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急轉直下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着我如瀑般的長發，看似漫不經心，卻很是小心，好似是珍貴的寶物一般，備受他的珍視，鏡中的我帶着淡淡的笑容，也很是享受這一刻的安靜和溫馨，半晌之後，他放下了梳子，牽起我的手，一同坐到了桌案邊，本以為這許久時間過去，備下的晚膳已然冷去，不曾想依舊是溫熱的模樣．

＂聽下面的人說，今日的晚膳是你精心準備的，看起來倒是很不錯的樣子，只是不知你的廚藝是否如看起來的這般好了．＂

與他的目光稍有交錯，只見他眼眸中滿是調笑的意味，也不由得跟着一笑，道：＂妾身的廚藝好不好，王爺親嘗一番不就知道了嗎？只是妾身可把話說在前頭，若是無法入口，妾身可就無法了，只盼王爺莫要怪罪才好．＂

幾番調笑下來，倒都沒把心思放在用膳上，其實心知這些菜肴并不是自己所安排的，可見王爺甚是開懷，也不曾将實情脫口，随手拿起筷子夾了蟹粉獅子頭放在他面前的碗中，而他卻并不在意的樣子，只是有意無意地看着我，微微一愣之下，回過神來，笑着将菜肴送入他的口中．

膳罷，王爺并沒有在墅園留宿，而是去了昭華于沁心的沁竹苑，雖未做好準備侍奉王爺，卻也未曾想，他既來了墅園，臨了還是離開了，不過這般也好，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只是衍裳似乎一副很是郁郁寡歡的樣子，好似王爺離開，她心裏比我還難受一般，令人不禁發笑．

正欲撤了這一桌的菜肴之時，想着身邊的人辛苦了一日，便讓他們就着這一桌的菜肴，用了晚膳，才遣了他們下去休息，獨留下衍裳在身邊伺候着，她替我換上了寝衣，鏡中看到她嘴裏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好似是有什麽怨言一般．

＂把帳中香給點上吧，不然都不知該如何安睡了．＂

恪兒嘟囔了一句，不一會兒，便聞到了帳中香的清香，讓人神清氣爽，連身心都放松了不好，回頭看着衍裳，她似乎很是不高興的模樣，卻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倒真是像足了受了氣的小媳婦兒一般，真真是令人發笑．

＂看你那樣子，像是誰給了你氣受一般，有什麽話想說，那就說吧，免得悶在心裏，一時半會兒若是說不開，都會憋出病來，又是何苦來哉呢．＂

＂看小姐說得輕巧，自從小姐嫁入王府以來，都半個多月了，王爺好不容易才來一趟，如今又這般輕易地走了，小姐怎麽就不挽留一番呢，難道又想被那起子愛亂嚼舌根的人說三道四不成？就算小姐不在意王爺的寵愛，也該思慮如何在王府繼續過活下去．＂

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怔怔地看着恪兒，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只是如今再來說這些，也不過是枉然罷了，況王爺又豈是想挽留就能夠挽留下來的，如今給彼此留一些餘地也是好的，王爺特來墅園用膳，也表明了王爺對我的重視，諒那些喜歡瞎湊趣的人不敢再輕易嚼舌根子．

撇了撇嘴角，道：＂你也說了，那不過是亂嚼舌根的人的胡言亂語罷了，又何必要放在心上，讓自己過活的那樣累呢，但求一己心安便可，旁的不過都是虛無的，如今你我都只是王府之中的新人，着緊學習禮儀都來不及，又何來心思想別的，況且你說的這些，我也心裏有數，你呀，還是學着如何更穩重一些吧．＂

躺在床榻上，恪兒替我掖了掖被角，無聲無息地守在了門外，而我，在這樣安靜的卧房之中，卻無一絲一毫的睡意，也不知是因王爺的駕臨而心潮澎湃，還是他未曾留下的低落失望，那燈架上的長明燈亮了一夜，燭淚斑駁，不由得黯然．

閑來無事，在院中侍弄花草，卻也是出竅一般，也不将心思放在這上面，而此時，昭華身邊的貼身侍女玉橋捧着錦盒來到面前，玉面含春，連一應穿戴都與尋常侍女不同，那眉目之間的精明雖不明顯，卻也是露于人前的．

＂昭華命奴婢來給順儀送禮，這裏頭是一對紫檀木嵌珍珠的如意，還望順儀不嫌棄，另外昭華也讓奴婢給順儀帶一句話，王爺素來珍愛王妃，也從不忘舊情，雖有新人入府，也會念及昔日之人．奴婢已然将禮物和話帶到了，奴婢告退．＂

