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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過任都尉關懷◎
過了崇山峻嶺,四周視野漸轉平坦。縣鄉間的小屋錯落遍布,炊煙輕罩,官道旁可見的茶肆小攤多了起來,吆喝沿途趕路的商旅落座小憩。
護送許林秀的一行車馬走了半月不止,穩穩當當地進入紹城地界。
伏在一側打盹的冬秋勉強打起精神,透過車簾向外瞧,嗓音明亮的歡喜喊道:“公子,咱們準備進城門啦。”
足以容納六七輛馬車并架同行寬整官道不斷有車輛商旅彙集,入城的車馬接二連三地從他們馬車旁邊超行經過。
道途遙遠,又忽然逢驟雨侵擾,為了避免許林秀在過程颠簸受累受涼,他們的行程并不趕,而是穩妥地慢行回紹城,所以日期比預計多耗去将近一半。
許林秀向外觀望,神情浮現少許放松。
“總算到家了。”
馬車沿官道穩穩當當行了二十日,縱使車夫駕駛得再小心,期間許林秀難以避免生病。
他挑開藥瓶,從中取出一片藥草含進嘴裏,緩解水土不服帶來的不适症狀。
冬秋擔心問道:“公子又想吐嗎?”
話沒說完已娴熟地端起腳邊的銅制盥盆,許林秀輕搖了搖頭,借助藥草的氣息壓制身上不适,片刻後,手在冬秋臂上拍了拍:“沒事。”
臨行之前軍醫蘇無雲給他塞一大包幹制藥草,用以緩解水土不服的症狀,許林秀這一路幾乎都要把藥草含在嘴裏,吐過幾次,好在情況不算嚴重。
只是數天都卧坐于車內,手腳軟乏得厲害,時而會氣虛心悸,渾身使不出半分力氣。
冬秋用鈎子敞開紋色素雅的簾幔,讓外頭的新鮮氣息灌進車廂內。
一場雨停落不久,空氣清新。
彙集而來的車輛停在城門外,排隊等候守城官兵的盤查登記。
冬秋問:“公子要不要下車走走?”
在道途歷經數日車程的商旅,趁此刻排隊紛紛從馬車下來透氣放松筋骨。
公子相貌矚目,冬秋備了帷帽和面紗,方便低調出行。
許林秀道:“已經回到城裏,不急于一時,再等等吧。”
冬秋收起帷帽:“都聽公子的吩咐。”
許林秀笑笑:“你性子活潑,也不若我身子弱。實在悶,就下車走會兒。”
冬秋立刻笑了:“公子!”
許林秀拍拍他的手背:“出去玩吧。”
他耐性比平常人堅韌坐了那麽久的車都要坐不住,何況心性靈動的冬秋。
小仆跳下車在周圍閑逛,跑到前頭看守城兵在城門檢查文牒時,忽然瞧見駿馬上駛來的一道身影。
任青松也看見了冬秋。
他驅馬靠近,看着冬秋的眼睛問:“林秀在何處?”
冬秋支支吾吾。
任青松繞過他,很快鎖定護送許林秀的一行人馬。
他停在幾步距離外,隔着車簾似乎望見令他心痛且朝思暮想的人。
他低喚:“林秀。”
風吹簾幔,晃了晃,一只修長細白的手探出。
許林秀對上任青松投來的目光,那道眼神在見到自己後立刻就變了,神情的沉穩碎裂,又喊了他一次。
舊情相見,沒有死灰複燃的跡象。
許林秀輕屏氣息,發現自己心跳平穩,遂溫文而笑,坦然磊落的向任青松問候。
“任都尉,好久不見。”
紹城縱使不大,若遇巧合,他和任青松碰面的情況在所難免。
且他與對方堂堂正正和離,當初該說的具已說明,沒有藕斷絲連,更未與任青松發展到水火難容、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得過去半年的調适,許林秀內心比想象中的釋懷。
任青松怔然凝望許林秀的眉眼,數月未見,他以為自己足夠平靜,但胸口仍泛起絲絲痛苦。
他啞聲問:“你近來可好?”
任青松已聽聞許林秀封官一事,那之後他去許家拜訪過,李昭晚沒有閉門不見,反而客客氣氣地将許林秀去往西北之事相告。
他想再追,為時已晚,和許林秀就此錯過半年。
任青松目光不放過許林秀一分一毫,他克制心髒急跳:“似乎瘦了,路上是不是生了病?”
許林秀客氣微笑:“下官謝過任都尉關懷。”
他下車,朝任青松文雅執了一禮。
任青松牽着缰繩的手險些握不穩:“你、你不必如此和我見外……”
許林秀道:“任都尉客氣,我朝巡法禮治,該有的禮節不能少。下官還有事,恕不能奉陪。”
曾日夜枕側相伴的兩人,此刻視如陌路。
許林秀姿态謙和,如此客氣,倒叫任青松吃了黃連一般,心苦無比。
他澀然轉移視線,舉目遠望,排在許家車隊前方的人馬至少半個時辰才能過。
任青松低聲道:“你将通關文牒示于我。”
周圍靜候的人低頭噤聲,好奇心起,卻不敢光明正大探究。
許林秀還欲開口,任青松穩了穩心緒,道:“你我同朝為官,若有事務纏身,予此便利不會受人苛責。”
許林秀也知道自己在城門外多停半刻任青松就不會走,他将通城文書遞給任青松,檢查登記後,很快被放行。
馬車駛進城門,長街落滿了水,泛出濕/漉漉的光。
驟雨之後出攤的商販還很少,整潔的寬道只有出入城門的商旅和行人來往。
冬秋朝城內張望,紹城一如走前繁榮,就算下過雨,浸了水的大街小巷難掩此城興盛的煙火氣息。
冬秋把視線從街巷轉回公子身上,許林秀對他示意:“莫要擔心。”
又吩咐:“一會兒到了家裏,此市無需聲張給任何人知曉。”
冬秋聽話:“好。”
李昭晚早在許宅大門外翹首等候,聽到聲響,立刻跑了幾步,很快迎見車輛。
為首的馬車停靠,飄動簾幔下露出許林秀文秀優雅的容顏。
他探出半身,扶着車夫的手款然落地,走到李昭晚面前和她輕輕抱了抱。
李昭晚神色動容,緊抱他上下打量,眼中含淚,喃喃道:“平安回來就好。”
幾步距離都要緊牽他的手,怕人跟不上。
許林秀心中軟酸:“娘,讓你擔心了,我沒事。”
李昭晚道:“你爹還在外頭,聽聞你今兒回家,最遲過半個時辰也要趕來了。”
許氏兩人和孩子團聚,吩咐後廚一早就開始準備,滿桌佳肴,許林秀不想拂逆長輩的心思,比平日多食一碗飯和湯,回房後壓着不适的胃,伏在盥盆吐了會兒。
冬秋急着要去找大夫,許林秀吐完稍緩:“別驚動老爺和夫人。”
他有些疲倦地坐在軒窗之後,月色朦胧,似籠着層煙霧,婉約柔和。
驀然之間,他眼前浮現延城邊關蕭涼犷然的夜色,還有那人鋒利飒然的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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