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2011年的最後一天，劇組還和平常一樣忙着趕戲，并沒有過節的氣氛。

在橫店呆了那麽些天，要不是這幾天的親眼所見，陸曉墨真的一直天真地以為，做群衆演員會是成名的捷徑。10萬大軍的橫漂一族已經在各大劇組邊上守着，等着在某一個鏡頭裏演一個路人甲，然後領上一盒盒飯，這就是他們工作的報酬。

《寒雨夜來風》因為是大制作，制作要求極度精良，所以拍攝的進度并不算快，而李導又是個特別認真的人，每一個鏡頭都是精益求精，每一句臺詞也要求精準有力。為了能在13年的3月左右上映，每個人都特別的投入。陸曉墨先後經歷了從好奇，緊張，疲憊，到最後的站着都能睡着。

監視器裏的他們，完美到無與倫比。今天有事男女主角的對手戲。

……

“好，咔。過！”

這是每一位導演說得最動聽的話，而接下來的一句話更好聽，“謝謝大家，今天咱們就到這裏了，收工吧，大家新年快樂！”

一聽到“收工”兩個字，全劇組幾乎在瞬間沸騰。羅丹丹剛才還在戲裏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一個轉身已經全部擦幹淨了，渾身像大了雞血一樣，還穿着戲服就整個人撲上去擁住陸曉墨，“曉墨姐，晚上跟我們去通宵吧？附近就有家KTV，玩一玩去？”

陸曉墨抱着她很是為難，心裏雖然不太忍心拒絕她的盛情，但還是拒絕了，“我就不去吧了，實在是太累了，我現在是倒頭就能睡着的。”

洛丹丹撒着嬌，不停甩着陸曉墨的手臂，“哎呀，難得一次嘛，去嘛，去嘛，就去嘛。”

“我真的不去了，這幾天都沒有睡好呢，你們好好玩啊。”

“好吧。”

陸曉墨不禁想起前一次的通宵還是大學畢業的時候，那時候她就發誓，這一定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通宵，實在太傷身了。

“那個……麗琳姐，你一起去嗎？”丹丹是看見孟麗琳就在旁邊坐着，應該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所以才禮貌性地疑問，熱情明顯比剛才邀請陸曉墨的時候淡去一半有餘。

除了幾場對手戲，孟麗琳與羅丹丹的交集并不多，“我就不去了。”她停頓片刻，站起來轉身向曉墨說道，“曉墨小姐，坐我的車一起回酒店吧。”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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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的，正好順路，走吧。”

“那麻煩了。”

陸曉墨坐在她的商務車上，酒店離拍攝地并不遠，開車大約7、8分鐘內就能到的。

“我以後就叫你曉墨吧。”

“好啊。”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寫小說的？”孟麗琳正照着鏡子，手裏拿着眉筆瞄着眉毛，現在不是回酒店嗎？她怎麽還化妝呢？

“大學的時候開始的。”

“大學啊”，孟麗琳重複了這兩個字，移開擋在面前的鏡子淡淡看她一眼，“是為了賺生活費嗎？”

陸曉墨笑着搖了搖頭，“不是。”

“那是為了什麽？”

“因為想寫，所以就寫了。”一個很随意地問着這些問題，一個也回答地不過心。她們果真不是一路人。

一到酒店門口，陸曉墨下車，孟麗琳最後照了照鏡子，随後下車。

“大堂那邊有偷拍的記者。”助理低聲在孟麗琳耳邊提醒。

“嗯，知道了。”

孟麗琳很有型地往酒店大堂走，陸曉墨這才恍然大悟，和她道了別獨自上了樓，難怪化妝呢，也不知誰有幸能見到她卸妝的樣子。

回到酒店，首先完成兩個電話的任務，一個給爸媽報平安，一個向任琪峰“彙報”今天的作息時間。今天是跨年夜，電話裏陸媽媽別提有多心疼了，曉墨可是她的心疼肉，大學住校的四年，即便每周都回家，媽媽都要把她的照片放在床頭櫃上時不時就看，這次一個人出去工作這麽久，元旦跨年都不在家，她也吃不好睡不好的。

任琪峰也一樣不放心她，一遍遍地叮囑，曉墨笑他唠叨，但很溫暖。

“我不在的時候你不可以玩煙火，太危險了。”

“知道啦。”

“還有，早點休息。”

“知道了。”

