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這騎着馬獨身上路的大膽女子自然是林善舞。

今天早上她讓林父請村裏人不要外出,又收買了幾個混混散布樂平縣外有山賊的消息。剛過中午,就聽說傅家寶被山賊給綁了。

原來傅老爺今早去東院,才發現傅家寶竟然離家出走,他怒不可遏,徹查了一番後找上了史家,正要派人出城把傅家寶給追回來,史家的人卻瞧見昨夜帶傅家寶出城的那個車夫狼狽地跑了回來。

那車夫雖然抛下傅家寶逃回來了,但也不算沒良心,又或許是害怕被傅家報複禍及家人,他将昨夜的遭遇如實告知。

聽到縣城外有幾十號山匪,傅家寶還被那些山匪給捉了去,如今生死未蔔,傅老爺當即驚得險些倒下去,此後傅家立刻報了官府,想讓官府馬上派兵去剿匪救人。

然而派兵剿匪又不是派幾個衙役去抓鬧事的混混,更何況那山匪有多少人還不清楚呢,官府哪裏能這麽快?再者,官府也有另一層顧慮,那就是這麽多山匪埋伏在縣城外,竟然沒被人發現,肯定狡猾異常,要對付這樣的刺頭,官府自然是要謹慎,等到能派兵過去,少說也要過個三五日。

可莫說三五日,便是三五個個時辰,傅家也等不得了!

傅老爺四處求人,還想雇一些武藝高強的镖師去幫他把兒子救出來,但這镖師只不過比普通人能耐些,又不是話本裏以一當百的武林高手,一聽說是那種刀口舔血的山賊,還至少是幾十號人,立刻就拒絕了這單生意。傅老爺想到可能被山賊折磨的兒子,擔憂得連面容都蒼老了幾分。

林善舞就是在這個時候,決定出去救傅家寶的。看過那本書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群山匪造成的後果有多麽嚴重,那山寨裏除了一些小喽啰,大半都是軍中出逃後落草為寇的兵痞,他們手裏早就見過血,比一般山匪更狠辣無情,一般人落在他們手裏,如果沒有利用價值,肯定會被殺掉。

傅家寶雖然總是跟她作對,但他好歹是她的名義上的丈夫,林善舞可不想讓自己變成寡婦。

救人迫在眉睫,但林善舞行事并不急躁,一來太急躁容易出事,二來她并沒有忘記這是個書中世界,傅家寶好歹是書中有名有姓還有情節的配角,沒那麽容易死掉。林善舞估計,那個車夫之所以能跑回來,也許就是劇情力量的影響,這是那個冥冥之中的存在為傅家寶争取的一線生機。

想起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那個聲音說的話,林善舞微微蹙眉,但很快就将這些念頭趕了出去。

除了傅家寶,林善舞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她會武功的事實。因此這一趟行動自然是要保密的。

她跟林父林母說要回傅家看看,實際上一進入樂平縣就換了身衣裳還去買了匹馬,然後就迅速往樂平縣外奔去。

她跑出樂平縣的地界時已經是傍晚,沒過多久就發現一些不懷好意的目光潛伏在路邊的灌木叢裏。

見到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獨自縱馬而來,那些山匪先是驚異,而後便是狂喜,竟輕敵到連武器都沒拿穩就沖了出來。

林善舞目光觸及他們面上的貪欲,心中卻不怒反喜,她正缺人練手,來得正好!

……

不久後,林善舞微微喘了口氣,調息了一會兒,才又騎馬上路,沒跑出去多遠,她就遇到了陸甲。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但即便如此,她依舊能看清陸甲難看的臉色和幹裂的嘴唇。

陸甲也是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見一名女子,他面上難掩震驚,下意識指着身後某個方位道:“那座山上,傅家寶被抓上去了。”

“謝了。”那女子清冷的聲音落下,便一夾馬腹,風一般奔遠了。陸甲下意識回頭望過去,呆了片刻,突然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連忙往縣城的方向跑。管她送死去,他得趕緊回縣城搬救兵。

陸甲又跑了一段路,忽然瞧見道上多了許多呻.吟痛呼之人,他仔細一看,震驚地發現竟是那群下山劫掠的山匪!

