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誤入死城

龍鳳雙降第二天, 修道武林傳遍了三件事。

其一, 琴瑟上五弦舉足輕重的無傷被逐出了琴瑟, 二者交集一律清零,再見是敵是友全憑天意。

消息一出, 層出不窮的猜測如潮水一浪接着一浪, 但多半為不靠譜的想象, 權當茶後飯餘的談資。

其二,神賜龍鳳雙寶聚集在蕭念稚和扶豔身上, 且兩人心術不正, 乃正道毒瘤。

說起這, 衆人可謂點起就炸, 都恨以前被蕭念稚人畜無害的表面給騙了,若不是親眼所見, 還不知何年何日能揭開這蕭賊人的醜惡面目。

談起這個從天而降的屎盆子, 更讓蕭念稚郁悶的其實是第三件事,不知哪位閑的蛋疼的家夥放出消息, 不論是誰,能剿殺蕭扶二人者,則龍珠鳳魂歸之。

起初本意是群起圍剿蕭念稚和扶豔二人,後來跑偏, 為了鼓勵大家為武林除害, 将二人身上的龍珠鳳魂作為獎勵,衆口達成一致,只要誰殺了他倆, 龍珠鳳魂就是誰的。

各自憑本事幹的苦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那些江湖上有威望的家族也沒有異議,默許似的也加入這行列之中。

蕭念稚自從那次從無淵之崖回來,路上遇見幾個挑着擔子的農夫,總有幾個看他眼神不對,或怯懦,或閃着獲得獵物的精光,後者有想法,卻沒膽子,被扶豔一閃紅光的眼神吓了回去。

期間生活過得也不安寧,時常有小偷小賊找到他們住的地方,一陣翻箱倒櫃後,就是不正當的偷襲,被逮住拷問了一番才知道,原來早些江湖就已将他拉住了武林正道的黑名單。

——

扶豔牽着一匹馬,背上挎着兩大麻袋的香瓜。這些香瓜來歷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蕭念稚生平第一次偷人田中瓜,還擄了這麽兩大坨回來,指不定哪家冤大頭現在正哭爹喊娘呢。

肖想蕭念稚郁悶之際,心裏也自我安慰起來,白白被天下人這麽誤會,弄得無家可歸,風雨飄搖,背後推波助浪的百姓好歹需付出點代價來。再說不是傳言他蕭念稚不是好人麽,他就壞給他們看。

手裏翻着一把沒了扇面的骨扇,轉在手間解悶,蕭念稚拉了一下臉上圍蒙着的粗布,撒怨道:“哎你說我做什麽了,龍珠鳳魂在我們手裏不比在琴瑟手裏好啊,再說只是暫放,會公放的嘛,不給機會就亂扣屎盆子,有這樣的嗎。”

相比之下扶豔就淡定多了,這種誤會他隔一兩年就背一次,臉皮和心态早就練得刀槍不入了。

“事已至此,他們要說就這麽說去好了,罪名來的這樣奇怪,想必也是那些人算計好的,既然注定躲不掉,就随你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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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豔也裹得跟個鄉野村夫似的,不過他骨架清麗,身材颀長,包成個木頭人也掩不住俊彩的氣質。

不入流的土路沒什麽人,他們倆大熱天裹成了粽子也不惹人懷疑,但只走路邊樹蔭處,與百姓住的房屋離得遠,稍避着環顧亂看的目光,就可保身。

兩人牽着馬走過一片廢墟,木柱燒的漆黑,堆疊在一起,隐約可看見床紗,不過零散好幾塊,廢的透透的;那邊烈陽直射,這廢墟前陣子才燒的,經過日光毒辣的照射,焦黑的木頭上悠悠升起幾縷白煙。

前面進城,不知是哪個地方的土地,只一路走來,二人為了不引起懷疑,貼着垓上府邊界往外撤,一路走走停停,偶爾騎馬趕路,也有十來天,也不知道現下到了什麽地方。

城門上灰塵斑斑,高挂的唯一鮮豔緋紅的大匾上寫了潦草卻可認的兩個字“燈城”。

門口有兩個穿着盔甲的人,守在兩翼,扶着長槍,面冷朝外。

城門是關着的,蕭念稚想這才白天,為何要關着大門。

他往旁邊瞧了瞧,這地方牆圍的挺寬的,可是城牆腳下長滿了雜草,青黃交雜,足有半人高;再看那牆上,有不少疑似刀劍的劃痕,甚至脫落了黑磚,一個黑洞洞的大窟窿。

縱觀整個城門,完全就像是不會住人的死城,而門外兩個把守的士兵,見到人也不吱個聲,也不知是啞巴,還是傻子……

蕭念稚試探着往前走,等靠近城門,那兩人才圍上來,交叉長槍往前一攔,語氣相當沖,道:“你們幹嘛的?!”

