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釋疑非疑

四周都是黑洞洞的,連月光都顯得愈發陰寒起來,也不再是那種黯淡的銀光色,而是黯沉的灰色,猶如地面上撒了一層灰一般,環顧四周,都如蒙了厚重的黑紗一般,無論如何扯動,都無法将這一層令人恻然心驚的灰蒙蒙的暗沉扯去.

看這周遭的灰暗,燈火黯淡不說,心也涼了幾分,正欲離開之時,身後傳來幽幽的聲音,還帶着徹骨的寒意和令人心驚的恐懼:"你是什麽人,不知道這裏是禁地嗎?竟然擅自傳入這裏,豈不知遵從王府規矩嗎?還不快些離開這裏,免得引火上身,自取煩惱!"

那聲音不帶一絲一毫的溫度,冷冰冰硬邦邦的,讓人心中一顫,環顧四周,卻不見任何人影,仿佛是聽錯了一般,再細細想着方才的那一番話,好似是從那低矮的房子中傳出來的,因着那房子中并無燈火,也看不出內裏是否有人居住,因着心裏的那一份怯懦,也不敢入內一探究竟.

不由得後退了幾步,不想竟撞到了人,回頭一看,竟是一張慘白的臉,不帶一點表情,唬了我一大跳,差點因此失聲尖叫起來,索性忍住了心中的恐懼,才沒有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只是那人的雙眸之中似乎閃現着一絲戲谑,連嘴角都微微上翹,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你倒是難得的很,王府上下能知道這個地方的人并不多,更別說是找到這裏了,沒想到你不僅知道,還敢在這樣的深夜,找到這裏來,你的膽識真非一般人可比,難怪王爺雖對你并無情分,卻分外看重于你."她的聲音依舊是那麽冷冰冰的,"既然你我能夠在此遇見,便是緣份,如今天色已晚,你回去水榭那兒也已經不能了,不如入內敘談,如何?"

心中的恐懼并未退去,而她那慘白的臉更是讓人心驚不已,在這般慘淡的夜色下,與她面對而立,終究是讓人心裏不安的,只是她所說的話也很是在理,這樣的深夜,遇到了這般離奇之事,要一個人獨自回去,終究是不能的.

只是經過了方才的思量,才注意到她話中的其他言辭,仿佛她對王府的事情非常了解,一點一滴都了如指掌,輕輕喟嘆了一聲,擡頭看向她時,卻又不見了她的蹤影,不過這眨眼的工夫,她竟然在眼前消失無蹤,心中的膽怯又加深了幾分.

再回頭時,看到屋內又亮起了光亮,只是此番看來,倒不像是燈光,這般柔和的光亮,給人一種很是溫馨的感覺,小屋的門半開着,想是方才那人剛剛入內,也順道為我留下了門,徑自自嘲了一番,倒是我自己多心了一般.

進得屋內,內裏的陳設布置很是簡單,不過皆是日常所需而已,只是頂上懸着一顆碩大的夜明珠,一看便知價值不菲,難怪透出的光亮會是這般柔和,可這樣一顆名貴的夜明珠與這裏的布置太過于格格不入,猜測着這屋中的主人到底是誰,難道便是那人所說的被王爺廢棄的餘充儀嗎.

"這裏簡陋得很,趙順儀可莫要見怪,這深更半夜的,我又沒有喝茶的習慣,便不奉茶了,趙順儀可不要覺得我小氣,來日若有機會,再向趙順儀賠禮."

她的聲音依舊是平靜如水,不見一絲一毫的波瀾起伏,只是不知是在這柔和的光芒照耀下的緣故,亦或是因為其他,此刻她的面容已不像在屋外看到時那般可怖了,只覺得她容貌清麗脫俗,談吐也是溫文爾雅,且舉止端莊,更似大家閨秀,而不像是久居于此番簡陋之地的尋常粗鄙之人.

一杯溫熱的水放在了面前,也不過抿了抿,道:"怎會,本就是我乃不速之客,又怎敢見怪主人,只是墅園之中竟還有這樣一處妙地兒,若不是星夜獨行,也許就不會知道這裏,只是入夜之後叨擾主人家,于心着實不安."

她的笑倒是很迷人,只是那樣的淡,不過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冷意:"這裏從來都少有人來,或者說是這裏根本就不會有人來,雖說是墅園的地方,但從來都是禁地,連王府裏的老人兒都不一定知道這裏,順儀入府尚不到一個月,竟能來到這裏,無非是誤闖,或者是有心人告知了順儀,才有了今日之事."

不曾想,她倒是個心思玲珑的,不過方寸之地,也能知天下之事,看向她時,嘴角微微一揚,她說的不錯,卻也不能就此認下了,執了那杯盞,卻不飲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等待着她繼續說下去一般.

