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林舍
“林舍,我告訴你,再拍不到合格的照片,你閨女就要餓肚子了”佩佩站在我身邊用指頭使勁戳着我的額頭。
“知道了,知道了”我對着鏡子擦着了些我女兒用的嬰兒面霜,又把頭發紮了起來。
“主編發話了,要是照片再這麽歪七扭八,一張也用不上,咱倆都得滾蛋”佩佩描着眼線,惡狠狠的說。
“嗯”我看着鏡子裏,自己陌生的面孔。寧可這是一場穿越。
骨縫裏傳來的陣陣疼痛,預示着天氣又要變了。我長嘆一聲,從浴室櫃裏拿出止疼藥,接了杯涼水直接吞了進去。
新的名字,新的嗓音,新的面孔,連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都是假的。唯一真實的,是那個日期,我醒來的那天。
我和女兒曦曦用這一天作為我們倆人的生日。因為在這一天,我從七個月的沉睡中醒來,而她在這一日出生。
舍棄了原本的名字,取了我母親的姓氏。高叔叔說,舍棄才能幸福。所以,我現在叫林舍。
顱骨粉碎性骨折,面骨粉碎性骨折,面目全非後,換來這樣一張年輕的面孔。全身三十多處粉碎性骨折,每次變天都要疼上一遍。
高叔叔說,雖然曦曦是我被易傾葉**懷上的,但是他卻覺得,我是希望留住她的。在我沉睡的七個月裏,數次的全麻手術後,曦曦依然堅強的活在我的肚子裏,所以,他覺得,我是希望留住她的。
曦曦出生後一直很安靜,醫生說,我的手術影響到了曦曦的大腦。
半年前,曦曦在高叔叔和聶叔叔的陪伴下,度過了她的周歲生日。第二天,我帶着曦曦回到了中國。
帶着女兒去看了爸媽。
“我”葬在了爸媽的旁邊。我不知道高叔叔怎麽騙過了易傾葉和陸凱和其他所有人,救了我下來,但是石心卻是真的死了。現在活着的是林舍,帶着女兒曦曦的林舍。
我決定過全新的,平靜的生活。決定把自己淹沒在人海。
偌大的北京城,我遇見了我作為林舍的第一個朋友,安佩。她是一家雜志社的記者,也是我目前的合租人與工作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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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發什麽愣呢?趕緊的,我把曦曦抱給樓下陳阿姨,你趕緊拿相機去”佩佩風風火火的給我閨女捂上衣服出門了,我趕緊拎了相機跟上。
曦曦很乖,一歲時就已經會自己吃飯了。陳阿姨就是在白天我們工作時看着曦曦,給她弄點東西吃。盡管只是這樣,每個月的托管費還是高達兩千塊,對于一個月收入只有不到四千塊的我來說,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我看了看表,打了個呵欠,問佩佩“這才五點多啊,咱這是要去堵哪個明星?老板?”作為一本娛樂雜志的記者,我每天不是追明星就是拍商界的鑽石王老五,每次都被閃光燈閃的找不到北。所以,我拍出來的照片,十次有六七次都是不能用的。為此,佩佩沒少和我發脾氣,可發完脾氣又趕緊幫我善後。
“天淩集團前任總裁,夏铎。聽說他離婚了,分了天淩一半的股份,是個标準的單身鑽石男”佩佩啃着手裏包子含糊不清的說。
“你說誰?”我奪走她手裏的包子,又嚴肅的問了她一次。
