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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愣,早在苗翠峰那聲凄厲的慘叫響起時,她就閉上了嘴。直覺告訴她,似乎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豎着耳朵聽了一陣子,她才有些明白,似乎那個死丫頭撞牆了。
尋死?呸,一哭二鬧三上吊,誰不會啊!
可聽外頭說送去醫館了,她又有點緊張——不會真有啥事吧?
趙二叔背着苗翠花一路往外沖,剛剛拉苗翠花時,他就摸了一手濕漉漉的,他是真怕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麽沒了啊。
百福大街的名兒聽着挺大,可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小街道,街上連個醫館都沒有,距離最近的醫館是西環的白記。
“快,敲門!”
“趕緊的,人命關天!”
當外頭穿來嘈雜的說話聲時,白蔹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樣寧靜的夜晚,正是他喜愛的,不論是看書,抑或是寫字,甚至,他還打算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敲門聲一聲響過一聲。
“真是夠了!”低低的啐了一聲,白蔹起身走過去。
門終于打開了,門內是名少年,十四五歲,面龐清秀,眉眼精致,臉上是溫和的笑容。
“諸位,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随後,他的目光就落到了那個被人背着的少女臉上,雖然燭光昏暗閃爍,可他總覺得那少女有幾分眼熟。
不僅是那少女,那個緊跟在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也是眼熟的很。
見開門的是個半大少年,衆人有些失望。
王嬸慌忙問:“你家大夫呢?”
“楊叔回家了,晚上一向是我住在鋪子裏,若是諸位信得過,便将人放我這裏吧。”說着,他頓了頓,看了眼苗翠花,搖搖頭道,“人命關天,耽擱不得啊。”
是啊,人命關天耽擱不得,萬一背去別處,還沒等救呢就死了,算誰的?
可是,這個主,誰能做?
所有注意力再次轉到了苗富貴身上。
苗富貴現在滿心煩亂,胡亂看了眼那少年就點了頭。
清醒着,還能說話呢,不會有什麽大礙才對。
甚至,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若是真死在了這裏,那就絕不放過這個小子,定要他賠足數才行,否則,這白記就別想開下去了。
苗翠花臉朝下,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上次裝病撞上這小子,今兒又特麽撞上了,還真是巧的天怒人怨啊。
不過,既然這小子上次能配合她裝病,這次應該也能糊弄過去吧,倒是省了她一路的盤算了。
“諸位請不要都湧進來,在下會盡力為這位姑娘救治的。”白蔹說着,察覺到自己衣擺一緊,留意看去,卻是一只纖細的小手輕扯了下自己的衣裳。
這姑娘……
白蔹眼中不由得閃過了一抹好笑,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姑娘年紀不大,倒是學得不少。
再看看苗翠花額上的血跡,他忍不住抿了抿唇——這血跡的顏色,怎麽看都不像是才剛剛撞傷流出來的啊。
當然不是,人家苗翠花隔三差五就要去買趟菜,順便幫清理下孫大嫂子的雞毛雞血叻。
略一思忖,白蔹便猜到了苗翠花的用意,微微一笑,開口道:“諸位放心,這位姑娘的傷勢看似嚴重,但其實不妨事的。先讓在下為她清理包紮傷口,請将她放在裏面椅子上,大家不要都堵在這裏,不方便包紮的。”
那笑容看着便讓人心裏暖暖的,這樣一個清秀的少年,又如此溫和有禮,想來是能夠信任的吧。
待衆人都退了出去,苗翠花才松了一口氣。
她原本想着見了大夫時,先哭鬧上一陣子,耍耍小脾氣,說自己不想被人看着包紮傷口。等到哄得人都走了,她再跟那大夫進行更深層面的溝通。
現在看來,穿越大神還算有良心,給她提前把路順過來了。
“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白蔹諷刺的一笑,“現在不時興一哭二鬧三上吊,改一哭二鬧三撞牆了?在下不得不說,潑婦的手段變來變去,總也沒離了這三樣呢。”
☆、18
苗翠花的嘴角抽動了幾下,擡起臉,無語的看着眼前的秀美少年。
她确信,就在剛剛人都還沒走的時候,這小子還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溫柔臉呢。喵的,一旦沒了人,立馬就變成這樣,換臉的速度也太快了點吧?
