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鹹魚又沒有什麽錯

君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①

随着一身白衣的公孫珣朝他們走來，都不用葉曉扶他的頭，霍淩自己就站直了。

“殿下好。”

在霍淩面前站定，公孫珣對霍淩拱了拱手。

霍淩沒有理會公孫珣，他踮起腳尖伸手一勾身邊的葉曉肩膀，自以為小聲實際連對面的公孫珣都能聽到的朝葉曉低聲問道，“他也要跟着我們去嗎？”這種看起來就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麽相處才好。

拿開霍淩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葉曉伸手替他整理平整了領子的同時，還順便不動聲色的戳了下霍淩軟軟的臉——葉曉的手指一觸及離，快得霍淩都完全沒有察覺。做了小動作的葉曉表情未變，就連聲音都一如既往的冷淡，“這是陛下的意思。”

霍淩下意識的扭頭看向公孫珣，對方朝他彎了彎眼睛。

——行吧。

就給他可親可敬又有愛的父皇殿下一個面子。

意識到自己無法改變對方将跟着他一起走的事實後，霍淩接受得特別快，他從善如流的對公孫珣打了個招呼，不等對方借機同他說話并試圖再次試探他，霍淩就直接上了馬車。

一邊的葉曉對公孫珣輕點了下頭，随後翻身上馬，護在了霍淩所在的馬車旁。

太陽早已經挂上了上頭，溫暖而又不刺目的陽光灑在人的身上，舒緩了從寒夜走過來的身體，同時也模糊了人的身影。

沐浴在晨光中的公孫珣，白衣清俊，宛若谪仙。

公孫珣站在原地，靜靜的微笑着。

昨日霍淩請假去玉漱宮聽葉貴妃講故事的時候，公孫珣并未如霍淩所想的在禦書房與太傅王安成大眼瞪小眼。皇帝陛下給有功之臣王安成放了假，而不用上課的他準備收拾東西出宮的時候，皇帝霍檢召見了他。

哪怕曾經見過皇帝陛下與霍淩之間相處的情況，面對氣勢全開的皇帝，不馴的靈魂仍舊在從心底生出的，對執掌生死的上位者的畏懼感下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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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附着地面而生存的生靈，靈魂裏就帶着對天的畏懼。

直到真正直面不怒而威的皇帝陛下，公孫珣才終于明白為什麽霍淩會是霍淩。

這個世上，沒有第二個霍淩。

深深的低下頭，公孫珣對上首的皇帝陛下表示了臣服。

給了公孫珣一個下馬威，端坐在書案後的皇帝陛下并未叫起，他垂眸看着下方跪得恭敬的公孫珣，聲音淡淡的問道，“你覺得，霍淩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別敷衍我，我要聽實話，所以你最好想好了再說話。”

沉默許久許久，公孫珣最終還是選擇向皇帝陛下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一個有趣的人。”

他活了這麽多年，從未遇到過讓他覺得為難的存在，直到成為了霍淩的伴讀。公孫珣能猜到君心難測的皇帝陛下的想法，然而去一直無法猜中霍淩的真實想法。每當根據對方上一次的反應而做出判斷，霍·根本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做了什麽·淩總會輕易的推翻他的判斷，然而仔細想一想，卻又發現這完全是霍淩會幹的事情，并不是針對他而故意為之。

猜不透，摸不着。

這對向來喜歡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公孫珣而言，是危險的也是讓他下意識想敬而遠之的，然而當霍淩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公孫珣又忍不住像一只明明知道水燙卻還是想伸爪子的貓，一次又一次的試圖摸清霍淩這個人。

然而，公孫珣想猜透霍淩，卻不代表他願意臣服于對方。

霍檢起身從上首走了下來，在跪着的公孫珣面前蹲下，“擡起頭來。”

公孫珣遵照皇帝陛下的要求，神色平靜的擡起了頭。

四目相對，霍檢透過公孫珣那雙被都城的人盛贊“被他看一眼我就醉了”的眸子，看到了其挺直的背脊下那不屈的靈魂。

再多如玉的溫潤，都遮不住那滿滿的野心和欲望。

他只是因為對方的名聲而将其選為了霍淩的伴讀，沒想到這随便一挑還挑到了塊硬骨頭，也不知道他那總能給人“驚喜”的蠢兒子啃不啃得動。帶着想看好戲的心思，皇帝陛下笑着拍了拍公孫珣的肩膀，“既然如此，那你就跟霍淩一起去吧。”

“好好看一看，他是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

少年意氣，不甘庸碌，擇一明主，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②

好好看一看，霍淩會不會是他想要的選擇。

“公孫公子？”