夏铎,我已經有多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高叔叔只告訴我,陸凱結婚了,又添了一個女兒,日子過得幸福美滿,就像當初他承諾過我的一般。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提過夏铎,我的認為,還停留在那個時刻,他接手天淩,和Ariel懷孕。
“他為什麽離婚啊?”我裝作不經意,低着頭問佩佩。
“這個問題等下一定要問,你記一下”佩佩掏出個本子遞給我,示意我寫下來。
我拿着本子,看看啃完包子喝牛奶的佩佩。
“快寫啊,地鐵快來了”佩佩催促着我。
我拿出筆,編上序號,寫下了問題。十月的北京城,冷飕飕的,我裹緊了身上的衣服,把自己淹沒在茫茫人海裏。
等待。這半年我已經習慣了蹲在機場、酒店、劇組場地的門外,一邊啃着冷面包,一面抓着相機,準備随時開拍了。
“不行,我快餓死了。”佩佩同樣挂着相機蹲在出口處出等。
“你先去吃點東西,我等就行了”我從她裏拿出寫滿問題的本子,放在自己包裏,示意她先去墊墊肚子。
“你行不行啊?”佩佩揉着肚子無力的說“主編真的說了,這回要是再搞砸了,咱倆都得滾蛋了”
“應該不會這個時間來吧”我有點心虛的看了看時間,十二點多,我們已經等了足足一個上午了。
“我去買點餅幹和水,馬上回來,你盯着點”佩佩站起身,往便利店方向快速走着。
“知道了”我話音剛落,就看到一群人圍了上去。
“林舍,夏铎,快”佩佩趕緊往回跑。
我和一群人擠來擠去,愣是擠到了夏铎身邊,我舉起相機,不停的拍着眼前的夏铎。
“問問題,快”佩佩被擠在人群外,大聲沖我吼。
“問,問”我趕忙掏本子。
結果越急越掏不出來,随着人群裏一個沖擠,我一個趔趄把剛掏出來的本子掉了地上。
“快問啊”圈外傳來佩佩抓狂的聲音。
“你,你還好嗎?”慌亂中,我大腦一片空白,直愣愣的問出這個問題。
夏铎被我問的,也愣住了。半晌,他示意保镖隔開了我們。彎下腰,從地上撿起被踩的滿是腳印的本子,輕拍去上面的塵土。他的動作很慢,對着那打開的頁面看了很久,才緩緩的合上,隔着保镖,把本子遞還給我“還好”他微笑着對我說,眼中卻有散不去的冷漠。
随着保镖的保護,我們被隔開,夏铎順利的進入車裏,飛快離開。
“林舍,你問的什麽破問題啊”佩佩被我氣的,眼睛都紅了。
“那什麽,我拍了很多照片”我連忙轉移話題。
“我看看”佩佩結果相機翻看。
“林舍,你要死了,拍的什麽”佩佩急得,攥着相機一直跺腳。
“怎麽了”我接過來一看,全是近照,臉都沒有拍全“我…”
“早晚被你氣死”佩佩一邊拿手戳我的頭,一邊往外掏電話,邊掏電話邊狠狠的說“林舍,你最好祈禱我能找到夏铎住在哪個酒店。再祈禱,我們能去補上幾張像樣的照片。不然你死定了”
我拎着相機,蹲在佩佩身邊祈禱。
“找到了,某酒店,快”佩佩拎起蹲在地上我,連忙向酒店趕去。
佩佩很有辦法,我們到酒店的時候幾乎沒看見幾個同行。
“林舍,你跪一邊祈禱去。”佩佩一腳把我踹到酒店外的草叢裏。
“哦”我躲在草叢裏,調好相機,沖好酒店大門。
我在酒店外繼續蹲點,天都黑透的時候,佩佩忽然喊道“林舍,快”。
随着她的一聲吼,夏铎出現在視野裏,我連忙按下快門,抓拍。
“夏先生,聽說您離婚了,這個消息是否屬實呢?”
“聽說您拿到了天淩集團一半的股份,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
“您現在是單身嗎?”
佩佩果然專業,快速的問出了我們雜志的主要消費群—各年齡段未婚女人,最希望知道的問題。
夏铎冷着臉,一言不發,在保镖的保護下往外走。
“您不回答問題,是不是表示默認呢?”我連忙跟上繼續提問。
夏铎看到我,微皺起了眉頭“是你?”
