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回就這樣表白真的好嗎？

? 華燈初上，街頭越來越熱鬧的時候，沈府的門口也挂上了喜慶的紅燈籠，沈七七穿着一身新衣裳笑嘻嘻的跑了出來，停在了青荇的身邊，“好看不？”

“好看。”

“我也覺得好看。”兩個小傻子站在沈府門口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的杵着，直到沈七七想起了什麽，率先回過神來，拉了青荇的手鑽進了人群。

随着人潮的方向移動，青荇一直緊緊握着七七的手，生怕弄丢了她，直到七七拽了拽他，兩人才擠出了人群，竄到了街邊，七七指着一家不起眼的小館子，“進去吃東西，說好了要陪你的。”

找到位置坐下，七七點了兩碗芝麻湯圓，小二為難的告訴她，芝麻餡兒的只夠做一碗了，于是七七只得點了一碗芝麻餡兒的，一碗花生餡兒的，等到兩碗湯圓端了上來，七七将芝麻餡兒的放到了青荇跟前，然後迫不及待的舀了兩個花生湯圓兒送到嘴裏，鼓着腮幫子一臉懵懵的看着青荇，“泥腫麽不次，不稀飯則個？”

“……”

“翻一個別的次？”

“七七，我愛你。你莫丢下我。”

七七是真懵了。

青荇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可是他就是想告訴她這句話。也許今天選的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周圍都吵吵嚷嚷的一點不安寧，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他整整十六年沒有再吃過湯圓了，這種意味着團團圓圓的東西，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碰了，可是他遇到了她。她會作弄他，卻也顧念他，皇城沈員外家的千金小姐，下元節這樣的日子她本該坐在錦華酒樓那樣的奢華地方享受他人豔羨的目光，可卻因為他的關系，此刻陪着他坐在這樣寒碜的小館子裏捧着缺口的碗吃着湯圓。他給不了她揮金如土的日子，所以聽到張端他們的對話時，他氣憤之餘更多的是自卑，于是他破天荒的‘公報私仇’……他知道兩人的身份差距懸殊，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迷戀她，不論她笑也好，哭也好，他都想留在她身邊看着守着哄着，竭盡所能的對她好，小時候失去父母親時他想要努力的活下去，可如果往後的日子裏她離開他，他便只會一心求死了吧。

沈七七垂着腦袋盯着碗裏浮着的幾個湯圓，想了一陣之後嚯的起身，然後端着碗從青荇的對面換坐到了青荇的身邊，兩個人擠在一根凳子上，青荇小心的扶上了七七的腰，就怕她摔着。

“我從小最讨厭吃花生餡兒的湯圓兒，”七七捧着手裏的碗開口，“一點都不香，入口也不細膩。我最喜歡吃芝麻餡兒，又香又甜，小時候有一回我三哥搶我的芝麻湯圓兒吃，我不給，碗打碎了，三哥挨了娘親一頓揍，然後被押着給我道了歉，那之後家裏就再沒人來搶我喜歡的東西。可我今天主動把芝麻湯圓兒讓給你了，我就想告訴你，為了你，我可以把最好的最喜歡的都給你分享，也可以為了你吃我最讨厭最不喜歡吃的東西。”

“……七七，青荇何德何能能遇見你……”

看着青荇伸過來和自己緊緊交握的手，七七也回握了一下，“我不會丢下你的。”

“謝謝你，七七。”

牽着青荇的手，七七打着飽嗝走在街上，看了一眼手裏還剩了大半袋的糖炒板栗，确實是覺得吃不下了，一路走來，亂七八糟的吃食沒少買，都是有些小稀罕的零嘴，不貴卻美味，青荇不論看到什麽都會問她一句‘喜歡麽？’然後喜歡的話就買下給她，不喜歡就繼續去找喜歡的。沈七七起初的注意力也就集中在吃上面，這會兒撐着了，倒有心思看起別的玩意兒了。比如宮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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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八門的宮燈招人喜歡，掏錢買的話不便宜，要想不花錢，只需要參加猜字謎就行，按照謎語的難度，能得到的宮燈也不盡相同。七七帶着青荇就竄到了猜謎的地點，擡頭看去，挂在最高處的宮燈還沒有人領走，也就是說對應的最難的謎題還沒人猜得出來，而那個宮燈也着實漂亮，連下面吊着的流蘇須子也是與衆不同的，七七轉頭目光炯炯的盯着青荇，意思不言而喻。

青荇笑笑，摸了摸七七的頭頂，然後轉頭開口，“麻煩你将最頂上那只宮燈的謎面取來一看。”

然而青荇話音剛落，另一道聲音又響了起來，“我也要最頂上那個！”

兩道聲音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就見除了青荇之外，還有一女子也伸了胳膊正在讨要謎語。那女子明眸皓齒，一臉笑意猶如三月春風暖人心房，有着女兒家的俏麗又有着幾分男子般的爽朗。

