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Chapter. 19

在騎士團,同僚們總開玩笑說特蘭德變了,他就打趣道:“結婚是會改變一個男人的。”

幸好,這段不存在的“婚姻關系”并沒有太引人注意。畢竟特蘭德是年輕人,也差不多到了該結婚的年紀。在訓練之餘,年長的騎士們坐在一起聊起妻兒,也會順帶和特蘭德聊兩句。

暴脾氣的騎士長沒少教訓特蘭德,仍還是不留餘力地提拔他。只可惜特蘭德已經沒有那個野心了。他計劃等春季暖起來,就帶伊戈少爺離開帝國,兩個人一起去學院生活。在逃到真正安全的地方之前,他每一天都神經緊繃,沒法放心。

叛亂仍在繼續,伯爵及同黨的勢力顯然超出了皇帝的判斷。設想中幾個月就能被平息的叛亂,卻一直持續了大半年。慘烈的戰役時有發生。到現在,雙方在安巴羅省僵持不下。

為了争奪黑河上的一座橋上,五百多名騎士、三千多士兵死河灘邊。血水沿河而下,一直淌到海灣邊的帝都。許多市民都戰戰兢兢地跑去圍觀那慘景,特蘭德也去了。他看到斷箭殘肢順水漂過,不禁背後發涼。如果當初沒有帶着伊戈少爺私奔,想必他也會被征入叛軍,說不定河中的血水就有他的一份了……

叛亂能持續那麽久,在暗處肯定還有盤根錯節的力量。特蘭德留心打聽,收集着宮廷中各種細碎的情報。

一個宮廷禦用酒商告訴他:近期宮中幾乎不采購酒,大型的聚會也不再辦了。特蘭德覺得奇怪。西比爾人是最喜歡喝酒的,按照慣例,戰争期間皇帝與謀臣也會一同進餐飲酒,商讨軍務。現在為什麽不了呢?皇帝和駐留宮廷的貴族們的關系是不是有了什麽變化?而另一個角度來看,留守帝都的諸位騎士長近來每天都要去宮中觐見皇帝,這也是前所未有的。

特蘭德猜想,應該是宮廷內部的氣候變得微妙了。他聽說幾家未謀反的大貴族也在觀望事态,蠢蠢欲動。關于女帝的流言蜚語由來已久,但最近越發猖獗:她不是正統的君主,她毒殺了丈夫,搶走了兒子的皇位。

恐怕皇帝陛下在宮中岌岌可危……所以她一方面加強中央軍權,一方面在穩住諸侯。

這麽看來,伯爵大人着實是下了一招狠棋,就連鐵腕的女帝也吃不消。

人們都說這是兩條巨蛇的戰争:皇權的金蛇,以及戈爾貢家族的沼綠色三首巨蛇。

那些巨大的陰影無處不在,讓身處其下的卑微的人們不得不低頭,特蘭德也是如此。每天去騎士團上班,他都覺得無奈。

新增的傷亡人數、被血液染紅的河水、甜點、瘟疫與烏鴉、生活用品急速攀升的價格、征兵、訓練的傷痛……

所有的一切都盤桓在腦海中,時刻不停地拷問着他:

接下來該怎麽辦?

而回到家就不一樣了。伊戈少爺每天都抱着布偶,乖乖地坐在門口等他,伸出胳膊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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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兩個世界:戰争,以及小小的童話繪本。

他必須抵禦住全部的重壓,才能保護伊戈少爺所處的那個小房間。

對于任何一個少年來說,這種負擔過于殘酷。但是特蘭德不這麽覺得,他早就背負了太多東西:幼年時代的流浪經歷、不純的血統、私生子羞辱的身份、極度的貧窮與貴族的施舍……他的生活就是掙紮,從來沒改變過。

唯一不同的是……

“傻獅子,傻獅子!”

特蘭德剛進家門,伊戈就跑過來,急急忙忙地撲到他懷裏。漂亮的小少爺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行為卻還是像孩子那樣。

“嗯,我回來了。”

特蘭德笑笑,先親親小少爺的額頭,又吻一下那軟軟的雙唇。

“陪我玩,”伊戈伸出手指,戳戳小獅子笑起來的酒窩,“來玩。”

每到這一刻,特蘭德就覺得一切都值得。那些沉重熾熱的拷問瞬間就不存在了。

特蘭德14歲,幾乎成長為了兩個不同的人。和伊戈在一起時,他仍是會玩布偶和木雕的少年。而除此之外,他早就是一個老練世故的男人,想盡辦法要在巨人們暴烈的争鬥中生存下來。

他有必須保護的東西……

匣中的綠寶石,他心愛的伊戈少爺。

兩人一起早早吃過了晚飯。伊戈抱來了幾個布偶和畫冊,示意讓特蘭德給他表演木偶戲。

特蘭德笑笑,拿來了外出帽子和鬥篷:“你忘了吧?之前說好我們今天要出門的。”

“對哦,去看戲。”

“嗯,公爵給我們的戲劇票就是今天。伊戈少爺還想看嗎?說實話我有點懷疑那家夥的風格,說不定又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內容。不過……”

兩個少年沉默片刻,回想着那個總是笑眯眯的青年。

“想看。”伊戈點點頭,“說不定他又花樣倍出地摔上一跤呢?”

