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最怕舊情人,像憐憫的眼光
兩個小時零七分鐘,是別墅到機場的路途。
我看着窗外變幻的風景,我已經在大連這個城市十幾年了,可卻還是沒有看遍它的風景。我曾經徒步,在這個城市走過六個多小時,只是因為追逐,僅僅因為追逐。
走走停停的汽車、汽油的味道混合着嗆人的車內香薰,我的胃開始翻騰。終于熬到機場,一下車,我就蹲在路邊吐的暗無天日。
早知道會是這樣。
吐完之後從包裏拿出水漱了漱口,又蹲了好一會兒才過了勁。
拖着箱子進了機場,找了個人不多的地方坐下,不多會兒,電話就響了。
“在哪裏?我到了”
電話那頭的男聲依舊是我熟悉的沉穩,像是骨子裏散出來的冷靜,渾然天成的成熟味道。
“我在…”我看了下四周,找了個最明顯的标志,告訴了他,很快,他找了過來。
“石心”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低着頭,眼眶酸脹像是有什麽東西馬上就要噴薄而出。手指藏在大衣的袖子下頭,長長的指甲把掌心扣的生疼,終于還是忍下了。
堆砌出笑容,擡起頭。中午的陽光灼灼的,他的側臉在冬日的陽光裏,像極了那日的情形。“陸凱”喊出他名字的時候,我的聲音有些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發覺了。
“時間還早,我們去吃點東西”
他沒問我的意見,直接拉過了我的行李箱。身後的助理順勢接過來放在行李車上,我打量着那個助理,高高瘦瘦的男生,二十三、四歲的年紀,戴着一副眼睛,有些腼腆。我說了聲謝謝,他低着頭回了句不用客氣。
從前,總是說不完的話,現在卻已經開不了口。
低着頭小口抿着杯子裏的飲料,酸溜溜的,卻舒服了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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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點餐的時候,我偷偷瞄着他,而回憶撕扯着我。
那是我們頭一回坐飛機,還記得那般飛機是下午四點多,而我們一大早的就到了機場,緊張、興奮。飛機晚點,我們從早上等到半夜。我餓的前心貼後背卻不敢進機場裏的餐廳,連水都不舍得買一瓶。他心疼我,給我買了水和吃的,看着我吃下去,自己卻舍不得吃。
回憶被電話鈴聲驚着了,我擡頭看着陸凱,一臉茫然。他看我看他,開口問我“怎麽了?”
我回過神來,說了聲“沒事”,趕忙一邊往外走一邊往外掏電話
陌生的號碼,我實在想不出除了陸凱和我爸媽,誰還能給我打電話,說起來我做人挺失敗的,在這個城市混了十幾年,連個朋友都沒有。
拿着電話猶豫,接還是不接?這應該是個打錯了的電話吧…我還在猶豫,電話聲戛然而已,我正準備放回兜裏,誰知道它又開始響了。
我按了接通鍵,放在耳邊“喂?您是?”
“易傾葉”
“有事啊?”我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下周我開新戲,要去西北。你要是不來,年終獎就別要了”一貫驕縱的語調。
“知道了,下周肯定能回來的”我捂着電話哄孩子似的說着。
大段的沉默,他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不會是睡着了吧?他不挂電話,我也不敢挂。腿都站酸了,只好輕輕咳了一聲,電話那頭終于有了點反應。說了聲“沒事了”然後傳來嘟嘟的挂線聲。
我呼出一口氣,正要往回走,一轉身卻撞上個人,踉跄的退後兩步,被對方抓住,摟進了懷裏。不需要思考,他的身形、他的手臂、他身上的味道,是我最熟悉的。心口的地方被壓的難受,呼吸有些困難。
終于,還是,他先放開手臂,不發一語,帶我回到座位。
我扒拉着碟子裏的食物,裝作有胃口的樣子。
“這個涼了,別吃了。我點了新的”他伸手換走我面前的碟子。又無意識的問起“怎麽去了這麽久?”
