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在林善舞和傅家寶這對夫妻難得安靜入睡時,辛氏卻都睡不着了。

傅老爺和辛氏居住的正院裏有三間大屋,正中那間是傅家幾口人平日裏用飯以及傅老爺教導兩個兒子的堂屋,左右兩間則分別是傅老爺和辛氏居住的屋子,兩人雖說是夫妻,多年來卻一直分房住,下人們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這日夜裏,辛氏梳洗完畢,問身邊的丫鬟道:“大少爺回東院了嗎?”

那丫鬟正給辛氏拆發髻,聞言将今日東院鬧出的動靜一一說了,才笑着道:“我聽東院那小厮說,大少爺在少奶奶跟前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大少爺往日裏嚣張得很,如今總算是有個能制住他的了,有大少奶奶在,我看大少爺以後還敢不敢在您跟前大呼小叫。”

這兩日辛氏想将中饋交給少奶奶打理,和少奶奶相處也融洽,這丫鬟便以為辛氏已經拉攏了林善舞,所以才說出這一番話。她自以為戳中了辛氏的癢處,能得辛氏幾分喜愛,卻沒想到她話音剛落,辛氏就沉下了臉,不悅道:“誰教你說的這些話?”

辛氏平日裏在衆人跟前總是一副溫柔和氣的模樣,這會子發起怒來,卻是十分威嚴,吓得那丫鬟當即就跪了下去。

辛氏念在這丫鬟年紀不大,又是這幾日才調到她身邊的,便沒有重罰她,只是罰了她一半的月錢,才說道:“少奶奶處事沉穩有度,有她在大少爺身邊幫着老爺管束大少爺,自然是好。至于大少爺平日在我跟前是什麽樣子,哪兒輪得到你來評說?大少爺再怎麽說,也是老爺原配所出的嫡子,今後再讓我聽到身邊有誰說這種話,不論是不是你教唆的,我都會立即叫牙行将你賣出去!”

傅家富裕,待下又寬和,這丫鬟哪裏舍得離開?當即瑟瑟發抖地磕頭保證,“夫人放心,奴婢再也不敢了。今後誰敢說這些話,奴婢第一個上去把她掌嘴。”

辛氏看着這丫鬟,嘆了口氣,擺手讓她下去。

她躺到床上,輾轉反側,心裏不停地在想今晚的這事兒。連個剛來的丫鬟都覺得她心裏一定對傅家寶有成見,傅家寶心中會如何想她,可見一斑。可她又能解釋什麽呢?她是傅家寶的繼母,還有個只小傅家寶兩歲,且瞧着樣樣都比傅家寶出色的兒子,任誰看了,都覺得她一定觊觎傅家家産,覺得她一定會想方設法趕走這個瞧着不成器的嫡長子,好給她的兒子騰出位子來。

辛氏想了大半夜,最終只能像以往那樣沉沉嘆口氣,後娘難為啊!還是盡早将家裏中饋交給林善舞打理吧!以免傅家寶又要多想……

窗外樹枝盛了一夜露水,終于等到天明。

晨光熹微之時,林善舞陡然睜開了眼睛,不是因為窗外鳥雀好奇的鳴叫,而是因為她聽到了身邊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她下意識警戒起來,手上立刻抓起放在床邊的簪子,等她回身看見睡得滾到了桌子底下的傅家寶時,神志才清晰起來,意識到自己如今已不在那個腥風血雨的江湖中了。

對啊,她如今是普通百姓傅家的媳婦,她可以好好地過日子,不必再被迫打打殺殺東躲西藏了。她渾身慢慢放松了下來。

也是在這時,傅家寶醒了。

他是被鳥叫聲吵醒的,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吵個沒完。

他迷迷瞪瞪要坐起來,卻忘了自己是在地上睡的,也不知道自個兒睡相差到滾進了桌子底下,毫無防備坐起身的後果,卻是腦袋砰的一聲撞到了桌子,疼得他龇牙咧嘴嘶嘶叫喚。

他捂着腦袋從桌子底下爬出來,氣氛地踹了幾腳桌子,怒道:“那惡婆娘欺負我也就算了,連張桌子也敢欺辱我!待會兒就叫人将你燒了!”

