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林懷溯立在車外許久沒聽見沈聆妤的聲音,皺眉喚:“郡主?”

林懷溯的聲音黏黏糊糊的,謝觀覺得很難聽。可是謝觀現在顧不上,他半垂着眼,視線裏只有沈聆妤近在咫尺的微張小口。

他含上去,含住沈聆妤的唇珠,饒有趣味地用舌尖抵了抵,再輕輕咬一下。軟軟的肉被齒咬磨,讓謝觀頓覺新奇。他沿着沈聆妤的唇珠朝着她的唇角一點一點齧去,一直齧至她的唇角。沈聆妤張開嘴想說話提醒外面的林懷溯,謝觀便整個堵住她的唇齒。她下意識地合上唇,謝觀便嘗到了舌尖擠進唇縫裏的美妙趣味。

沈聆妤心裏降了一場雨,雨滴将一切澆得淩亂。

謝觀終于放開了她。沈聆妤心口起伏着,卻也拼命忍着不敢讓一壁之隔的林懷溯聽出異常。

林懷溯還在外面疑惑喚:“郡主?你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膝蓋又疼了?”

謝觀終于将目光從沈聆妤紅潤的唇上移開,他皺了下眉,循聲望向林懷溯的方向。

沈聆妤一直警惕地瞧着謝觀。見此,她什麽都顧不上了,突然伸手捂住謝觀的嘴。

她怕,怕謝觀突然冷聲一句“來人”,就會有侍衛從暗處沖出來将林懷溯一刀砍頭!

謝觀将目光移過來,望着沈聆妤驚慌的樣子。他什麽也沒說,也沒推開沈聆妤的手。

沈聆妤深吸一口氣,努力用尋常的語氣開口:“沒什麽,剛剛……倒了杯水喝。”

沈聆妤敏銳地覺察到自己手心下謝觀的唇角似乎輕揚地笑了一下。

“沒事就好。”林懷溯松了口氣。

車夫掐着謝觀給他的時間,這個時候準時走過來,坐在車前。沈聆妤聽見車夫回來了,急忙說:“一路珍重,我回宮去了。”

“……你也保重。”林懷溯聲音略低。

沈聆妤沒接這話,轉而喚車夫啓程。車夫并沒有立刻行動,他整理了一下馬鞭,沒有聽見車廂裏謝觀相左的命令,他才揚鞭趕車離去。

林懷溯立在原地,目送沈聆妤的馬車離去,他眉峰皺在一起,聚着藏不住的郁煩。

他幾乎呢喃般重複:“你也保重……”

一陣風迎面吹來,他又是忍不住一陣陣咳。

馬車已經遠離了林府。車輿內,沈聆妤放下捂着謝觀嘴巴的手,有些懼意地望着他。

她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些什麽,可是她還能怎麽為林懷溯辯解?謝觀已經親耳聽見了。

謝觀懶洋洋地倚靠着車壁,臉上沒什麽表情。

越是從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沈聆妤越是心裏慌。她手足無措地坐在一旁,又不敢一直盯着謝觀瞧,只能時不時偷偷望他一眼。

謝觀突然問:“水好喝嗎?”

他一開口,沈聆妤幾乎是豎起耳朵來,緊張地等待謝觀對林懷溯的宣判。可是沒想到竟聽了這麽一句。她一臉茫然地望着謝觀。

喝水?什麽喝水?

謝觀越來越喜歡看她傻乎乎發怔的模樣,隐約有些兩年前的憨态。他歪着頭看她,欣賞着她這表情。

沈聆妤終于想起了。剛剛她騙林懷溯自己突然沒聲息的時候是去倒了杯水喝……

沈聆妤立刻謹慎答話:“随便找了借口騙他,又沒有騙陛下……”

謝觀是說她那句謊言,又不完全是說那句話。他沒繼續說這話題,而是陰晴不定地問:“你緊張什麽?”

沈聆妤眨了眨眼。

她不該緊張嗎?