“人家摔跤并不是在表演呀……好,我們出門吧,路上還是要注意安全,因為最近……”

特蘭德頓了頓,還是決定不把叛亂的事說出來。

出門後,路上幾乎沒多少行人,也不見巡邏兵。

特蘭德嘆了口氣,戰火還未波及帝都,但叛亂給人們帶來的緊張感還是相當明顯。

他們往僻靜的小路走,遇到一對年紀更小的兄弟。哥哥看起來七八歲,弟弟大概三四歲,甚至更小。那兩個孩子應該是住在附近,吃完晚飯後出門玩耍。

跑着跑着,弟弟在雪地上摔了一跤,大哭起來。

“再哭!”哥哥沒耐心地責罵,“再哭就讓叛軍把你抓走,戈爾貢伯爵最愛吃小孩,把你做成肉醬派!”

弟弟吓得嚎啕大哭。

“……”

聽到父親的名字,伊戈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特蘭德趕忙摟住他的肩膀,低聲說:“沒事的,臭小鬼開玩笑呢,我們快走吧。”

哥哥聽到了,大叫向他們扔雪球:“你才是臭小鬼!叛徒!傻逼!戈爾貢伯爵的走狗!明天他們就把你砍頭弄死!”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髒話。

小的孩子被哥哥高昂的情緒感染了,也有模有樣地學着,好像真的是在向叛徒投擲石塊。

不要和小孩子計較。特蘭德告誡自己。可是雪球不斷扔來,有一個砸中了伊戈的帽子。

特蘭德立馬轉身回去。

“小朋友,媽媽教過你怎麽講禮貌嗎?”

他彎下腰,團起一個巨大的雪球,笑容可掬地俯視着兩個滿臉惶恐的小鬼。特蘭德個子高,身體也強壯,在更小的孩子眼裏就是徹頭徹尾的大人,更何況他懷裏還抱着巨石一般的雪球。

胡鬧的小男孩被吓呆了,瘋狂點頭,嘴巴像是被縫上一樣。

“是嗎?”特蘭德笑笑,“那太好了,要做疼愛弟弟的好哥哥啊。”

他把大雪球放在地上,接着又團了一個較小的雪球累在上面,給兩個孩子做了個雪人。伊戈從手袋裏掏出兩個紅果,給雪人安上了眼睛。

孩子們開心起來,圍着雪人鼓掌。

“走吧。”

特蘭德牽起伊戈的手,離開了小巷。

玫瑰劇院坐落在城北邊,離港口近。

除了各國的商販和水手,平民和貴族也喜歡來這裏看戲取樂。這裏有幾家大劇院,此外還有流動的馬戲團、吟游詩人與占蔔師。一路上,到處都能聽到音樂聲,耍猴戲的笛子,南方的詩人撩撥着塔爾琴,或者是異國的水手們圍着篝火唱歌。衣着豔麗的西高原女郎甜蜜地笑着,等待合适的客人。路過的貴族雖然礙于身份不會參與,偶爾也會稍作停留。

歡樂的氣氛就像悅動的火焰,讓人們忘記愁苦與戰争。

“……”

伊戈拉了拉特蘭德的袖子,指指正在跳舞的馬戲團小猴,想多看一會兒。特蘭德笑了,親親少爺的睫毛。

“走吧親愛的,不然我們要錯過戲劇的開頭了。”

來到玫瑰劇院門口,檢票的是一個侏儒,戴上道具尖耳朵,打扮成冥府看守者的樣子。每當客人遞出門票時,他就裝模作樣地把票單塞進一個寫着“通行劵”的蛇皮口袋裏。

“啊,約爾的矮人!”伊戈高興地小聲說道。

“誰?”