周遭的人都被女子的笑臉晃了心神，連攥着謎面的那人也不知道該将這謎題給誰才好，他是認得青荇的，可是把這謎面給青荇吧，又舍不得那漂亮姑娘生氣，給漂亮姑娘吧，又是青荇先開的口。萬般糾結之下只能攥着紙條釘在原地左右為難，衆人的目光都在那明媚姑娘身上流轉時，卻有一人不解風情的開了口，“這位姑娘，所謂先來後到，姑娘是否應該待在下猜不出之後再行接手。”

“那你若是猜出來了，我還猜個屁啊！”

不可理喻。青荇皺眉看着眼前女子，心下完全沒有覺得自己平素慣着的那只比這眼前的還要不可理喻。正要再度開口理論，卻不想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七七蹦了出來。

兩位女子一打照面都是一愣，衆人一時也覺得閃瞎了眼睛，這兩女子都是美得不行，又各有特色，一位柔媚可人，一位明豔動人，哪一個都是男人求之不得的容姿啊。

“七七！”

“雪桃！”

兩位姑娘出乎意料的彼此露齒一笑，然後摟在了一起。

“七七你也來逛街，我真沒想到會遇到你，本來說抽空告假專程去你家看你呢。”

“騙人，你那麽懶，”七七笑着撇了撇嘴，然後轉身拉了青荇過來，伸手挽上了他的胳膊，“這是洛雪桃，就是當今的太傅大人，然後這是青荇，雪桃你應該聽過的。那什麽，我要那只宮燈，青荇幫我猜謎語，你可不許搶。”

“哦——青荇……”洛雪桃打量了青荇一眼，她自然是聽過這個名字的，差點和她成為同僚的男人呢，居然和七七成了一對兒，有趣，無視青荇冷冰冰的态度，雪桃笑嘻嘻的沖七七揚了揚手，“算了算了，讓他先猜的話，我肯定是沒戲了，七七你喜歡就拿去吧。”

七七開心的點了點頭，她同雪桃一塊兒長大，雪桃大她幾歲，從小對她也好，當親妹妹一樣疼，自然不會跟她搶的。

青荇拿過謎面看了一眼，便說出了答案，七七順理成章的拿到了最漂亮的一只宮燈。回過頭時卻看到雪桃意味深長的瞧着她挽着青荇胳膊的動作。

“怎麽了？”

“哎，沒怎麽，就是突然想起個事兒，這街也逛得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宮處理事情去了，”雪桃伸手捏了捏七七的臉頰，不出意外的收到了青荇不快的目光，“下元節過了，就快到上元節了吧……七七，陳亞言快回來咯哦～”

“他回來便回來，關我什麽事……”七七提着宮燈小聲嘀咕着，看着洛雪桃遠去的身影卻發現了另一件事，“青荇，你看跟着雪桃一起的那個，是不是個小和尚呀。”

七七用胳膊撞了撞身旁的男人。剛才和雪桃說話，她也沒顧上別人，現在一看，雪桃竟是和一個小和尚跑出來逛街。“青荇？青荇？你怎麽了？”

等不到青荇的回答，沈七七奇怪的歪頭看了過去，卻發現青荇在發呆，伸手搖了搖他的胳膊，才恍然醒來。

“你怎麽了？”

“沒事，”青荇笑着握住七七的手，心裏恍惚的卻是洛雪桃離開之前那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七七，你和陳亞言，是……什麽關系？”

青荇從聽到洛雪桃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裏就揪緊了，身為大荒朝的百姓，他自然是知曉這個人的，少年将軍，名震四方。他雖沒有見過他的模樣，卻不難猜到這樣的男人會是女人想要嫁的對象，英雄氣概名利雙收，據說皇上也是很偏愛陳亞言的，每年上元節時他都會回朝省親，皇上總是專門兒為他大擺筵席。保家衛國的男子理應得到百姓敬重才對，他也是覺得陳亞言挺有本事，可是這樣的男人卻好似跟他的七七有了關聯，他就怎麽都敬重不起來了……

