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帝後已經離開了金香樓。拍賣還在繼續, 賓客們松了口氣,可是經這麽一遭,賓客們顯然沒?了剛來時的熱情。
金香樓的拍賣, 頭一遭這樣冷清。
丹娘已經從圓臺上下來, 将介紹物品的事情交給了夥計。她立在門?口,望着帝後離去的方向, 眉頭緊鎖。
手下走過?來禀話:“那?個夥計是康晟世子的小厮。”
丹娘臉色微變,怒責:“怎麽做事的?能讓別人假扮夥計混進來?”
她天生濃豔美豔, 發怒時也別有一番驚豔的妩媚。
屬下委屈:“今日拍賣,來者是客。他端着桌上随處可見的茶壺假扮店裏的人, 這……實在難防啊!”
丹娘望了一眼廳內的賓客, 低聲吩咐:“明日的拍賣取消, 以後以請帖制的方式開辦拍賣, 嚴格篩選所有出入的賓客。”
“是。”屬下面上應聲,心裏卻覺得?丹娘謹慎過?了頭。
拍賣還在繼續, 丹娘心不在焉地早早離席。她腳步匆匆, 扯一扯遮面的帷帽登上馬車。
“去雲夢巷。”她吩咐。
馬車停在雲夢巷盡頭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前?,她上前?叩門?,丫鬟小芙小跑着來開門?。
丹娘邁進院門?,纖指挑起帷帽的輕紗,望一眼卧房的方向, 問:“郎君今日如何?”
“氣色比昨日好些了,也咳得?少?些了。”小芙說。
天色已暗,屋內燃起燈火。丹娘擡眸望向那?一抹映在窗口上的柔光。屋子裏是她的心上人。
今日金香樓裏, 謝觀駭人的模樣浮現?在眼前?。丹娘将手搭在心口, 眉心慢慢攏起來。
她在這裏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一個可能誅九族的秘密。若她主動說出去, 那?是令人眼紅的功勞,也是潑天的富貴。
可是她不願意?說出去。
她溺在這場歡夢裏,不想?從與心上人厮磨的夢中醒來。
丹娘到雲夢巷時,聖駕也回?到了宮中。
車鸾在宮門?前?停下,謝觀跳下馬車,先将沈聆妤的輪椅放好,再把她從馬車裏抱下來,放在輪椅上。
沈聆妤小心翼翼地去看謝觀的表情。
金香樓裏,因她那?一句話,謝觀竟真的放過?了青柏。沈聆妤心中惴惴不安,她總覺得?謝觀認出了青柏。
謝觀雖然放過?了青柏,可他之後再也沒?有開過?口。他臉上也沒?有表情,讓沈聆妤探不透。
謝觀推着輪椅,往乾霄宮回?。
路很長?,将謝觀的沉默襯得?更明顯。沈聆妤心裏更覺不安。
謝觀突然松了手,丢下一句“你自己回?”,轉身大步離去。
沈聆妤訝然回?眸,望向謝觀,直到謝觀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裏。沈聆妤搭在輪椅扶手上的手輕攥,心裏更是認為謝觀認出了青柏。
良久,沈聆妤回?過?頭來,自己挪着輪椅往回?走。
一排跟着出宮的宮人,此刻也跟在沈聆妤身後。他們對視一眼,誰也沒?敢貿然上前?幫忙,默默垂首跟随。
突然開始下雪,細小的雪花落下來,溫柔地掉在沈聆妤的肩頭、腿上,也将路邊的積雪又覆一層新雪。
沈聆妤望着落雪,不由想?起青柏說的話。
青柏的話是什麽意?思??
趙帝為什麽要殺她?試藥人又是什麽意?思??她對這一切茫然。至于季玉川被謝觀抓進了暗牢?當?初謝家出事時,季玉川不過?才十六歲并未入仕,什麽都沒?有參與,謝觀為什麽要抓他?大概……因為他現?在追随了趙睿?