騷年,精分的這麽徹底,你爸比知道嗎?
“怎麽,在下所言有誤?”白蔹看都不看那少女,伸手拿過旁邊的藥箱,取出金瘡藥,又取出紗布來。
“沒,相當準确。”苗翠花停住了感慨,得意的一笑,“招不在新,管用就成。”
“也是,管用就成。”白蔹點點頭,仍自顧自的在那裏配藥。
柔和的燭光打在他的側臉上,為他整個人都披上了一層溫潤的光澤,恬靜而優雅,一舉一動,都能給人一種安然放心的感覺,神色更是溫和的仿佛能夠撫慰人心。
打住,這是一只毒蛇技能滿點的精分貨,絕對不能看臉!
如此教訓了自己一番後,苗翠花才克制住自己的目光,笑道:“多謝你兩次幫我,我叫苗翠花,你呢?”她很好奇的是,這小子為什麽會幫她。哪怕是上次是整了她,可到底也沒在衆人面前揭穿她裝病的真相。
而且,她總有種怪異的感覺,似乎這小子看自己的目光有那麽幾分異樣。……總不至于她這還沒完全長開的小臉蛋,竟然已經具備殺傷力了吧?也不對啊,如果真是勾到了他,他又怎麽會開口就是冷嘲熱諷。
“還真是夠……樸實的名字。”白蔹擡起臉,嘴角翹了翹,好讓苗翠花看清自己臉上的嘲笑,“在下姓白,單名一個蔹字。”
“白蓮?哈,幹嘛不叫白蓮花。”說着,苗翠花也仰起臉,讓白蔹看清自己臉上的嘲笑。人前裝得完美無缺,沒人的時候卻是這副嘴臉,還真是夠白蓮的。
“是白蔹,不是白蓮。”取過旁邊的筆,白蔹沾了墨寫下一個“蔹”字,随後又輕笑一聲道,“罷了,在下也不過是多此一舉,姑娘怕是不識字吧。”
喂,你笑話誰是文盲呢?苗翠花拉長了臉,搶過白蔹手中的筆,在紙上寫道——
你幹嘛不叫白蓮花,可惜了你白蓮般脫俗的美貌啊,少女!
生怕白蔹看不清楚,那“少女”二字幾乎要占滿半張紙了。
白蔹眉頭微挑,随即就搖頭笑道:“姑娘,在下是男子,看來,你害了眼病。還好,眼病終歸有藥可醫,比不得腦子有病,那是沒藥醫的。”
苗翠花再次無語了,話說這小子怎麽就能這麽溫柔體貼的說出毒汁四濺的話呢。
長嘆一聲,她幽怨的看着白蔹:“我哪裏得罪你了麽?”
得罪?白蔹很認真的沉思了片刻,搖頭道:“并沒有。”
“那你為什麽總擠兌我,我又不欠你銀子。”
“這個麽……每天總對人陪笑臉挺累的呢,可每次看到姑娘,在下總覺得可以不必如此。應該說,姑娘長了一張令在下無法讨好的臉。”說着,白蔹開始為苗翠花擦那一頭的雞血,順便感慨道,“在下也不是有意要擠兌姑娘,只是每次看到姑娘的臉……”
你直接說我長了一張讓你吐槽的臉算了!苗翠花幾乎要抓狂了,她又不是沒對着水盆看過自己這個身體的臉蛋,實話說,絕對是俏麗可愛,一看就是個讨喜的,不知道哪兒就礙了這朵白蓮的眼了。
白蔹輕笑。為什麽會這樣呢?他自己也說不清,或許是那個雨夜裏,他看到了奄奄一息回天乏術的她的緣故吧。而一個明明早該死了的人,現在竟然完好無損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這不是挺荒誕的麽?所以,他總無法掩飾自己。
正如那個雨夜,面對生死不知的她,他也不曾掩飾自己,面帶冷笑将她查驗過之後,丢棄在街頭。
撿回去也是無藥可救,又何必多此一舉?
