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司徒

鐘花道沒有要掩人耳目的意思, 她面上一抹紅紗巾遮臉,依舊一席紅衣大搖大擺地走入了平川城,平川內外修道者衆多,劍修一門比起氣修人更多, 處處都能看見身穿玄衣腰佩長劍的弟子,長街之上,唯有她一人紅衣挂身, 顯得非常突兀。

乙清宗內的事情傳出,衆人不是不知,紅衣女妖出現,大家都警惕了幾分, 鐘花道的目光在紛紛朝自己看來的人前掃過, 這些陌生的面孔,看她的眼神中除了警惕之外,還有嫌惡與猜測。

天譴令果然還未到九巍山, 所以這些人也不敢貿貿然動手, 長街兩旁攤販的吆喝聲不斷,各種香味兒穿雜其中,矮房白牆黑瓦, 入了太陽照射不到的角落,還有涼風吹過, 三月桃花開, 而今已快四月, 當是梨花正盛的時候, 平川天寒,這時桃花才只有幾朵粉嫩的花苞。

鐘花道不顧他人視線,越過平川城,一路到了九巍山腳下,她身後跟着許多九巍山弟子,衆人的手都放在腰間長劍之上,一陣風吹過鐘花道的面紗,将那張面紗吹走,面紗之下的臉妖異精致,雙眼卻是看淡生死的平靜,她就這樣站在兩把百丈高的長劍中間,望着高入雲層的九巍山,她輕輕眨了眨眼,單手背在身後,一步跨入,穿過了陣法,輕飄飄地上了山。

“大膽女妖!你可知這是九巍山?!還不速速離去?!”有人攔她,一把長劍指着鐘花道的眉心,來者似乎有些膽怯,眼神捉摸不透,年齡還有些小。

鐘花道歪着頭看向對方,有些不解:“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拿劍指我?”

“你私闖九巍山山門,我這是給你警告,若你離開,我自不會傷你,若你硬闖,就休怪我不客氣了。”那男子說罷,眉心緊皺,握劍的手微微顫抖。

鐘花道輕聲笑道:“我只是去你門派,找些熟人敘敘舊。”

說罷,她擡起左手,食指指尖觸碰長劍時長劍嗡嗡直響,顫動幾乎撕裂男子握劍的虎口,不過剎那,他的一把長劍從劍尖綻開了一朵銀蓮,一把殺人利器瞬間成了擺設。

“器修……紅衣,女妖,你是鐘花道!!!”那弟子一驚,身後衆人聽見這話,連忙轉身回去通風報信,鐘花道也不急,一步步踏入,卻無一人真敢上前阻攔。

不過短短一盞茶的功夫,鐘花道入山門之路還未走完一半,便聽見了九巍山上奏響的劍鳴聲,嗡嗡如龍吟虎嘯,便是九巍山設下的防備,又一盞茶的時間,碧藍的天空上多出了許多把劍,長短不一,顏色也不盡相同,甚至有上百號人禦劍飛行懸在劍雨之上,陣法擺好,就等她踏入。

當年九巍山弟子衆多,入山者只有幾十,真正傷人的也少之又少,但他們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數條人命,若說鐘花道對各大門派中都有仇恨,那麽以人頭數量計算,九巍山應當占恨最少。

不過這些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大錯鑄成,唯有認了。

在一票九巍山弟子的圍守之下,鐘花道踏入了九巍山的第一道門,劍修大殿足有百丈長,平臺之上能站萬人,劍修一派更是有四萬多弟子,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更別說是與之動粗了。

鐘花道就站在那平臺的正中央,看着周圍烏泱泱的衆人,若無人一聲令下,他們也不會輕易動手,頭上劍陣遮蔽了日光,山間寒風吹亂了她的頭發,鐘花道盯着那一層層入了山頂,與後方雪山唯有一橋之隔的寒殿,她知道武長安就在其中。

于是她揚聲開口,喚道:“司徒,出來見我!”

