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二

走過陰暗的走廊，電梯裏祝琳單手摟着少女的肩，嗓音輕柔，像是一根羽毛拂過心尖。

“小意，剛剛那個是你同學？”

今天回家時發現樓下走廊裏的聲控燈壞了，雖然短短的一段路，但想到女兒如今只身一人，便特意看時間差不多了到樓下去等她。剛巧打開單元樓的防盜門她就看到女兒推着自行車，不過她還回着頭在說些什麽，似乎是和一個男孩道別。

轉角處的路燈很亮，她卻仍舊沒有看清那人的臉龐，只是眼神飄向遠處，又不自覺地多打量了兩眼。

“嗯，他是和桃子一個班的。”

祝琳回想起那個少年的高挑身影，輕輕笑道：“他也住在這兒嗎？這麽巧啊！”

扯了扯肩上滑落的書包帶，祝蓁意搖頭道：“不知道唉，他剛轉學過來。”

兩人說話間就到了樓層，祝琳按下指紋打開門，笑道：“嗯，媽媽給你煮了點綠豆湯，喝完去睡覺。”

“好呀！”

“晚安媽咪！”洗浴過後，祝蓁意換上了長袖睡裙，甩了甩基本吹幹了的頭發，眯眼笑道。

“嗯。”祝琳看着女兒走進房間，唇角彎彎卻是笑得心不在焉，“早點睡。”

在京城的路力，今天忽然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很突然。

他的問題，也很突然。

他說：“小琳，你還記得安家嗎？”

她站在窗邊，看着窗外花壇裏泛黃的枝葉左右搖晃，迎面而來的秋風，吹得她有些冷。祝琳只知道，那時的自己，笑得很勉強，卻很堅定，“路哥，南洋，早就沒有安家了。”

秋天，總有一種寧靜的感覺，卻不是安詳。帶着些許的傷感，埋藏着一點凄涼、一點悲傷、一點幻想。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剛剛那個少年，他長得真高啊！黑暗裏的背影，莫名的熟悉。

十幾年前，也有人這般送她回宿舍，那時學校的設施尚未現今這般好，幾盞路燈時好時壞，而他，總笑着在黑暗中離開。

那場景，真的很像啊！

“祝琳啊祝琳！”往事難忘，她雙目無神地看着電視裏播放的影視劇，頻頻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祝蓁意躺在床上拿着本小詞典記單詞，路遠的電話如期而至，她笑着戴上耳機接通，語氣卻頗是嚴肅，“你不是明天要去比賽嗎，今天還這麽晚啊，怎麽還不去睡？”

耳畔傳來熟悉的輕聲一笑，“明天比賽時間又不早，還是你們上學時間早多了。”路遠正坐在酒店的小書桌前，翻閱着專業書。

女孩輕輕拂開貼到脖子上的頭發，發尾還微微濕潤帶了絲涼意，“哦，那你還是要好好休息知道嘛！對了，你那邊冷嗎？”

過了立冬，南洋的氣溫急驟，學校裏多多少少都是外套加身。不過，她看了天氣預報，相對于緯度更高的京城，這邊已經算是溫暖。

少年忽略了耳邊呼嘯的冷風，微微勾唇笑道：“還好。”

“你記得多穿點昂！別出去一趟還帶着北方的病菌回來。”

少年習慣性地輕輕點頭，卻忽然想起電話那頭的人瞧不見，又道：“知道了。”

話題結束，靜悄悄的夜裏，沙沙的翻書聲傳過萬裏到對方耳邊。片刻寧靜後，祝蓁意握着手機的指尖緊了緊，輕聲道：“争取拿個金獎，給我們學校争光啊！”

“意意，我還沒那麽……”路遠勾唇淺笑，帶着些無奈。這次的繪畫比賽參賽人員都是各省的佼佼者，大大小小獎項榮譽加身。不過，有些人适合藝考，他們的畫符合考試要求，有技巧卻失了靈性；而有些人，他們的畫有自己的風格，畫風獨一無二，更适合參加這種比賽。

而路遠正是屬于後者。

“阿遠，加油。”少女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語，她相信他的實力，比相信自己都要相信，“你記得看好時間，還有繪畫主題千萬要仔細……”

她說的注意事項其實路遠心裏早就了然，只是仍舊耐着心聽她講完，“嗯好，明白了。我怎麽覺得你比我還緊張呢？”

“……哪有啊！”少女一時語塞，躺在床上跺了跺腳，咬唇道“我困了，要睡了！”

“好。”少年又何嘗聽不出她的惱羞成怒，卻是順水推舟，低沉的嗓音穿過千山萬水而來，“你還是早點休息。”

偏頭見窗外透來的點點星光，她忽然問道：“阿遠，你那邊有星星嗎？”

“沒有。”陰沉沉的京城，沒有閃爍星耀，就連月亮都躲在雲後。

“這裏，有好多星星呢。等你回來，我給你看。”

“好。”

他沒有問，為什麽她不是現在直接發照片給他。

就像她也沒問，為什麽他不問，而是回答“好”。

或許，終究都是為了那句“等你回來”吧！

“晚安。”

“晚安。”

夜深人靜，房間裏只留了一盞微弱的床頭燈，大床上的女孩在薄被下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耳畔少年的輕語猶在。

路遠不在，祝蓁意這幾日上學有時是祝琳順路帶過去的，有時是自己一個人急匆匆地騎車飛馳。她倒是有些許懷念自行車後座上那迎面而來的清風。

或許，懷念的也不是那清風，而是風裏的少年吧！

午餐時間，餐廳人來人往，楊桃見面前的女孩正低頭認真地吃飯，連平日裏最不待見的胡蘿蔔絲都不見猶豫地放進嘴裏。擡眸瞥見在窗口排隊的那個高個，就想到今天聽到的那些女生的話，咬了咬筷頭欲言又止，終是沒忍住，壓低聲音說道：“阿意，你昨天怎麽是跟他一起走的啊？”

“啊？”祝蓁意還在想着今天路遠要比賽的事，一臉迷茫地擡頭看向對面，“你剛剛說昨天什麽？我沒聽清。”

楊桃作無奈狀翻了個白眼，“你剛剛在想什麽？”用筷子指了指她碗裏的菜，“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連胡蘿蔔絲都吃了！”

“額……哎。”她嘆了口氣，無奈地耷拉下腦袋，“阿遠不是今天比賽嗎！”

“所以，你緊張什麽，要緊張也是他緊張好嗎！”楊桃笑着看她，“再說就路遠啊，肯定不會緊張的啦！”

“祝蓁意啊祝蓁意，你家路遠才離開兩天……”楊桃靜靜地笑着看她，一臉你想啥我都明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