“你,早該死了才對。”
苗翠花正眯着眼享受美少年的服務,雖然這美少年總會自帶吐槽技能,可并不妨礙她欣賞美人,直到聽見白蔹嘴裏冷不丁的冒出這麽一句,她愣了一下,随後吓得差點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她才死死瞪住白蔹低聲道:“你胡說什麽?”不可能,她穿過來之後活的很小心,從來沒跟任何人提過。況且,她成天忙前忙後,哪有空跟人扯八卦,更別說是隔着一條街的陌生人了。
“姑娘莫慌張,在下只是好奇而已,并未打算多生枝節。”将金瘡藥塗滿少女光潔并無一絲傷痕的額頭,白蔹開始纏紗布,“姑娘的傷還要換幾次藥,不知打算在哪裏換?”
苗翠花白了他一眼:“能在你這裏換,當然是最好啦。不說這個,我倒想問問你,為什麽說我早該死了,你認識我?”
“素不相識。”白蔹老實的搖頭,“但我知道,你早該死了才對。”他對自己的醫術有信心,既然判定了無救,那就是無救。
況且,退一步說,哪怕真的有救,這少女也不該恢複得如此之快,仿佛從未受傷過一般。
燭光有點不安分的閃動起來,閃得苗翠花臉上神色晦暗不明。
白蔹也不催她,拿過一邊的燭剪剪了剪燈花。
“你又不認識我,憑什麽說我早該死了?我哪兒得罪你了,你要這麽咒我?”苗翠花沒好氣的瞥着白蔹,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這小子不會也是穿來的吧?
還是說,是重生的?在她沒穿來,而原來的苗翠花按照命運的安排,車禍身亡之後走上的重生路?
等等,這小子不會是被她撿了身體的苗翠花吧!
一時間,苗翠花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猜測。
“在某個雨夜,在下出門散步,看到一名女子被馬車撞飛,并為那名女子驗過傷勢,應該是無救了才對。”白蔹邊說,邊收拾着用過的紗布藥瓶等物,溫和一笑,“明明早該死了的人,竟然活了過來,而且全身上下仿佛從未受過傷一般,姑娘,你說這奇怪不奇怪。”
靠的,穿越大神你真不靠譜,你就算是把我穿過來,順便還把原主的傷都恢複好,可你也注意下周圍環境啊,竟然給我留了一個目擊者!
還有,白蓮花少爺你才是真的腦子有病吧,誰會在瓢潑大雨裏出門散步啊!
(穿越大神:我冤枉啊,我也沒想到有人喜歡淋着大雨散步啊。)
深吸一口氣,苗翠花強笑道:“實話說,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前段時間我生了一場病,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出門淋了雨,回來就一直發燒,燒得我腦子都糊塗了。”
“發燒?”白蔹上下打量了苗翠花一番,輕笑一聲道,“依在下看來,姑娘你現在仍舊沒有退燒呢。”
還沒退燒,什麽意思?苗翠花愣了一愣,随即恍然,拉長了臉。
這小子是罵她現在腦子還糊塗着呢,你妹,我要是跟你說我是從平行世界飄來的野鬼,看你還敢不敢這麽淡定的吐槽我。
☆、22 細水長流
她在撒謊。
白蔹看得很清楚,這少女眸光閃爍不定,笑容勉強,顯然那番話只是敷衍自己而已。
究竟,為什麽沒有死呢?