只此一聲,雪山寒殿內,一股黑氣湧出,玄劍是天下寶器,帶着電光火石直破雲霄,叮地一聲落地時,化成了玄衣墨發的男子,司徒十羽雙肩飛燕,袖擺還有黑羽,一張俊逸非凡的臉映入了鐘花道的眼中,包括他面上毫不隐藏的震驚。

“真的是你。”司徒十羽話少,聲音粗啞,只這四個字便概括了一切。

真的是她,她還沒死,甚至殺了岳傾川,在修道界掀起了風雲驟變。

“我且問你,十一年前,武長安離平川前往瑤溪山時,你在何處?”鐘花道的聲音帶着幾分寒意。

司徒十羽道:“離宗殿。”

“武長安帶人前往瑤溪山的理由是何?”鐘花道又問。

司徒十羽微微眯起雙眼:“瑤溪山山主包庇妖邪,殺影蹤千裏數十人命,奪符修之法。”

“你信?”

“不信。”司徒十羽道:“你看不上符修。”

“那你當時為何不出面?!”鐘花道上前一步,十一年未見,上次分別時,鐘花道還與司徒十羽一同月下飲酒,再見卻是劍拔弩張,若那一場戰役中沒有武長安,或許瑤溪山不會輸,其餘門派至多占個人數優勢,實打實地拼起來,誰是器修的對手?

“我勸解了,被師兄關押離宗殿中。”甚至還下了一百零七道束陣,司徒十羽沖破陣法時,武長安已經被人擡回九巍山,渾身燒傷,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氣。

“我要見武長安。”鐘花道緩緩勾起嘴角的笑容,嘲諷就在眼中,司徒十羽不屑說謊,便是武長安有事隐瞞:“以你師兄的命,換我一個答複。”

“花道,一切皆過去,執着只會讓你深陷心魔。”如此說來,司徒十羽就是不讓鐘花道見武長安了。

鐘花道不禁嗤笑,她知道自己若真與司徒十羽打起來,短時間內未必能分勝負,加上司徒十羽現如今的道行遠勝于她,說不定還會敗下陣來,劍修一門狠厲,出手便要見血,這麽多把劍懸在上空,又非乙清宗,哪容她來去自如。

所以她要談判,只是對方不給她機會。

說到底,還是司徒十羽護短,什麽曾經結拜的兄妹,再看重,也比不上同門之情。

武長安一手将司徒十羽拉扯大,等同于他親兄長,十一年的折磨已經将他摧殘到幾乎油盡燈枯,若再見鐘花道,挖出過往,于九巍山名聲而言,是傷,于鐘花道将來所染血腥而言,也是傷,這不是最好的結果,亦不是司徒十羽願看的結果。

司徒十羽頓了頓,眼中閃過幾分不忍,但依舊開口:“花道,當年師兄被燒,并非道行不濟,而是念及你在火中,意圖救你,未能救下,這才引火燒身,他心中有愧,亦有忏悔,你如今釀下大禍,千萬早日回頭。”

鐘花道聽他這話,更是覺得好笑了,武長安不是沒殺過瑤溪山的人,他的手上何止背負十條人命?就因為他心存善念,轉身救她遭獄火吞噬,她便要抹殺對方的殘忍,放下與之仇恨?

鐘花道搖頭,輕聲道:“司徒十羽,換你是我,可願立地成佛啊?”

此話一出,山下吹來了一陣風,揚起她本就淩亂的發絲。

剎那間金光乍現,八晶杖落地時震懾山殿,數百弟子紛紛後退,鐘花道一手指向上空,懸空的長劍嗡嗡直響,數十把出動周身繞着紅光,在她揮袖撤下的剎那穿過她的身側,穿入将才上山的十幾名藍衣弟子,乙清宗的弟子一人被一把劍割斷了手足,掌心所捧的天譴令落地。

藍玉清脆,又被鐘花道五指成爪握入手中,她垂眸望着後她一步送入九巍山的天譴令,再擡眸朝司徒十羽看去,司徒十羽果然懂她,剎那便明白了她的用意,眉心緊皺,不禁道:“我不想與你為敵。”

“那便讓我見武長安。”鐘花道扯着嘴角,笑得有些無助:“司徒,十一年前你未到,我便知你遇上難處了,我曾覺得你是另一個我,所以視你為知己,可你明知我是冤枉,明知我心中委屈,明知我大仇難放,卻還不肯幫我,我并非要殺武長安,我只要個真相!”