突然響起的小安子的聲音，帶回了公孫珣的神，撒入他眸底的陽光驟然一閃，遮住了公孫珣眸中細碎的複雜思緒，他扭頭看向來人的時候，又是那個如玉君子，“安公公？”

“公孫公子，我們該出發了。”

“好的。”

向提醒他的小安子出聲表示感激，公孫珣看了眼霍淩所在的馬車，帶着意味不明的微笑，緊接着上了安排給他的馬車。

另一邊，霍淩進入馬車的時候，早就将公孫珣這個人抛之腦後，整個人都處于激動的情緒之中。

無他，掀開簾子，霍淩看到了他家被葉曉照顧得油光水亮的獒犬——大将軍。

“大将軍！”

霍淩從不否認他怕死這個事實，武功高強又能幹的葉曉能夠給他安全感，直立起來比他要高不止一個頭的獒犬大将軍給他增添了更多的安全感，他還想着沒時間帶“大将軍”走真是太可惜了，沒想到葉曉早就将狗牽進了馬車。

——他的表哥，果然是萬能的！

就像終于同失散多年的兄弟相見，霍淩直接往趴在車廂內的大狗撲去，将見到他也很激動的對方抱在懷裏這裏揉揉那裏揉揉，霍淩避開對方舔過來的舌頭之餘，還沒忘向車外的葉曉表示感謝，“果然，表哥你最懂我，愛你！”

“一大把年紀了，成何體統。”被“表白”的葉曉目不斜視的坐在馬上，冷聲斥了霍淩一聲，讓其注意影響，然而通紅的耳朵卻暴露了他。

幸好霍淩在馬車中沒有看到，否則習慣性甩嘴皮子的他，必将感受到來自惱羞成怒的表哥的“拳拳愛意”。

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都城，一路向南。

霍淩一開始還想着掀開簾子看看外面的景色，然而因為他們的行動而帶起的風卷起了黃土，若非霍淩動作快，必将洋洋灑灑的撲他一臉。最遠就去過城外別莊的霍淩驟然消退了出遠門的激動，乖乖待在了晃晃悠悠的馬車中。幸好還有“大将軍”陪着，霍淩半點都不覺得無聊。

然而，萬萬沒想到——

他威風凜凜的“大将軍”，居然，暈馬車！

被馬車晃得昏昏欲睡的霍淩還沒怎麽樣，“大将軍”就先吐得就像一條死狗。

“汪~嗚~”

有氣無力的“大将軍”試圖蹭蹭霍淩，想從它的“大哥”那裏獲取安慰，結果因為它吐了，而不得不換了套衣服的“大哥”非但沒有感同身受的同情它，還直接一巴掌拍開它的腦袋，直接将它趕下了車。

“既然你暈車，那就下去跟着車隊跑吧，正好鍛煉身體。”

聽不懂人話的“大将軍”感受不到霍淩對它的“好意”，它只知道被自家“大哥”抛棄了，可惜哪怕它再三試圖對霍淩撒嬌，迎接它的除了被推開就只剩下被推開。

“嗚~”

委屈的“大将軍”一步三回頭的下了馬車，它怏怏的跟在車隊後面，跑了起來。

将“大将軍”趕下馬車，霍淩一開始還因為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這個問題而糾結過，然而等他掀開簾子想讓自家小弟上來的時候，看着車外興奮的跟着葉曉座下的馬跑的“大将軍”，在他喚了三聲對方都沒有扭頭看他一眼後，霍淩面無表情的拉上了簾子。

拿帕子擦掉臉上的灰後，愧疚都喂了“大将軍”的霍淩伸了個懶腰，直接往後一躺，将被子一拉，舒舒服服的閉上了眼睛。

——那條蠢狗，別想再上他的馬車，哼。

因為霍淩的嫌棄，“大将軍”被葉曉收留了，而霍淩也得以擁有了寬敞而不會被暈車的狗吐的馬車。

葉貴妃跟他講過“一人智鬥數百匪徒”的故事，一路上霍淩都期待着讓他們留下買路錢的匪徒的出現，然而只有沒腦子且不怕死的匪徒才會想着對他們車隊下手。無聊的霍淩在沒有“大将軍”陪伴的情況下，在馬車上消磨時間居然只能靠睡覺和吃東西。

随遇而安的霍淩，真的一路睡到了鹽池縣。

馬車在鹽池縣的縣衙停下，從馬車上下來的霍淩只覺得自己還在跟着馬車晃，被葉曉扶着往內走的他睡眼朦胧，都沒怎麽注意一邊對他各種獻殷勤的縣令。

“殿下，為您接風洗塵的接風宴已經準備好了，您看……？”

“……哦。”

待得被縣令帶着走到宴會廳門口的時候，霍淩才驟然反應過來，頓住了腳步。

——接個屁的塵，他現在只想吃飽後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