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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很生氣地跟顧子午說, 自己不去B大了,但在章章無意中透露顧子午要和他一起去美國讀大學以後, 江敏還是出爾反爾地報考了B大。

——B大和G大都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名校, 但G大就在兩個小時車程以內的晉市,B大卻千裏之遙。

江敏交了志願表以後, 路過一班,在一班窗前靜靜站了很久。一班跟二班一樣,空蕩蕩的, 只剩下擺的整整齊齊的桌椅和黑板上不知道寫了多久的“前程似錦”。

令狐苗苗沒有考上B影,但考上了第二梯隊的T影,她媽媽不太滿意,但她自己卻十分滿足。“胖大海”提前叫她大明星,她管他有沒有諷刺的意思, 兀自聽得十分惬意, 兩只眼睛也屢屢彎成月芽。

“胖大海”如願考上了軍校, 也在T影所在的城市。此時的“胖大海”成功減重十五公斤,出落成了個特別有精氣神的小夥子。令狐苗苗故作矜持,她的意思是, 如果“胖大海”能鼓起勇氣給自己寫個情書什麽的,自己也并非絕對不考慮他。“胖大海”直抒胸臆, 問她是不是腦袋被門擠了。

江敏跟令狐苗苗、“胖大海”以及其他幾個同學約着一起去唱了半晌KTV回來, 在河堤上遇到了正往回走的林恬兒。林恬兒依舊笑容明媚,仿佛那種在正常門戶裏長大的姑娘,早晨起來睜開眼都是由衷的贊美, 而非惡意的批評和侮辱。她見面給了江敏一個十分熱情的擁抱,告訴她自己考上了B影。

“你知道霍蔚、趙凝、陳婉婉吧,他們都是B影出來的。黎薇薇?黎薇薇是G影的,在G大隔壁。哈哈哈,霍蔚、趙凝、陳婉婉,我是她們的師妹。”

“恭喜恭喜恭喜......”江敏有些害羞,但“皮卡丘”教會了她正确跟人擁抱,所以她呆滞片刻緩緩伸出了手,“B影距離B大有多遠?”

“七個站,有直達的公交和地鐵。江敏,我去B影和G影考試的時候最緊張。你肯定要上B大或G大,如果我也能考上其中一個,就有一半的機會跟你繼續當朋友。結果我考上啦。”

“我是收你的錢給你補習的。”江敏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不是因為你給我補習,”林恬兒依依不舍地松開江敏,她抓了抓自己松松垮垮的馬尾,笑道,“總之,你真的是一個特別棒的朋友,我就是特地過來跟你說這句話的。”

七月中旬,儲洲子的家長給江敏打來了電話,給了很高的報酬要請江敏能儲洲子全科補課——江敏的B大錄取通知書實在太有含金量了。江敏十分高興地答應了。江敏目前手頭的存款僅夠解決她大學前兩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儲洲子家長大手筆給的報酬最起碼能再給她解決半年。

——雖然絕大多數的大學都有餘裕給學生做兼職,但是B大似乎是不行,最起碼前兩年是不行的,聽說課程排得很緊,幾乎是新的高三。

儲洲子個子長得很快,就跟施了化肥似的,去年冬天在樂高館見到他時,他頭頂只到江敏的下巴那裏,也不過半年,居然就長到了江敏的耳垂。

“江老師,我聽說你考上B大了,你真牛X。”儲洲子興奮地道。

“你好好學習,以後再誇人,就不至于只有一句髒話了。”江敏低着頭翻看昨天給他布置的作業,一板一眼地道,“而且,男生講髒話不但不帥,看起來還有點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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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洲子不服地道:“我不信你男朋友就不講髒話。”

江敏本能要反駁“他不是我男朋友”,但轉眼望着儲洲子臉頰上還沒有消退的奶膘,感覺自己跟一個小學生辯解這個問題實在沒什麽意義,她用尺子把他的注意力勾回到卷面上,簡單回道:“他不講。”

高考結束的當天,顧子午在考場外截住了江敏。

他握着江敏的手腕帶着她來到操場上,在夕陽的餘晖和一牆之隔的熙熙攘攘裏,第二次跟她表白。顧子午平日裏是一個恨不得橫着走的人,但那時就在牆根下目光灼灼地深望着她,言辭誠懇地向她表達自己的感情。

他不确切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的,大概是她在河堤上噙着眼淚眼巴巴地說“顧子午,我的磁帶壞了,你能幫我修好嗎”時;也或許更早,是她在某個深夜裏一臉不自在地低聲勸顧午“你自己就不疼麽,你自己也疼的”時。

“跟我交往吧,”顧子午說,“我想以後都跟你一起吃飯、一起出行、一起做最近的和最遠的計劃,也想一直照顧你。”

江敏仰着腦袋看他半晌,最後輕輕抽出自己的胳膊,轉身走了。

“顧子午,你是來找我的吧?”

“......是來找你的。”

“你有什麽事兒?”

“......沒有,只是來看看,聖誕節要到了,你在幹什麽。”

江敏依舊一字不差地記得去年平安夜裏的對話。顧子午仿佛漫不經心的這句“只是來看看,聖誕節要到了,你在幹什麽”給她帶來摧枯拉朽式的觸動,比如今直白的“跟我交往吧”更加直擊心靈。只可惜是假的。

八月十一日傍晚,江敏結束補課離開儲洲子家,行至科苑路,腰上突然頂住把匕首,與此同時,一截碗口粗的胳膊橫裏掃過來,當場将她掃翻在地。

江敏意識再度清醒過來時,是在公園偏僻的湖邊。有個男人正在扒她的衣服,一面扒一面狠狠在她胸/腹前抓/揉着。

“......救......命.......有沒有......人。”

江敏的聲音破碎低弱得大約也只有正在施/暴的男人能聽得到。他甚至都不屑于去捂她的嘴,只是迅速低頭在她嘴周狠狠一咬,直接咬出了淋漓的鮮血。他興奮地呼哧呼哧粗/喘着,像一頭毫無人性的兇猛的野獸。

“......有......沒有人......”

