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說謊

施綿從未這樣期盼着雪停,可以說是度日如年了,好不容易盼到,嚴夢舟策馬回了京,十三與貴叔外出采買,只有她獨自留在小疊池。

“我說的是雪化了之後。”嚴夢舟離開前指着結了凍的小路與堆積着的冰雪道,“這樣的路,你能走多遠?還是全程要我背?提醒你一句,牛馬勞作過頭,也是會累死的。”

施綿不得已地妥協。

沒人與她解悶了,她讀書認字的課業完成後,就去看東林大夫編纂好的醫書。

小小的廳堂裏燒得溫暖,她依在鋪着軟墊的寬大竹椅上,腿上蓋着張薄毯,看到稀罕的地方,毯子下露出的兩腳就無意識地動起來。

東林大夫斟酌言辭時停下筆,一轉頭,看見她這副入迷的模樣,問道:“看見什麽有趣的了?”

施綿從書中擡頭,掀開薄毯跳下竹椅,走到老大夫跟前偎了過去,指着書頁問:“這個吸血蟲是真的嗎?”

她是到小疊池後身體有了好轉,才開始認字,字還沒認全,不必說學習醫術了,最多就是認識些草藥,能辨別出簡單常見的淺顯病症。

讀東林大夫的醫書,主要是看裏面稀奇古怪的病症與聞所未聞的故事。

她手上的這一篇,是東林大夫前幾年在嶺南所見,彼時水患,污水下去後,當地百姓接連罹患怪症,先是起熱畏寒,後腹痛難忍,再嚴重的肚子會脹大,同時嘔血不止,死了不少人。

幾經排查,最後查出是屍骸污了城外水源,百姓将水中吸血蟲飲入腹中,才導致這樁慘事。

施綿很是驚奇,“那麽小的蟲子能有這麽大的本事嗎?”

“別小看它。”東林大夫道,“這蟲卵入了人體,靠着人的血水滋養生息,不怕小,就怕它日夜不停。你想想,肚子裏多了不斷吸食/精血的東西,人能好的了嗎?”

施綿仰着臉思索了下,兩手張開比劃着道:“我小時候住在府中,遠遠看見過三嬸,她的肚子有這樣大,裏面是個娃娃。照師父你這樣說,産婦肚子裏的娃娃與吸血蟲不是一樣的了嗎?”

東林大夫走南闖北多年,也是頭一遭聽人把這兩樣東西做對比,擰着眉頭沉吟稍許,慢吞吞道:“你這類比不是沒道理,二者的區別大約是嬰孩到了月份就會脫離人體,吸血蟲是一旦生在人肚子裏,不會輕易出來……都能使人喪命這一點,倒是一致……”

說完這句,東林大夫突然想到什麽,閉嘴去看施綿。

施綿仰着臉,上翹的卷睫扇動兩下,道:“這樣啊,那還是很像的,難怪他們都相信我娘是被我克死的。”

東林大夫竟不知該如何反駁她這種說辭,沉默片刻,道:“不能以偏概全,最起碼嬰孩有很多機會打掉,而吸血蟲由不得你做選擇。”

施綿對這些僅知曉些皮毛,眼中浮出一層迷茫。

東林大夫抿了口茶,将面前未完成的書冊推開,仔細與她講解着滑脈、胎兒月份與小産等症狀。

期間菁娘送了茶點過來,在旁邊聽了會兒,發覺聽不懂,到一邊整理藥材去了。

“也不算是冤枉我。”聽東林大夫講完,施綿指着書上吸血蟲的那一頁,半是與人訴說,半呢喃自語,“假使某日僥幸能遇見我娘,我想問問她,在她心中,我是不是與這東西一樣。”

最後一句聲音很低,菁娘離得稍遠沒能聽見。

東林大夫緩緩垂下松弛的眼皮,不接這句,只道:“還是人多熱鬧好,省得想這些有的沒的。”

被他這樣一說,施綿的思緒轉到嚴夢舟與十三身上去,黯淡的眼眸轉瞬變得閃亮。

偷觑一眼認真幹活的菁娘,她扯扯東林大夫的衣袖,壓着嗓音道:“等雪化了,十四要帶我去鎮子上玩,不要菁娘跟着。師父,我把可能遇到的事情在心裏想一遍,就不會吓着了。這樣能去嗎?”