他皺起了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十二三歲的樣子,模樣兒應該說是俏麗,眉眼中帶着一絲狡黠,很是機靈。真的很奇怪,為什麽一個早該喪命的人,如今卻如此完好的出現在他面前?
白蔹知道自己是在鑽牛角尖了,可是,他無法不去在意。
“你,究竟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他雖年少,可自幼跟在父親身旁,常年接觸病患傷者,可并沒有哪個會如這名叫苗翠花的女子一般,明明應該喪命卻能生還。哪怕退一步講,真的是他判斷出錯,可這女子至少應該重傷在身,而不是完好無損。
苗翠花無奈的犯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白蓮花少爺,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沒死,總之,我就是沒死。要不,你就給我來一刀,讓我死個透怎麽樣?”喵的,她不會遇上醫學狂人了吧,非要弄清她的不死之謎不可。
“抱歉,在下不殺生。”白蔹搖了搖頭,眉頭仍舊沒有松開。
矮油,還是一善良的主兒?苗翠花撇撇嘴:“那你吃肉麽?”
“在下吃豬肉,但在下并不會殺豬。”說着,白蔹的目光從苗翠花頭頂掃到了腳底,又收回去,笑而不語。
靠,你以為我聽不懂話麽?對于這個吐槽技能滿點的白蓮花少爺,苗翠花是徹底失去了耐性,指着自己的額頭道:“怎麽樣,可以叫人進來了麽?”
白蔹從衣袖中抽出一塊帕子,邊擦手邊提高音量喚道:“這位姑娘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諸位可以進來了。”
苗翠花忽然想起一事,沖白蔹擠擠眼睛,壓低聲音道:“大晚上的還要辛苦你,記得好好的跟我爹算一算藥費。”
聞言,白蔹不由得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姑娘真乃孝女。”
不過,細水長流才是生財之道。
“你說什麽?!”苗富貴一直在漫不經心的聽着白蔹講解注意事項,但聽到最後,他忽然拔高了嗓門。
白蔹不急不躁,臉上仍舊是淡然溫和的笑容,再次重複剛才的話:“這位姑娘的傷勢雖然與性命無礙,但畢竟傷在頭上,傷口又比較大,所以,最好是隔兩天便換一次藥,也好讓在下查驗一番傷口,免得傷勢惡化不自知。”
療傷要花錢,這一點,苗富貴當然知道,雖然心疼那十五個銅錢,可在衆人目光的灼燒下,他還是老實掏了。可他沒想到,這事兒竟然還不算完,今後還得隔一天掏一次錢。
“說的也是,這麽重的傷,不換藥怎麽成。”
“是啊,如今天氣又熱起來了,要是一直捂着,還不如不包呢。”
白蔹擡頭淺笑:“醫者父母心,在下純然是一片好意,若是這位大叔手頭緊張,在下也可免收診金。不過,藥費卻是免不了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苗富貴能說出不管女兒死活的話麽?況且,他這一次也算是見識了苗翠花的烈性了,他可真怕這丫頭回去一個想不開,再半夜吊死在門框上——家裏才剛添丁就鬧出這樣的事來,還怎麽過日子啊。
“本次診金加藥費共十五文,今後這位姑娘再來換藥,那五文診金便免了,只需十文藥費即可。”
衆人聽過後,紛紛贊嘆起來,不外乎這小白掌櫃果然是個慈善人兒,醫德高尚。
慈善人兒?醫德高尚?苗翠花站在衆人後面,對笑容滿面的白蔹呲了呲牙,無聲的送上一個字:呸。
對此,白蔹半點反應都沒有,只是謙遜的對衆人擺手,連稱自己當不起那樣的誇贊。
裝吧,可勁兒裝,總有一天你裝不了給撐破。
帶着這樣美好的祝願,苗翠花随衆人回了家。
鬧了這麽半天,已經入夜許久了,大家都不想多生事端,勸了苗富貴幾句便各自回家了。
那勸解的話讓苗富貴憋了一肚子火。
什麽叫“沒了娘的孩子可憐,你是當爹的,得一碗水端平”,什麽叫“不是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至于如此”,什麽又叫做“好好的孩子不能往死路上逼”?對這幾個孩子,他向來是一碗水端平,再公平沒有了,何曾偏心過誰?
