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狂肆的吻 (1)
蘇畫的一句“我也想你”,讓易沉楷整個晚上的夢的味道都是甜的。
才五點半,他就早早地醒來了。想要忍耐,可是只忍了十分鐘就忍不住,開始給蘇畫撥電話。
蘇畫迷迷糊糊地伸手在枕頭下摸着自己的電話,眼睛都沒睜開,将接聽鍵按下去:“誰呀?”
嬌軟慵懶的聲音,讓易沉楷心裏直顫,他沒有想到,這個平時兇巴巴的丫頭,居然也有這麽性感的時候。
清了清嗓子,他略微平靜了一點:“是我。”
“幹嘛?”蘇畫仍舊是朦朦胧胧。
易沉楷竟然一時回答不出來,是啊,他找她幹嘛?
“呃,我就是想提醒你早點起床,不要因為我不在就偷懶遲到。”
這個周扒皮,還真的學起半夜雞叫了!!
蘇畫氣得清醒了幾分,對着電話吼:“你搞沒搞清楚現在幾點?”
“已經快六點了。”易沉楷撒謊。
“你的華易上班是八點半,我從家到公司只要半個小時,你現在就叫我起床?!”清醒過來的她,倒是邏輯清楚。
易沉楷語塞。
“我……我只是想給你打電話而已。”吭哧半天,易沉楷小聲地憋出這句話。
蘇畫怔了怔,心軟了:“唉……算了……”
火氣一消,人就又犯困了,蘇畫翻過身側躺着,偷懶地把手機放在耳朵上,連手都懶得扶。
易沉楷卻從床上起來,走到落地窗邊,拉開了窗簾:“知道現在的廣州是什麽樣子嗎?”
“不知道。”蘇畫打了個呵欠。
易沉楷開始用緩慢而低沉的聲音給她描述:高高低低的樓房,明明暗暗的燈,還有遠處的天色,深深淺淺。
蘇畫已經閉上了眼睛,嘴角有一絲微笑,她仿佛也看到了此時他所看到的景色……
漸漸地,易沉楷聽見了電話那一頭,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聲。
他笑了,靠着窗臺坐了下來,姿勢優美而舒展。
舍不得挂電話,他點燃了一支煙,聽着她的呼吸聲看晨曦漸亮。
那一次,他和蘇畫錯過了江邊的日出。
其實,他何止想陪她看日出?
他想要抱着她,一起看每一個日出,每一次日落,每一滴月色,每一點星光。
這樣的感覺,是不是就叫做永遠?
補眠到七點半,才不情不願起來的蘇畫,伸了個懶腰,去浴室刷牙。
嘴裏還滿是泡沫,電話又響了。
啊,這個易沉楷,我要瘋了!蘇畫匆匆漱了下口就跑出去,沒看號碼就接起來:“喂,你打電話的頻率也太高了點吧!”
那邊的人似乎在發怔,蘇畫這才瞟了眼號碼,呆住,不是易沉楷,是秦棋。
那麽剛才她說的那句話,聽起來就像是另一種含義的抱怨了。
“對不起,蘇畫,這幾天……公司比較忙……所以沒打電話給你。”秦棋果然是誤解了她的意思,開始道歉。
蘇畫淡淡答了聲:“哦。”
公司忙嗎?跟齊心悅一起忙的嗎?而且忙到洗澡都由齊心悅代接電話?
“嗯,今晚有空嗎?”
“沒空。”蘇畫直白的拒絕讓秦棋心裏一刺。
“在生氣我這些天沒跟你聯系嗎?”秦棋放柔了聲音。
蘇畫只是笑笑:“生什麽氣呢?你不總是忙嗎?”
是的,他忙,他常常可以好久連短信都不給她發,除非她先發過去。
在他心裏,是不是根本沒有她的存在?
所謂忙,不過是男人的借口。真正的問題實質在于,他到底想不想你。
心虛的人往往容易緊張,此時的秦棋便是如此。
“我下班去接你,我們一起吃晚飯好嗎?”
