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斷崖挖眼
那妖冶侵入心智恍惚要咬斷最後一絲理智的笛聲在耳邊炸裂, 扶豔發狂了般掙脫了身上的枷鎖, 右手靈力一套, 順來了身邊一位子弟手中的長劍,幹淨利索, 結果了他的性命。
蕭念稚登時大喊一聲:“阿豔!”
扶豔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麽, 他耳邊的聲音嘈雜, 紛亂重錘般的雜音撕扯他的心弦;腦海裏,他聽見了兩種聲音。
溫筠似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綿柔地說道:“南宮府早就想屠滅魔路在各路正道面前立身了, 一群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縱然殺了你的父親, 那剩下的無辜的人呢?他們一個都沒有放過。”
誘導的話語将扶豔的思緒拉回了滿門被剿的那一天,父親頑強抵抗, 部下護送親眷逃散, 卻在途中被一劍封喉。
那時候,南宮乘持着劍, 所有人都持着劍,連蕭念稚也持着劍。
狂熱濺血的大地,他們卻道着冰冷的說辭。
屠正道之威脅,安天下之太平。
邪就是邪, 何來憐憫一說?
扶豔使勁地搖了搖腦袋, 想把腦子裏的雜音甩出去,他心一亂,這些聲音跟他作對似的不僅不消散, 反而越來越清晰。
“他們殺了你的親人,難道還要為他們賣命,受他們制裁嗎?他們座上的各位,有誰真正看透這大道三千之正?!”
扶豔痛苦地揉着頭,不可遏止地嘶叫出聲。
蕭念稚看出溫筠利用琴瑟之音操控扶豔的神志,卻無法上前阻止,危急叫喊:“阿豔,不要受他蠱惑!”
溫筠似聽到了不得了的笑話,漫不經心地說道:“蠱惑?蕭大仙君,如果讓當局人得知真相算是蠱惑的話,那麽你們極力遮掩的醜惡又算什麽?”
南宮盡按劍擰眉:“閉嘴。”
琴瑟上五弦之瑤和端着莊舒的姿态向前一步,指尖朱紅,極富魅惑地放于唇上,說:“怎麽,惱羞成怒了嗎?敢做不敢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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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南宮乘拍桌站起,色厲:“正亦天道,魔亦邪途,正邪不兩立,有何錯?”
溫筠:“誰跟你說正道做的都是天經地義,邪途又都是十惡不赦呢?難不成憑己之判說你長的就像好人壞人,是否不太合理?”
南宮府家有個前輩頓時吹胡子瞪眼,罵道:“自古以來人仙一派,妖魔惡道,豈有颠覆之理?”
“呵,我管你是正是邪,現在你欠的是對或錯,你南宮府剿了魔路,也是塗炭生靈,現在扶豔就殺了一個人,你們就要定他死罪,敢問,你們又如何給他賠罪?”
扶豔壓着腦袋,一遍一遍對自己暗示說:他們做錯了,不是自己的錯,他們都該死,全部都該死。
可是蕭念稚不該死,他是我師父,他對我很好,他救了我……
斬斷理智的一瞬間,蕭念稚這個名字又将他拉回了一點點。
扶豔又恨又悲,抛開正邪水火不容不談,光是人倫,死的都是他的血緣至親,又叫他如何能放下?
扶豔的悲恸在這一刻被全部放大,甚至到了一提就痛的地步。
而當下他們絲毫不顧忌撕開他的傷口,撒鹽,踐踏,他又怎能坐之不理。
顏世初早年就對江湖刺客組織琴瑟有所耳聞,對他們的挑撥離間實力不可小觑,黑暗組織背後的黑暗勢力可觀只有冰山一角,任何人都有在江湖掀起風浪的能力,更何況一個嚴謹無縫插針的邪惡組織。
“衆人皆知鬼蜮魔路之徒與正道相對,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縱然他們現在不做壞事,将來也會給世間帶來災禍,防患于未然,有什麽不對?”
琴瑟上五弦之卿與随之反駁:“顏掌門說的有理,那我們自然也要防備着你們正道有朝一日将吾等屠滅,而吾等今日就防患于未然,先下手為強!”
他話一說完,琴瑟上五弦,溫筠,卿與,瑤和,宣未,七弦五人合共出擊,同南宮府上下揮劍浴血。
正道之門皆出援手幫助南宮府抵抗琴瑟,而琴瑟人少卻采用了妙音找來了諸多幫手。
大音徹谷,萬蟒毒蟲飛禽傾巢而出,亂其陣型,毀之殺氣。
蕭念稚在紛亂的人群中找到縫隙,跑向單膝跪地痛苦的扶豔。
他抱住扶豔的腦袋,将其壓在自己胸前,一遍遍安撫道:“阿豔,你不要聽他們胡說,只要有我在,南宮府的人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我說過,我會保護你,你不要害怕。”
扶豔喃喃道:“師父……”
他知道師父抱着自己,知道這個溫暖的懷抱很讓人安心,可他就是無法讓這種感情淩駕于被滿門剿殺的複仇之上,他不能去原諒,他做不到。
溫筠将他的痛苦放大,就是要讓他看清正道就是個屁。
末懷恰巧這時趕來,看到蕭念稚,立刻釋靈一掌打到了扶豔的身上。
靈波一震,将擁抱着的兩人震開,蕭念稚下一秒被另一個懷抱接住,他擡頭一看,是末懷。
“你怎麽來了?”
末懷冷着眼:“不來?不來等着你被他殺死嗎?”
