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賜婚

◎愛卿恐怕是會錯朕之意了◎

明國公府。

小周氏正在與管家談話,盤查府上半年的賬目,又吩咐旁的安排。

“即将入秋,給各院主子各添四套秋衣,二姑娘那邊,花色、料子、樣式都讓她自己挑,她向來講究,不喜歡旁人做她的主,下人們也添兩套吧!”

“是,夫人。”

管家恭敬應下,倒是沒問其他人。

“大公子後日回來,記得派人去書院接他。”小周氏瞥了管家一眼,談及兒子,倒是露出幾分笑意來。

“是,夫人,老奴路上再帶點吃食,公子路上若是餓了,還能墊墊肚子。”

管家在寧國公府二十多年,對府上之事再清楚不過了,有些事不必小周氏特意吩咐他也知該如何做。

明國公府兩位公子,大公子趙文安乃是小周氏所出,上月剛滿十三歲,而二公子趙文勇是府上梅姨娘之子,十歲,這一嫡一庶同是國公之子,卻在方方面面有天差地別的差距。

“嗯,還有……”

小周氏很滿意管家的識趣妥帖,還想再多補充兩句,卻聽見外面傳來下人的行禮聲,不由詫異,忙起身往外迎接。

沒等她到門口,明國公就跨着大步走進來。

小周氏也顧不得安排管家再做別的事,擺擺手,讓他退下了。

管家向明國公躬身行禮,而後垂首低眉,慢慢退出去,廳中便只剩下明國公夫妻倆。

“公爺怎這個時辰回來了?”小周氏跟在丈夫身邊重新回到茶桌旁,親自給丈夫斟茶,“工部沒事需要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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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國公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先端起茶盞喝了兩口,繼而才将今日聖上召見所言之事緩緩道出,小周氏的面色也從一開始的歡喜逐漸沉下來。

事言畢,夫妻倆一時間相顧無言。

“聖上賜婚乃無上榮光,已是婚嫁事宜當長幼有序,哪有越過芊兒讓钰兒先定親的道理,可現下情形,我去哪給芊兒尋未來夫婿?”

說着,小周氏一臉為難,繼續說道:“且定北王這門親事許多人想攀都攀不上,落入咱們國公府也算是祖上顯靈,萬裏挑一的好親事,只不過……”

小周氏話音一轉,故意頓了頓,眼眸瞬間發紅,看着明國公不忍道:“只不過我們钰兒自幼體弱,嬌養多年,若是遠嫁西北,如何能受得住千裏奔波,萬裏飛雪?”

“再者定北王二十有五,足足大了咱們钰兒近十歲,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定北王這般年歲又這般身份,雖未娶妻,但府上侍妾定然不缺,咱們钰兒天真爛漫,我們府上也和諧,如何鬥得過其他人,這……這若是嫁過去,還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這不是要挖我心肝嗎?”

小周氏原本只是想裝模作樣演場戲,趁聖旨未下試圖替女兒避開這門婚事,誰知越說心裏越難受,到最後微紅的眼眸不禁落下淚來。

她想起長公主府的永安縣主,可不是得到風聲趕緊定下親事了嗎?

思來想去,到底是自家男人太沒用,故而忍不住起身走到明國公身邊撒潑,嬌捶了他兩下,而後順勢倚入他的懷中小聲啜泣。

小周氏本就深得明國公的心,夫妻十多年,只要小周氏落淚,他便會手忙腳亂,只覺得那落的不是眼淚,是他的心頭血。

“夫人莫哭,莫哭,為夫這也是沒有辦法。”

明國公輕拍小周氏後背安撫,無力又無奈道:“我們钰兒品貌出衆,皇後娘娘親口誇贊,聖上也點名次女,為夫……為夫也舍不得,但也不能因為她抗旨不遵,累一家人受罪啊!”

“我不管,钰兒今日又病了,若是知道此事還不知會如何呢?”

小周氏一向賢良體貼,頭一次如此大反應,如同一個急于護仔的母狼,讓明國公招架不住。

他想起次女小時候生病,總是分外依賴自己,那小可憐模樣,光想想就心疼不已,如此體質,就算順利嫁到西北,恐怕也難以為定北王府開枝散葉,嬌嬌柔柔,到時候膝下一堆庶子庶女,還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想到這,明國公不禁嘆了一口氣,轉而想起自幼平庸的長女,模樣像她早死的娘,也還算過得去,管家之事教教也能懂,最重要的是長女自幼身體好,鮮少生病……

“都是趙家的姑娘,芊兒是長姐,理應先于妹妹出閣,不如我進宮與聖上再重新商量,讓芊兒嫁吧!她身體底子好,無出挑之處,就怕聖上不同意。”

明國公見小周氏已經将情緒平穩下來,便試探性提議,許是怕小周氏愛女心切,再度難受,他就多解釋了幾句。

小周氏聞言心頭一喜,可還是要裝出慈母模樣,退出明國公懷抱,含着淚道:“那怎麽行?”