“不用了,我今天很忙。”蘇畫冷冷地拒絕。
他不記得留時間給她,那麽她的時間,也并非一定要留給他。随便敷衍了句再見,蘇畫就挂了電話,繼續洗臉梳頭,出門上班。
秦棋卻沒有她這般鎮定,挂了電話坐在床邊許久。
這些天來,對于心悅的愧疚,他在努力用溫柔去補償,卻又因為補償了心悅,而欠了蘇畫。
“棋,你起床了嗎?”随着聲音,齊心悅推門進來。
秦棋勉強笑了笑:“剛起來。”
“今晚我們去哪?”齊心悅挨着秦棋坐下,手上拿着毛巾擦着濕法。
秦棋不自覺的往旁邊挪了挪,齊心悅察覺了,停下了動作:“怎麽了?”
“沒有。”秦棋微笑,站起來假裝準備去洗漱。
齊心悅卻跟了進去,斜倚在門邊,通過鏡子看着秦棋的表情。
鏡子裏,齊心悅的眼睛,似乎可以洞穿人心,秦棋垂下眼刷牙,避過她的逼視。
擦臉的時候,他從毛巾半蓋住臉,聲音聽起來有點悶:“今晚我有事,不能陪你了。”
齊心悅繼續盯着他看了兩秒,忽然伸手扯下了他的毛巾。他的眼睛,猝不及防地對上她的。
“今晚要陪她是嗎?”齊心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心悅……”秦棋無奈的叫她的名字。
“心裏很累吧,棋?”齊心悅挑挑眉。
秦棋不語。
“我跟她,你到底更愛誰?”齊心悅繼續逼問。
秦棋伸手推開了她,走了出去。
齊心悅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沒有去追,眼神中卻飄過一絲不可捉摸的雲彩,有些得意,卻又痛苦。
秦棋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那個家。
心悅和蘇畫,他到底更愛誰?他不知道答案。
因為,他對她們兩個人的愛,根本就不敢放到同一架天平上去衡量。
一個人在十樓上班的蘇畫,只覺得一樣的房間,一樣的擺設,以前覺得溫暖,現在卻只覺得寂寞。工作的閑暇,她默默地給虎尾蘭澆水,然後就是一個人站在窗前看天空。
中午時分,她不想下樓吃飯,打算吃點餅幹應付一下,易沉楷卻像猜到了她的心思,打電話過來提醒她去吃飯。
又是漫無邊際的一通閑扯,卻讓蘇畫的心情輕快許多,挂了電話就下了樓去食堂。剛打完飯上來,就收到易沉楷的短信:
好想喝你泡的茶。
蘇畫看着短信微笑,回了一條:
好想和你一起吃飯。
收到短信的易沉楷也微笑起來,他突然覺得,原來短信是這麽好的表達方式,簡單的一句話,變成屏幕上的文字,就似乎多了幾分浪漫和詩意。
于是,下午的易沉楷,開始學着用短信報告自己的行蹤:他開完會了,他出酒店了,他和魏庭上了車……
蘇畫每次收到他的短信,都會微笑,她覺得,自己仿佛還是跟在他的身邊,陪他完成這一切行程,心裏的寂寞,減輕了許多。
到了五點半,她收到易沉楷的短信:
晚上別加班,早點回家。
她心裏溫暖,他是擔心她回家太晚,要一個人穿過荒涼的工業園吧。
她站起來收拾完東西,習慣性的往窗外看,卻怔住,她看見公司的大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棋?他真的來接她下班?
這是他們在一起之後的第一次,他這樣殷勤。以往加班的晚上,他也不過是發條短信或者打個電話提醒她路上小心。
有句話說,男人無事獻殷勤,多半是因為做了對不起女人的事。
那麽,秦棋是嗎?
