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月牙兒說得不錯,第二天果然是個大晴天。日光暖融融,遠山上的積雪反常得有消融之意。

沈聆妤坐在檐下曬太陽,她合着眼,任由暖陽照在她的面頰上,雲鬓只是随意在腦後一攏,一陣微暖的風吹來,吹起碎發輕輕拂面而過。

謝觀立在階下,眯着眼睛盯着她的臉頰,目光時不時追着她随風拂動的發絲。

謝觀發覺通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對沈聆妤如今的模樣有些看順眼了,不再惦記她曾經的小圓臉了。

他擡步走上石階。

沈聆妤被溫柔的日光曬得有些困倦,她聽見腳步聲,未睜眼,柔聲慢語:“月牙兒,晚上我不想吃東西,你自顧就好。”

話剛說完,沈聆妤卻突然從迷糊的困倦裏回過神,反應過來這腳步聲不是月牙兒。自這雙腿不好用了,她的聽覺變得很敏銳。若不是被暖陽曬得迷迷糊糊,早會聽出來。

沈聆妤睜開眼,眼前是謝觀怼到面前的放大的面孔。

沈聆妤吓了一跳:“陛……”

謝觀握住沈聆妤的下巴,突然就毫無征兆地親了上去。兩個人貝齒輕磕,細微的響聲讓沈聆妤的迷糊消失了幹淨,她被迫仰起臉來,輕抿的唇間也被闖入,任謝觀胡攪蠻纏。

她的舌頭使勁兒向後退去,躲避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可是謝觀不會如她的願,他總是喜歡将她的舌尖掠奪,含與貼。

沈聆妤眼角的餘光看見院門口有宮人經過。光天化日之下,這樣的親密讓她極不舒服。她伸手抵在謝觀的胸口抗拒地推着,偏又不敢用蠻力去推他惹怒他。她落在謝觀胸膛上的力道,便成了軟綿綿。

謝觀沒有第一時間放開她,反倒是将她抵在他胸口的手握在了掌中,他将一個長吻從前啄到深吻重新演繹了一遍,才放開沈聆妤。兩個人唇齒間黏連的津絲如銀絲,在暖陽下突然閃爍了一點光亮。

沈聆妤看到了,表情不太自然地移開了目光。她再望向院門口,已經不見了宮人的身影。

她剛将臉轉過去,下巴又被謝觀擒住。他轉過她的臉,似乎又要吻上來。沈聆妤心頭怦怦快跳了兩下,不敢拒絕,只是下意識地皺了下眉。

謝觀捕捉到她臉上每一個細小的表情,他陰沉開口:“不願意?”

沈聆妤小聲說:“不想把風寒傳給陛下……”

謝觀擡手,指腹沿着沈聆妤的唇輕輕撚過。他的指下一片濕潤的柔軟。他問:“晚上為什麽不想吃東西?宮裏廚子的手藝你不喜歡?”

沈聆妤心裏一頓,莫名有不好的預感。生怕謝觀下一句就是——手藝不好的廚子就該做成骷髅燈。

“不是。”沈聆妤趕忙說,“中午吃得多了些,所以晚上不想吃。”

謝觀反複摩挲着她的唇。

謝觀突然有了一個新愛好。他發現在沈聆妤說話的時候,指腹撫着她的軟,感受着她的軟唇在他的指下微動,是那般美妙的滋味。

他勾她說話,問:“中午吃了什麽?”

“千葉餅、酥肉粥、什錦小炒,還有清蒸魚。”

“沒了?”

“沒了。”

謝觀用指腹輕輕頂了一下沈聆妤的唇珠,他一時之間想不到再勾她說什麽了。他随口道:“皇後晚上想吃什麽?”

沈聆妤眨了下眼睛。她剛剛不是說了晚上不想吃東西?陛下這是不準她不吃東西?