這些人……難道是被那女子……

陸甲想到那個疾風一般策馬離開的女子,心中實在難以置信,正在這時,遠方傳來隆隆隆的動靜,陸甲擡頭一看,就見遠處朦胧出現一群騎馬奔來的官兵。

陸甲楞了一下,随即心中湧起狂喜,連忙揮手迎了上去……

*****

“就你小子還想英雄救美?看爺爺不打死你!”

賊匪的山寨之中,一個腦袋被石頭砸傷的山賊憤怒地踢打着腳下的人,拳頭一下又一下落到那人身上,那人卻緊緊咬着牙不吭聲,只把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死死護在懷裏。

他的身體微微弓着,面朝下護住那少女,那山賊想将他從少女身上扯下來,卻怎麽也掰不開,只能惱羞成怒地提起棍子不斷往下砸。

每被打一次,他的身體就劇烈顫一下,而被他護在身下的少女早就哭成了淚人。

傅家寶被打得意識模糊,他聽見其他山賊勸說的聲音。

“別打了,這可是大戶人家的闊少,打壞了可怎麽賺錢?”

“瞧他那一身細皮嫩肉的,長得也不錯,就是訛不到錢,送去小倌館裏還能賣不少錢哩!”

……

傅家寶動了動唇,對身下哭得他心煩的少女說道:“別哭了,再哭我就後悔了。”

那少女一下就停住了。

傅家寶以為自己總算可以清靜一點了,忽然聽見那個被他砸破了腦袋的山賊怒道:“啊呸,爺爺我還從沒吃這麽大虧!今天非把他打死不可!”

他茫然地擡起頭,就看到那個山賊舉起一把大刀,朝着他砍了過來。

那刀鋒亮得吓人,上面還沾着其他人的血。

傅家寶連身上的疼都忘了,他也忘了去躲,滿心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本少爺等不到陸甲了,本少爺就要死了,不但當不成英雄,救不了人,還搭上自己的命!

他現在磕頭求饒還來得及嗎?

那刀鋒眼看就要落下來,傅家寶心中第一個閃過的,竟然是林善舞的臉。害她變成了寡婦,她會不會沖着他的屍體撒氣?

下一刻,一枚不知從哪兒來的石子飛了過來,噌的一聲就将那柄大刀打飛了出去。

那刀在半空中翻了幾圈,哐當掉到了地上。

那個提刀的山賊傻眼了。

傅家寶下意識朝着石頭飛來的方向望去,就見到一個頭戴白色幂籬、身穿黑衣的女子從山寨外走了進來,看清她的身影,傅家寶的眼瞳縮了縮。

此時山寨內留守的山賊足足有三十幾人,大多數人都沒功夫去注意傅家寶那的事兒,還當那同伴連刀都拿不穩,正嘲笑他呢,就被那個從外面走進來的女人吸引了目光。

雖說看不清臉,但光是那身段,就足以叫這些山匪流口水。

“這娘兒們從哪兒來的?”

“莫非是寨主從山下搶來的?”

“寨主呢?”

山寨裏燃着火把,林善舞借着火光看了一眼,見傅家寶被打得鼻青臉腫,一股怒火騰的一下從心頭燃了起來,她自己都舍不得打的臉,竟然被這群山匪打成這副德行,更別提衣裳下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傷,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善舞冷冷道:“收起你們放肆的嘴臉,否則我今個兒就滅了你們山寨!”

滅了山寨?一個女人?這群山匪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紛紛哄笑起來,而當他們看清林善舞取出兩根擀面杖後更是笑得險些厥過去。

“一個女人拿着兩根棍子就想滅了咱們山寨,別不是得了失心瘋吧!”

“哥幾個一起上,叫她瞧瞧咱們的棍子有多厲害!”

傅家寶的神志瞬間清醒了,他看着朝林善舞圍過去的那些山賊,撐着渾身都在叫疼的身子站了起來。

那個還在啜泣的少女拉着他的衣角問他,“你要去哪兒?”