“芊兒雖不是我所出,可也是我辛苦拉扯大的,我疼她比钰兒更甚,您這麽多年都看在眼裏,若是芊兒知曉讓她遠嫁,心裏該難過了,且外人明面上恭賀,背地裏還不知多少人要戳我脊梁骨呢!姐姐泉下有知……”

“好了好了,夫人,你不必憂心,我知你心,這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芊兒是姐姐,護着弟弟妹妹那是應該的,你不必多言,我這就進宮,我是她爹,你是她母親,她若懂感恩,就不該有怨言。”

說着,明國公定了定神色,眸光堅定,大步走出廳門,完全沒有斟酌小周氏話中之意。

“公爺!”

小周氏嬌嬌柔柔追到門口,淚眼望着明國公走遠,裝出極力勸阻又無能為力的模樣,眼淚順着她姣好的面容滑落。

只片刻時間,她就被心腹丫鬟扶回客廳,還關起了門,似乎在刻意遮掩什麽。

院中做活的下人見狀皆好奇不已,只知夫人哭了,公爺離家,卻不知具體發生何事,暗地裏悄摸摸八卦。

消息很快就傳到清波院趙錦芊耳中,她在公府生活了十多年,頓時在這恍如蒙上迷霧的消息中聞出些許不對勁,趕忙吩咐碧玉四處打聽。

她的右眼皮跳動次數似乎越來越多了。

……

另一邊,明國公從府中出來直接坐馬車入宮求見晉元帝。

出門時,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想法子說服晉元帝,把婚事改到長女身上。

畢竟在他看來,次女乖巧優秀,遠嫁西北着實舍不得,但長女不一樣,以長女的資質,留在京城恐怕也嫁不了太高門第,無法幫扶家中,若能嫁去西北成為王妃那是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他一路上不斷說服自己,也信誓旦旦覺得自己沒有錯。

但真到了禦書房門口,卻不禁打起退堂鼓來。

“公爺稍等,容奴才先入內通報。”

“有勞公公了。”明國公客氣回了一句,随即忐忑垂首,在門外等候。

明國公去而複返,晉元帝心下詫異,略一思索,只當他真有事回禀,讓人将他請進來。

“微臣拜見聖上。”

明國公進門立即行大禮,連頭都不敢擡,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慫氣,讓上首的晉元帝不禁蹙起眉頭。

“愛卿平身。”晉元帝道聲道,随即又問:“愛卿去而複返可是有公事忘記回禀?”

明國公在工部領的乃是閑差,哪有那麽多公事要禀?說出去恐怕都沒人信。

他一聽晉元帝問話,便知是有意敲打,不由心頭一緊,退意更甚。

不過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他就是想退也退不了了,只好如實道明來意。

因擔心晉元帝降罪,明國公一開口,就先言語鋪墊一番,說次女身體如何如何差,期間偷偷擡眸觀察晉元帝,不見生氣兆頭,又大着膽子将長女裏裏外外誇了一遍,用了不少平日裏不可能用到的誇贊之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多重視自己長女呢!

晉元帝全程不吭聲,靜靜地聽着明國公自賣自誇,腦海中不禁回想起皇後對趙家姐妹倆的評價。

妹妹美名在外,确實聰慧,事事出挑,時常能在各種場合見到,只不過心氣高,加之父母疼寵,外人也捧得高,有些忘乎所以了,無端多了幾分小家子氣。

姐姐倒是少見,只知相貌出衆,瞧着不争不搶,算是無功無過吧!

不争不搶,無功無過,也就是不會冒頭博美名,但是這麽多年也未聽到誰談論其錯處,可見是個大智若愚的聰明孩子。

思及此,晉元帝不由露出些許笑意來。

在明國公複返宮中時,晉元帝其實還在姐妹倆之間猶豫。

以皇後的評價,自然是姐姐更适合嫁進王府,但是妹妹在外有美名,選妹妹的話就能在名聲上擴大自己給定北王這個侄兒賜婚的善意,臣民們自是無話可說。

只是這點猶豫在明國公一番操作一下得到了答案。

這心啊!都偏到天邊去了。

“愛卿所言朕明白了,只不過,愛卿恐怕會錯朕之本意了。”

“朕先前确實多誇了钰丫頭兩句,但長幼有序,且與皇後商議過,芊丫頭更沉穩,更适合王府主母之位,朕要賜婚的對象也是芊丫頭。”

“愛卿啊!爾等家事朕不便多管,只是為人父還是一碗水端平的好,朕乏了,無事便退下吧!”

晉元帝擺擺手,不想再看到明國公沒出息還拎不清的模樣,直接将他打發走了。

明國公得晉元帝兩三句敲打,頓時冷汗直流,不敢再繼續留下礙眼,匆匆告退,岀禦書房大門時還不小心拌了一跤,險些摔個狗啃泥。

“聖上。”

太監總管伺候晉元帝半輩子,最擅長揣摩帝王心,看到明國公身影消失,他才輕聲喚晉元帝。

晉元帝回神,輕嗤一聲,淡聲道:“琰兒年紀不小了,身邊也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将拟好的聖旨拿過來吧!”

“是。”

于是,明國公前腳剛回府,後腳賜婚聖旨便跟着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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