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掉包
下雪天,陰沉沉。
曲折小巷道上鋪了薄薄一層雪, 師姐弟倆冒雪步行。
宋慎大步如飛, 邊走邊觀察陌生小巷, 困惑道:“情蠱那種東西,清哥拿了究竟有什麽用?好奇心作祟嗎?”
“小師弟,別裝傻。”夏莉披着水紅披風,戴着水紅雪帽, 興沖沖帶路。
“師姐這話是什麽意思?”
夏莉停下腳步, 轉身,滿臉揶揄之色,直白答:“小周傾心于你, 此事閣中誰人不知?他偷藏了我養大的情蠱,肯定是想用在你身上,讓你死心塌地關愛他,把你從瑞王身邊奪回來, 從而——”
宋慎頓感頭疼,靠牆抱着手臂, 打斷道:“慢着!這件事與阿琛毫無關系, 不要把他扯進來。”
“阿琛?啧啧啧,叫得夠親熱的!”
“少大驚小怪,他就叫這個名兒。”
夏莉掩嘴直樂,取笑道:“哎,真是世事難料呀!當初,你幾次咬牙切齒怒罵‘瑞王可惡’、‘趙澤琛難纏’, 揚言‘要不是顧忌他是個病人,非狠狠整他一頓不可’,結果今天,他居然變成了你心尖兒上的‘阿琛’了!”
宋慎劍眉一揚,銳目薄唇,氣勢逼人,“是又如何?礙着您什麽了?”
“不如何,沒礙着我,但礙着小周了。近期,小周明顯不痛快,整天板着臉,閣中誰也不敢在他面前提你和瑞王的事兒。”
宋慎皺着眉,感覺頭更疼了,“清哥不是那種人,他一貫穩重大度。”
“得了吧,動了真情的人,大度不起來的。”
夏莉笑吟吟問:“掌門師弟英俊倜傥,惹下了風流債,打算怎麽解決呢?”
宋慎正色表明:“我一向把清哥當親人,親兄弟!我敢對天發誓,自相識至今,從未招惹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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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知道你對小周只有手足之情。”夏莉話鋒一轉,“但麻煩在于:你把人家當義兄,人家把你當契弟。”
“小周的傾慕之心,師姐不信你一點兒沒察覺。”
宋慎欲言又止,仰望陰沉沉的天空,雪花落在劍眉上,倍感棘手,低聲說:“其實,我老早就開始……小心翼翼了,正是怕給清哥添煩惱。”語畢,他打起精神,催促道:
“先不談了,快帶路,清哥到底在哪兒?”
“就在這巷子裏,馬上到了。”夏莉與周彥清之間屢生嫌隙,互相不滿,此刻便看熱鬧不嫌事大,颠颠兒帶路,“跟我來!”
宋慎邊走邊打量她,“難為師姐,暗中跟蹤清哥兩個多月,竟沒被他發現。”
“他情場失意,心浮氣躁呗,警惕性不高,否則早發現我了。”夏莉得意洋洋。
人之常情,宋慎不滿師姐處心積慮告結拜大哥的狀,卻按捺下了,不動聲色地跟随。
此時此刻·僻靜別院
狹窄簡陋的小別院,僅有周彥清一人。
廂房內冷冷清清,下雪天,莫說暖炕和熏籠,連炭盆也沒一個。
房中桌上,放着一個瓷壺,以及若幹藥材和藥丸。
周彥清身穿錦袍,披着厚實狐裘,盯着蠱壺呆坐,面無表情。
良久,門外突然傳來一聲異響,聽似是腳步聲。
誰?
周彥清一個激靈,回神,倏然站起,捧起裝着情蠱的瓷壺,腳步淩亂原地轉了個圈,剛想把蠱壺藏進暗格時,房門忽被敲了敲:
“叩叩~”兩聲。
“清哥?”
宋慎的語氣如常,喚道:“清哥,開門,咱們聊聊。”
周彥清措手不及,如墜冰窟。
下一瞬,緊閉上闩的窗被人從外面挑開了。
宋慎把開窗的簪子還給夏莉,一把推開窗,隔着窗臺,與房內抱着蠱壺的周彥清對視。
剎那間,周彥清無地自容,倉促別開臉,燙手似的,飛快把蠱壺撂在了桌上。
“小周?”夏莉興奮擠向窗口,探頭掃視一圈,邀功似的說:“小師弟,看看,我沒冤枉人吧?小周果然陽奉陰違,表面上答應燒毀,實則偷偷把我的蠱蟲藏起來了!”