謝觀悠閑哉哉地下定論:“林懷溯有些喜歡你。而你只是将他當成恩人。”

沈聆妤忙不疊點頭:“是這樣。”

謝觀坐直身,伸手去倒桌上的茶。茶葉飄在茶面上,他有些嫌棄便不想喝這杯茶了。他晃着茶盞,問:“別人喜歡你,又不是你的錯。所以你緊張什麽?”

沈聆妤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問:“所以陛下不怪我?”

謝觀有些不耐煩,他說:“你聽不懂人話?不是你的錯,我怪你做什麽?”

沈聆妤心口微松,好像被謝觀繞進去了。下一刻,她又理清了頭緒,小心翼翼地問:“那陛下會怪他嗎?”

謝觀真的開始有些煩了。

他不想再聽沈聆妤句句都是林懷溯。

謝觀将茶杯重重放在小桌上,冷了臉。他陰恻恻地盯着沈聆妤臉上的表情。她眉眼瞧上去平靜,實則努力隐藏心裏對林懷溯的擔心。他剛剛親了她,她沒有女郎被唐突的嬌羞、微惱。她好像把這事給忘了,還是渾然不在意?

謝觀深吸了一口氣。

他盯着沈聆妤強壓擔憂的模樣,突然就想問一句——當初他的死訊傳回京城時,她可曾也懸心難過?

謝觀沒問。

他才不想自讨沒趣。

發洩不出去的怒火只能再一次被壓下去,謝觀垂下眼,恹恹沉聲:“過來陪我睡覺。”

話一說完,謝觀反應過來沈聆妤過不來。他瞥一眼沈聆妤的腿,從所坐的長凳起身,坐到沈聆妤身邊。

他将沈聆妤抱在膝上,然後低頭,将下巴擱在沈聆妤的肩窩,枕靠。

只是可惜她太瘦了。

沈聆妤感受着謝觀靠壓過來的重量,一動不敢動。

馬車繼續前行了一段,便到了鬧市。車外熙熙攘攘的叫賣聲和談笑嬉戲聲,從各方飄進車內。

沈聆妤安安靜靜地當着謝觀的軟枕。她聽着謝觀勻稱的呼吸,知道他睡着了。她幾乎呢喃地低語:“其實陛下不是不講理之人……”

謝觀突然冷笑了一聲。

沈聆妤吓得脊背一寒,擡手抵口。

謝觀覺得一定是他放過林懷溯,才讓沈聆妤有了這樣的錯覺。他心情好才放過林懷溯?

當然不是。

沈聆妤小心翼翼地轉眸望向他:“是我吵醒陛下了?”

“你覺得你那蚊子聲有外面的街市吵人?”

謝觀将腿上的沈聆妤拎下去放在一側,提聲:“停車!”

沈聆妤瞧一眼他的臉色,問:“陛下不急着回宮了?”

“出去抓幾個人殺着玩,讓皇後瞧一瞧孤到底是不是講理之人。”

沈聆妤怔住,驚愕地望着他。

謝觀欣賞着沈聆妤眼兒圓圓的樣子,哈哈大笑。

馬車在路邊停下來。

謝觀跳下馬車,先将沈聆妤的輪椅拿下來,再将她抱下馬車,安頓在輪椅上。

還是一大早,除了剛剛最熱鬧的那一片地方,馬車停靠的路邊要冷清許多,偶爾有路人經過也都行色匆匆。

謝觀推着沈聆妤的輪椅,沿着路邊慢悠悠地往前走,走了很久。他不說話,沈聆妤也沉默。

冬日清晨的風有些涼爽地拂面而過,帶起沈聆妤的幾縷發絲。謝觀垂眼,視線跟随着她發絲的飄動。

後來街市上的人越來越多。沈聆妤開始有些忐忑。這裏是京城天子腳下,應該會有人認出謝觀。

謝觀停在一家豆漿小鋪。他沒有早上吃東西的習慣,只買了一份豆漿遞給沈聆妤。

沈聆妤接過來,豆漿還熱着,以竹筒來盛。沈聆妤雙手捧着,豆漿隔着竹筒溫着她的手心。她輕垂的眉眼裏閃過一抹難色,并沒有喝。

“不喝?”謝觀瞥她。

“暫時不想喝……”沈聆妤小聲說。

謝觀不說話,就那麽面無表情地盯着她。沈聆妤被盯得頭皮發麻,不得不小口喝起來。

謝觀看着她喝光,問:“豆漿如何?”