蘇畫下樓,在大廳裏遇上了冤家對頭——程惜雅和錢雪,她們二人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本來心情就不怎麽爽的蘇畫,冷冷地昂頭從她們面前走過去。大概是跟在易沉楷身邊太久,所以多少感染了幾分他的嚣張,蘇畫冷硬的背影傳遞着一個信息:
關你啥事!
兩個女人居然心裏一陣瑟縮,她們本來想去當一把長舌婦,去三姑六婆中再度散播蘇畫的謠言的,此時也猶豫了,相視一眼,又同時想起了那天易沉楷在電梯裏對她們的警告,更是覺得沒有勇氣,灰溜溜地從側門離開了。
蘇畫回頭看了一眼她們落荒而逃的背影,只覺得可笑,原來對付惡人,就要以惡制惡。你若是忍讓,她們只會覺得你軟弱,而不會覺得那是因為你善良。
秦棋看到走向他的蘇畫,眼裏沒有平日的溫順,反而透着不屑。心裏吃了一驚,以為這不屑是針對他的,心裏愈發不安。
他勉強笑了笑,伸出手打算去拉她的手,她卻假裝擡起手整理頭發,避過了他。随後又将雙手都插進外套口袋,沒有和他牽手的意思。
秦棋心情有些失落,以往他每次伸出手的時候,蘇畫總是會像個小女孩,開心乖巧的将她的手放進他的手心裏。是他忽略她太久了麽,所以到了今日,她這般冷漠。
“蘇畫,對不起,我……”道歉的話還沒說完,他兜裏的電話就又響了,是家裏打來的,他對蘇畫尴尬的笑笑,拿出電話接聽。
“爸的幾個學生來家裏了,爸媽說要出去一起吃飯,你快回來吧。“齊心悅的聲音聽似冷靜,其實透露着一絲算計。沒錯,這是個最好的借口,讓秦棋跟那個女孩子的約會泡湯。
秦棋為難,每年這個時候,父母的學生都會來家裏拜訪,然後一起吃飯,算是每年固定的節目,今年心悅回來,更是有團圓的意思,不去的話,與情與理不合。
可是,蘇畫怎麽辦?秦棋猶豫一下,對齊心悅說:“好的,我帶蘇畫一起回去。“
下一秒,他聽見那邊重重地摔了電話,心裏一悶。
秦棋打電話的過程中,蘇畫只是站在一邊,默默地看着遠處。
當他挂了電話,她回過頭對他笑了笑:“家裏有事你就回去吧,不用管我。”
秦棋看着蘇畫平靜的眼神,胸口的悶更甚,他已經分不清,蘇畫究竟是在賭氣,還是已經不在乎他。
“這是家宴,你也該參加的。”他固執地捉住她的手。
蘇畫這次沒有掙脫,只是在心裏嘆息一聲,家宴?可是她不是那個家裏的人,應該參加嗎?
