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謝觀盯着沈聆妤看了一會?兒, 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茶。
花廳裏的女眷們個個正襟危坐,實則恨不得學兔子把耳朵豎起來。謝觀放下茶盞的細微聲響,也讓她們下意識屏息噤聲。
“擺駕。”謝觀起身。
在座女眷們“唰”的一聲齊齊站起身, 整齊劃一地朝着謝觀福身行送禮。
沈聆妤也被她們整齊迅速的動作驚了一下。她垂眸, 淺笑着擺弄那支步搖。
女眷們重新坐下來。沒了謝觀在,她們好像一下子活了起來, 說話?不會?咬文爵字了更不會?結結巴巴了,笑的時候或大或小, 再也不是扯着嘴角的标準假笑。
“微月給娘娘送來一支步搖。臣女給娘娘準備了一對白玉镯。”
“家中前一段時日得了一塊好皮毛,剛好奉上給娘娘做冬衣。”
昨日回去?之後給沈聆妤準備小禮的可不止項微月, 這些人都含着相同的心思。女眷們你一言我一語圍上來, 将自?己準備的禮物?送給沈聆妤。
劉夫人笑盈盈開口:“臣婦不太懂金銀首飾, 給娘娘帶來一壇梅花酒。釀了三?年, 今冬剛開封。”
項微月在一旁笑着附和:“劉夫人又釀酒啦?娘娘有所不知,這同樣的材料和方法, 經過劉夫人的手釀出的酒總是會?更香甜些!讓人聞着就醉了!”
劉夫人笑着說:“你若喜歡, 下次來我府上,請你好好喝上一回才?是。”
“好呀!”項微月立刻應聲。
“可不能只叫微月,落下我。我也得去?!”
“還有我!”
“好好好,馬上就要過年了,到時候肯定要設雅宴請諸位妹妹們過去?小聚才?是。”
幾個人笑起來, 一時間整個花廳充滿着女子的軟笑聲。
“沈聆妤——”謝觀突然出現在門?口。
那些如黃莺一樣的甜笑突兀地戛然而止,她們好像被突然掐住了脖子發不出聲來。臉上的笑容也僵在那裏。
不過她們很?快反應過來——“唰”的一聲站起身,規規矩矩地福身行禮。
沈聆妤坐在輪椅上轉眸望向謝觀。
他逆着光, 眉宇有些看不清。她不得不眯起眼睛來。
謝觀大步走進花廳, 在一片死寂中,走到沈聆妤身後, 推着她的輪椅出去?,留下一屋子心驚膽戰的朝臣女眷們。
謝觀推着沈聆妤出了花廳,又想起身後的那些女人們。他停下腳步,轉頭回望,下令:“你們笑得不錯,明?日繼續進宮陪皇後說話?。”
女郎們的唇角再揚一揚——笑得更假了。
謝觀将沈聆妤推回了寝殿。沈聆妤一眼看見寝殿內多?了兩個很?大的檀木衣箱。箱子開着,露出裏面裝滿的衣物?。
都是女子的衣物?。
謝觀将沈聆妤推到兩個衣箱旁。他拖來一張椅子坐下,在衣箱裏翻找着。
他取出一件淺紅的上襦,搭在沈聆妤身前,看了一會?兒,不太滿意上面的繡紋,扔到一邊。他又扒拉出一件淺藍的攏紗裙。他将裙子放在沈聆妤的腿上,眯着眼睛看了看,覺得這顏色不錯。暫時放在一邊,又去?找與它相搭的上衣。
他找到一件深藍的、一件淺杏的短上襦,還有一件廣袖雪色的長衫。
他先把沈聆妤從輪椅裏拽起來,圈立在懷裏,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去?給她換身上裙子。沈聆妤站不穩,勉強靠左腿支撐着,雙手緊緊攀在他的肩上。
謝觀再把沈聆妤放在輪椅上,解去?她身上的外衣,依次把三?件上衣給她試了試。
謝觀将深藍那件上襦随手一丢,然後在淺杏和雪色的兩件裏猶豫不決。他問:“你覺得哪個更好些?”