才挂了電話，鈴聲又緊接着響了起來。

“曉墨同學……”這個名字只有他能喊得這麽有節奏。

“這麽晚了是有什麽事嗎？”陸曉墨有些莫名，側身靠坐在大床上，手裏按着遙控器，一面說着電話，一面甄別着電視裏的內容，哪個更适合來打發接下來的時間。

“你過的是哪國時間啊，現在才剛剛8點，夜生活還沒開始呢，到你這兒就已經很晚了？都是年輕人，要我笑話你嗎？”

陸曉墨腿用力一蹬，在床上坐直，很認真的問道：“你該不會是選現在這個時候跟我讨論主題曲吧。”

“有何不可呢？”

還沒來得及答他的話，又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等一下，我這兒有人敲門。”

陸曉墨已經是渾身乏力，慢慢悠悠穿着拖鞋，這邊的夏凱延還沒有擺脫，那邊又不知是誰，要她不得安寧。

就是在一瞬間，門口的那個人讓陸曉墨心跳加速到連手機都差一點就掉在了地上，然後吃驚地捂着嘴巴，“天哪，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明黃色燈光照亮的賓館長廊裏，夏凱延就這樣站在她的面前。即使是一身黑色厚厚的羽絨服，帽上，口罩，眼鏡一樣都不少，她還是很容易就認出來了。

夏凱延把眼鏡拿下來，那雙瞳孔如同黑夜般寧靜和神秘，眯縫起來，嬉笑着靜靜打量着她。

“你怎麽……”

“噓。”夏凱延不讓她出聲，一把就拉了陸曉墨就往屋子裏走。

“你怎麽會在這裏啊？”陸曉墨靠着牆，瞪大了的眼睛已經定格，她連大氣也不敢喘，簡直不敢相信眼前他怎麽突然就站在這裏了，這小子現在還真是随心所欲，他不是應該在上海嗎？現在是在玩瞬間移動嗎？還是有特異功能呢？

“我是偷偷來的，晚一些還得再偷偷回去呢。”夏凱延沖她挑了挑眉毛一副得逞了的樣子，來都來了，看你陸曉墨能拿我怎麽辦。

“你開什麽國際玩笑啊你，大半夜你跑到我這裏來。”陸曉墨突然想起了什麽的表情，好像撿到根救命稻草一般，“那POPO呢？你不會是一個人來的嗎？”

夏凱延脫去了外套，咧開了不停地嘴笑，“幹嘛見到我就喊天喊地的，我又不是鬼。這麽跑來跟你見面我多不容易啊，麻煩你跟我一樣開心一點好不好？”

“那你到底是不是一個人來的？”陸曉墨追問着這個問題不放，若果他是一個人，真是恨不得把他從樓上扔下去。

“當然是一個人，難道我後面還有人嗎，你可別吓我。”

“那POPO知道你來這裏嗎？”

“當然不能讓她知道，她正在上海看你的《淚滴梧桐》呢，我給她布置的作業。”夏凱延的表情已經足夠嬉皮笑臉，感覺自己安排的太完美了，所以非常得意的朝着陸曉墨飛了個電眼，“我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你要是被人家認出來，可怎麽辦呀。”

夏凱延用力一壓陸曉墨的肩膀，讓她坐在自己的面前，“沒事兒的，誰能認出來呀。我也不是24小時都有人跟着的。況且今天是跨年夜哎，我是想着你肯定一個人過，我也一個人，倒不如咱們兩個一起過”，夏凱延身子往前一傾湊近陸曉墨，“是不是？”

他的嘴角好像一直都是帶着笑意的，漾出很好看的弧度，兩道眉毛像是泛起柔柔的漣漪，俊美的五官在眼前，陸曉墨不由得向後仰了一些，然後推開他，“你不會就是來跟我一起過節的吧？”

“你才看出來啊。我還特意帶了醬爆炸雞排，燒烤串，白糖山楂，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含着山楂裏的核，滿世界追着吐我呢。”

陸曉墨才注意到，他剛才帶進來的一大包東西。現在正被他一件一件擺在桌子上，“這事兒你怎麽還記得呀。”

“這怎麽能忘。我可是要報仇的。”他笑着提起，他們共同的記憶力還有這樣的畫面，這麽多的喜怒哀樂可以當成故事來說。

“你倒是還準備的挺齊全的啊。”陸曉墨看着玻璃桌上被依次擺開食物，夜裏尤其是這個點，聞着香味，還真是一種大大的誘惑。

“我沒時間也就算了，你現在也是個大忙人。好不容易今天有空。剛才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占線，差一點以為自己白跑一趟了。”夏凱延瞪了她一眼，然後倒上了兩杯他帶來的果汁。