出去這麽半天,劉荷花早就等不及,摟着兒子先睡過去了,苗張氏上了年紀的人,又帶着滿倉趕了半天的路,也累得撐不住去睡了,整個院子裏靜得只能聽見外面傳來的,一同回來的鄰居們進屋的動靜。
關上門,看到一臉無辜的苗翠花,苗富貴恨得直咬牙,可又沒辦法再大聲發作她,又怕逼急了她會再來一次。忍了半天,他只能強壓下怒火問:“到底怎麽回事,誰說要賣你了?”
這丫頭說是怕被賣掉才撞了牆,真是見鬼了,他什麽時候說要賣了她了。
苗翠花低着頭,她怕苗富貴看到她那止不住上翹的嘴角,深吸一口氣,她才哽咽着說:“爹,不是我亂說,是桃花姨親口說的,就是娘生大財那天。桃花姨來跟娘說了半天話,娘就把翠峰支使出去買藥了,翠峰回來路上瞧見了桃花姨,想上前跟她打個招呼,聽見桃花姨在跟人牙子說賣我的事兒,他吓了一跳,沒敢出聲。後來他才聽明白,桃花姨是要把我賣給一個富戶做妾……”抽搭了兩聲,她繼續說,“爹,我會好好幹活,不管娘是打我罵我還是克扣我,我都受得了,就是別把我給賣了。”
“你這是胡說八道,你娘疼你還來不及,怎麽會賣了你?”苗富貴狠狠瞪了女兒一眼,随即皺緊了眉頭,疑惑道,“翠峰還小,不懂事,他是聽岔了吧?話說回來,你那天是不是跟你桃花姨吵架了?”他忽然就想起來,劉桃花那天回來時,是有抱怨過幾句。
“爹,這事兒在西環街上都傳遍了,都知道一個做小姨子的要賣姐夫前頭的閨女了。”苗翠花抿了下嘴唇,話說過了這麽幾天,那些故事應該傳出好幾個版本了才對,“她找的人牙子就在西環街上,不信咱就去找那個婆子。”
苗富貴聽得心煩,胡亂揮揮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少給我折騰事兒,先回屋!”今兒鬧騰了一天,等明兒早上他歇過勁兒來,是得跟荷花好好說道說道,別由着桃花亂來。
☆、23 弟弟你好黑
翠峰一回來就先躲進屋裏了,直到苗翠花回屋,他才一頭撲進了苗翠花的懷裏,忍了半天的眼淚唰的就流了出來。但很快,他又反應過來,忙掙紮出來,不安的看着苗翠花的額頭,生怕自己這冒失的舉動又觸動姐姐的傷口。
饒是沒有電燈的夜裏,外面天幕上的大半輪月亮将月光傾灑進來,仍能讓人看清苗翠花頭上那一圈刺眼的白色紗布。
知道苗翠峰在擔心什麽,苗翠花忙摟住他笑道:“放心放心,姐沒事兒。”見他不信,她直接抓起他的手就往自己頭上按去。
苗翠峰吓了一跳,可手已經按在姐姐頭上了。只是,見姐姐非但沒有半點痛苦之色,臉上的笑容半點都沒有變動,他才覺得詫異,随後才瞪大了眼睛,小聲問:“假的?”