雖然來人禮數周到，但言語之間卻多有輕慢之意，而昭華命她帶話而來，言語之間也頗為不善，即便人不如故，如此明目張膽地挑釁，也着實令人無法接受，只是如今根基未穩，也只能忍氣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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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那錦盒，內中的如意倒真是極好的，紫檀木本就稀罕，如此雕琢成形，又嵌以如此之多的南海明珠，側妃也真是肯下血本，她雖有拉龍之心，卻也防着我博得恩寵，分了她的寵愛，只不過恍做不覺罷了．

吩咐了衍裳收好了如意，丢了手中的剪子，徑直往王妃處，行至半路之時，才念及那如意這般貴重，若是就這般收下，他日傳揚出去，只怕也是不好的，忙讓莫離回去将如意取出，這才繼續前行．

剛到之時，王妃正勻面梳妝，看似剛剛起身，而如今已過辰時，王妃素來勤謹府中禮數，斷斷不會有直到此時才起身梳妝的道理，王妃身邊的莫言一直都很恭謹，見我到此，便引我入內并奉了茶．

＂你今日來得倒早．＂王妃着一身繡淡色迎春花梨花白長裙款款而出，面容略帶憔悴之色，許是昨夜沒有睡好的關系，連聲線都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慵懶．

起身向着王妃福了一福，含笑道：＂來給王妃問安，妾身不敢錯了一絲規矩，只是今日終究還是晚了一些．＂微微擡眼看向她，神色中的疲累還是無法被精致的妝容掩飾過去，繼而言道，＂說來也巧，今日妾身得了一對上好的如意，但妾身覺得太過于貴重了，妾身留着着實覺得不妥，奉于王妃是最好不過的了．＂

說話間，莫離已将手中的錦盒交到了莫言的手中，莫言行至王妃面前，打開了錦盒的蓋子，紫檀木的如意雖非華光異彩，但也是各中珍品，即便是素來嚴謹的莫言也不由得微微一愣，王妃瞧了一眼之後，不過是付之一笑．

＂這樣好的物事，想來是王爺賞賜的吧，雖然王爺并未召幸于你，但是對你卻是一向贊不絕口的，況且昨日你侍奉的很好，得些賞賜也是尋常的，你又何必這般謹小慎微呢，這一對如意你收着安枕也是好的．＂

若真真是王爺所賜，也就不必這般大費周章了，嘴角微微一翹，卻含着幾分苦澀和無奈，道：＂娘娘，這一對如意，并非王爺所賜，而是今日一早，昭華姐姐身邊的玉橋特特奉了昭華姐姐的意思，贈予妾身的，原本妾身收下也無不可，只是這禮太過貴重，況也是無功受祿寝食不安．＂

王妃雖也是笑着，卻是意味不明，她是作何想的，也無從猜測，氣氛也就此降至冰點一般，讓人按耐不住，只是王妃當面，也不好過于散漫．

＂不曾想，沁心竟有這樣大的手筆，我倒是小看了她，不過玉橋是她的貼身侍女，若只是送一對如意，也不必讓玉橋親往，只怕還有別的什麽話吧，既然是在我這裏，你也不必為她隐瞞什麽，直說了便是，總之，我會為你做主．＂

既然聽得王妃這般說，也就無所隐瞞，将玉橋帶的話，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王妃，其中也不免參雜了不少自己的推測和忖度，雖也怕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自保也是無可厚非的．

臨了，從王妃處回來，便見到不少人在墅園守着，見此情景頗為詫異，素來墅園都是極為安靜的所在，平日也甚少有人來此，更別提是這樣多的人在外戍守，而衍裳也站在院中，帶着幾分嗚咽，心中一驚，衍裳是我陪嫁入府的侍女，入府以來，未見何人折辱過她，今日怎會突然如此．

入內之後，只見是王爺正坐着，手中端着青花瓷的茶盞，有一下沒一下地濾着茶盞中的茶葉沫子，倒是很怡然自得的模樣．

扯唇笑着上前問安，王爺看了我一眼，放下了茶盞，道：＂一早下了朝回來便來看你，你身邊的衍裳說你去給王妃請安了，也就在這裏等着你回來．＂

若無旁事，王爺也不會特地在這裏等候着，況且衍裳那模樣，也絕非是喜極而泣，這其中定是有什麽緣故的，王爺的神色雖還是如往常一般，但令人如墜寒冰一般，冷得讓人覺得麻木．

為他的茶盞中填了熱水，笑道：＂晨昏定省，妾身一刻都不敢忘懷，是而一早前往王妃處問安，妾身竟不知王爺在此，如此疏忽，還請王爺勿怪．＂

忽然，他一把把案上的茶盞掃落在地，滾熱的茶水濺在了身上，生疼生疼，卻不敢吭聲，而他突然發怒，也是始料未及的，驚恐之下連連告罪，而他似乎也并不解氣．

＂你入府半月有餘，只覺得你是個溫文守禮的女子，卻不曾想你竟是這樣一個貪慕榮華妄自尊大之人，索要不成，竟也敢出言威逼，真真是本王看錯了你，你就在墅園好好靜思己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