傅家寶在地上找了根棍子,一瘸一拐地朝那些山賊走過去,火光下他咬牙切齒地回道:“去幫我媳婦!”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那黑衣女子雙手持着擀面杖,勇猛無比地敲倒了第一個湊過去的山賊,随後一擡腳,一個人高馬大的山匪竟被這一腳踹飛了出去。

看到這一幕,傅家寶身子一抖,默默退後了數步,順手拉着那少女躲了起來。

在那群山匪之間,林善舞的身形明明顯得嬌小柔弱,身子卻靈活得仿若游龍,那麽多個山匪圍上去,愣是沒有一個能近得了她的身,她手裏拿着的明明只是兩根擀面杖,卻好似剛剛出世的神兵利器,每一下都精準無比地擊中那些山匪的要害處!短短幾息的功夫,那些原先還輕敵大意的山匪便接二連三地慘叫了起來。

“瞎眼了!是個硬茬子!”一名山賊大叫着轉身逃跑,山寨中其他角落裏的山賊紛紛被驚動,十幾二十人齊齊湧了上去。

傅家寶見狀,氣得身上都不疼了,他從地上撿起幾塊大石頭就往那些山賊背上砸,砸得一個想提刀砍林善舞的山賊失手砍到了其他人身上,砸得一個想要偷襲林善舞後背的山賊慢了一步,被林善舞反手一棍子敲倒。

傅家寶一邊砸一邊緊張地看着林善舞,他原本以為被這麽多山賊圍攻,林善舞一定應付不過來,才瘋狂地撿石頭砸人,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他想多了,盡管被二十多個山匪圍攻,但林善舞始終游刃有餘,半點不顯狼狽。

山賊們顯然不是傻的,明白眼前這個黑衣女人強得離譜以後,便對視一眼,分出幾人攻擊林善舞,另外好幾人從後背偷襲。

前有狼後有虎,眼看林善舞被逼得只能應付前面的山賊而無法顧忌背後的暗算,傅家寶驚得一下站了起來,“小心!”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

只見那頭戴幂籬、一身黑衣的女子腳尖一點,整個人飛旋着飄到了空中,硬生生脫離了山賊的包圍,而那前後夾擊的山賊們面上得意的神情還未退去,下一刻便被驚恐取代,可是他們全力砍過去的刀已經來不及收回了。

下一刻,刀鋒刺入□□,血光噴濺!

傅家寶身邊的少女啊的一聲扭頭避開那可怕的一幕,卻對上了傅家寶的側臉。見到他一臉被驚豔的癡态,她愣住了。

那意圖前後夾擊的幾個山賊在自相殘殺中倒了下去,那黑衣女子才緩緩下落,幂籬下的白紗随風飄動,微微露出女子白皙的下颌。

剩下幾個還能站着的山匪卻被已經這一幕吓傻了,他們丢掉了手裏的兵器,恐懼不已地往後退。

“鬼……是鬼!”

不知是誰叫了這一句,那幾個山賊慌不擇路地跑下來山。

眨眼間,原先那些氣焰嚣張的山賊,就只剩下躺在地上呻.吟的份兒。

林善舞才修煉了半個月,換做上輩子,在江湖中只能算個不入流的新手,但是她要對付的這些山賊雖然人數多,卻只是毫無內力的凡夫俗子,他們的力氣再大,也大不過擁有內力的她,更何況她還有前世無數次從厮殺中錘煉出來的反應能力,對付這些山賊自然算不上難。

但這具身體……還是有些弱。

她站在原地微微喘了幾下,才看向傅家寶。

往日裏瞧着人模人樣的傅家寶此刻頂着個鼻青臉腫的腦袋,也沒平日裏的嚣張或是機靈了,正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棵樹下,身邊還站着個模樣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林善舞看了一眼傅家寶,又看了一眼那小姑娘。

許是發現林善舞在看她,那小姑娘懼怕地躲到了傅家寶身後,伸手去抱傅家寶的胳膊。

傅家寶下意識把人揮開,結結巴巴道:“後……後面有……好多人……被關着。”