東林大夫回想過去,細細算來,在山腳下居住了已近三年,她只外出過兩次,真是為難這麽大的孩子了。

“我可不幫你拖住菁娘,你要自己想辦法說服她。”

這就是應許了,施綿嘴角抿着笑重重點頭。

東林大夫又說:“十三近幾日忽然變得乖順,屆時讓他與你們一起,萬一出了意外,他多少能有點用處。”

施綿的腦袋點得更快了。

她喜歡人多,喜歡看嚴夢舟與十三吵架打架,哪怕經常無征兆地變成他倆合夥攻擊自己。

該說的說完,東林大夫揮手趕施綿去一邊看書,他則是對着燭燈繼續記錄遇到過的病症。

提袖落下幾個字,他手腕一停,重新看向施綿。

施綿已洗了手坐回原處,手中捏着菁娘端來的糕點,小口咬着。吸血蟲的事仿佛未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她懸空的兩腳前後晃着,渾身萦繞着輕松愉快的氣息。

東林大夫細細觀察她的神情,陡然出聲問:“十三以前最排斥為人看診,讓他給病患熬藥都不情不願的,這幾日竟主動問診治病患的事,可真是怪了。小九,你覺得他這是怎麽了?”

“嗯……”施綿眼睛睜大,視線飄忽,用猜測的口吻道,“一定是他長大了,懂事了。”

東林大夫:“你竟也為他說話。”

以往施綿與十三互不相幹,被問及彼此的事情,十三會回一個看傻子的眼神,施綿只會悶悶說“不知道”、“我與他不熟”,兩人都有轉變,必是發生了什麽。

再看施綿,她已心虛地紅了臉,視線在屋中繞了一圈,就是不敢看東林大夫,小聲嘀咕道:“我也懂事了……”

東林大夫道:“你是說謊了吧?”

後面這幾句菁娘聽得清楚,知道是施綿說謊也要為她遮掩,插話道:“那也一定是嚴小公子與十三的歪主意,我家小姐最乖,不像男孩子那般頑劣。我都怕他們把我家小姐帶壞了!”

東林大夫瞧着這兩人,施綿臉紅通通的,菁娘是滿臉的義正辭嚴,說話擲地有聲。

常人的心是偏的,菁娘的心是長在了施綿身上。

東林大夫沒想計較什麽,甭管幾人打着什麽小算盤,願意學一門手藝,終歸是有益無害的。

他提筆蘸墨,垂首繼續書寫,慢悠悠說道:“打歪主意無妨,別被老夫抓到就行。”

施綿不敢答話,擱下糕點,低下頭看書,書頁唰唰翻得飛快。

另一邊的嚴夢舟頂着寒風到了城門附近,振臂勒馬,馬蹄高高揚起,甩起幾滴帶雪的泥土。身後的護衛跟得緊,“籲”了一聲,趕忙停住。

嚴夢舟勒着缰繩調轉了下馬頭,驅使馬兒噠噠走近護衛,手中馬鞭轉了一圈,道:“進宮後該說些什麽,需要我教嗎?”

護衛本低着頭的,躊躇了下,試探道:“要不屬下先去藥鋪抓一副毀嗓子的藥吃了……”

嚴夢舟蹙着眉多看護衛兩眼,奚落道:“難怪你武藝最高,卻只能做個普通護衛。”

靠路邊說話的時候,城門口忽起騷動,進出百姓紛紛退讓兩側,就見一列騎兵快馬加鞭駛出城,向着西面疾馳而去。為首的是個白袍小将,二十出頭的年紀,面如冠玉。

官道兩側的殘雪折射着日光,利刃般刺眼,嚴夢舟眯着眼看去,問:“那人姓嚴?”

“回殿下,是嚴侯爺的二孫,皇後娘娘的親侄兒,嚴狄嚴小将軍。”護衛與他介紹着,在心中暗藏了一句:也就是你二表哥。

作者有話說:

護衛:這破班,我是真不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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