“你當我傻呢,真去撞牆?”苗翠花嘿嘿笑,拍拍苗翠峰的腦袋,伸了個懶腰說道,“你姐腦子沒病,怎麽會自己找死去。”
苗翠峰一直盯着苗翠花的臉,見她确實不像是哄騙自己,才算是放了心,抹抹眼淚破涕為笑:“姐,你吓死我了。”
“當時人都在,沒法兒跟你說嘛,姐錯了行不行?好了好了,折騰這麽久了,快去睡,明兒還有事呢。”看着又哭又笑的苗翠峰,苗翠花不禁心生感慨。
苗富貴那麽挫的一人,怎麽會有翠峰這樣的兒子呢?難道是基因突變麽。不,應該是記憶中那個溫柔體貼的親娘所遺傳下來的吧。
劉荷花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事情經過的,因為苗富貴昨兒回去時見她已經睡下,也就沒有驚醒她。
反正又不是什麽大事兒,明早上說不也一樣麽。
“桃花要賣了她?這怎麽可能呢?”聽苗富貴提起賣人一事,劉荷花立刻搖頭否認,“荷花她哪會幹這種事兒!我那天是讓桃花出去打聽過,但那時為了翠花的親事去的。翠花也十二三了,差不多是該操心親事了,我又出不得門,便讓桃花去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家境殷實的,孩子知禮上進的,也好早作打算。翠峰還小,怕是聽差了吧?”嘴裏是這麽說着,她心裏已經把劉桃花從頭罵到了腳,真是沒用的東西,竟然讓那個死崽子給撞見了。
聽過寶貝老婆的解釋,苗富貴點點頭:“我就說不可能麽,桃花是個賢惠和善的女人,哪會做這種事情。說起來,你生大財的時候,她可沒少幫忙,真是多虧了她了,我也是忙,沒空好好答謝她,等過了這幾天,我再好好謝她。說起來,她也真是苦,年紀輕輕就這個樣子……不過,她長得标致,又年輕,想要再嫁也不難……”
聽着聽着,劉荷花心裏就不舒坦了,皺着眉道:“昨兒晚上折騰那麽半天,我現在還有些困困的,再睡會兒。”
說完,她就翻身躺下,閉上眼不理苗富貴了。
苗富貴愣了愣,不知媳婦怎麽突然就變了臉色,又撓撓頭,估計真是昨兒晚上給鬧累了吧。
他錯就錯在,不該當着自己老婆的面誇別的女人,尤其是那個“別的女人”還是小姨子,還是個守寡的年輕漂亮小姨子。
等到苗富貴起身出了門,劉荷花才睜開了眼睛,恨恨的咬起了牙齒。
怪不得桃花沒事兒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跑來,敢情是為着富貴來的,還說什麽為的是躲開家裏那個老不死的,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兒!
腦子裏亂紛紛的想着,劉荷花漸漸犯困起來。可就在她即将投入到周公的懷抱之中時,外頭傳來尖銳又嘲諷的聲音,毫不留情的将她從周公懷裏拽了出來。
“沒見過這麽心狠的,自己不好動手,就找人動手,非要把前頭的孩子整死不可!才剛生了兒子,就不能積點陰德?”
