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夢繞

＂娘娘，皇上下了朝，已經往頤華宮來了，是否現下準備早膳？＂

子如在身邊挑着發飾，狀似極為漫不經心地說了這樣的一句話，擡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帶着一絲笑意，依舊對鏡描眉，原本就滿臉倦容，若是妝容描的不精細些，只怕只消一眼便能看出神色的倦怠．

＂頤華宮，皇上常來常往的，也是尋常事了，早膳依照尋常準備便是了，怎的今日偏生提了這一句呢，你在我身邊也有些年頭了，從來辦事都很穩妥仔細，且原本你也是在皇上身邊的，他的口味喜好，真論起來，你比我還清楚些呢，你拿主意也就是了．＂

手裏把玩着一支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往發髻上比了比，又放回了首飾盒中，這時候，子如拿起一枚碧玉棱花雙合長簪，穩穩地簪入發髻之中．

也就在此時，皇上也已然到了，見着我尚在梳妝，似乎是沒來由一般，笑道：＂怎的這時候才梳妝，莫不是昨夜沒歇好，這會子才起身吧，倒看着你如今是愈發會躲懶了，看看，如今都已過辰時了．＂

看着鏡中的自己，鏡中亦倒影他的身影，巧笑着，道：＂女為悅己者容，聖駕前來，臣妾精心梳妝，難道不好嗎，方才子如還與臣妾說起早膳之事，都備了些皇上素日裏愛吃的，卻不想竟遭皇上如此調侃，往後臣妾莫不是要寅時便要起身了嗎？＂

不一會兒的功夫，小廚房備下的膳食便一一布好，子如與莫離亦退立一旁，只是這一夜勞頓，即便妝容修飾得再好，也無法掩飾神态中的疲态．

皇上舀了一勺子蟹肉蓮藕粥遞到了我的唇邊，不過順勢含入了口中，看他噙着一絲笑意，面上不由得浮起了淡淡的紅暈．

＂看你這樣子，想來也是乏透了，不然怎會朕在你面前，你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方才朕過來的時候，倒是碰到了剛從永安宮出來的蘇選侍，她提到你去過永安宮，怎麽樣，永濟這孩子昨夜沒有哭鬧吧．＂

不曾想他會突然提起此事，微微一愣之後，便是一抹有些不知所措的笑容，沉吟了半刻之後，不由自主地嘆息了一聲．

擡眼看着他，道：＂昨日夜間，臣妾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便披衣而起，往永安宮去看看永濟，臣妾自知此番前往有違宮規，只是難耐思子之情，這才私自前往，臣妾在永安宮陪着永濟一晚，看他熟睡的模樣，臣妾很是心安．＂

＂他本就是你的孩子，你去探視也并無大礙，只是往後行事要更為穩重妥當才是，雖說也是難為了你，不過也要寧耐一時．＂

如此一番言談，皇上的神色已不及剛來之時那樣高興，似是已然有些不悅，匆匆用了早膳之後，便離去了．

皇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樣的事從未發生過，也因此不免有人竊竊私語．

＂娘娘，皇上這樣離去，為何娘娘不加以挽留呢，以前從未有過如此的情況，只怕外頭的流言蜚語又要塵嚣直上了．＂

看了眼一旁說話的莫離，淡淡地笑了笑，對此甚為不以為意：＂如此才最好，外頭即便物議如沸，又與我們何幹，平時該如何還是如何，不必計較那許多，把這些都撤了吧，對了，把悅心叫過來，本宮有話要與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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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悅心便到了，我把玩着手裏的一柄檀木三鑲如意，道：＂自本宮入府之後，你便在本宮身邊伺候，說來你也是本宮身邊的老人了，本宮自然也是頗為信任你的，如今因着本宮私自去探望皇二子，令皇上不悅，只怕本宮也難以再往永安宮去了，只是皇二子夜不安寐，着實令本宮憂心得很，你将這柄如意送去永安宮，給皇二子安枕之用．＂

自此之後，一連數日都未能安眠，總是在夜半時分聽到或凄厲或嘶啞的哭聲，如此便使形容更加憔悴黯淡，甚至每日梳妝若無一兩個時辰，都無法前往鳳鸾宮問安，而即便如此，皇上亦無來探視之意，由此宮中的傳言蜚語更是無法遏制．

夜裏斜卧在美人榻上，神色黯淡，眼下早已是一片青色，莫離輕錘着我的腿腳，很是不忍的模樣．

＂娘娘，又何必讓自己如此勞累呢，若是如此長久以往，只怕娘娘的身體也會扛不住的呀，日日都無法安睡，即便焚再多的安神香，也是無濟于事的，不若召太醫來診治一番，查查病根兒也好，吃些方子調理調理．＂