蕭念稚賠着笑,盡量表現得軟弱:“我們是背井離鄉的,眼看天快黑了,想在這裏歇個腳,明兒再趕路。”

兩士兵相互看了一眼,問:“叫什麽名字。”

蕭念稚道:“我叫蕭寧,他叫……”

“蕭豔。”扶豔補道,面色平靜,看不出什麽波濤。

其中一人往他們的馬上看了一眼,毫不客氣地用長槍割破了布袋,道:“這裏頭裝的什麽。”

布袋裂了個挺大的口子,裏面的香瓜幾乎要掉出來,幸得旁邊的瓜擋住了,兩兩相扶,才沒有落得摔爛的下場。

“家中田裏的瓜,對了,二位爺要吃嗎,很甜的。”

蕭念稚眼疾手快掏出那兩個頭抵頭的香瓜,讨好地奉上去。

誰知這士兵不識好歹,揮手就将瓜打落在地,冷哼:“你們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不是什麽人都可以來的。”

蕭念稚沒接話,等着他們說。

“這是明燈城!鄉野村夫哪來的回哪去,別沖撞了城裏的仙人。”

蕭念稚聽了他的話,擡頭又瞧了眼牌匾——上面寫着明明白白的兩個字燈城,所以,明字是哪來的?

蕭念稚露出一個明朗的笑,話很不客氣,但絕無諷刺。

“不好意思啊朋友,你們這城牆破成這樣,還有仙人願意住這裏?”

“你說什麽!”

蕭念稚無所謂道:“也是,大白天也關着門,裏面也是見不得人的吧?!”

那士兵正欲發火,卻被身邊的同伴拉住了,他眼睛在蕭念稚和扶豔身上逗留了很久,小聲湊到士兵耳邊說道:“我怎麽看着他們這麽眼熟呢?”

方才說話嫌粗布礙事,往下拉了拉,整張臉都露了出來,尤其是他右眼上的天空鏡十分顯眼,特別湊巧的是,扶豔也有半邊天空鏡。

中原那邊好事不傳,壞事傳千裏,蕭扶兩惡人的畫像是個人都可熟記于心,因為大家都想着能殺了他們倆,将龍珠和鳳魂據為己有。

“你們是蕭念稚和扶豔!”

士兵驚呼,随後破口大罵:“惡賊,你們竟然還敢現身,我等現在就要了你們的命。”

蕭念稚背過身,掏了掏耳朵,不屑道:“能不能換一句,這話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說時遲那時快,扶豔瞬間移動到那兩人面前,擰斷了他們的脖子。

蕭念稚聽一聲骨頭的斷裂聲,回頭看那兩人沒氣了,道:“你把他們殺了?”

他本意是想威懾一下,并不打算動真格;但扶豔背負諸多罵名,早不在乎多一條還是少一條,何況就他的身份,從淤泥中來,能殺的與不能殺的,殺了以後都是一樣的結果。

這世人雖講無辜者居多,但是他們不曉真相,于蕭念稚,不是他去殺別人,就是別人來殺他,而扶豔不在乎,所以這個惡手就由他來做好了。

簡單處理了下屍體,扶豔絲毫不客氣地踹開了城門,兩扇門往邊上開啓,似乎打開了通往另一世界的通道。

外邊還是豔陽天,裏面卻是黑如夜間,最大的特色即為滿大街的紅色明燈,街邊每家店鋪門前都挂着紅燈籠,貼着店鋪名字;街上人來人往,攜伴同游的,往返辦事的,沒有人特意關注門外站了兩個人。

蕭念稚以為自己眼花,想回頭再看一眼城外,一回身發現城門不知何時自己關上了,伸手推了推,意外地拉不動。

蕭念稚腦子裏自然而然的蹦出來三個字——鬼門關,不分時間的黑夜,看似明亮實則招魂的紅色燈籠,街上人來人往,卻互不寒暄,冷漠的不似凡人。

蕭念稚往前走了幾步,融入了街上行人的隊伍;扶豔牽着馬跟随其後,行路被擋,往邊上撤腳的都是那些不說話的行人。

大街說正常亦不正常,有刺耳的叫賣聲,也有讨價還價的低聲商量,唯獨沒有交集時,誰也不認識誰,人與人之間保持的距離都恰到好處。

蕭念稚問路尋到了一家客棧落腳,這家客棧起名無名氏,白紙黑字,房屋構架也是窄小的尖子瓦頂,矮小的屋檐看着胸悶。

但這家客棧似乎是明燈城最好的客棧,問了兩個人都說得這家,要不是因為懶,蕭念稚真相重新找一家自己看起來舒服點的。

這家客棧裝飾以黑色與紅色調為主,門外的窗是左右推的,合起來中間有個浮雕的方牌,上面刻了幾個不認識的字。

客棧裏面的布置倒是傳統的幾張桌子,幾把椅子,入門右手邊是櫃臺,掌櫃在那敲算盤,看見來人迎上來招呼。

“兩位住店嗎?”