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道:"餘充儀心如明鏡,即便身處方寸之內,也能知曉天下之事,讓我很是佩服,想必餘充儀也知道我深夜外出,尋得此處是為了何事,也想請餘充儀指點迷津,不知餘充儀是否願意為我解惑."

只見她輕抿了杯中水,本以為她會就此沉默,她卻開口道:"你的來意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曾想到,你倒是能夠猜到我的身份."她頓了頓,又言道,"想必與你言說之人,也必定告訴過你,我與昭華有遠親之份,且王爺斥責于你,也是因我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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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察世事至此,又能對如此處境如此泰然自若,當真不是尋常之人,對王府之事如此洞若觀火,想必作壁上觀已久,甚至連那人與我說的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心中心思百轉,那人若不是她所指使,那便是真的讓人佩服了.

"夜來風冷,趙順儀又走了這麽遠的路,想必也被冷風撲了身子,這裏雖比不上墅園之中趙順儀的水榭,倒也有些不錯的吃食,若是趙順儀想知道些什麽,我們也可以邊用些點心吃食,邊解惑,趙順儀你覺得如何?"

不多時,一個身量纖細修長的女子端了托盤進來,熱騰騰的點心被一一放在了桌案之上,蓮子紅豆沙,翠玉豆糕,糯米涼糕,并珍珠翡翠湯圓,都是極為精致的點心吃食,若不是親眼所見,只怕也不會相信,若說她是被廢棄之人,想來論誰都不會相信,她在此會有這般不錯的吃食.

聽她所言,又見這些精致點心,倒真是覺得有些腹中饑餓了,一雙筷子在手,将一塊翠玉豆糕送入口中,果真是香甜可口,只是即便再美味的東西,也不能因此貪嘴,她仿佛對此很是不以為然,此時很是安靜,彼此無言.

"當初昭華嫁入王府,雖不是當今聖上賜婚,卻也是頗得聖上的喜愛,這幾年來雖一直位在昭華,但在王府之中也只在王妃之下,即便也有旁人入府,也未能撼動她的地位,況王爺又許她協理之權,她的心性頗高,這一來二去,便讓她更是不可一世."她看向我時,眼神之中有些複雜,"她若是想要拉攏于你,必然會先試探于你,于你送禮,紫檀木的如意倒是貴重得很,但若說你為了一對如意而威逼于她,論說是絕無可能的,只是你入府不久,你的心性并未被旁人所了解,王爺又向來比較重視昭華,只要有人以此加以挑撥,便對你有極大的影響."

她一勺一勺的紅豆沙送入了口中,仿佛是心中太苦,才要多吃一些甜食來彌補,她的話細細品味着,那昭華倒是頗為自負的一個人,想來第一次見到她之時,她的行為做派所表現出來的氣度和傲慢,也證實着餘充儀的話并沒有錯,只是我心中的疑慮,卻并沒有得到解答.

"昭華的品性,我入府半月多來,也多少有些了解了,她得到皇上的喜愛和王爺的重視,心氣兒高一些也是尋常,只是紫檀的如意再貴重,也不過是一對如意罷了,昭華既然将如意權充禮品贈送于我,又為何要借威逼之名,令我如此狼狽?"

一盞蓮子紅豆沙已然被吃完,她笑道:"區區一對如意,身在皇家之中,又有誰會真正放在眼裏,就看誰更上心罷了,那對如意是昭華當年入府的陪嫁之物,據說是昭華的母親予昭華潤色妝帑的,即便昭華舍得,王爺若是知道了,只怕也會因此上了心,昭華只要默不作聲,自然會有人把一些不入耳的話傳到王爺的耳中."

月落西沉,與她聊了這許久,也算是秉燭夜談了,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離晨起的時辰也越來越近,她命人收了那些碟碟碗碗,看起來也很是疲累的樣子,如此一夜即将過去,無論是誰都會覺得疲累.

"天快亮了,你早些回去吧.不管是誰告訴你是我在你和王爺之間挑撥,但請你不要相信,我身陷此處多年,早已無力更無心牽扯到王府中的事,若是讓人知道你前來此處,只怕到時你我都脫不了幹系,如此一石二鳥之計,無論是誰想到的,這個人必定是要防之又防的,往後你也不要再往這裏來了."

點了點頭,也知道此事絕非一般,若再不小心一些,只怕真的會就此銷聲匿跡,起身謝過她之後,便匆匆離開,只是依舊好奇,她如今這般淡定,只怕早已心如止水,又為何要卷入這些紛争之中,也根本沒有必要幫助我.

帶着滿心的疑惑,回到了卧房之中,這一夜未眠,雖也是備感勞累,卻始終無法入睡,睜着眼一直到了天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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