林善舞點頭,剛要走過去救人,忽然停在了原地,她側耳聆聽了一會兒,立刻走到傅家寶跟前,擡手抓住他的胳膊。

傅家寶吓了一跳,以為林善舞又要打他,連忙想捂住腦袋,下一刻卻被林善舞抓着往山下跑。

傅家寶回頭看了一眼山寨,說道:“還有人在上面。”

林善舞快速道:“會有人救他們。”

昂?沒等傅家寶想明白,就見林善舞抓着他急匆匆往山下跳,他驚得連眼睛都忘了閉上,下一瞬,他就發現林善舞帶着他飛了起來,雖說只是帶着他飛掠一小段後點一下地面才能再往前飛掠,但的的确确是飛了起來!

傅家寶驚喜地睜大眼睛,連傷口被風吹得生疼也給忘了,激動道:“這是輕功對吧!這一定是輕功!還有你之前飛上天,也是用了輕功對吧!”

側頭對上傅家寶在夜色裏也亮晶晶的雙眼,林善舞道:“再亂動就把你扔下去!”

傅家寶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讪讪地住了嘴。

林善舞拎着手裏死沉死沉的傅家寶,很快就下了山,她的馬兒還系在山腳一棵樹下,将傅家寶往馬上一扔,她解開缰繩就拉着馬躲進了密林之中。

傅家寶趴在馬上不敢動,沒過多久就聽見密林外的道路上傳來喊殺撕打的動靜,他遲疑地看了林善舞一眼。

林善舞道:“是官兵。”這夥山賊足有上百人,除了林善舞來時的那條路,其他幾條通往樂平縣的道路也有這些山賊的蹤跡。那些來剿匪的官兵應該是和藏在其他路上的山賊對上了。

聞言,傅家寶興奮道:“一定是陸甲去報官了!那小子還挺有用的!”

林善舞瞥了他一眼,其實這支官兵是上頭派來護送那個落難男主的,不過這一點,就不必告訴傅家寶了。

外頭的打鬥聲久久沒有散,林善舞拉着馬往密林深處走,他們現在的地方是在密林邊緣,若是有山賊在官兵圍剿下闖進來,很容易就會被發現,而她的內力幾乎已經耗盡,實在是沒有心力動手了。

傅家寶見她牽着馬,莫名有些別扭,他掙紮着要從馬上下來,卻聽林善舞道:“你身上不疼了?”

傅家寶的心情一直處在刺激和亢奮當中,也就忽略了別的,此時被林善舞這麽一提醒,才猛地想起自己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來。這麽一想,頓時覺得身上沒有哪一處是不疼的,他嘶嘶低叫了幾聲,白着臉靠在了馬背上。

林善舞伸手探他經脈,片刻後确定他沒有生命危險才收回手,道:“你怎麽這麽蠢?”

傅家寶趴在那裏沒有反應,林善舞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見傅家寶面上只有痛苦卻沒有不忿,更加疑惑。片刻後,只能道:“你今日倒是乖覺。”

聞言,傅家寶有些別扭地抿了下嘴,心道:本少爺以前一日三頓地偷偷罵你,今日被你罵一次而已,本少爺還賺了。

下一刻,林善舞捂住他的嘴,用力掰了一下他的左腿。

咔嚓一聲,傅家寶痛得瞪大了眼睛。

等林善舞拔掉塞住他嘴巴的帕子時,傅家寶額頭已經浸滿冷汗,他感覺到自己的左腿軟綿綿地無力垂着,又不敢置信又滿眼難過道:“就算我心裏偷偷罵你,你也用不着掰斷我的腿啊!”

聽了這話,林善舞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着他,“你的腿脫臼了你沒發現嗎?”

聞言,傅家寶試着動了動腿,發現林善舞方才真的是在幫他正骨,尴尬地垂下了頭。他忍着身上的疼,心中暗道,這不能怪他,他身上哪裏都痛,他……他給痛糊塗了。

卻在這時,林善舞道:“原來你一直在心裏偷偷罵我。”、

傅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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