沈聆妤隐隐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縱她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也對當?年的事情産生了懷疑。
沈聆妤不知不覺中停下來,望着紛雪出神?。
手上的濕意?讓她回?過?神?。她擡手低眸,看見掌心沾了雪泥。下雪了,路上不潔,車轅上的雪泥沾了她滿手。
若是以前?,她必是揪着小眉頭能把自己嫌棄地掉眼淚。
沈聆妤挪着輪椅到路邊,她彎下腰,費力地抓了一捧路邊的積雪。她将涼雪握在掌心輕揉。雪的涼意?讓她打了個寒顫。
積雪融化,雪水混着她手心的髒漬,慢慢流走。也讓一雙小手手心凍得?通紅。
可她還是覺得?手上不幹淨,再次費力地彎腰去抓一捧雪。
一片陰影突然出現?在她頭頂,沈聆妤疑惑地擡眸,對上謝觀陰鸷的眼神?。他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在壓抑着怒火。
“陛下。”沈聆妤開口,她手裏抓着的那?團雪散落。
謝觀冷着臉轉頭,盯着身後跟着的一排宮人,陰森開口:“你們是死人嗎?不知道給皇後撐傘,不知道推皇後回?去?”
宮人們吓了一跳,畏懼地跪地,額頭抵在雪地上。
他們見謝觀冷着臉突然走人,都以為他故意?刁難沈聆妤讓她自己回?去,他們不敢幫忙啊!
“拉下去杖一百!”謝觀厲聲。
沈聆妤慌忙開口:“是、是我自己……”
謝觀盯着沈聆妤的眼睛,打斷她的話:“沈聆妤,不是你的每一次求情都有用。”
魏學海趕忙使?了個眼色,讓侍衛将這一隊宮人押下去。
謝觀走到沈聆妤面前?蹲下來,看她通紅的手心。沈聆妤覺察到他的目光,指尖輕動,慢慢攏起手指,藏起凍紅的手心。
沈聆妤小聲說:“雪不大,所以沒?讓他們撐傘……”
謝觀沒?說話,他将傘放下,拉過?沈聆妤的手,将她雙手握在了掌中。
沈聆妤悄悄打量着沈聆妤的神?色,斟酌了言辭,小聲問:“陛下,杖一百會死人嗎?”
謝觀掀了掀眼皮望她一眼,再看向魏學海:“回?答皇後的問題。”
突然被謝觀盯上的魏學海心頭一跳,腦子在一瞬間瘋狂思?考着。他深刻明白到了用武之地,若沒?能揣摩準帝心,他這太監總管就當?到頭了!
他臉上帶着笑,仔細回?答:“回?娘娘,這些宮人身體康健,杖責一百只是讓他們長?長?記性,應該不至于喪命。”
魏學海回?答完,立刻去瞅謝觀的表情。
謝觀垂着眼,視線落在掌中沈聆妤發紅的手上。他說:“退下吧。”
魏學海重重松了口氣,行?禮退下。他腳步匆匆,得?及時趕過?去告知行?刑的人不能把那?些宮人打死。
沈聆妤偷偷望了一眼謝觀,小聲說:“手上冰,陛下放開我吧。”
“冰?”謝觀問,“你冷?”
“有一點。”沈聆妤如實說。
謝觀突然臉色不悅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将她的手放進衣襟裏。沈聆妤用雪洗手,手上冰得?發麻,對熱度沒?那?麽靈敏。謝觀将她的手心摁在他的胸膛有一會兒,沈聆妤凍麻的手才感覺到熱。
從感覺到熱度,到感覺到他胸膛的滾燙。
沈聆妤指尖輕顫了一下,她慢慢擡起眼,望向謝觀。逐漸變大的雪花緩慢降落在兩?個人之間。
謝觀被看得?莫名其妙,問:“你看我做什麽?”
沈聆妤目光躲閃地快速低下頭,不吭聲。
謝觀看了一眼越來越大的雪花,他站起身,也不推輪椅,而是直接将沈聆妤打橫抱起,抱着她快步回?乾霄宮。
寝殿裏炭火燒得?很足,撲面的熱意?驅着沈聆妤身上的寒。
突然一滴水珠從她頭頂掉下來。她伸手去摸,後知後覺是落在頭上的一點雪花融化了。
謝觀立在一旁看着她,問:“沈聆妤,你今天還不沐浴?”