特蘭德眯起眼睛仔細回想,終于想起來以前家庭教師給他們講授《西比爾戰功歌》時提過:冥府聖殿“吉爾忒伽”坐落在金色的虛空中。虛空的外圍是十條死亡之河,河水中都是罪人的靈魂。只有一座長長的冰橋能越過死亡之河,将英雄的靈魂迎向輝煌壯麗的冥殿。約爾的矮人是長橋的看守者,飼養着黑犬與巨蛇。如果有卑鄙的死者企圖偷偷越過長橋,溜進冥殿,無數的獵犬就會把偷渡者的靈魂撕碎。

特蘭德一直不太喜歡這部大史詩。西比爾人的價值觀太奇怪了,活着的英雄們無時無刻都要提起冥府,死了也要講等級制度。

伊戈倒是很喜歡。

“晚上好。”

看他們走來,劇院門口的侏儒一手舉着呼喚地獄黑犬的鈴铛,一手舉着“通行劵”的蛇皮口袋:

“亡者們,回答我——你們究竟是罪人,還是有資格前往黃金冥殿的英雄?”

伊戈興奮地剛想開口,又忍住了。

特蘭德對少爺眨了眨左眼,動作誇張地掏出戲票,朗聲回答:

“約爾的矮人啊——我們是西比爾的英雄,金蛇環的主人,我們将作為亡靈騎士,在死後繼續守護着冥殿吉爾忒伽。”

少年配合的表演讓侏儒演員很高興,他收下了兩人的戲票,再次躬身歡迎貴賓入場。

進入劇場後,已經有不少觀衆落座了。伊戈眼神好,一下子就看到了在舞臺邊的公爵。他正神情嚴肅地在和報幕員讨論着什麽。

“果然是他的劇嗎?”特蘭德揮了揮手,“喂——卡洛亞洛先生!”

旁邊的觀衆不滿地瞪了少年一眼。

“啊!”公爵頓時喜形于色,急匆匆地從人群中跑來,差點撞到腳。“你們來了!你們來了!請坐,今天上演的是我的劇本《風暴之燈》,你們知道大英雄亞戎的故事嗎?”

伊戈搖頭,特蘭德點頭。

公爵笑道:“哈哈,對于你們的年紀來說,這個故事是有點久遠了,那你們一定聽過‘領航者’這個稱號吧?”

伊戈點頭,小獅子又搖頭。

“好吧……”公爵無奈地吹了一口氣,“總之請坐下來欣賞吧,這個劇團的成員都非常棒,他們是真正的藝術家!”

快開場了,三人坐下來。

特蘭德很自然地就把伊戈攬進懷裏,讓少爺靠着自己的肩。看到小情侶這麽恩愛,公爵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一直抖腿。抖了一會兒,他找了個借口跑到別的地方去坐了。

舞臺上的蠟燭吊燈升起來,戲劇開演了。

打扮成亡靈的報幕員登場了,為觀衆介紹“安德蘭親王”的新劇《風暴之燈》。

“安德蘭親王?”

“可能是那家夥的筆名之一吧,畢竟他有‘一個朋友’,專門寫色/情騎士小說呢。”

“他寫《海神殿豔情史》用的筆名是‘公爵貓’。”

“……”

“說不定他不是真的伍爾坎公爵,只是借了這個封號做筆名呢?我怎麽看,他都不像是陛下身邊的寵臣……”

兩個少年一時無語。

戲臺上響起電閃雷鳴般的金屬聲,他們回過神來。舞臺上身着古伊巴涅戲服的演員們正在逃難,毀滅世界的大海嘯來了——輝煌的海洋帝國毀滅了,農田與神殿盡數淹沒,聖火熄滅,雄偉的紀念碑在海浪中沉入海底,人們哀哭、逃亡、喪命。巨浪滔天,這是舊神的複仇。

就在伊巴涅即将覆滅之際,學城的法師們挺身而出,帶領幸存者們乘上大船,逃亡北方未知的陸地。

在風暴與黑夜中,引領衆人的正是兩位英雄——亞戎與恩底彌翁。

“啊,‘領航者’……”伊戈悄悄在特蘭德耳邊說,“《西比爾戰功歌》裏說過:‘領航者将我們從白骨與海浪中帶出……我們曾是不幸的伊巴涅人,我們也是長生的西比爾人’。”

“誰記得那些!”

特蘭德很坦誠,反正他是真的背不下來,以前也沒少被家庭教師教訓。不過他知道大英雄亞戎的故事,在西高原的舞劇裏還流傳着另外的版本,基本都是關于大英雄和夥伴們一起冒險的故事。

他們繼續專心觀看。

《風暴之燈》上下兩場結束之後,劇場裏響起了相當熱切的掌聲。伊戈和特蘭德也衷心地鼓掌。舞臺設計十分精巧,不同的樂器配合讓觀衆身臨其境,仿佛海嘯就在身後,整個劇場就是一艘緊張逃亡的大船。演員們很賣力,臺詞端莊文雅,只是有的地方過于誇張了,不過都無傷大雅。

“不錯。”伊戈少爺心情很好。畢竟這劇很符合貴族的審美。

“對呢,我還以為會是三角戀、情殺、複仇、男男生子這類的題材……”特蘭德有些失望,其實他更想看到這種類型的作品。

“可能公爵也寫,只是換個筆名。”

“真的有可能,畢竟那家夥是寫色/情小說的‘公爵貓’,也是寫正劇的‘安德蘭親王’,說不定以後再來個某某‘伯爵夫人’……我看他也夠閑的,又要約會,又要寫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要在宮廷裏陪伴陛下。”

“那他應該就是貴族吧。”

公爵笑眯眯地走過來:“嘿,我聽到了,你們兩個小家夥在說我的壞話!”

