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牙子
未及酉時, 天色已暗,馬車轉了個彎,嚴夢舟從前方飄零的雪花中模糊看見一匹馬和一個人影, 離得近了才認出那是貴叔。看樣子是擔心他們出了事, 特意出來找人的。
貴叔橫在路上, 風雪中好似一座堅不可摧的小山。
嚴夢舟與十三本來在說事情,見了他都自覺噤了聲。待馬車駛到跟前,嚴夢舟将車廂門打開了個小縫,再快速合上。
然後馬車繼續往前走,貴叔調轉馬頭默默跟在後面。
再駛出一段, 前面出現了星點燭光,随着燭光變亮,馬車咕嚕嚕的聲音驚動了屋中人。菁娘匆匆跑出來,隔着很遠大喊:“我家小姐呢?”
十三高聲回道:“賣了, 八十兩銀子,待會兒就給你。”
菁娘撲上來要撕他的嘴, 十三在她靠近前抛了缰繩, 從另一側溜了下去。嚴夢舟縱身一躍, 踏着馬背落到馬車前方, 敏捷地躲過了菁娘。
兩個少年跑得快, 眨眼間馬車上就空了, 只剩下馬兒拖着車廂原地踏步, 在雪地中打了個熱騰騰的響鼻。
“你們兩個別被我逮着了!”菁娘沖着庭院怒罵一聲,心驚膽戰地去開車廂門。
整個白日沒見着施綿,她是一刻也無法安心, 一坐下, 就覺得施綿遇上了危險, 要麽是被人沖撞吓着了,要麽是與那兩人有分歧,被狠心扔在了半路上。
她越想越怕,閉上眼就能看見施綿倒在天寒地凍的雪地裏,坐地不安地熬到午後,忍不住催貴叔去接馬車。
這會兒她顫抖着手打開車廂,看見柔軟厚實的褥子中蜷縮着一人,寬大的鬥篷将她全身遮住。在庭前橘色的燈籠燭光映照下,緋紅的臉蛋與纖長的卷睫看得清清楚楚。
施綿呼吸清淺,睡得正香。
菁娘沒舍得吵醒施綿,等貴叔拴好了馬,與他一起把施綿送回房間,直到要用晚膳了才把人喊醒。
施綿這一日跑了很遠、見了許多,情緒一波三折的,精神和體力都耗盡了,乏力地喝完了藥,眼皮子沉得扛不住,差點又在飯桌上睡着。
菁娘就沒問她今日見聞,忙帶她洗漱歇息去了。
一覺睡到天大亮,施綿回了精神後,只與菁娘說見到哪些有趣的事物,對尋人的事只字不提,也不許嚴夢舟與和十三透漏。
她填飽肚子跑去東林大夫那邊,得知那兩人晨時動手打翻了藥屜,被罰去挖竹筍了。
施綿靜下心來,邊看書,邊等他們歸來。
嚴夢舟一踏入庭院,她就跑了過去,瞧見他手上髒了,嫌棄地離遠了些。
前幾日移植過來的梅花樹分別種在院子的兩個角落,施綿已換回一身紅裙,外披白袍,梳着雙丫髻站在樹下,看着跟枝頭堆雪紅梅落了地,幻化成人了一樣。
嚴夢舟攆她回去練字,道:“縣令派人嚴守,進出須得嚴查,那人謹慎着呢,只敢在城門附近轉悠,靠近都不敢。”
“咱們哪日再去見他?”
“急什麽,先晾他幾日。”
施綿還是有別的顧慮,“今早我又仔細回想,他從你這贏了千兩銀子都能不要,只想快些脫身,證明他手上的事情更值錢,或者說更要命。他會不會殺人啊?”
嚴夢舟聽笑了,只說讓她再等等。
等了半日,護衛送來消息:“有戶人家丢了孩子,已經報了官。”
施綿很急切,問:“是誰報的官?”