謝觀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什麽,他便順着說下去:“還是吃些東西好。點菜。”

沈聆妤的唇在謝觀的指下被輕揉,他微眯着眼睛望着她的唇,漆亮的眸底深淵般讓人不敢去探。沈聆妤看着他詭異的舉動,小心翼翼地說:“都行……”

謝觀突然掀了掀眼皮,視線從沈聆妤的唇落在她的眼睛上。他望過來的那一刻,沈聆妤下意識地眼睫簌顫了兩下。

謝觀突然略偏過頭,盯着她的眼睫,好似又對她的眼睫有了濃厚的興趣。不過,他同時也看見了沈聆妤有一點懼然的眼神。

謝觀突然就興致缺缺。他松了手,放開沈聆妤,轉身走下石階。

沈聆妤愣愣看着謝觀走遠的颀長身影,沒反應過來——他過來幹什麽的?就親了她,然後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便這麽走了?

直到謝觀的身影消失在沈聆妤的視線裏,她才慢慢回過神。她擡手,指腹搭在自己的唇上。

唇上微疼,還潤着濕澤。這是謝觀留下的痕跡,證明了謝觀剛剛真的來過。

沈聆妤蹙眉,眉眼間攏着幾許困惑。

——她以前怎麽沒聽說謝七郎是這樣奇怪的一個人?還是家中變故讓他變成這樣了?

謝觀走遠了才反應過來,把正事給忘了。他停下腳步,轉身回望坤雲宮的方向。

罷了,下次再說。

接下來幾日,沈聆妤又沒再看見謝觀。不過三日後就是小年,沈聆妤在小年這一日見到了謝觀。

魏學海笑臉過來,恭敬地說:“陛下召娘娘去禦花園。”

臨走之前,沈聆妤将月牙兒拉到身邊,沉聲低語警告她:“不要惹陛下,離他越遠越好。他若是帶我去哪裏,你再也不可偷聽。記住了?”

月牙兒使勁兒點頭。她一雙明亮的眼珠子轉來轉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記住了。又或者說,就算記住了,她會不會照做也是未知數。

沈聆妤不知謝觀叫她過去是為何事。今日是小年,她本來有些擔憂又要陪謝觀去參加宮宴。事先得知今年小年并無宮宴,她才放下心來。

到了禦花園,沈聆妤看着眼前的場景有些懵。

京中繁華熱鬧的街市有許多,繁絮街是其中一條,因春日柳絮如雪繁多而得名。繁絮街在京中熱鬧的商街之中十分不起眼,卻是沈聆妤很喜歡的地方。繁絮街沒有太多出名的酒肆樓閣,卻有很多栉比的攤位,販賣着糕點零食,又或者一些小玩意兒。

沈聆妤頭幾年很喜歡去那裏,騎着她的小毛驢,慢悠悠地沿着幹淨整潔的長街走去,她手裏總會拿着些好吃的好玩的。

沈聆妤對繁絮街太熟悉了。而此刻,繁絮街出現在她眼前,就在身前這禦花園。每一個攤販都和繁絮街一模一樣,宮裏的宮女太監們假扮小販,認認真真地叫賣的。

聽着那些叫賣聲,沈聆妤一陣恍惚。她簡直要懷疑這些人真的去過繁絮街,跟那些商販認真學過叫賣時的腔調。

“娘娘,這邊請。”魏學海躬身道。

沈聆妤跟着魏學海的引路,見到了謝觀。

他翹着二郎腿,懶散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在他面前有一只驢子,而他正拿着一根蘿蔔喂驢。

不,不是喂驢,是逗驢。

他将蘿蔔遞到小毛驢嘴前,小毛驢想吃的時候,他再把手舉高,不給它吃。

“陛下。”沈聆妤不能起身,每次畢恭畢敬一聲喚,便是行禮。

謝觀這才将手裏的蘿蔔遞給小毛驢。他起身走到沈聆妤面前彎下腰來,一句話不說,直接将她從輪椅裏抱出來,放在驢背上。

沈聆妤慌張地伸手扶着,又使勁兒攥住缰繩,心裏有一點緊張。

她以前喜歡騎快馬,一只小毛驢對她來說還不至于畏懼。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她的腿使不上力氣,坐在小毛驢背上,稍微一丁點颠簸都能可能将她甩下去。