到了飯店的包廂,其他人已經入座,齊心悅陰郁冷淡,蘇畫只是對她淡淡地點了個頭,并沒有多說話。
齊老師和秦老師,對于這種場面似乎也是說不出的尴尬,既想要招呼蘇畫,又怕太過熱情惹惱了齊心悅。秦棋更像是夾心餅幹,坐在齊心悅和蘇畫之間,神色不安。
“對不起,我來晚了。”随着一聲抱歉,包間門被推開。蘇畫覺得這聲音很熟悉,擡頭去看,和來人目光相碰的一剎那,兩個人同時叫出聲來:"是你?“
蘇畫站了起來,笑着迎上去:"許婉師姐。“這就是曾經跟她一起去采訪過秦老師的那個臨床的師姐,因為大三的時候她們就到了另外一個分校區上課,所以漸漸斷了聯系。沒想到,她現在會是秦老師的研究生。
許婉沒有問蘇畫為什麽在這裏,因為蘇畫坐在秦棋身邊,而今晚是家庭聚會,她在這個家裏的身份一看便知。
只是……許婉看了看一邊的齊心悅,眼裏流露出複雜,她看向蘇畫的眼底,那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憂傷讓她心裏一疼。蘇畫一直是個單純的孩子,在大學報社裏也不免競争,蘇畫卻一直只是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後采訪,組稿,勤勉認真,卻從不搶功。所以對于蘇畫,她是疼惜和喜歡的,而對于秦家的事,她早有所聞,看着蘇畫踏入這樣一個複雜的局,她怕這個小女孩會受傷。
她斂去眼裏的擔憂,對蘇畫微笑:"好久沒見你了,待會等吃完飯我們好好聊聊。“
蘇畫點頭,拉着許婉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還好,遇見了師姐,可以讓她不必做一晚上沉默的人偶。
一場粉飾太平的家宴,每個人都裝得像沒事人一樣,熱熱鬧鬧,歡歡喜喜。
蘇畫一直和許婉親密的說笑,假裝沒看見,齊心悅對秦棋撒嬌嘟嘴,秦棋暗地裏用微笑和眼神安撫齊心悅。
吃完飯出來,天下起了雨。
秦老師的一個學生開車送他們回家,齊心悅坐在後排叫秦棋:“棋,快上來。“
棋?蘇畫心裏一顫。一個叫心悅,一個叫棋,他們是這麽相互稱呼的嗎?
何況,叫秦棋上車,一個車裏五個座位,已經只剩下一個,叫了秦棋,不就是想要把她丢下?
蘇畫這一刻,心裏好象有一根極細的小刺,一下一下地紮。她在等,秦棋是留下,還是奔向另一個人。
秦棋在猶豫,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其實秦棋的猶豫,也不過五秒,可是蘇畫的心,卻在這五秒中,迅速冷卻。
她挽住了許婉的胳膊,對秦棋說:“今晚我想跟師姐多聚聚,我們太久沒見了。"
不管秦棋的反應,蘇畫拉着許婉就沖進了雨簾。
秦棋在背後叫她:"蘇畫,蘇畫。"
可是,雨聲隔斷了他的聲音,她似乎什麽也沒聽見,一路跑遠。
齊心悅已經下了車,跑過來拽住他的胳膊嬌嗔:”快走啊,怎麽還不走嘛!“
秦棋被她拉着上車,眼神卻一直投向蘇畫遠去的方向。
蘇畫和許婉,一路跑到車站打車。
在那方小小的檐下,蘇畫的臉上有水珠在滑動,分不清,那是雨,還是淚?
許婉握緊了蘇畫的手,深深地嘆氣,在心裏掙紮了幾個來回,終于開口:“你知不知道,他們兩人,并不是親姐弟。“
蘇畫閉了下眼,凄然一笑:“我猜到了。“
是的,種種可疑的跡象,已經讓謎底呼之欲出:
秦棋和齊心悅,不是姐弟,而是曾經的戀人,又或許,到現在都是。
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許婉簡單講述了秦棋和齊心悅的故事:齊心悅的父母,在一場意外中喪生,作為生前老友的秦老師和齊老師,收養了這個孤女。秦棋和齊心悅,一起長大并相愛了。可是因為秦教授的固執古板,覺得養女和親生兒子在一起,而且女孩還比男孩大四歲,敗壞門風。所以阻止了這段愛情,最後,女兒和別人結了婚,出了國,兒子卻被硬留在國內讀研究生,從此分開。
許婉的敘述,沒有絲毫細節,蘇畫卻能夠想象得出這段愛情的深刻和慘烈。
她覺得疲倦無力,一段用二十年的時光雕刻出來的愛情,誰能敵得過?