“是個藺姓老婆婆,說一家人回祖宅過年,兒子兒媳才去了玉泉縣拜訪族人,孫子就丢了。”
“兒子兒媳……”施綿怔愣地重複這幾個字,又問,“她兒子兒媳什麽時候回來?”
護衛道:“這個沒說,玉泉縣離得不算遠,但是聽聞有段路發生塌陷,本就不好走,再趕上雨雪天氣,怕是要好幾日了。”
施綿靜默了片刻,打起精神聽嚴夢舟說話。
有了護衛帶回來的消息,現在大約能湊出是怎麽回事了。
“比錢還重要的,就是性命了,那個壯漢是人牙子,怕是惹了不該惹的人逃竄來的。”嚴夢舟一錘定音,這時才回答施綿的疑問,“被拐走的孩子是他們賺錢的貨物,也是保命的籌碼,他們不敢輕易殺人。”
狀元鎮名聲在外,治安很好,沒人敢在這裏作惡。嚴夢舟覺得那人是被大雪阻在鎮上,在賭場消磨時間撞見了個小孩,問出也是外地的,就順手拐了。
施綿順着他的話猜測:“能在短時間內将人藏起,他是有同夥的。”
十三道:“報官抓他!”
嚴夢舟駁回,“口說無憑,更重要的是抓了他,未必就能找到被拐的孩子。”
“那你說怎麽辦?”
嚴夢舟沉吟後,看着十三,鄭重問:“你想不想納個妾?”
十三滿臉疑問:“什麽玩意?”
“你不是把小狗當媳婦嗎?再給你買個童養妾,讓你享齊人之福不好嗎?”
兩人一言不合又打起來,肥嘟嘟的小狗趁機從籠子裏跑出來,鑽到了施綿腿下。
施綿把小狗抱起來,掂着它的前爪,知道嚴夢舟是什麽意思了。
要找到被拐走的孩子,得對方主動才行,誘導買賣,好順藤摸瓜挖到對方的藏身之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問題是買人這一招是行不通的,沒有任何人引導,冒冒然找他買人,一看就是陷阱,但凡有點腦子就不會相信。
買不成,那就只有……只有賣了。賭輸了就賣妻賣女的人太多了。
施綿把他倆喊停,将這個提議說出來。
十三第一個贊成,“完全可行,我最擅長輸錢,就說嚴十四是我兒子,我賭輸了把他賣掉。反正他功夫好,單槍匹馬就能把所有人打倒,連裏應外合都用不上,完全不用擔心。”
施綿已經不想理他倆明裏暗裏的擠兌了,道:“你倆都不行,年紀太大了,沒人會拐賣十四五歲的男孩,姑娘還差不多。”
在場只有一個姑娘。
二人齊齊看向施綿,臉上皆是不贊同的神色,而施綿深吸氣,回以堅定的目光。
“可行。”半晌,嚴夢舟沉聲說道。
就在施綿以為他認可了自己的想法,微微放松時,嚴夢舟又道,“就是你的衣裳太小,十三穿不下,菁娘會願意把衣裳借給十三嗎?”
施綿:“……”
十三暴怒:“你自己怎麽不扮成姑娘?”
嚴夢舟指指小狗,道:“我還沒成親,要臉面。你已經有了媳婦,不在乎這個……”
十三難得有接不上話的時候,就與數次被他刺得無言反駁的嚴夢舟一樣,這回他也直接選擇了動手。
好端端的正事又被攪亂,根本沒人再聽施綿的提議。
小疊池裏幾人打打鬧鬧,鎮子上的一個屋子裏,有人焦躁地踱來踱去,看見進屋的壯漢,怒道:“都是你這孫子惹的禍,明知對方衣着富貴,還敢上去招惹,害得咱們出不去了!”