可真相,往往更為殘忍,更加黑暗。

司徒十羽身後弟子見她不過一招便傷了乙清宗衆人,紛紛排成陣列,腰間長劍拔出,嚯哈之聲傳來,成千上萬把劍都指向她的方向。

“我是令主。”最終,司徒十羽只能說出這句話。

他放不下九巍山,正如鐘花道放不下瑤溪山一般。

他并非是要包庇誰,要禍害誰,他只是想守住九巍山,不讓九巍山在他的手中成了天下的笑柄,當年真相,他并不知情,武長安知曉,卻也不肯說出,年長一輩的人心中思量之事,或許并不幹淨,司徒十羽怕就怕他站在鐘花道的身邊,便成了推翻九巍山的禍首。

他見了鐘花道眼中的不屑,不得不承認自己自私,若是以往,一切還未發酵,他能不顧一切,但是現在……

鐘花道握着手中之物,灌以靈力用力甩出,那物如一把刀,直直地戳向司徒十羽的心口,破空之聲使人耳鳴,司徒十羽擡手的剎那阻攔了兇器,在他以靈力阻擋掌心殺氣之時,手中之物傳來一聲嗡鳴,明藍色的光綻放了一圈,順着土地覆蓋了整座九巍山。

司徒十羽怔了怔,低頭看去,躺在掌心的正是天譴令。

奄奄一息的乙清宗弟子口含血沫,揚聲道:“九巍山司徒令主接天譴令,請助乙清宗誅殺妖邪鐘花道,還天下太平!”

而今,非友,便是敵。

乙清宗弟子的話一出,九巍山衆人便以劍朝鐘花道刺了過去,鐘花道最後再看司徒十羽一眼,這一眼,卻叫司徒十羽看穿了她的所作所為。

她不給自己留退路,卻給九巍山留了後路,天下接收天譴令,九巍山不收,勢必難堪,她方才給的選擇,便是結果。若司徒十羽信她,助她,她不殺武長安,問出當年事實真相後,或許能借九巍山之盛名為瑤溪山平反冤屈,其代價,或許就是九巍山一同圍攻瑤溪山這件錯事将公之于衆。

若司徒十羽不幫她,她幹脆全了他的心意,從今往後,兩人便是仇敵,她将天譴令丢入司徒十羽的手中,便是要與他劃清界限,再無瓜葛,以傷自己,保全司徒十羽想要維護的九巍山名譽。

或許終有一日,她能憑着自己的辦法讓真相大白,只是今日,她未必能躲得過滿山劍陣。

天譴令在司徒十羽的手中逐漸握緊,他就定定地站在那兒,看着被銀光圍繞的紅衣,看着她在風中被割斷的長發,看着她臂膀與腿上被劍風刺破的傷口,也看她以手中八晶杖,不知揮落了多少禦劍飛行的劍修弟子。

初見時,燈光昏暗,無湛大師滔滔不絕,話語惹人犯困,他坐在武長安身後,心中已經煩悶,卻見坐于對面的紅衣女子,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挂笑,一邊打哈欠,一邊對他挑眉。

她很漂亮,是世間難有的魅色,所以那夜他跟着對方,見她出來透風時坐在溪邊伸懶腰,不羁,也張揚。

于是司徒十羽道:“花容驚月影驚溪,道是仙子入仙林。”

文绉绉卻直白的誇贊,包含了她的名,鐘花道回眸與他一笑,明眸皓齒。

那道月下的影子,于眼前之人并無二樣,依舊魅色惑人,依舊不羁、坦蕩、張揚,變的,是他罷了。

“住手。”司徒十羽開口,劍陣退下,鐘花道以八晶杖支撐身體,司徒十羽卻不敢看她,只說:“念及舊情,今日你走,出九巍山後若再碰面,你我便是敵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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