她想起了她做的那個夢,站在鏡子外面,看着秦棋和齊心悅兩兩相望。
是的,她不過是個觀衆,看着別人的愛情故事,自己偶爾被拉進去,做個點綴故事的小配角而已。
車來了,蘇畫固執地讓許婉先走,許婉不放心卻又無奈地走了。
蘇畫留下,獨自看雨。
漫天冰雨,冷酷地敲打着人的心。
蘇畫站在這寒冷中,回想着和秦棋間的一切。
初遇時的憂郁王子,後來的溫柔愛人,仿若南柯一夢。
夢醒了,剩下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看雨。
等蘇畫回到家裏,已經快十點,她早已不哭了,只是覺得疲倦。想想自己和秦棋的這段感情中,最多的感覺就是這種疲倦,在每次期待落空,或者希望幻滅之後,疲倦沿着骨髓,一點點滲透全身,只覺得綿軟無力。每到這個時候,只想把頭蒙進被子裏,沉沉地睡一覺。
于是,她潦草地漱洗了一下,就去睡了。睡前她關掉了手機,在回來的路上,秦棋曾經打來過電話,她沒接,任鈴聲響到停。秦棋也沒有再打過來。
秦棋從來都是這樣,假如他的電話你沒接,他永遠不會像別人的男友一樣,擔心的一直打一直打,怕你出了事,他大概會在心裏幫你想好理由,比如你沒聽見,比如你在洗澡,比如你已經睡了。呵,秦棋對她,從來都是那麽體貼,或者說那麽冷靜。那麽他對齊心悅呢?蘇畫想起那張全家福裏那個青春飛揚的秦棋,在那些沒有陰翳的日子裏,他跟齊心悅,也如他跟自己這樣,即使在最親密的時刻,也總是保持着理性嗎?
不會的,他們一定是将所有的癡情和纏綿,綻放到極致,不然怎麽會在分開之後,用憂傷鎖住靈魂?
蘇畫淡淡地苦笑,她似乎已經麻木了,想着他和別人演繹的浪漫劇情。
她閉上了眼,腦子裏是一片混沌的灰。慢慢睡去,在夢中也是這樣灰色沉重的霧,辨不清要去的方向。
當蘇畫一覺醒來,看見從紗簾中透進來的晨光,絲絲縷縷,過去的一切,仿佛真的成了一個夢,止于昨夜。
她起床,打開手機,短信聲争先恐後地往外冒,全部都是來自于同一個人的。
“怎麽不接電話?”
“怎麽還不接電話?”
“你在哪?”
“再不接電話我生氣了!”
“你到底在幹什麽,知不知道我很着急?”
……
到了最後的幾條短信,全是那三個字:回電話,回電話,回電話……
蘇畫看着,笑着,卻又哭了。
原來也有這樣一個人,在打不通自己電話的時候,會着急,會擔心,會生氣。
她迫切地想要給他打電話,可是他的電話已經打進來了,開口就是暴訓:“你昨天晚上跑哪去了?我都快急瘋了!一個女孩子家,大半夜的到處亂跑什麽?“
蘇畫只是不說話,眼淚洶湧而出,積累的所有委屈和難過,到了這一刻,才終于化為放肆的淚水……
易沉楷罵到自己想歇口氣的時候,才發現一向嘴硬的蘇畫,這次居然沒有辯駁一個字,覺得不大對勁:“喂,你難道不該跟我說點什麽?“
“你……什麽時候回來?“蘇畫抽泣着問。
易沉楷聽見蘇畫的哭聲,一愣,以為是被自己罵哭的。心軟了下來,放柔了聲音:“好啦,你安全就好,我不是擔心你才罵你的嗎?“
蘇畫還是哭着:“你早點回來。“
易沉楷怔住,她想他了嗎?
