我們這些小蔬菜。一般來說，我還是傾向于給他們留個全屍的。”

路懷光發現季羽今天話特別多，基本不會讓他們之間安靜超過三秒。

吃飯時候也是——

季羽：“你看這個蘿蔔。”

路懷光：“嗯？”

季羽：“造型別致，從落刀的角度能看出持刀人的別具匠心。蘿蔔塊有大有小，小的這麽小，大的那麽大，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路懷光：“……因為我沒切好。”

“錯！路老師我不許你這麽說自己！”季羽一拍桌子，“這也是一種設計！小蘿蔔塊入味，大蘿蔔塊分量足，路老師這是讓我們能夠品嘗蘿蔔每一份大小的別具風味啊！高明！”

季羽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路懷光捏住他的大拇指要把他按下去：“你別再說了！路老師差不多得了！”

季羽眉毛一挑：“哦豁？路老師，你這是恃寵而驕、啊不對恃才傲物了啊！對待廚藝界的老前輩你就這麽放肆嗎？太不像話了，今天你洗碗。”

路懷光眯着眼看他，季羽清了清嗓子：“好嘛，一起洗一起洗。”

路懷光：“季老師，你有點不對勁。”

季羽：“每天都能見到不一樣的我，期待嗎？”

季老師的不對勁一直持續到睡前，路懷光要回房間睡覺了，還被季羽拉住。

“路老師現在困了嗎？”

路懷光：“困了。”

季羽表情嚴肅：“有多困？”

路懷光老實回答：“一般困。”

季羽跟着他進了房間，盤腿坐在了他的床鋪旁邊：“那就再聊會兒，你躺着。”

路懷光：“……”

季羽：“你先鑽進去，等你睡着了我就走。我跟你說心情不好的時候不到特別特別困，一沾枕頭就能睡着的程度不能閉眼，那種時候最容易胡思亂想，然後睜眼到天明。你要先積攢困意，等到實在困得不得了，倒頭就睡，就沒時間不開心了。”

路懷光終于露出點笑意，老老實實鑽進被窩：“哥你不開心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季羽抓了抓頭：“差不多，我一個人的時候積攢困意就打游戲，不過通常會越打越精神，然後激情通宵。”

路懷光覺得這樣躺着看季羽的角度很新奇，也不知道是黑夜的氛圍還是別的什麽，似乎他坐在自己床邊讓人格外安心。

路懷光把臉往被子裏沉了點，無意識地帶上點撒嬌的語氣：“那我也越來越精神怎麽辦？”

季羽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我早有準備，要聽睡前故事嗎弟弟？白雪公主？怎麽樣？”

路懷光悶在被子裏偷笑，從被窩裏伸出一只手。

季羽看了看他的手掌，一開始沒理解，試探着跟他擊了個掌：“哦耶？”

路懷光：“……”

他是要牽着手！牽手！講睡前故事怎麽會跟“哦耶”有關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