“哦，我和我男朋友打電話呢。”

“男朋友？”他突然地怔住。

“嗯。”

“你有男朋友？”

“對啊。”陸曉墨整了整披散着的頭發，放在一邊的肩上，這是她習慣性的動作。

“他……也是我們圈裏的嗎？”

陸曉墨低頭淺淺一笑，“不是，他是我高中同學，現在是飛行員。”

“同學……”他默默點點頭，輕輕地重複着這兩個字，然後将一杯倒滿了的飲料遞給陸曉墨，沒有再繼續那個話題。原來他已經錯過了那麽多。

“哦，對了，上次還沒來得及問你呢，你是怎麽進這一行的，我記得你小時候，可是不愛文藝的，你媽媽逼着你學鋼琴你還不樂意，現在竟然又唱又跳的。”陸曉墨滿嘴的冰糖葫蘆，其實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抓緊，再不問又該忘了。

“讀高中的時候，去做了兼職模特，那時候純屬為了賺錢，不知不覺就開始接觸的這一行。說說你吧，我看你也變了。”他嘴角微微一笑，再怎麽變，在他心裏都是一樣的。

陸曉墨睜大了眼睛，很在意，“哪裏變了？”

夏凱延看向她，“變得更漂亮了。”

突然間，很多話都咽了回去。11年，可不是都變了。

淩晨一點鐘，夏凱延開着車回上海，道路上沒有車，他開得很快，也許只有這樣，心情也可以通暢一些。他是不是忘了，他們已經分開11年了，是11年，她怎麽可能會按着他想要的方式生活着。生命裏的來來往往的人，進入的，離開的，夏凱延，你在她心裏也只是這樣一個人而已。

他終究是來得太晚了……

醒來的時候，外頭的陽光好像很好。陸曉墨下床打開厚重的窗簾，窗戶上迷迷蒙蒙的一層霧氣，外頭什麽也看不見。桌上已經整理地幹幹淨淨，夏凱延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她又是怎麽睡着的，好像也不記得了。

“昨天晚上，有人看見夏凱延在橫店了，而且還是在我們住的酒店。”劉俊慧啃着手裏的面包，看了一圈四周，就好像夏凱延還在這裏一樣。

“啊？這事兒你怎麽知道的？”陸曉墨嘴裏的牛奶還沒來得及咽下，就聽見這樣的話，差點一口噴在劉俊慧臉上，這麽冷的天，她竟然能吓出一身冷汗。

而在劉俊慧看來，這樣的消息讓陸曉墨有此刻的驚訝程度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有人在我們住的酒店大堂認出了他，也不知道是哪個好事的人竟然還發到了網上，微博上也有了。你說說啊，前幾天還說沒有宣傳的話題帶動我們的電影呢，這不自己就來了嗎。”劉俊慧似乎還挺得意的。

陸曉墨心跳不已，“網上也有了嗎？”

“現在的網友多強大呀，這心操的，一夜之間評論數都了不得呦，标題可醒目了，直接就是夏凱延橫店深夜密會孟麗琳。”果然，事不關己，就全是好事之徒。

“這簡直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啊。”陸曉墨放下手裏的面包，很想去解釋，可是她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可不要成為這個事件的女主角。

劉俊慧很篤定地吃着早餐，有了這新聞，似乎胃口更好了，“怎麽會是胡說，照片都有，就是這個酒店的大堂，據說是淩晨才走的吧，你真是皇帝不急那什麽急，指不定人家就幹柴烈火呢。我搜給你看。”說着開始劃手機。

陸曉墨的表情已經很不自然，劉俊慧竟然一點也沒有發現，“那就那麽肯定是去見孟麗琳的嗎？”

“那還能見誰？難道見你啊。你看你看。”圖片擺在陸曉墨面前，這不就是昨晚見到他的樣子嗎？

“哦，對了”，陸曉墨還盯着照片發愣，劉俊慧突然收回手機，“我一會兒整理整理，下午回上海照看唐宋的媽媽，他要錄節目。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哦。那個唐宋的媽媽，還好吧？”陸曉墨問道。

“總算是好一些了……”劉俊慧快速喝完了牛奶，她要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