心裏升起甜蜜的情緒,他溫柔地哄她:“再過一兩天我就回去了。“
只是一兩天,可是蘇畫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等不及,她現在就好想見到他,在他懷裏大哭一場。
可是他還有那麽重要的工作,她不能太任性。所以她只能拿着電話,在他的聲音裏一直哭到平靜為止。
易沉楷隐約感到,昨晚一定發生了什麽,可此時在電話裏,她不願意說,他也不好問,他只是歸心似箭,想要立刻回到她的身邊,把她擁進懷裏,擦幹她的淚。
蘇畫見到易沉楷的時候,是當天晚上十點。
門鈴瘋響,如同門外着了火似的。
本來已經上床的蘇畫,急忙地套上棉鞋去開門,因為沒穿穩,還在卧室門口絆了一下,鞋溜到前面,只好單腳跳着去撿,抱怨連連。
可是當她看見貓眼裏的那個人,所有的抱怨都被驚喜所取代,打開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抱進懷裏。
他的懷抱好溫暖,蘇畫吸了吸鼻子:“不是說要過兩天才回來麽?“
“還不是因為你,在電話裏哭哭啼啼的,怕你尋短見。“從易沉楷嘴裏說出來,往往沒好話,蘇畫早已習慣了,只是兀自歡喜。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蘇畫想起了一件事:“我的禮物呢?“
易沉楷暈厥,她居然在這個時候還能記起這件事!
“忘了,沒買。“
蘇畫噘起嘴:“哼。“
“喂,我為了趕着回來看你,都把剩下的工作交給魏庭自己先跑了,你不感激涕零,還好意思不滿?“
蘇畫的嘴角放了下來,眼睛裏有了水光,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
“昨晚你怎麽了?“易沉楷的手,攬住她的肩頭,小心地問。
蘇畫把頭輕輕靠上他的肩,對着窗外的夜,淡淡一笑:“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易沉楷不再問,他明白,一定又是那個男人,帶給她的傷。
他只是用下巴輕柔的摩挲着她的額頭,他新長出的胡茬,給她肌膚相觸時奇妙的感覺,讓她依戀着不想動。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依偎,直到舟車勞頓的易沉楷,逐漸睡着。
蘇畫聽着他沉沉的呼吸聲,覺得那樣安全,在這個人的身邊,似乎什麽事情都可以不擔心,不難過。
易沉楷是在第二天中午被蘇畫強行搖醒的,他從來沒有這麽貪睡過,他從來都是謹慎而淺眠,這一次,卻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心思,最放松的睡了一覺。
蘇畫搖醒他的理由是:“我餓了。“
易沉楷撇撇嘴:“你餓了就做飯啊。“
“冰箱裏只有兩個土豆。“蘇畫說。
“你還能叫做女人嗎?“易沉楷翻了個白眼,哪有這樣不賢妻良母的女人。
蘇畫掐他一把:“帶我出去吃飯,我好餓。“
她現在指揮他,倒是越來越理直氣壯得心應手了。
易沉楷只好不情不願地爬起來,從行李箱裏翻出兩件衣服去洗澡。
聽着浴室裏的水聲,蘇畫居然情不自禁地開始胡思亂想,呃……易沉楷的身材……應該很不錯吧……
蘇畫猛拍一記自己的腦袋,臉紅了,罵自己:色女!
就在自我譴責的時候,她聽見浴室的門開了,易沉楷趴在門口叫:“給我拿條內褲,我忘了。“
蘇畫頓時兩眼呆滞,腦袋短路!
門口的人壞笑着威脅她:“你要不幫我拿,我就自己出來拿了啊。“
蘇畫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在他的箱子裏找到他的內褲,用兩根手指小心地拈着邊角,給他送過去。
她遠遠地站着,把內褲傳給他,然後掉頭就跑,生怕他惡作劇,突然打開門,或者是幹脆把她拉進去。
易沉楷在她身後狂妄地大笑,蘇畫氣呼呼地罵:
“悶騷男,連內褲都是花的!“
好不容易等到易沉楷穿戴整齊出來,蘇畫才敢從角落裏跳出來發飙:“懶蟲,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害得我都快餓死啦。“
易沉楷只是笑:“好啦,算我錯,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結果,易沉楷所謂的好吃的,又是他們最常去的那一家。
蘇畫抱怨:“怎麽老是去那啊,換個口味不行嗎?”