蕭念稚注意力被屋頂上天窗吸引去,這家客棧天窗做成了圓形,古怪的是,外面夜色如墨,由萬千燈火維持如晝,可這家天窗照進來的光卻是紅色的,鮮血的紅,恍惚上面是一個血紅的潭泉。

扶豔回答了掌櫃:“要一間房。”

掌櫃話不多,馬上就為他們安排了二樓上采光最差的一間房,并稱為是上好的客房,因為采光差就看不見樓下熙攘的人群,睡夢也能安穩點。

掌櫃帶着兩人從旋轉三次的樓梯上去,一直走到頭,往右,掀開一塊黑色的布,再進門。

房間的裝飾說不上來的詭異,一張四四方方的木床,一個正對着房門的梳妝臺,沒有歇腳的凳子木桌,窗子封的死死的。

蕭念稚嘗試推了一下,發現推不動,便回頭問掌櫃:“這窗戶打不開?”

掌櫃含笑回答:“那只是個裝飾,嵌在牆裏的,自然推不開。”

床頭有個香爐,裏面沒有煙。掌櫃上前往裏面放了一塊香,合上蓋子,對他們說:“這是燃香,晚上點了容易入睡,保持睡眠的,二位可以晚上點上。”

蕭念稚點了點頭,掌櫃彎腰告辭,走至門口,似乎想起了什麽,道:“二位若是想要上街游玩,現在正是時候,待會最好就不要出去了。”

蕭念稚:“為何?”

掌櫃道:“不瞞二位,明燈城不分晝夜,未有時間,每天鐘聲響兩次,第一次響一下,第二次響三下,第二次鐘響了之後,大街上就不許人去了。”

愈發感覺周圍有着詭谲的氛圍,蕭念稚欲問還休,應了一聲,掌櫃的便幫忙關上門出去了。

扶豔靠近門邊,拉開一條縫,見掌櫃的人真走了,才關上門,手裏揮出靈光,鋪滿了整間屋子。

屋子裏的擺設湧動在紅色的靈光裏,一件件查過,并未有異樣。

可蕭念稚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總的來說,這間屋子看起來就不對勁。

他走至正對房門的那個梳妝臺,黃銅鏡映出他戴着天空鏡的臉,走開,鏡中無物。

“對鏡梳妝……”蕭念稚喃喃念道這句話,腦海裏浮現出一位女子那梳子一下一下梳理着自己的青絲。

扶豔則走到床頭,打開爐蓋,拿出來裏面的燃香,他放于鼻尖問了一下,只一股淡香入鼻,像是尋常安眠的普通香料。

蕭念稚在梳妝鏡前來回踱步,悠然轉身,看見房門背後寫着兩行字,正中間最下方寫了好像是個家字,右下角是古木立。

不解其意,看着就覺得心裏有個疙瘩。

蕭念稚毫無頭緒,眼睛随意一瞥,終于發現了哪裏不對勁了。

他叫扶豔過來,道:“床板有隔層看見了嗎?靠裏頭牆上有花紋,床上沒有枕頭,前後不着,着實詭異。”

扶豔道:“我看了一下床頭的香爐,沒什麽奇怪的,香料問不出異常的味道。”

蕭念稚撫了撫額頭:“但是正常誰會在床頭放香爐,一般不都是放離床兩手臂處麽。”

屋不透風,光線暗沉,外面尚聽不得喧鬧,尤其是這梳妝臺,正對着門——

蕭念稚又仔細看了一下這個梳妝臺,這次他除了從裏面看到自己的臉,還看到了房門背後的字印在了上面,大小剛好吻合黃銅鏡的高寬。

蕭念稚忽然直起身,說道:“鏡不對門,門不對窗,床離乾坤,燃香入眠。我知道了,這不是房子,這是座墳。”

黃銅鏡映出房門背後的字是墓碑上的字,家不是家,而是冢;古木立也不是合在一起的,而是古木和立;所以說黃銅鏡是這座墳的墓碑,那擺在那裏的床則是安放死者的棺椁,裏外兩層,正好。

“香爐是祭拜死者的容器。”

扶豔抽劍劈碎了黃銅鏡,雖然斬碎,質感卻像是劈開石頭一樣。

蕭念稚沖過去,一腳踢開了房門,此時此刻,外面響起了三下鐘聲。

霎那之間,似乎有千萬個道士在耳邊念經,發金光的字符從樓下的門外如箭雨一樣飛過來,帶着淩厲的風聲。

掌櫃的手裏攥着浸着血的紙,嘴裏念着口訣,随後手裏的符咒就燒起來。

糟了。

蕭念稚翻身從樓上躍下,釋靈去打掌櫃不停燃燒的血符,可他一動手,門外飛來的金色字符就化作鐵鏈箍住了他的手腕,使他無法再施展靈力。

扶豔見狀飛身下來,抽劍欲砍斷那些讨人嫌的字符,忽然頭頂上天窗的紅色似水流動,而後很快飛旋起來,從裏伸出一股強勁的吸力,将扶豔往裏面拉扯。

扶豔擡腳想往蕭念稚那邊走,卻被制的死死的,最後竟被那天窗吸了進去。

蕭念稚回頭大喊,身體受到了強烈的撞擊,昏過去前,他好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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