“是我,謝謝您把本子還給我。能不能回答我們幾個問題”我沖上去邊道謝邊套近乎,佩佩那會兒已經對我進行了徹底教育,讓我深刻的認識到,如果這次采訪再搞砸了,我和曦曦真的要去喝西北風了。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頂着這樣的一張臉,臉皮似乎也厚了很多。
“不要再跟着我,我不會回答你們任何問題。”夏铎說完,在保镖的保護下坐進車裏。
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穿過重重保護愣是抓住了車門“夏先生,請您回答一下問題。”
“這位小姐,如果您再糾纏,我的保镖就不客氣了”夏铎側過臉頰看着抓着車門的我。
“他們敢上來,我就喊非禮”我咬了咬牙,厚着臉皮說。
“他們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夏铎忽然笑了。
從前的他的笑容,如夏日的陽光,溫暖而炫目。而如今,他即便是笑着,黑眸與唇角也滿是涼意。果然,我們都已經不認識彼此了。
我死死的抓着車門,讓自己堅持與他對峙着。
“好吧,我回答你的問題。一個問題,想好再問”夏铎似乎是失去了耐心,想盡快打發我們。
“為什麽離婚?”我問。
“林舍好樣的”佩佩被保镖攔在外面,沖我吶喊。
夏铎看着我,瞳孔中映出我陌生的,年輕的,帶着些許蒼白的臉“我從沒結過婚”他一字一句的說。
“我明明看到了請柬”我不由自主的說。說完才反應過來,猛地捂住嘴巴。
“請柬?什麽請柬”夏铎像是聽到了什麽奇怪的話。
“網上發的”我胡亂的回答。
“我從沒結過婚。林小姐可以放開我的車門了吧?”夏铎重複了一遍,示意我放開車門。
“不好意思”我放開車門,看着他的車,漸行漸遠,不能回神。
是啊,感情可以是假的,連救我都可以是做戲,我早該想到那張請柬是假的。可是,他挽着Ariel宣布接手天淩集團又是怎麽回事呢?
“喂,還看呢”佩佩拍了愣在門口好半天的我。
“沒看什麽,回家了”我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陽穴,低着頭往地鐵站方向走去。
從陳阿姨那接過曦曦,這丫頭已經睡着了。
“林舍,就沖這照片,這問題,咱倆這工作算是保住了”佩佩坐在電腦前編輯着照片,小聲沖我說。
“保住就好”我給曦曦脫了衣服,擦手腳和臉頰。她的生活規律非常有規律,每天早上六點準時醒來,晚上九點睡覺。一日五餐,也只是那麽幾種,不愛蔬菜,最喜歡喝我煲的湯,夏天喜歡喝酸梅湯,冬天喜歡喝牛奶。
曦曦不會說話,從出生到現在,從沒發出過任何的聲音。醫生說,聲帶發育沒有問題,可能是大腦的問題。
她每次有問題或者需要什麽東西時,就會用她那雙像極了那人的眸子看着我,然後彎起唇角,笑的像個天使一樣。
她從不哭,不高興的時候,就瞪着水汪汪的,充滿委屈的眼睛,看着我,看的我心懷愧疚,才算作罷。
“靠,這是誰挖的新聞,太勁爆了”佩佩沖我招手,示意我趕緊過去。
我給曦曦蓋好被子,走到佩佩身邊坐下“什麽新聞”
“你看”佩佩指着一條英文新聞說“不知道哪個記者挖的,說的是夏铎将其持有的天淩集團股份出售給了陸氏老板陸凱,還附上了股東變更公告。”
“哦”我沉默着,聽着這兩個曾經熟悉的名字。
“林舍,我要把這新聞弄下來,明天一起交給主編。”佩佩對着電腦一通複制、粘貼、編輯。
“這樣不好的”我抓着佩佩握住鼠标的手。
“唉,我只是參考。何況是我千辛萬苦從一個國外網友那弄來的,沒上報。這不算抄襲”佩佩甩開我的手,開始整理。“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嗯”我拉過藤櫃上的開衫給佩佩披在肩上“你也早點休息”
“嗯嗯”佩佩對着電腦繼續忙碌。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邊電腦桌上的微弱燈光。佩佩很好,對我和曦曦十分的照顧,如果不是有她,我怕是已經活不去,怕是早就回去依靠他人了。高叔叔和聶叔叔對我的恩惠,我早已經還不清楚了,我只想着,別再欠下去。我接受了他們安排給我的新身份,卻自私的帶着曦曦離開了他們。
習慣了吃着安眠藥,一覺睡到天亮。不吃藥的話,會夢到再不願意想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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