易沉楷瞟她一眼,話說得意味深長:“我認定的,就會喜歡到底。”
蘇畫此時餓得頭昏眼花,也顧不上去體會他的話外音,只是使勁催着他快開車。
易沉楷撇撇嘴,加快了車速。
車在飯店門口停下,蘇畫也等不及易沉楷發揚紳士風度,就急匆匆地開門下車。
易沉楷笑她:“餓歸餓,你就不能淑女點嗎?”
“喂,你怎麽不反省一下,是誰害我餓到快休克的?”蘇畫嘟囔。
易沉楷搖着頭笑,鎖了車門,過來牽住蘇畫的手往大門口走。
按照概率學來說,在同一個地方萍水相逢兩次的機率應該趨近于零,可是,有時候偏偏是百分之百。
易沉楷和蘇畫剛走到門口,便迎面碰上了從裏面出來的秦棋和齊心悅。秦棋兒時的夥伴從日本回來了,所以約了他們這個周末在這裏吃飯。
四個人相對,秦棋呆住,蘇畫微怔,易沉楷驚訝,齊心悅冷笑。
在下一個瞬間,秦棋下意識地松開了齊心悅的手,而蘇畫卻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易沉楷的手。易沉楷感覺到她的力道,反握住她,兩人十指緊扣。
易沉楷再沒有看秦棋一眼,帶着蘇畫繼續向門裏走去。蘇畫也沒有回頭,在她的心裏,她和秦棋,已經結束于那個雨夜,心已灰,意已冷。
可是,在秦棋心裏,他們并沒有結束。在蘇畫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他握住了蘇畫的手腕:“蘇畫你站住,你究竟是誰的女朋友?”
蘇畫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卻被他扼得死緊,她站定,看着秦棋的眼睛:“我們兩個人已經完了。”
秦棋在那一刻,心裏的某個點突然被炸開,血肉模糊:“兩個人的感情,是你一個人說完了就完了的嗎?”
易沉楷将蘇畫拉進自己的懷裏:“她已經說了結束了,你放開她。”
秦棋的眼睛裏,有了血紅的絲:“這是我和她的事,和你無關。”
易沉楷絲毫不讓:“只要是她的事,都和我有關。"
下一秒,兩個男人已經揪住了對方的衣領,火爆一觸即發。
蘇畫想要拉開他們,可是她的力氣不夠,撼不動兩個人鋼鐵般的胳膊。秦棋的朋友也過來勸架,場面亂作一團。
就在這個時候,齊心悅突然瘋了似的沖了出去,一輛正在往這個方向開的車躲避不及,撞了上來。
蘇畫就那樣眼睜睜地看着齊心悅的身體在車前飛起,又似沒有生命的蝴蝶般落下,整個世界,在那一刻,變得沒有了聲音,似乎在播放一部悲傷的默片……
“心悅。“秦棋驚叫着跑了過去,他跑得那樣快,沖出去一瞬間的力道,将蘇畫帶得身體一斜,易沉楷扶住了她。
她虛軟地靠在易沉楷身上,看着秦棋撕心裂肺地叫齊心悅的名字,看着血從齊心悅的身下滲出來,看着人群在他們身邊圍觀,直到人群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再也看不見他們。
警車,救護車,呼嘯而來,人群熙熙攘攘地吵,可是蘇畫卻覺得自己好像還是在看那部默片,什麽也聽不見。
後來,齊心悅被擡上救護車,秦棋也上去了,車開走了,人群逐漸散去了,一切似乎又恢複到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樣子,除了偶爾有服務生,看着她和易沉楷竊竊私語。
易沉楷就那樣一直抱着蘇畫,直到她擡頭看他,他才輕輕地說:“我們也去看看好嗎?“
蘇畫點點頭,其實她現在很害怕,可是,這是她的原罪,她只能面對。
易沉楷擁着她上車,給她系安全帶,關車門,所有的動作都那樣輕柔,似乎擔心稍微大聲一點,就會把她吓到。
當蘇畫和易沉楷來到手術室的門口,秦老師和齊老師,看見她身邊的易沉楷。那一刻,眼神複雜,似乎有驚訝,有了然,還有失望。
蘇畫不敢去看他們的眼神,看向秦棋的背影。
秦棋根本沒有回頭,此時的他,除了手術室裏的那個人,他根本不記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任何人。
她會不會,失手毀了他的幸福?