沈七七沒有想到青荇會這麽在意，心裏對洛雪桃唯恐天下不亂的挑事兒本領又高看了幾分，見着青荇郁郁糾結的模樣，便拉着他走到了河邊相對清淨一點的地方。等到兩人找到了空地兒坐下之後，七七看着遠處河面上的幾艘船，船上人影攢動觥籌交錯，不時傳來男人和女人的調笑聲，“青荇你看，皇城裏的有錢人，都是三妻四妾，可我爹抱着萬貫家財卻只娶了我娘一個，那會兒我不懂，後來聽說是他倆小時候定的娃娃親，我們沈家在我爺爺那輩兒的時候其實已經大不如前了，可我外公那邊雖不在皇城，但做生意的運勢卻是如日中天，思前想後，我外公就決定退了我娘和我爹的娃娃親，結果我娘不依，打着包袱偷跑了出來來到皇城，找那從未見過的夫君，找到的時候，我爹已經落魄得在街邊兒賣字畫，我娘帶着背着的包袱就嫁了，結果包袱裏是我娘的嫁妝，金簪銀釵，做工和分量都是最好的，然後第二天，我娘把嫁妝一個沒剩的都當了，拿了錢給我爹做生意。我爹現在都常說我娘是他的福星，自從娶了我娘，我爹的生意做得順風順水，才有了如今的沈家，可是當我爹揣着大巴銀票去贖回娘親當年的嫁妝時，才知道娘親騙了他，為了多當幾個錢，娘親那些東西都當了死當，不想我爹難過，騙他說是活當，如今那些金銀頭飾，早就不知道流落到哪處去了……我爹就常跟我娘說，守着金山銀山，也未必有用，但這輩子守着一個想守着的人，才真的是千金不換的。青荇，我其實特別羨慕我爹娘，一輩子就只有彼此。”

“我可以，我可以做到。沒有別人，我就只守着七七，”青荇急急的握住了七七的手，也不管行人投來的目光，“可是……七七你會嫌跟着我受苦麽？如果有……更好的男人，會不會，會不會就……”不要我了……

沈七七氣呼呼的踹了青荇一下，不知道為什麽青荇就這麽沒安全感，她都同他嗯嗯啊啊過了，怎麽還是擔心着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兒，而且跟着他哪有受苦，雖然他确實只是個教書先生，比不得沈家的財大氣粗，可是在她看來，青荇做的教書育人的事兒就不是錢能衡量的，“你到底在擔心什麽呀……”

“陳亞言……”青荇小聲的說了出來，目光也只看了七七一眼就垂了下去，盯着岸邊的一株雜草動了動嘴唇，“七七同他，是舊識吧……”

沈七七深吸了一口氣，就想把洛雪桃抓起來吊打一頓，“是，我同他是從小就認識的。”

“那他對七七你……是不是……有着別的……”

“哎呀，想什麽呢你，”七七跺着腳打斷了青荇，“剛給你說了吧，我爹只娶了我娘，我娘是偷跑去嫁給我爹的，你就該知道我娘不是個尋常人，嫁人之後我娘覺着別人家都是人丁興旺熱鬧非凡，于是就成天跟我爹膩着粘着，然後就biaji，biaji，biaji五年裏連生了三個娃，還都是男孩兒，我娘就不樂意了，看着別人家都是有兒有女其樂融融的樣子，愈加勤快的跟我爹邊膩邊生邊生邊膩，然後又biaji了倆娃，還是男孩兒，最後我娘生下我六哥的時候，穩婆抱着我六哥，臉都黑了，不知道怎麽開口告訴我娘，結果我娘說肚子還疼，估計還有一只，那只就是我了。我出生之後，我爹娘歡喜得不得了，從此就不管我上面幾個哥哥了，于是我幾個哥哥就自生自滅，成天跟野放的大白鵝一樣歡實，可随着年歲大了些，他們瞧着人家家裏的哥哥都帶着妹妹玩兒，自家就成天七個小小子兒混在一起，心裏就一起惦記上我了，經常趁着娘親不注意就領着我跑到院子牆角下疊着羅漢的帶我爬牆出去玩兒，也就是那會兒我認識的陳亞言和洛雪桃，陳亞言同我幾個哥哥交情好，自然對我也好，後來每次偷跑出去玩，我從院牆上跳下去，他就負責在下面接着我，娘親知道了之後也沒說什麽，估計是覺得我幾個哥哥不靠譜，但是陳亞言是武将出生，還是比較穩妥的，跟着他至少沒人欺負我，如此一起玩了幾年，後來陳亞言就跟着他父親去邊塞了，每年回來一次的時候會來沈府，帶着吃的玩的，我哥和我都有份，也沒對我有什麽特別。青荇，你就別亂想了。再說，我覺得陳亞言也沒什麽好啊，長得不行，又空有蠻力。”

青荇不得不承認，聽到陳亞言在院牆下面接着七七的時候心裏堵得不能再堵，雖然知道那會兒兩人還小，可到底還是覺得吃味，然而七七最後一句話多少讓他好受了些，只要七七對陳亞言沒有特別的看待，相信也不會有什麽能破壞他和七七間的感情的。伸手将七七摟在了懷裏，青荇将嘴唇貼在七七的耳邊，“我定會對你好的，七七，你相信我。”

“恩。”

沈七七回抱了青荇，兩個人柔情蜜意，絲毫沒有發現這一幕盡數落到了遠處一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