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長生
長生閣外的确落了一層灰,窗花紋路上的灰塵就連風都吹不下來, 沒人打掃, 只有每年的那一天,葉上離會走進這裏。
鐘花道擡起手的剎那還有些猶豫, 她進去能做什麽?雙腿不受控制地走向這裏, 在知道葉上離隐瞞了他其實早就知曉她身份的那一刻, 她本能地便覺得危險,她不是想害誰,況且也害不了, 她只是想自保,至少在他看盡自己笑話之前, 有一樣他在意的, 甚至他懼怕被人發現的事,是被她牢牢握在手心的。
感情,怎麽不算是博弈?
他明知底牌,還假惺惺地下注, 他比鐘花道想象中的可要陰險得多。
猶豫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下一陣冷風還沒吹過來前,鐘花道就推開了長生閣的院門,院門沒鎖,甚至沒有結界,葉上離真的很奇怪, 一面不希望她離開指月軒, 一面又放任她自由, 一面不想讓人窺探長生閣內的秘密,一面又不加設防,入此地,才是入無人境。
長生閣的院落不大,裏頭只有一張石桌,兩口石凳,院內在僅有的空間內種上了最多的梨樹,小閣樓兩層高,其實這裏也就只能住一人,只有前院,沒有後院,閣樓的兩旁小徑非常窄,裏面長了長長的雜草。
閣樓一樓的屋檐上挂着‘長生閣’三個字匾額,很精致,門上沒有鎖,鐘花道只需一根手指輕輕一推便開了,門上的灰塵簌簌往下落,閣樓內無光,也沒什麽特別的東西,只有簡單的桌椅板凳,高案上的花瓶,還有花瓶裏幹裂的梨花枝。
一路上了二樓,小樓梯踩起來吱呀吱呀地叫喚,這裏非常沉靜,不像是有活物的地方,鐘花道想不通,就這樣一個小閣樓,葉上離究竟在防什麽?她還以為看到的會是什麽令人震驚之物,卻沒想到這處就是個廢棄的小樓。
二樓只有一個房間,房內擺着床,還結了蛛網,不過這處窗紗別致,是冰蠶絲所做,這麽多年風吹雨打都沒有腐爛,月亮不知何時又出來了,透過薄薄的窗紗落在房中,淺光從上往下打了進來,烏雲散去,挂在牆上的兩幅畫現在了她的眼前。
鐘花道看見畫時頓時一愣,輕輕眨了眨眼,才覺奇怪。
畫上有個葉上離,兩人幾乎有七分相似,身着仙鶴入雲圖的雪海宮衣服,溫柔的眉宇間透着幾分疏離,他薄唇輕抿,手上握着一把扇子,單手背在身後,畫的後方還有一枝松枝探了出來,若非那人是一頭銀發,她就要當真以為那是葉上離的畫像了。
除了這個男子的畫像,還有一名女子,女子身穿梨花裙,淡粉色的裙邊在時間的蹉跎下已經褪色,她雙目明亮,發上戴着珍珠簪,顯然這幅畫畫出來時她年齡還不大,姿勢擺得一板一眼,卻挂着燦爛的笑。
鐘花道微微皺眉,又在屋中找了一圈,沒瞧見什麽特殊的東西,心裏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了。
胡亂猜測的結果,不過是徒勞無功,葉上離不讓人碰長生閣的門,說不定是那弟子自己出了差錯,或者心懷不軌,卻沒想到她因為聽信了這件事,便以為長生閣內當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想要以此作為與葉上離對抗的籌碼,當真是……天真。
出了閣樓,鐘花道面色很冷,頭頂的月光明亮,甚至遮蔽了周圍的星輝,她半垂着眼眸裹緊身上的衣服,才将小樓的門關上,轉過身來,便看見站在院子裏的葉上離。
鐘花道一愣,一時進退兩難,張了張嘴,連辯解都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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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什麽好辯解的?真正應當解釋的應該是眼前這人才是,将人蒙在鼓裏糊弄很有趣嗎?看她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搖擺不定很有趣嗎?
即便鐘花道知道,是自己另有所思,是她自己曾想隐瞞身份報複葉上離,可她依舊不甘心,因為葉上離,始終是害了瑤溪山的人,她要殺葉上離是天經地義,錯就錯在,她不該将葉上離說的話當真,她不該對他動心。
鐘花道的沉默,決定了葉上離要先開口。
他看着鐘花道許久,腦海中思緒很亂,長生閣內的風吹草動在對面清雨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在發現有人進入長生閣後便動用靈力試探來者的身份,從那風中聞到了含着指月軒內燃香的妖氣,他就知道是鐘花道進去了。
本想阻止,卻也沒什麽好阻止的。
長生殿裏的東西沒什麽見不得人,那不過是他留給他師父的最後一處清淨地,既然他喜歡鐘花道,便沒什麽是他可去,她不可去,他知曉,她不能知曉的。
于是葉上離輕嘆一聲道:“我還沒想過,太早帶你來這兒,既然你自己來了,那邊當是你見過了。”
“什麽?”鐘花道微微皺眉,垂在身側的手握緊,這人裝什麽?他既然出現在長生閣,便應當知道她方才聽到了什麽話了吧?
葉上離的目光朝二樓的窗戶瞥了一眼,道:“這是我師父生前所住的地方。”
他師父?