他又道:“随便你,臭七日我不嫌。”
沈聆妤胡亂地摸了下淋濕的頭發,嗡聲:“沐浴。”
與其說不能接受七日不沐浴,沈聆妤更多的是一種對謝觀的妥協。她覺得?在他面前?應該更聽話一些。
謝觀仔細看了下沈聆妤的臉色,才把她抱進浴室。
沈聆妤坐在高?足凳上,安靜地看着謝觀在一旁兌水調試水溫。等謝觀朝她走過?來給她脫衣服的時候,沈聆妤努力讓自己回?憶小時候玩過?的布娃娃。
謝觀伸手去解沈聆妤衣帶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才繼續。他很快将沈聆妤身上的衣服剝去。他彎腰去脫沈聆妤身上最後的鞋襪,瞥見她擡手虛擋在身前?。
明明他不想?去看,免得?自己受罪,可看見她防賊一樣遮擋時,謝觀偏又不高?興起來,把沈聆妤的手拍開了。故意?立在她面前?盯着看了一會兒。
沈聆妤緊緊咬着牙,克制着不再擡手去遮擋。
她以為這種被觀賞的酷刑要很久,可是謝觀很快将她抱起來放進了水中,丢下一句“洗完喊我”,便快步出去了。
沈聆妤重重舒出一口氣。
當?沈聆妤洗好時,卻沒?有第一時間喊謝觀。她想?試一試自己能不能出去。
她雙手撐在桶壁上,非常吃力地擡高?身體,又借一點水的浮力,終于靠坐在桶壁上,得?以喘息片刻。
輪椅不在身邊,她一手扶着桶壁,一手去探一旁的高?足凳,企圖将它拉過?來。
還差一點點,她再欠身去抓。
桶壁濕滑,沈聆妤突然從桶壁上摔下來摔倒在地。她從水中翻起的腿,帶起巨大的水花。
一陣陣雜亂的響聲,不僅是她摔倒,還有高?足凳已經一旁挂着棉巾的架子也一并被碰倒了。
謝觀踹門?沖進來。
沈聆妤仰摔在地,沒?有知覺的右腿朝一側撇着。她極其難堪地嘗試坐起來,可地面濕滑,撐着的小臂反倒打滑。
“我不是讓你叫我嗎?”謝觀壓着怒火。
沈聆妤不再嘗試坐起,而是慌亂去搬自己的右腿,讓腿合攏。聽見謝觀的質問,她擡起臉,露出一雙淚濕的眼。
謝觀望着她的眼睛,突然心口就被刺了一下。
他将沈聆妤拎起來,讓她立伏在他懷裏,一手撐在她後腰,一手用木瓢舀了水沖洗一遍她摔過?的後身。
水流沿着她纖薄的後脊蜿蜒流淌。
在嘩嘩水聲中,謝觀聽見了她将臉埋在他胸膛時小聲的啜涕。謝觀将掌心貼在她後腦,輕輕拍了一下。
等謝觀給沈聆妤穿好衣裳,再去看她的臉時,她面色柔和平靜,一點也看不出哭過?。
只是眼角殘留一點未來得?及消退的紅。
謝觀走到沈聆妤身後,拿着巾帕給她擦頭發。
浴室裏暖柔的燈光照出兩?人一立一坐的相偎影子。明明離得?不算近,可影子卻融為一體。謝觀一邊給沈聆妤擦頭發,一邊望着地上的影子。
他突然想?到一件要事。
他轉身,将一張椅子拉到沈聆妤對面,在她面前?坐下,一臉嚴肅。
沈聆妤瞧他這神?情,一看就是有要緊事的模樣。她一邊反思?自己是不是惹了他,一邊正色起來。
謝觀問:“沈聆妤,當?初我們是不是說好了等我回?來就圓房?”
謝觀想?明白了,沈聆妤對他的遮掩抗拒皆因他們不是真夫妻。
作者有話要說:
小暴君:我真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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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個小紅包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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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3-02-23 22:12:09~2023-02-24 19:34: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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