毫無疑問,這是苗張氏的聲音。
說實話,對于苗翠花這個孫女,苗張氏的感情倒沒那麽深。可關鍵是,那好歹是她孫女啊,劉桃花是什麽人?她兒子的小姨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跟苗翠花比起來,哪個近?她本來就不待見劉荷花,如今劉荷花還想夥同妹妹賣了她孫女,她要是高興,那才真是見鬼了。
況且,一個苗翠花不算什麽,可還有一個苗翠峰呢。今兒賣了苗翠花,明兒說不準就敢賣了苗翠峰。那可是她頭一個孫子,哪怕情分上不如懷裏的滿倉,那也不是大福能比得了的。
至少一點,苗翠峰可比苗大福懂事乖巧惹人疼多了。
至于兒子所解釋的什麽翠峰聽差了,不是賣給人做妾只是找門妥當親事啊之類的話,苗張氏嗤之以鼻,她活多少年了,這種話能哄得住她?也就她這個傻兒子,被媳婦哄住了心,媳婦說東不敢往西。
一想到這個,苗張氏是更來氣,拉長着臉在院裏繼續抱怨:“也不知道怎麽就有那麽蛇蠍心腸的女人,真不怕遭報應?就這麽把前頭的閨女賣出去,脊梁骨都得讓人給戳穿!別以為哄住了漢子沒沒人管了,老天爺都在上頭看着呢,早晚有報應的一天。”
苗翠花在屋裏聽得直樂,雖然站在客觀的角度上來說,她這個奶奶絕對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若是她攤上這麽一個婆婆,絕對也是不好過。關鍵是,這不是她婆婆,是劉荷花的婆婆啊。劉荷花能哄着苗富貴打她一頓,還能哄着苗富貴打自個兒親娘?那可真是想被口水給噴死啊。
所以,這日子好過的很吶。
等着奶奶罵了個痛快,苗翠峰才上前去,老老實實的說:“奶奶,姐給滿倉蒸了雞蛋,晾了一陣子了,估計現在吃正好,在廚房裏擱着哩。”
聞言,苗張氏滿意的點點頭,又開口道:“瞧瞧翠花,多懂事能幹的孩子,都被人逼得差點沒命了還這麽勤快……”一邊說着,她一邊牽着滿倉往廚房走,數落的話是一字不落的全都傳進了劉荷花的耳朵裏。
劉荷花氣的渾身直打顫,恨不得現在就出去跟苗張氏好好地酣戰一番。可惜了,她是個坐月子的産婦,更是個溫柔賢惠的兒媳婦,怎麽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呢。
這邊,劉荷花剛沉下氣來,就聽見外頭傳來了打罵聲,以及苗大福的哭聲。
沒錯,苗大福童鞋又被奶奶教訓了。
聽着那節奏感極強的哭聲,苗翠花不解的問苗翠峰:“先前我還見他在外頭玩呢,怎麽跑廚房裏去的?”
“這個啊,我出去倒垃圾,見他在外頭,順口說了句你蒸了雞蛋……”苗翠峰撓撓頭,又補充了一句,“我可沒說那雞蛋是給他吃的,也沒叫他去吃。”
關鍵是,對于一個吃貨來說,聽見有吃的就在不遠處,他可能不去吃麽?
苗翠花無語望蒼天,她這個看起來單純乖巧的弟弟,肚子裏頭這麽黑?
☆、24 思考人生
本來,苗張氏來了,苗翠花該跟先前一樣,跟着苗富貴出去擺攤賺錢的,可她如今頭上頂着這麽一圈明晃晃的紗布,苗富貴怎麽帶她出門?
難道他要跟人說,閨女以為後娘要賣掉她,所以一時想不開撞了牆麽?
所以,苗富貴還是只能自己奮鬥。
反觀苗翠花,守在家裏陪着苗張氏談笑風生,別提多愉快了。
“所以啊,滿倉他将來指定機靈,一看就知道。”苗翠花笑眯眯的,雖然她不懂相面,可對于如何哄老人高興,她還是略懂一二的,“有奶奶你管着教着,就是不一樣。你看翠峰,打小兒跟我一起長大,我又小,啥都不懂得,結果教得他老實巴交,連句話都說不順溜,唉……”
苗張氏瞧瞧一邊老實幫苗翠花曬衣裳的苗翠峰,再看看被自己教訓後蹲在牆角玩玩具,時不時瞪過來一眼的苗大福,撇撇嘴道:“老實點也好,省得都長大了還狗屁不懂的,這也虧得是你帶翠峰,要是換了別人,指不定是啥樣!”