葉上離繼續道:“我師父……是風叔的表妹,他們曾定過娃娃親,風叔被乙清宗選上時,我師父跟着他去過乙清宗的霖竹齋,她曾住在你住過的院子裏,霖竹齋竹叢後院牆上開着的小門,便是因為她年幼時怕黑,晚上要偷摸着要和風叔睡在一個屋子。”
“她對氣修沒興趣,她只認風叔,不過風叔一心想着修道,沒有顧忌與她的婚約,在我師父家裏對風叔家催促時,風叔退了這門親,從那之後,我師父離開乙清宗境內,入了雪海宮,拜了……拜了師尊為師。”葉上離的聲音頓了頓,提起這些陳年舊事,似乎沒有他記憶中的那麽難受。
曾經在乎過的一切,在後來的修道之路上漸漸被抹平,久而久之,他就不在乎這些了。
鐘花道不明白葉上離為何要與她說這些,她也不想知道他師父年輕時在感情上受過的坎坷,她甚至有些受不了葉上離對她還是這般風輕雲淡,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淡然,她想撕開他臉上的面具,想剖開他的胸腔,看看他究竟是怎麽想,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于是鐘花道撇過頭,低聲帶着呵斥地道:“夠了!我不想聽!”
葉上離一愣,他定定地看着她,像是不明白鐘花道沒來由的怒意,于是試探性地問了句:“卿卿姑娘心情不好?”
“你又何必明知故問?”鐘花道說完,慢慢朝葉上離的方向走過去,如若她今夜沒來,那他們還有很長時間慢慢耗,真真假假,也不那麽重要,可她今夜來了,聽見了葉上離說,他一早就知道她是鐘花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是不能攤開來說的?
既然早就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也知道彼此實則對立,又何必裝那情深義重。
葉上離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鐘花道站在跟前了,他才感受到這個人身上的寒氣,她已經出來許久了,何時到的他都不知。
葉上離何等聰明,略微思索,大約也猜到鐘花道的變化是因何而起的了,眉心逐漸皺起,葉上離的心口突然像是漏了個窟窿,夜裏的冷風呼呼往裏直灌,他的呼吸有些亂,輕聲道了句:“不管是卿卿姑娘,還是鐘山主,我也一樣待你。”
鐘花道嗤笑一聲,她搖了搖頭:“葉真,實話與你說了吧,我起初接近你,是因為你好看,而我就喜歡好看的人,且你道行高,能護我周全,我才在你身旁故作乖巧,讨你歡心。後來我接觸你,是知你為葉上離,是仙風雪海宮的宮主,是我瑤溪山的仇敵,我一時半會兒無法殺你,唯有靠近你,騙取你的信任,才能找到你的弱點,好為瑤溪山報仇。”
葉上離身形單薄,像是随時會被風吹倒一般,他聽了鐘花道的話,睫毛輕顫,低聲道:“我知曉。”
鐘花道的笑聲更大,她甚至覺得笑已經不足以表達她此刻心中所覺的荒唐感,甚至一聲聲的笑,讓她覺得腹部的傷好似複發,一陣陣地抽,猶如酸水在胃裏翻騰,随時都能嘔出來般。
鐘花道扶着身旁的梨樹,看向葉上離時,對方也正看着她,那雙眼滿是擔憂,卻沒有上前,像是難受,也毫無解釋,他就這麽定在原地,然後鐘花道看見了他眼中的自己,笑得難看,顯得可憐。
“什麽都瞞不過你。”鐘花道搖了搖頭,咬着下唇,像是拾起自己最後的尊嚴,打擊報複般地道:“那你一定不知我來長生閣是為什麽吧?”
還不等葉上離回,鐘花道便說:“徐薇告訴我,這裏是你的唯一禁忌,我想着小房子裏一定藏着你的軟肋,那請葉宮主猜一猜,三更半夜,我來尋你弱點,是做何為?”
葉上離的臉色越發難看,蒼白如一張紙,鐘花道咬牙切齒,眼眶泛紅,聲音顫抖道:“我是來殺你的!都入了你雪海宮,也治好了傷,怎麽能不尋個機會,手刃仇人?!”
“你當真這麽想?”不知是不是因為風逐漸大了的原因,葉上離的聲音很低,帶着幾分顫抖,鐘花道深吸一口氣,擡起下巴篤定道:“是!”
其實不是……她心裏知道,來到長生閣,不過是她最後保守住的底線、她最後的防守都形同虛設,她覺得慌張,覺得害怕,覺得亂,所以想找一個足以保護自己,能成依靠的東西,唯有捏住葉上離的軟肋,她才有與之對峙的能力。
她不想在這場滿是欺瞞的感情中,落了下風,她不想承認自己現在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
這一個‘是’,鐘花道說得心虛,葉上離卻信了。
他內心的糾結,從未停止過,他的理智也一直提醒着他,修道之路不可動情動念,即便有朝一日會喜歡一個人,卻也不能是鐘花道。他早就知道喜歡她的結果,不外是被她報仇,他也早知……鐘花道殺人的利刃,終會刺向自己的心口。
他避無可避,這是他欠她的,是債,總要還。
葉上離微擡下巴,似乎是默許了她說的話,那雙眼半睜着,沒有半分防備,或許死,也是一種解脫,至少他還了瑤溪山一條命,雖遠遠不夠,可總好過這十年來每個日夜的愧疚,也好過這了無生氣一心求道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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