謝觀将手搭放在沈聆妤身後,說:“逛逛啊。”

“是。”沈聆妤應聲。

謝觀走在小毛驢身邊,陪着沈聆妤走在一個個攤位旁。可是沈聆妤一直很緊張,明顯對一邊的攤位沒什麽興趣。

謝觀沒看見沈聆妤的笑靥,他不高興,臉色慢慢陰沉下去。

剛好經過一個賣小糖人的攤位,謝觀看過去,魏學海心領神會,立刻拿了一支雙手捧過來。

謝觀沒伸手。

魏學海立刻笑着捧給沈聆妤,讨好地說:“娘娘嘗嘗這糖人。”

沈聆妤雙手緊緊攥着缰繩不敢松手,她搖頭,沒有伸手去接。

魏學海趕忙去看謝觀的表情,果不其然見謝觀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他試探着再開口:“娘娘嘗一嘗吧?禦膳房的人精心給娘娘準備的。”

沈聆妤覺察出來了這是謝觀的意思,她指尖輕顫,伸手去接。

謝觀突然開口:“拿走!”

“是……”魏學海趕忙後退。

謝觀瞥着沈聆妤重新攥緊缰繩的手,心中不悅。他的手護在她身後,她為什麽還要怕?

因為她不信任他。

謝觀沉着臉,将沈聆妤抱下來,送她輪椅上。

他看見沈聆妤悄悄松了口氣。

一個小太監過來禀話:“陛下,元麗縣主帶了賀歲禮求見皇後娘娘。”

謝觀颔首,允其進禦花園。

沈聆妤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元麗縣主是誰。改朝換代,她以前認識的幾位縣主早成了平民,如今的幾位縣主都是謝觀封的。

蘇家書香門第,祖上也曾出過六元之才,可惜幾代之後成了破落戶,在京中這樣非富即貴的地方日子有些捉襟見肘。

蘇老爺在謝家出事之後酒時感懷,寫了一份挽詞。正是這份挽詞,讓蘇家在謝觀稱帝之後,一夜之間飛黃騰達。蘇家男丁皆入朝為官,蘇家五位女郎也都被封了縣主。

蘇銀瑤作為蘇家長女,奉母親之命進宮給皇後娘娘送賀歲小禮。

出于私心,她也很想來看一看這位曾經耀眼的小郡主,如今過着怎樣的日子。以前,她和許多京中女郎一樣想要巴結小郡主卻無門。如今,她被封了縣主,而沈聆妤卻癱了,聽說還被陛下囚在宮中折磨……

蘇銀瑤跟着內宦走進禦花園,看着禦花園的景象卻懵了。她将驚訝壓下去,規矩地福身行禮:“陛下萬福,皇後娘娘萬福。”

謝觀瞥着蘇銀瑤,突然想到沈聆妤以前出門時身邊時常伴着幾個女郎。她如今在宮裏會不會無聊啊?

謝觀指着蘇銀瑤,問沈聆妤:“讓她留在宮裏陪你如何?”

蘇銀瑤愣了一下,心思飛快流轉。陛下這是什麽意思,要納她進宮為妃嗎?她要躍上枝頭了嗎?

沈聆妤和蘇銀瑤想得一樣。沈聆妤知道剛剛她不敢騎小毛驢讓謝觀不高興了,她趕忙說:“陛下是該充實後宮了。”

謝觀盯着沈聆妤,沒說話。

禦花園突然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蘇銀瑤有些尴尬。瞥見一旁的驢子,她想說些什麽打破沉默:“娘娘還那麽喜歡驢子?當初康晟世子送了您小毛驢……”

謝觀突然轉頭。

沈聆妤那頭小毛驢是季玉川送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暴君:……老子要吃驢肉!!!!

50個紅包随機掉落,麽麽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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