還不等沈聆妤開口,謝觀恍然道?:“你看不到全身。”
他起身去?了浴室,将裏面的一面半人高的穿衣鏡拿出來擺在沈聆妤面前。
“你先看看身上這件杏色的效果。”謝觀把沈聆妤拎起來,讓她站立照鏡子。
他又把沈聆妤放回輪椅,脫了她的上衣,換上那件雪色的長衫。
沈聆妤擡眸望了他一眼,他垂着眼專注地給沈聆妤穿衣。沈聆妤視線越過謝觀的肩頭,望向他身後的銅鏡。
謝觀彎下腰的身影映在銅鏡裏。沈聆妤瞧着他的身影,一陣恍惚,突然想起了小時候。
她小時候有好些個布娃娃。她喜歡坐在床榻上,給布娃娃換衣服、梳頭發,每天?都給那幾個布娃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現在,她成了謝觀手裏的布娃娃。
謝觀又把沈聆妤拎起來,讓她站立照鏡子。
“哪個好些?”
沈聆妤想起小時候的自?己也會?跟布娃娃說話?,叽叽喳喳,什麽都說。她突然就理?解了謝觀為什麽在她身上花這麽多?心思。
沈聆妤不想再折騰了,說:“這件。”
謝觀扶着沈聆妤坐回去?,他在沈聆妤面前蹲下來,脫了她的鞋子,給她換上另外一雙鞋。鞋上綴着碩大的夜明?珠,一晃一晃的。
沈聆妤沉默地看着鞋尖上的夜明?珠,在心裏說了句:好難看。
“傍晚帶你去?金香樓看拍賣。”謝觀說。
沈聆妤不知道?謝觀怎麽突然有了去?金香樓的興致,因為聽項微月偶然提起嗎?她什麽也沒說。反正布娃娃要有布娃娃的自?覺,不能說不。
沈聆妤以?為謝觀是一時興起,然而于謝觀而言,金香樓的拍賣卻有着別樣的意義。
他第一次見到沈聆妤時,正是在金香樓熱鬧的拍賣會?上。
彼時,他剛被父親從敵國?接回,還是個陰郁寡言的十?四歲少年。
那時候沈聆妤十?歲,有着一張笑盈盈的小圓臉,被一大堆人簇擁着,光鮮亮麗。
謝觀坐在四哥、五哥身邊,兄長們專心看着臺上的拍賣。
他聽力過人,清楚地聽見旁人的議論。
“那個就是謝家剛接回來的謝七郎,聽說在敵國?地牢裏住了十?年,不識字也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
“反正我從未聽他開過口。”
“那他來這種地方,認識臺上的寶物?嗎?”
“他這種人豈不是只認識饅頭和馊飯?哈哈哈……”
謝觀面無表情。這種議論,他聽過太多?。下一刻,他聽見了一個小姑娘嬌嬌又悶悶的聲音——
“謝将軍保家衛國?,其子被擄去?為質十?年。這些人不心懷敬意,反倒随意取笑,實在是讨人厭……”
謝觀尋聲望過去?,看見沈聆妤蹙着眉頭,一張小圓臉寫滿了不高興。她偏過臉,望向身邊的少年,說:“不要和那些人來往才?是!”