江敏依舊在叫着,但回應她的只有男人的兩個耳光和這個季節尤其鼎盛的蟬鳴。

“......救救......我......”

江敏突然哭了,豐沛的淚水如小溪一樣嘩啦啦淌下來,瞬時打濕了半截脖子。

顧午就在江敏最絕望的時候出現了,以暴怒的姿态。他上來就是一板磚,砸得男人滿頭滿臉的血。江敏攤在那裏不知道挪窩,在模糊的淚眼裏看着顧午。顧午跟上回出現時一樣,也在哭,但下手十分殘暴。江敏微弱地叫他的名字,但顧午根本聽不見。

一個胳膊比碗粗的男人,一個只長了個子尚未來得及長肌肉的男生,僵持久了,顯然後者是占不了什麽便宜的。顧午自己也很快就見了血。但他像是沒有什麽痛覺,不惜自損一千去傷敵八百。

江敏的腿是軟的,實在是站不起來了,她大哭着一點一點往他們那裏蹭。她看到他們剛剛滾過去的地方有一支手機——自己的手機一早就被撇到湖裏了。

江敏還沒有蹭到跟前,突然聽到了一聲很重的“江敏閉眼”。江敏一愣,倏地轉頭望過去,驚覺那竟然是顧子午。一開始出現的是顧午,暴戾的顧午。但此刻,是顧子午,破釜沉舟的顧子午!

“閉眼,不要怕,”顧子午盯着她吼,“江敏閉眼。”

江敏單手捂住眼,幾乎在同時,有溫熱的液體噴濺到她手背、唇縫、下巴和脖子上。

男人在顧子午要捅第三刀時,倉皇避讓間一腳踩空跌進了湖裏,他返身單臂劃開一段距離,上岸逃離現場。

顧子午橫臂擦掉幾乎要流進眼睛裏的血,面無表情地撇掉匕.首,上前将江敏拽起來,默不作聲給她穿衣服。

江敏不聲不響任他擺弄着。半晌,四肢恢複了幾分力氣,五感也回來了。江敏伸手在自己鎖骨上一抹,看到了顧子午的眼淚。

“顧......”

顧子午沒有任何征兆一頭栽進她懷裏。

江敏幾乎是求着顧午跟她去的公安局。

江敏在公安局裏雖然抖得跟篩糠似的,但面對那位看起來很不好惹的女警,依舊滿嘴謊話。

“是脫我褲、褲子的時候他捅的.....第二刀也是......他自己沒有立刻意識到自己被捅了,就還沒有停手,還在脫......刀也不是我們帶來的......是那個人自己的......”

“我砸了他的腦袋......很多血......我是閉眼砸的,我不、不知道都砸哪裏了......我太害怕了......嗯,他也用刀威脅了我.....還說不聽話就劃爛我的臉......”

顧午默默看着江敏,眼神一開始是特別橫的,卻在江敏結結巴巴的敘述中漸漸暗淡下來。

柳笙那晚反手撫着背,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她蹲在地上,仰望着他,突然笑道:“喂,我吊威亞時摔一下更慘,沒關系的,你不用愧疚。嗯?你沒愧疚?你沒愧疚為什麽是這樣的眼神......顧午,我跟你道歉,我以前害怕你,當你是個怪物。但其實我這樣不成熟的媽媽才是個怪物。你就是個正常的十四歲的小朋友......你如果生對了,也有自己的爸爸媽媽,有正常的家庭就好了......對不起啊,我沒有照顧好我兒子,也沒有照顧好你。”

臺風登陸那夜,顧子午濕淋淋地回來,在浴室裏對着鏡子一遍一遍地告訴他,“顧午,我不需要你了,你能聽得到吧,我不需要你了,顧午......再也不要出現了”。但第二天早晨,顧子午睜着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卻再度道,“顧午,你在不在?我昨天晚上是瘋了,你不要理我。我其實知道,你沒有故意傷害她,你只是年紀小,不懂那些話有多重。如果你最近出來,要記得去跟你的朋友道歉。我給你買了新的滑板,是你喜歡的品牌和型號。”

江敏髒得跟個猴兒似的,此刻正上牙磕着下牙在認真跟警察解釋:“他上回當着所有人面亂說話,我就生氣不理他了。他一直想跟我和好,但我還沒有消氣,一直也沒有回應他。他沒有尾随我,就是剛好路上遇到我,不知道要怎麽過來跟我打招呼,就跟了我一段路。他真的沒有惡意。他是我的朋友。”

顧午低頭輕咳了咳,眼神發虛地盯着自己限量版的跑鞋,片刻,轉頭看向窗外高遠的天空,再過片刻,眼睛一勾,嘴巴一咧,露出了高糖分的笑容。

顧午消失在審訊室裏。在之後的許多年裏,顧午只短暫出現過兩次——一次是顧子午跟女朋友交往第二年第一次吵架,一次是顧子午的妻子生産遇險。

作者有話要說:  ......想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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