揉了揉酸脹的額角，随即搖了搖頭：＂即便召來了太醫，也不過是開些安神益氣的藥方，也并無太多助益，況那些藥都苦得很，吃在嘴裏都能讓舌頭發苦，又何必弄那些勞什子的，還不如點些安神香好些．＂

終于，太醫在賢太妃的授意下姍姍來遲，一番診治之後，都不由得搖了搖頭，除卻開了些滋養的藥方之外，便再無其他說辭，藥一碗一碗地喝下去，卻始終沒有任何效用，總是夜半驚醒，即便入睡也常常夢魇纏身，始終無法安眠．

長久下來，形容憔悴得即便再濃豔的妝容也無法掩飾，如此皇後也免去了每日的晨昏定省．

自被夢魇纏身之後，頤華宮便門庭冷落，除卻身邊服侍的人，連太醫都已不願再踏足頤華宮，沁嫔也自與我一道去了永安宮之後，也不再在自己面前出現，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

＂才不過一個月而已，你怎麽就憔悴成這樣了，太醫不是來瞧過了嗎，怎就一點兒好轉的跡象都沒有，看起來還愈發的嚴重了．＂

雙眼迷離地看着來人，看來也是太久沒有好好睡一覺的緣故，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靠着墊在身後的靠枕，半坐了起來．

＂我這裏都門可羅雀了，除了身邊的這幾個人，都沒人願意來，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還願意過來看看我的，就只有你一個．＂

＂我們始終都是姐妹，你都這樣了，難道我還能置若罔聞嗎，只不過你怎麽不對自己好一些呢，看你這樣子，都憔悴成這模樣了，怎麽不對自己好一點兒，皇上有沒有來看過你？＂

趙才人從随身帶來的食盒裏拿出了大棗粥和一些清爽的小菜，并一碟平日裏我最喜歡的芙蓉糕．

＂看你這樣子，肯定沒有好好吃過東西，膳房送來的吃食也怕是太過油膩，你也肯定受不了，這些吃的，是我親手準備了給你送過來的，多少吃一點吧，也會讓你看起來好一些，要不要叫你身邊的人來伺候？＂

只是順手拈過一塊芙蓉糕，輕輕咬了一口，香甜綿密的感覺在口中散開：＂芙蓉糕很好吃，姐姐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我現在也很好，清清靜靜的，又沒什麽無關的人來打擾，也難得有機會能夠靜養，我累了．＂

是夜，萬籁俱靜，連夜風都似乎停了，周圍安靜得讓人覺得害怕，卧榻上的紗質幔帳被放了下來，一切都有些朦朦胧胧，什麽都看不清楚．

滿帳外的燭火很微弱，卻像是被風吹着一般，總是搖搖晃晃的，這時候多少覺得有些口幹舌燥，卻發現午後趙才人送來的大棗粥小菜和芙蓉糕都在桌上放着，似乎是有人刻意留在這裏似的．

忽然一個影子從身後竄了過去，可是猛地一回頭，卻什麽都沒看到，反而覺得頭暈目眩，險些支撐不住，眼前就好似有很多影子在晃動，實在令人頭疼不已．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雖然還覺得頭暈得很，但還是能看到有很多模模糊糊的人影，宮裏似乎一下子多了許多人一般．

＂看，娘娘醒了！＂

這聲音一出，便有許多人圍了過來，将卧榻圍得水洩不通，只見幾個太醫皺着眉頭為我診脈，又搖着頭走開，好似遇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一般，還走在一起低聲商量着什麽，這時候一個身着玄色常服的男子走了過來，将我扶了起來靠在他的肩頭．

＂怎麽才這麽些日子，就把自己弄得這麽憔悴不堪，聽你身邊的人說你總是睡不好，又吃的不多，就該召喚太醫來給你診治才對，這也是朕的過失，若是能早些來看看你，就不會是這樣的狀況了．＂

子如拿着一塊翡翠玉佩到了皇上的面前，道：＂皇上，娘娘近日來總被人夢魇所擾夜不安寝，才會這樣的，原本宮裏上下都以為真是有不幹淨的東西，而昨夜娘娘被噩夢所困之後，奴婢在娘娘的床榻邊的角落裏發現了這枚玉佩．＂

玉佩交到了皇上的手裏，他左右端詳了一會兒，臉色有些冷：＂這件事朕心裏有數了，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子琛的身體，這塊玉佩你先收着．＂

那些太醫商讨了半日，都不見有什麽結果，而在皇上地不斷催促下，才在衆人的斟酌下，開了一張方子，只是他們都很是猶豫的樣子，也知道他們在開方子的時候心裏有多不确定和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