說罷,末懷長靈懸于手心,對準扶豔;蕭念稚眼疾手快将他拉住。“阿豔沒有殺我,他被控制了,你冷靜一點。”
而末懷并不聽他的話,将人揮到身後,舉起手……
那一掌并沒有打到扶豔身上,中途被溫筠攔了下來,反手一掌擊中了回去,卻被蕭念稚擋了下來。
扶豔睜大了眼睛,動了動嘴:“師父……”
末懷沒想到蕭念稚會為自己擋下這一掌,慌亂無措接過蕭念稚倒下的身子,暗惱:“你不知道躲嗎?幹嘛要上去接!”
蕭念稚的眼睛因痛楚生了盈盈水光,他抓着末懷的手,急切說:“末懷,末懷……不要傷害扶豔,他是無辜的。”
眉目含情的眼沾染了水色,更顯楚楚可憐,加上蕭念稚嘴角挂着血跡,他這樣子向外人道說是仙君真沒說服力。
末懷心裏隐隐一動,真打算放棄,他始終拗不過蕭念稚,這人總是不顧自己,什麽都向着他那徒弟,仿佛是全世界似的,任何都憾不動的地位。
可是,下一刻,電光火石之間,末懷被一陣強勁的靈力推開,狠狠落地十幾米之外,蹬緊了步子,末懷才站穩腳跟,擡頭,蕭念稚竟被扶豔掐着脖子提離了地面。
扶豔釋靈揮開了幾個不自量力的弟子,雙目噙着兇光,束發的紅繩不知何時散落,灑下飄訣的長發,些許貼近了他的眼眸,看不清兇光背後的情緒。
蕭念稚命門被擒,幾乎透不過來氣,他的臉開始漲紅,而扶豔的手沒有松開的跡象,死死地扣住他脆弱白皙的脖頸。
扶豔的理智完全被血腥占了上風,他的眼瞳看不見清明,沒有柔情蜜意的蕭念稚,只有快要凋零的蕭念稚。
“阿……阿豔,我,我……”蕭念稚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想試圖喚醒失去心智的扶豔。
可對方眼睛裏沒有他,亦兩人無話。
扶豔渾身上下透露着絕望的殺氣,籠罩在他的周圍。
末懷一擊不中,二擊随後。他見不得蕭念稚受傷,又怎會任扶豔将人恰死。
後者悶頭一言不發躲開攻擊,找機會反擊。
瘋魔了的扶豔靈力比末懷高出許多,可能讓南宮乘和顏世初聯手都不一定能打得過。
在一次反手揮出一擊靈力之後,掐着蕭念稚的手終于松開,不過随後扶豔換掐住他的胳膊将人帶離了南宮府的審臺。
——
鬼蜮上空,青澤入口,有一座無淵高山。
扶豔揪着蕭念稚的胳膊飛往此地停下,終于放開了他。
蕭念稚一被松手就癱倒在地,他艱難地撐起身子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
“扶豔……”
扶豔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嘴裏吐出冰冷的話語:“怎麽,不叫阿豔了?”
他難道還被控制着嗎?蕭念稚現在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別說扶豔這複雜的情況了。
“我……”
“我在顏谷求學的三年,你是不是下了魔路滅了我族人?”
蕭念稚肩頭一怔,蒼白的嘴唇顫抖,睫毛沾了水珠,視線有些模糊。
“你怎麽知道……”
扶豔忽然一道靈勁朝他擊過去,後者猝不及防一口血悶出。
“我怎麽知道?!我若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你蕭念稚何時說的話能信?哪些話能信?你告訴我?”
扶豔的神志脫節,狂亂質問:“你口口聲聲說保護我,卻持自以為是的正道之義屠我族人。蕭念稚,你不得好死!”
“不是……”蕭念稚張口想辯解,可他發現不論自己說是為了他都顯得僵硬,世上有誰為了保護另一個人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殺他親人,美名保護他?豈不可笑嗎。
他早該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但他那時就抱着一點僥幸,想着扶豔不會知道的,永遠不會知道的。
“你是不是當我是傻子,我三年以來無時不刻不在想你,我做一切,努力也好,隐忍也好,都是為了你!你呢?是不是在我苦練三年的時候,你正用這三年的時間殺我的族人!”
扶豔周遭的瘋魔之氣卷着無緣山上枯樹落葉淩亂,他發一聲質問,便有狂風伴着咆哮。
蕭念稚眼含水光無奈看着扶豔,他認錯,是他做的不好,是他過于自以為是,忽略了扶豔是否能接受的事實,他不該瞞着他的。
“對不起。”
何處安放歉意?何處安撫一顆受傷的心?
千萬聲對不起也不過蒼茫大海的一滴水珠,他無能為力。
扶豔遽然冷漠地笑着,伸手捏住蕭念稚的下巴,慢撚光滑的皮膚,沉聲道:“師父,我是不是說過,若你以後再用這種眼神看着別人,我就将你的眼珠挖出來?”
蕭念稚心弦嘯然發出争鳴,下一刻,他的雙眼傳來劇痛,他甚至都沒來的及看清一道完整的紅色靈光,他的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無法捉摸的黑暗讓蕭念稚感到害怕,他幾乎匍匐着向前,手足無措地想要抓住什麽,無力喊道:“扶豔?!阿豔?”
扶豔的手沾滿了鮮血,絲絲血跡從指縫中流出,滴落在岩石之上。
“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師父,無緣之崖,蒼天為證,你我永不相見。”
蕭念稚被推下山崖的時候,看不見的前方只聽見恍惚從地獄裏傳來的決絕之音。
無淵無底之處,綜世人所述斷腸之崖。
無生絕望崖底,斷紅塵之念。
扶豔殘忍地冷笑,掌心生靈捏碎了鮮血染體的眼珠。
作者有話要說: 現階段琴瑟出現的五人:溫筠,卿與,瑤和,宣未,七弦
……
大家輕一點罵我吧,我承受不起啊……哭
第二卷 垓上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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