特蘭德趕緊陪笑道:

“呀,您今晚也是美豔動人。喲,這個淡紅色的眼影很适合您。”

“咦?”公爵有點困惑地掏出小鏡子照了照,“不會吧?我今天沒化妝啊?不約會我一般就……诶!!”

等他回過神來,兩個少年已經跑了。

觀衆們群熙熙攘攘,仍在興奮地讨論着今夜的表演。

順着離場的人群,特蘭德和伊戈來到玫瑰劇院外的小廣場上。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小酒館還熱鬧着,廣場上也還點着篝火,水手們坐在火邊談笑。

“我們為什麽逃走?”伊戈問。

特蘭德笑道:“因為那家夥一興奮起來肯定又說得沒完沒了。我還想帶你去別的地方,改天再去拜訪公爵吧,他是個有趣的家夥。”

“傻乎乎。”

“說別人傻可不好,少爺。”

“傻獅子。”

“好吧……”特蘭德只能苦笑。

他拉着伊戈的手,一直來到海灣邊。月光照亮黑曜石般的大海,以及遠處雪白的山崖。

兩個少年望着廣袤的海,聽着浪濤聲。

“我們一起來到海邊了啊……以前從來沒想過,我們會來看海。”特蘭德不好意思地撓撓下巴,擡眼偷看伊戈。

“伊戈。”他忍不住呼喚。

“?”

還是像當時那樣,伊戈歪了歪頭,專注地看着他。

特蘭德張了張嘴,想把內心的躁動全部傾訴,但又不知道該從哪句話開始說起。

“你希望……我變成什麽樣的人呢?”

那我就成為那種人。

他心想。

伊戈擡頭望向月亮,淡淡地微笑:

“這樣就好了。”

在那片深黑的海上,閃耀着銀質的波光,那種模模糊糊的光彩也倒映在少年的眼瞳中。特蘭德記得,他們第一次接吻時……看到了銀河與天鷹星,正如他所愛的這雙眼睛。

一種強烈的情緒呼之欲出,特蘭德想不到別的,只是下意識地把伊戈拉到懷裏——

還不等一個熱烈的吻成型,伊戈忽然就咬了特蘭德一口。

“诶喲,疼——!”

“哈哈哈哈。”

“什麽嘛!!好好的氣氛都被你破壞了!你這家夥有沒有良心!”小獅子惱羞成怒,原地跺腳。

小豹子面無表情地伸出粉舌頭:“略略略。”

被這麽一嘲諷,特蘭德更生氣了,猛地就把伊戈少爺抱起來轉圈圈:“你這種人根本不适合談戀愛!這個時候就應該深情接吻才對!故事裏不都是這樣嗎!約會,在景色優美的地方接吻,然後……”

特蘭德忽然就不說了,把伊戈放下來。

經過一通激烈的胡鬧,兩個少年現在心跳都很快,呼哧呼哧地喘息着,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對方。

兩人的胸膛貼得很近。

“然後?”伊戈追問。

滿臉通紅的特蘭德搖搖頭,故意看向別處:“沒什麽……”

“傻獅子不對勁!”

伊戈再次抱住了特蘭德。但是這個擁抱和往常不太一樣……少年們有意無意地摸索着,身體輕輕貼在一起,笨拙且不得要領。漸漸地,呼吸變得急促、焦灼。特蘭德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是他很猶豫。

“別……”

那根弦還在,只是馬上就要繃斷了。

仿佛是某種角力,兩個男孩僵持着,耐心地聽着對方的喘息,以及自己胸膛中劇烈的心跳。

“嗯……?”伊戈又蹭了蹭。

特蘭德的呼吸徹底紊亂了,仿佛沾了油的火。他趕忙退後一步,從自己越界的念想中抽身出來。

“不好意思。”

他很禮貌,倒像是兩個人第一次見面似的。

月光照亮少年們的臉。

難得地,伊戈臉上也泛起了潮紅,雙眼水潤,剛剛還在戲谑的嘴角此刻卻不自在地緊繃着。

“嗚。”

特蘭德的心一下子被擊穿了。因為他清楚地聽到,伊戈少爺用很微弱的聲音說:

“等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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