沈聆妤看着空了的竹筒,心裏只有困擾,完全沒嘗出什麽滋味,她溫順回答:“很好,很甜。”

謝觀回頭看了一眼豆漿鋪。他買的那份,沒加糖。

暗處,幾支塗了毒的利箭悄悄瞄準了謝觀。

箭矢離弦的剎那,謝觀不經意地彎下腰來,慢條斯理地給沈聆妤理了理搭在她腿上的薄毯。

身後突然響起巨大的響動,還有人群的尖叫。

沈聆妤疑惑地回頭,看見了淩鷹衛的身影。她蹙眉細瞧,瞧見砸壞的窗扇、散落的箭袋。她後知後覺有人安排了對謝觀的暗殺。

“殺——”

人群中突然有人爆喝一聲,拔刀朝謝觀沖過來。五六個喬裝打扮混在百姓裏的刺客從不同方向朝謝觀奔來。

沈聆妤吓了一跳。

下一刻,她聽見耳畔謝觀的一聲輕笑。

淩鷹衛悄無聲息地出現,手執寒劍,在同一時刻割斷所有刺客的咽喉。

刺客悄無聲息地倒下,随之掉落的刀刃發出脆聲。

謝觀看向沈聆妤,問:“吓着了?”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沈聆妤确實有一點受驚,暫時沒有從懵怔中回過神來,愣愣看着謝觀。

謝觀歪着頭看向沈聆妤,唇角慢慢漾出燦爛無害的笑。他語氣輕松中帶着絲愉悅:“孤不是說了?抓幾個人殺着玩。”

沈聆妤明白了。謝觀故意大搖大擺走在街市,等着別人來刺殺他。

驚夜走過來,禀:“共十二人,盡誅。”

謝觀唇畔的笑越發燦爛,他點頭:“很好,又有新的骷髅燈座了。剛剛好十二顆骷髅頭,可雕十二生肖。”

謝觀仔細盯着沈聆妤的表情,他等了一會兒,蹲在她面前,十分期待地詢問:“皇後,孤講不講理?可不可怕?”

沈聆妤搭在腿上的手攥了攥薄毯,小心翼翼地問:“陛下,什麽時候回宮?”

謝觀不說話。

沈聆妤快哭出來了,她硬着頭皮去攥謝觀的衣袖,再大膽堅持:“允霁,我想回宮了……”

謝觀皺眉。

不遠處,一輛馬車停在路邊。車裏坐了三四個衣着亮麗的女郎,她們目睹了剛剛的刺殺,此時頗有些驚魂未定。

看見陛下離開,其中一個女郎才拍着胸口感慨:“吓死我了……”

另一個女郎問:“聆姝,真沒想到你姐姐還活着。”

沈聆姝心不在焉,聞言尴尬地笑了笑。

月牙兒守在宮門口,等沈聆妤回來。沈聆妤行動不便,一大早被陛下帶出宮,月牙兒很擔心。

看見陛下的馬車回來,月牙兒趕忙迎上去。她匆匆向謝觀行禮,伸長了脖子朝裏面望。

謝觀将沈聆妤抱出來放在輪椅上,他看見沈聆妤的目光早已離開了他。她用一種求助似的目光望向月牙兒。

“陛下,那我先回坤雲宮了。”沈聆妤說話時,語氣有些急。

謝觀漠然地點頭。

月牙兒趕忙過來推輪椅,帶沈聆妤回坤雲宮。

謝觀立在原地注視着。

月牙兒彎下腰來,沈聆妤偏過臉湊近她小聲地說着什麽。兩個人眼望眼,靠得那麽近。月牙兒點頭,拉了一下沈聆妤的手,沈聆妤回握了一下。

謝觀眯起眼,眼底有危險的流光。

在這一刻,他真切感覺到,自己心裏确實非常想把月牙兒做成骷髅燈。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全啦,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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