罵完一回身,視線剛好和林善舞撞了個正着。見到手裏抓着簪子,不知看了他多久的林善舞,傅家寶渾身僵硬。

糟了糟了,這婆娘不知看了自個兒多久?她肯定聽見自己罵她了!

傅家寶做好了挨打的準備,叫他驚異的是,林善舞今個兒心情似乎不錯,竟然自顧自起身洗漱,并不管他。

傅家寶慶幸地拍了拍胸口。

林善舞道:“趕緊收拾收拾,咱們得去正院請安,用過早飯後,我還要出去一趟。”

惡女人要出去?這不就是說本少爺的機會來了?傅家寶心情雀躍,卻不敢叫林善舞看出來,只故作乖順地點頭答應。

等到林善舞乘着馬車出門,傅家寶立刻去找自己那兩兄弟。

“下藥這事兒黃了,以後也不可能了,你們快給我想別的法子。”坐在香茗軒的包廂裏,傅家寶如此說道。

下藥這招可是史寇想出來的,他連忙問怎麽黃的,“難不成是被她識破了?”

傅家寶能說自己犯蠢吃了瀉藥然後拉了一天?那必須不能啊!他應付道:“就不能是本少爺善心大發,覺得她一個女人挺可憐所以不想給她下藥?”

史寇和明景一起搖頭,明景說道:“傅兄真要覺得她可憐,也就不會想與她和離了。”

傅家寶歪在座椅上撓了撓背,說道:“不說那些了,你們趕緊幫我想想辦法啊,這關乎我的終身大事,你們可不能置身事外。”

史寇和明景一齊點頭,史寇目光轉來轉去,忽然說道:“有了!咱們找個人往她床上一放,屆時再帶着大夥兒去抓奸,到了那個時候她不想和離也得和離!”

話音剛落,傅家寶和明景一塊抓起桌上果子噼裏啪啦就往他身上一通亂砸。

“唉唉別,別啊,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就随口那麽一說……”史寇求饒認錯了好一會兒,兩人才放過他。

明鏡說道:“史兄,咱們三人雖說是纨绔,但也是正經纨绔,你如何能學那種市井流氓,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史寇讪讪道:“咱三個在一處多久了,我是那種會用不入流手段的人嗎?”

明景搖搖扇子道:“這種事,莫說去做,連想都不能想一下。”

傅家寶點頭。

三人商量了半天,決定叫傅家寶包個戲子帶回家。

說起戲子,傅家寶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他前頭跟哥兒們去聽戲時見到的那個花旦,嗓音嬌媚,身段柔軟,叫他去看花旦他當然樂意,可叫他包一個帶回去……傅家寶連連搖頭,“不成不成,我這童子身金貴得很,哪裏能被一個戲子奪了去?”

明景那扇子敲桌,“傅兄,逢場作戲而已,沒真叫你下手。”

史寇也道:“明兄說的是。”

傅家寶懷疑,“真有用?”

史寇道:“傅兄有所不知,這女人啊,甭管表面上多賢良大方,骨子裏都是善妒的,你包個戲子回去,你只寵愛戲子,卻碰都不碰她一下,她肯定得委屈,到時候日子過不下去了,你一說和離,她定然會同意了。”

傅家寶想起林善舞打人時的狠勁,卻又有些退縮了,“萬一她氣壞了……”打我怎麽辦?

史寇和明景還不知道林善舞打人的事,說道:“氣壞了才好,氣壞了也就剛開始叫你日子難過些,傅兄啊,你要想想以後!”

傅家寶眼睛一亮,是啊,林善舞生氣又如何?大不了打他幾頓出出氣,他挨幾頓打算什麽,要是能把林善舞氣得跟他和離,那才叫賺大發了!

天下好男兒多如牛毛,林善舞肯定不會在他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想到很快又能恢複自由身,傅家寶心裏高興得恨不得立刻去賭場散散財。

他立刻找到那個一看就很會勾引人的花旦,這般那般地囑咐一通,便打算帶回家。

不過在回家之前,他沉思半晌,先去了趟鐵鋪。

再出來時,他衣裳下面微微鼓起,前胸後背手臂大腿都貼上了鐵片護體,如此就萬無一失了,傅家寶拍着身上的防護鐵片,心裏稍稍安定了一些。

這個時候的傅家寶,并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武功招式,叫做隔山打牛。等他看到月川先生寫出來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家寶啊家寶,你就等着被家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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