“我老板說開新戲,讓我下周趕回去”溫熱的食物在口腔裏,有種滿足的感覺從心底滋出。
“說說你的工作”陸凱微笑的看着我,我擡頭看了他一眼,而後低垂下眼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挺忙,薪水還行。”我咀嚼着口中的食物,那暖暖的感覺在我身體中蔓延出來。
“想沒想過換工作?”陸凱像是不經意的,從口袋中取出一方格子的手帕,擦掉粘在我手上的湯汁,那手帕,老舊的顏色,洗的還有些發白。
“想過,不過合同還沒到期”我喝了一口果汁,酸中炸開了甜味。
“我有朋友是搞法律的,讓他幫你瞧瞧你的合同”
他還是那麽聰明,讓我望塵莫及。
“需要的時候我找你”我擡起頭,唇角有深深的笑意。
“好”他微笑着,那軟軟的帕子再次掠過我的唇角,暧昧的。
我看着他的指節,在想象中輕觸他指尖的薄繭,他的手指很美,修長的,骨節分明,曾經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比我的還小一個尺寸。
托了陸凱的福,頭一回坐上了寬大的頭等艙,坐穩後,陸凱從衣服兜裏掏出個棒棒糖,剝開了糖紙,也沒問我的意見,就伸到了我嘴邊,下意識的咬在口中,淡淡的薄荷氣息讓我的理智回歸了一些,才意識到,我們做的事情有多麽的暧昧。
別過頭,看向窗外。
并不長的旅程,下了飛機打車直接去了酒店,晚餐是我們兩個人吃的,他的小助理沒有出現。
他喝了一點酒,臉有點紅。
送我回房間時,他輕輕吻了我的額頭。
我沒出息的失眠了一整夜,早上的時候,他從門下塞進來一張紙“我去工作,中午不回來,你醒了吃些東西,床頭櫃上有電話單,如果不想出去,就打電話叫他們送過來。”沒有落款,那字跡根本無需落款。
他塞紙條進來的時候,我就傻站在門裏看着。看着紙條慢慢的進來,聽着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他回來的很晚,喝的有些醉。助理扶着他路過我房門口的時候,我沖了出去,跟在他們身後去了他的房間。
他還是那樣,喜歡假裝一些醉意。他真的喝醉的時候,腳步不是虛浮,反而是重重的。
助理把他扶到床上就走了,我拿熱水燙了毛巾,給他擦了臉和手,又給他脫外衣。其實他喝了酒不喜歡別人動他,可我總是固執的覺得穿着衣服睡會很不舒服。
做完這一切,我坐在他床邊,看着他有些泛紅的臉,問他“你真喝醉了?”
“一點點”他睜開眼睛,一片清明。
“喝水?”我拿起那會兒就準備好的溫水問他。
“嗯”他坐起身子,接過我手中的杯子喝了幾口,放回床頭櫃。
“你沒事我就回去了”昏暗的燈光下,我看他的目光中沒了白日裏的謹慎小心,也不知道他看不看的清楚。
他沒回答我,下一刻,他已經将我壓在身下。
酒氣呼在我的耳垂,刺痛忽然傳來,自耳垂而下,頸子、前胸,串串的,是帶着血絲的齒印,吞噬的力道。身上的衣服被拉扯在地上,我雙手抓着他的雙臂,不知道該推拒還是該擁抱。
他将我雙手壓在頭頂,吻上我的唇,抵死糾纏。
滾燙的皮膚緊緊的貼在我的身上,我甚至聽到了他心髒強力收縮的聲音。
這一夜太混亂,不發一語的兩個人。
天明時分,我回到了房間。
收拾好自己,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颠簸的路途,我的手在他的掌心,輾轉出各式的柔軟,肆意的糾纏。
他将唇湊在我的頸後,溫熱的氣息吐在我軟軟的發絲上,癢癢的。
站在門口,有些怯。
已經太多年沒回家了,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厚重的防盜門在他指節的敲打下緩緩打開,媽媽蒼老的面容印入我的眼中“媽,我回來了”伸出手,緊緊的抱住了媽媽。
飯桌上布滿了我和陸凱喜歡吃的菜,一家四口圍坐在桌邊。
爸拿出酒,陸凱接了過來,給爸倒滿,又把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滿。
“陸凱,石心沒看錯人”爸沖着陸凱端起酒杯。
陸凱忙端起酒杯敬爸,只是捏住酒杯的手指,異常的蒼白。
這一頓飯,爸媽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事情,都是些從前不能釋懷的舊事。直到媽提起我們年紀不小,該要孩子的時候,陸凱的臉色瞬間失了血色。
我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也沒敬誰,自己喝光了。才開口說話“爸、媽,這事不怪陸凱,前些年我宮外孕,一側輸卵管破裂,做了手術。另外一側也有些問題,這事,怪我”
年紀和酒,果然是最好面具。現在說起這事,我其實已經沒什麽太大的感覺了。
陸凱抱住我“別說了”
我推開陸凱,再倒了一杯“爸、媽,我過的很好。我跟陸凱也十幾年了,他對我好,你們都知道。孩子的事情,他也沒怪過誰。咱以後不再說這個了,好嗎?”
端起酒杯,敬了爸媽。不願意接觸他們的眼神,眼眶已經酸脹快要炸開了。
夜幕下的纏綿,一言不發。死死纏在一起的身體,像是想和對方求證什麽。極致時,我咬上了他的肩膀,就像從前無數次咬過的那樣,嘗到血腥才肯松口。
離開、飛行。
分道揚镳。
我想說點什麽,卻終究還是沒開口,連句再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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