那個“別人”,正在屋子裏頭咬牙呢。
劉荷花已經問明白了苗大福方才挨揍的原因,氣得她是心肝肚肺沒一樣舒坦的。不就是一碗雞蛋麽,誰沒吃過是怎麽的,大福就不是老不死的孫子了?憑什麽非得留給滿倉,大福吃了又怎麽着呢?氣完苗張氏,她又氣起了苗翠花,這個不安好心的小賤人,就蒸那麽一碗雞蛋,要是多蒸兩碗,還會有這事兒?根本就是故意給大福下套呢。
可是,如果真蒸了兩碗,荷花女士啊,你能保證你兒子不會像上次吃面條一樣,把兩碗都給吃光麽?而且,即使人家下了套,你兒子不鑽不就沒事了麽,都說了不是給他的,他幹嘛非要去吃呢?
唉,無解。
“奶奶,你歇着,我去和面,這幾天忙着,饅頭都吃完了,得蒸兩屜饅頭出來。”擦擦手,苗翠花沖翠峰使了個眼色,讓他回屋裏學習去,自己則是起身往廚房裏走。
和面的任務啊,到現在她還沒完成,這也拖太久了。
“你這丫頭就是能幹,還勤快,哪像那幹躺着等人伺候的,啧啧啧。”
苗張氏那嘴砸吧的,生怕人不知道她說的是誰。
苗翠花很是同情的往劉荷花的窗子那邊望了一眼,話說,成天被這麽擠兌,她那親愛的後娘不會氣出個好歹來吧?
不過,顯然苗張氏并不打算考慮這個問題,左右看看無事,她抱起滿倉起身出門了。
門口,張婆婆正閑着沒事等候一個同樣閑着沒事的八卦之友呢。
要蒸饅頭,用的面就多了,饒是苗翠花這段時間和面已經熟練了不少,這次還是小心了起來。尤其是最無奈的一點,她這個身體太小,力氣根本不夠,只能使出吃奶的勁兒,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過去。
喵的,為毛不給她配備随身系統的時候,順便給她設定個怪力女超人的屬性啊。
好不容易和好了面,苗翠花松口氣,抹抹汗,把面盆放好,估摸着要發上一兩個時辰才能用,她要趁着這會兒工夫,再去做點準備工作。
比如,把走人時要用的東西收拾收拾,免得臨時忙亂丢三落四。
出來廚房門,她順便往外頭瞄了一眼,果然看到苗張氏正在門口跟張婆婆聊天呢,嘴角頓時就翹了起來。
想來,張婆婆是很樂意為他們家的雞毛蒜皮做個總結的。
見苗翠花進來,苗翠峰擱下筆問:“姐,咱啥時候走?”
“眼下一時半會還走不了,不過反正是要走的。怎麽,你等急了?”苗翠花笑着點點苗翠峰的鼻尖,似真似假的恐吓道,“走了可就回不來了,我手裏也沒錢,出去你得挨餓,說不準還不如現在過得安穩哩。”
苗翠峰搖了搖頭:“那我也走。”昨兒姐是假裝撞牆,可若是哪天真被逼得走投無路了,萬一真撞了牆該怎麽辦?
那女人跟爹說他聽錯了,不是要賣姐,是要給姐說婆家,爹就信了。這樣下去,姐遲早有一天要被賣掉的。
“你能這麽想就成,去,把你用不着的東西好好收拾收拾,冬天的厚衣裳啥的,全都別落下,裝好放着,等咱走時,直接拿了就走了。”說這話的時候,苗翠花也開始翻起自己的箱子。
她這一走,以後指定是絕不會再回來了,手裏又沒多少錢,還要帶着一個翠峰,不帶齊了東西怎麽行。尤其是現在眼瞅着要到夏天,冬天的棉衣一時半會穿不上,走後萬一走投無路,送到當鋪裏去,怎麽也能換兩個錢應急的。
不過,翻過自己所有家當後,苗翠花不由得嘆了口氣,她還真是一窮二白啊。
總共冬天的衣裳就一條薄棉褲一條厚點的棉褲,再加上一件小襖,瞧那樣式,估計是劉荷花那女人淘換下來的。單衣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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