壯漢理虧,辯解的聲音很沒有底氣,“我初開始以為他是個普通纨绔子弟,哪知道他能使喚得了縣令……發現不對後我就把錢還他了,他自己不要的。而且依我看,大哥你完全不用慌,縣太爺八成就是做個樣子,這小小的地方,能有什麽大人物……”
“蠢貨!你往昌西街看看,那兒就住着一個!你可知每日去拜訪他的都是什麽人?”領頭大哥氣得急喘如熊,“老子想着燈下黑過來躲一躲,你倒是好,盡給老子惹事!”
壯漢完全不敢提他臨時綁的男孩與賭坊裏的幾個有關聯,還在試圖為自己開脫:“那公子就是想了贏我出口氣,過兩日我讓他贏過瘾,他就放咱們走了……”
不提還好,他一提過兩日,立馬就把領頭大哥的怒火點燃,被狠狠踹了兩腳。
“兩日?你說的輕松,就不怕後面的人查到線索追上來?”領頭大哥一口牙快要咬碎,眼神看着恨不得把手下給殺了,“後面那才是大人物,被他追上,不止咱們得死,全家老小,管你八十老母還是沒滿月的兒子,凡是沾邊的,一個也別想活!”
陰暗的小屋頓時一片死寂,靜下來後,地下傳來窸窣聲響明顯起來,幾人聽了會兒,其中一個瘦巴巴的矮小男人道:“又是那臭丫頭!堵了嘴還不老實,我這就去打斷她的手腳!”
“你敢傷她一根寒毛,她爹就能剝了你的皮,再把你全家活刮了。”為首老大冷冷一笑,掃視屋中幾人,命令道,“叫三子媳婦看好她,誰也不準動她,哥幾個的身家性命,可是全吊在她身上的……”
天已放晴,第四日,護衛回來較往日晚了一個時辰,帶回的消息是鎮子上來了大批官兵。官兵越過縣太爺,直接将鎮子團團包圍住,只能進不能出,挨家挨戶地搜查,不知在找什麽。
“若非碰上袁先生,屬下怕是不好出來。”護衛如實禀報。
這件事證實幾人的推論完全正确,壯漢那夥人就是得罪了這個大人物,才會逃竄到這裏的。
避開施綿與十三後,護衛單獨與嚴夢舟道:“領兵來的首領,公子您前不久見過的。”
嚴夢舟蹙眉,護衛輕聲提醒:“嚴狄小将軍。”
嚴夢舟記得嚴狄,不止遠遠見過他,還知曉他是領命去江波府接黔安王一家的。
黔安王早該抵達京城了,遲遲未到,說是路上出了點意外。如今看來,這意外似乎與人牙子有關……黔安王夫婦僅有一個女兒,出了什麽事,不言而喻。
綁了郡主,那可不僅僅是錢的事了。
難怪壯漢寧願不要錢,只想嚴夢舟別再找他麻煩,原來是身後還有黔安王緊追不舍。
嚴夢舟心想,他這邊堵了人,算是無意中幫了這位七皇叔一把。
這夥人必将在鎮子上被一網打盡。
現成的好處不讨白不讨。他不願露面,所以這好處最好落在……落在施綿身上。
最大的顧慮就是小姑娘深入虎穴太危險,且她需要人照顧……
嚴夢舟思量後,去找十三說了自己的計劃。
十三聽罷,默默下了榻,走到門邊才說道:“你等着,等我拿了菜刀過來,不讓你見血,爺爺名字反過來寫!”
“我給錢。”嚴夢舟攔住他,見他始終不肯松口,再抛出另一個誘餌,“小九以身涉險,你師父定然會給她許多防身的小玩意,你與她一起,不就也有機會得到了?”
人說打蛇打七寸,誘惑十三也是同樣的道理。捏住了他的命脈,什麽男子氣概、尊嚴,全被十三抛開了。
“僅此一次。”十三警告道,“他日你們誰敢把我扮姑娘的事情說出去,我就把你們全殺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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