鐵證如山,周彥清無可辯駁,雙手握拳,低頭僵站着。
夏莉見狀,難掩笑意,暗中大感解氣,“小周,你曾經告過我不少狀,害得我挨掌門師弟的責備,今天終于輪到我告你一狀了,哈哈哈。”
周彥清一言不發,狼狽尴尬,握拳的手骨節泛白。
宋慎告誡瞥了一眼夏莉,“師姐自己找個地方坐,我和清哥聊聊。”他撐着窗臺,利索跳進了屋裏。
“你偷走我的情蠱,想幹什麽呀?”夏莉用審判小偷的眼神盯着周彥清,“莫非想把蠱蟲種在我師弟身上?告訴你,沒用的!我師弟毒術醫術高超,你一動手,就會被識破。”
周彥清不吭聲,先是臉漲紅,繼而臉發白,最終臉色鐵青,無視夏莉 。
“小周,你怎麽不說話?莫非——”
“行了行了,啰嗦!”宋慎聽不得師姐對結拜大哥冷嘲熱諷,果斷關窗。
“哎?哼。”夏莉意猶未盡,悻悻然撇嘴,意欲隔着門窗窺聽,卻聽不清楚,看不成熱鬧,幹着急。
屋裏,兄弟倆面對面站立,中間僅隔了一張桌子,卻像隔了一座山。
周彥清難堪極了,恨不能遁地消失,宋慎心情複雜,沉默斟酌措辭。
鴉雀無聲。
片刻後,宋慎深吸口氣,靠近桌子,拿起裝着蠱蟲的小瓷壺,屈指敲了敲瓷器,冷靜問:“清哥有什麽話想說嗎?”
周彥清如夢驚醒,疲憊落座圓凳,澀聲答:“你都看見了,我還有什麽可說的?夏莉一定跟你說了不少了。”
“師姐說的話,無憑無據的我從不當真。”
宋慎亦落座,屈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瓷壺,正色道:“小弟想聽聽兄長的想法。咱們結拜十幾年,相依為命共苦同甘,若是因我之故起了嫌隙,實在叫人難過。”
周彥清自感無顏面對,低頭看着地磚,“并非因你之故,是我的錯。我一廂情願,鬧了笑話,活成了笑柄,活該被夏莉嘲諷。”
宋慎定定神,寬慰道:“放心,回頭我一定告誡師姐,叫她——”
“不必了。”
周彥清黯然苦澀,木然道:“悠悠衆口,堵不住的,閣中許多人在背地裏嘲笑我,你一管束,等于坐實我敗給了瑞——”他停頓,提起瑞王便深惡痛絕。
宋慎深知義兄好強愛面子,“你已升為閣主,底下人誰敢嘲笑閣主?待我查出來,饒不了胡沁的碎嘴子!”
“你很失望,對吧?”周彥清使勁抹了把臉,沮喪且惶惶不安,“我利用了你的信任,你應該非常生氣。”
宋慎沒接腔,想了想,忍不住問:“清哥,莫非你真的想對小弟下蠱?”
周彥清點頭,旋即搖頭,“事到如今,沒必要隐瞞了,索性告訴你,我、我鬼迷心竅,皆因夏莉鼓吹得起勁,就動心了,誰知,後來聽你說蠱蟲乃毒蟲,我當時便打消了念頭。”
“咱們十幾年的交情,我明知有毒,豈會害你?我斷斷不會害你!”
宋慎平和颔首,“我相信,兄長絕不會故意害小弟。”
周彥清一聽,動容擡頭,期待地問:“你還願意相信我?”
“當然。”
宋慎嘆了口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小弟并非苛刻之輩。”
周彥清懸起的心慢慢放下了。
“相識十幾年,你沒少幫我收拾爛攤子,兄長給予的照顧與包容,小弟銘記于心!只是,你明知蠱蟲有毒,為什麽不及時燒毀掉?竟然找了這麽個偏僻地方,悄悄飼養。”
周彥清苦笑告知:“無需燒毀,蠱蟲已經死了。我今天來,想喂喂它,揭蓋一看才發現,它被凍死了。”
“什麽?”
宋慎愕然,“凍死了?”
“應該是。我不懂養蠱,也可能是餓死了。”
“不可能!”
宋慎納悶揭開壺蓋,定睛審視,“情蠱蠱蟲耐寒,也扛餓,輕易不會死。你喂它吃了些什麽東西?”
“我認真觀察過夏莉養蠱,是按照她的方法喂養的。”周彥清遲疑道:“難道我弄錯了?”
宋慎審視幾眼,一倒,把凍僵了的蠱蟲倒在桌面上,仔細辨認半晌,臉色逐漸變得凝重,沉聲問:“怎麽回事?這不是師姐養的那只。”
周彥清茫茫然,“什麽意思?”
宋慎難免起疑,端詳義兄神色,嚴肅告知:“這一只根本不是情蠱,它是北虺蟲,長得像情蠱而已。真正的那只,哪兒去了?”
“我、我不知道啊。”
須臾,周彥清猛地站起,瞪視質問:“你懷疑我把真的藏了起來、拿假的糊弄你?懷疑我掉包?”
宋慎緩了緩神,皺眉問:“這只确實不是情蠱。但當初師姐養的那只,我親自辨認過,屬情蠱無誤,為什麽現在變了?”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南玄武弟子,分不清楚情蠱和什麽北虺蟲。”
周彥清難堪郁悶且氣憤,硬邦邦道:“你分明不再信任我,剛才何必撒謊說‘相信’?”說完,他氣沖沖拉開門,冷冷瞪了一眼夏莉,拂袖離去。
“清哥——”
宋慎搖搖頭,無奈揮拳砸了一下桌子,疑惑審視凍僵的北虺蟲,百思不得其解。
與此同時·皇長子府
心腹謀士躬身道:“瑞王府設了梅花宴,邀請親友賞臘梅,人多時才好動手。”
皇長子負手踱步,“三日之後?”
“是。”
皇長子咬咬牙,吩咐道:“三日之後,小心行事,這一次,務必治倒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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