“這些纨绔不知疾苦,實在是不該。我們都再不和他們來往。”季玉川點頭答應,将手中的糖人遞給她。
謝觀好半晌才?将目光從沈聆妤的臉上移開,望向坐在她身邊的季玉川。他又默默收回視線,安靜地垂下眼。
舊地重游,早就物?是人非。
金香樓裏,原本熱鬧的人群都畏懼地退開。将中央的地方騰出來。謝觀大大咧咧地坐在那裏,沈聆妤在他身側。若不是轉身就跑太顯眼,這些賓客早就跑出十?裏地。
謝觀放松地将身子向後仰靠着椅背,他将手臂搭在沈聆妤的輪椅椅背上,懶洋洋地開口:“繼續。”
金香樓的老?板丹娘将手壓了壓心口,忐忑地走上圓臺,介紹着今日拍賣的佳品。
原本是店裏的夥計在上面介紹,自?謝觀來了,夥計駭得結結巴巴,丹娘只好硬着頭皮自?己走上前去?講解。
這金香樓,是京中的聚寶盆,總是會?出現各種珍奇寶物?。最稀奇的是,這金香樓的老?板是個美豔的寡婦。
這京中的第一富,竟是一位女郎。更新奇的是,她既非繼承祖上的家財,也非繼承夫家的家財。這金香樓是她自?己一點一點打拼下來的。
丹娘小心翼翼地望了謝觀一眼,壓下心裏的不安,臉上挂着妩媚的笑,介紹着:“這支玲珑搖,是今冬十?二搖的第二支,也是今晚拍賣的重頭戲……”
丹娘介紹完了,可是沒有人出價。所有人都時不時偷偷望謝觀一眼。
謝觀轉頭問沈聆妤:“喜歡嗎?”
沈聆妤搖頭:“已經有一支了。”
謝觀收回視線。
豎着耳朵聽帝後對話?的賓客,這才?有人敢小心翼翼地出價。人群陸續出價,價格越來越高。
與以?往金香樓拍賣的熱火朝天?不同,今日的拍賣,所有出價人恨不得湊到丹娘耳朵上低語。
還有那膽子小的,原本想拍賣,竟是縮着肩始終不敢開口。
“這一件,是六百年前的古物?了。”丹娘開始介紹另外一件東西。玉向來是珍貴之物?,這卻是用上好的玉料雕成一個方正的盒子。
真是不知道?何等名貴之物?才?能放在這裏。
謝觀眯着眼睛瞧着,倒是有點興趣。
——這玉盒子晶瑩剔透,在裏面裝上眼珠子應該挺好看。
剛有人要出價,見謝觀站起身,立刻噤聲。謝觀直接走上圓臺,拿起那個玉盒子打量。
丹娘趕忙說:“陛下若喜歡,金香樓自?當奉上。”
沈聆妤坐在下面,有一點困。今日的拍賣,死氣沉沉,失去?了拍賣的熱鬧,她坐久了,開始打哈欠。
金香樓的夥計端着茶水走過來,放在沈聆妤身邊的桌上。他彎腰倒茶,突然轉頭看向沈聆妤,壓低聲音語速很?快地說:“趙帝要殺你,我們郎君去?向趙睿求情甘願當試藥人。他時日不多?只想回京見您一面,已被陛下囚在暗牢!求您救救他!”
在青柏開口的瞬間,沈聆妤就聽出了他的聲音。她的困倦一下子散去?,轉頭盯着青柏,聽他言簡意赅地快速說完。
沈聆妤又很?快移開視線,她的視線越過青柏,望向圓臺上的謝觀。謝觀正面朝着她,對她微笑。
沈聆妤心口怦怦快速跳了兩下,低聲:“快走。”
青柏扶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匆忙端起茶壺轉身。
“慢着。”謝觀開口。
青柏腳步僵在那裏,穩了穩端茶托的手。
謝觀把玩着手裏的玉盒子,一步步朝沈聆妤走過來。他在椅子裏坐下。
“皇後,你說這玉盒子裏若是裝人的眼珠子,從外面看若隐若現,是不是很?漂亮?”謝觀看向青柏,“就他了。”
青柏臉上一白,自?知無路可逃。可他來做這事前早好了赴死準備。已經将話?帶到,他死而無憾。
驚夜從腰間取出一把匕首,冷着臉握刀朝青柏走過去?。
“陛下。”沈聆妤突然将手搭在謝觀的手腕上。
她心口怦怦跳着,轉頭望着謝觀:“這盒子裝我們的定情信物?,不是更好嗎?”
謝觀歪着頭看沈聆妤,他突然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暴君:我們要定情了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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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3-02-22 22:10:33~2023-02-23 22:12: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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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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