她低下頭,死死的咬着下唇。
有一只手,撫上她的臉,她聽見耳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她擡頭,他的眼神,深邃溫柔,她讀得懂:他在說,不要只是怪自己,所有的錯,我和你一起承擔。
她眼裏泛起霧氣,卻沒有掉下來,此時,有太多人,比她更難過。
三個小時的手術,如同三個世紀那樣長。
當齊心悅被推車推出來,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醫生解開自己的口罩,長長舒了口氣:“還好,沒有生命危險。“
這句話,讓秦棋腿一軟,差點趴倒在齊心悅身上。
“心悅,心悅。“他輕聲叫着她的名字。
“她麻藥還沒醒。"護士拉開了他。
醫生簡單敘述了傷情,頭部受到撞擊所以昏迷,可能會有輕度腦震蕩,右手臂粉碎性骨折,身體有若幹處軟組織挫傷及擦傷,其餘并無大礙。
司機雙手合十,慶幸自己當時也是想去那家飯店,所以車速已經降下來了,只是事出突然才沒來得及踩剎車,還好沒有釀成大禍。
衆人簇擁着推車走了,蘇畫和易沉楷停在原地沒有動,此時的秦家,并不會歡迎他們的打攪。
蘇畫默默地看着人群消失在拐角,易沉楷站在她身後,雙手扶着她的肩,讓她倚靠。
"我帶你去看星星吧。“許久,易沉楷擁着蘇畫轉身。
沒有星星,天空一片漆黑。蘇畫望着夜空,悲哀地笑。
可是,當易沉楷将蘇畫帶到這個城市最高的山的山頂,她卻真的看見了星星。
城市裏的點點燈光,像一片星星海,漂浮在自己的腳下,她仿佛站在最高的雲端之上……
“在這裏,無論你喊什麽,有多瘋狂,都不會有人聽見。"易沉楷拍拍她的頭。
“我也聽不見。”易沉楷微笑,拿出耳機,塞進耳朵,然後退後三米:“現在你可以開始了。”
蘇畫發怔片刻,将手合成圓筒,用盡全身的力氣向着山下喊出自己心裏的壓抑:
“秦棋,對不起!”
“齊心悅,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過會這樣的!”
“我現在很想哭,很想很想哭!”
“我不哭,不哭!”
……
易沉楷聽見了她心裏的每一句話,因為他的耳機裏,根本沒放音樂。
他只是心疼地看着這個傻孩子,把一切的錯都攬到她自己身上,對每一個人道歉,明明已經那麽痛,還要忍着不哭。
到了最後,她已經聲嘶力竭。清冽的山風,痛快的宣洩,讓她心裏的壓抑散了許多,她終于安靜下來,慢慢在地上坐下。
身邊又坐下一個人,将她攬進懷裏,兩個人靜靜地看那一片星星海……
許久,蘇畫呢喃:
“你以前,看過星星嗎?”
“大概看過吧。”
“和誰一起看的?”
“不記得了。”
“在哪看的呢?”
“不記得了。”
“那什麽時候看的?”
“不記得了。“
“你怎麽什麽都不記得?”
“今天晚上的星星,我會記得的。”
是的,畫兒,跟你一起看看星星,跟你一起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會永遠記得。
從山頂回來後,蘇畫似乎平靜了下來,可是只有易沉楷看得到,她笑容背後的憂傷。于是,他每天都安排足夠多的工作給她,讓她沒有時間沉溺于自己的情緒。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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