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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屋子裏忽然進來個人,傅家寶有些不耐煩地側過頭,結果就看見雙手各持着一根擀面杖的林善舞站在他面前,正靜靜看着他。傅家寶吓得立刻縮進了床裏頭,連身上的傷都給忘了。
“你……你想幹什麽?”傅家寶瞪着眼睛問。
林善舞搖頭,“沒想幹什麽。”
傅家寶懷疑道:“你拿着這玩意兒,不是想打我?”
林善舞有些無奈,她淡淡地看了傅家寶一眼,随後便将這對擀面杖放到了桌上,口中随意道:“你如今還傷着,我怎會打你?”
聽了這話,傅家寶放心地松了口氣。只要林善舞不打他,啥都好說。傅家寶不由往外挪了挪,離她更近了些,好奇地問道:“你不是回娘家去了?”
林善舞正将方才翻開的冊子又放回去,回道:“沒有,擀面杖落在馬車上了,我回去取。”
傅家寶:……
所以說他剛才明明可以不喝那碗藥的!
啊啊啊啊他好恨!
傅家寶心中正懊悔,卻見林善舞微笑着從地上拾起那個藥碗,對他道:“看來這藥也不苦,你不是好好喝光了?”
傅家寶表情糾結。心想:不不不,苦得人想哭!、
林善舞又道:“大夫說了,這藥每天得喝三次。”
傅家寶艱難地抽出被壓在身下的被子。
林善舞:“等用過晚飯後,我會親自看着你喝下去。”
傅家寶蓋上被子,躺好,閉眼,假裝自己什麽都聽不見。
林善舞看着他逃避現實,眼角微微彎了下,随即便忍不住打了下哈欠。
她昨天趕着去救人,還一晚沒睡,回到樂平村沒多久又趕着回傅家,實在是又累又困。四下看了眼,林善舞從櫃子裏找出傅家寶的鋪蓋,往地上一鋪,就躺下來打算入睡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當她睡得有些模糊時,忽然察覺身邊有動靜,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傅家寶那張被吓了一跳的腫臉。
傅家寶真是被忽然睜開眼的林善舞吓了一跳,他湊過去的腦袋往後縮了一下,嘴裏嘀咕道:“你剛剛真睡着了?”
林善舞眼底有幾根紅血絲,明顯方才是睡着了的,可她此時的目光卻分外清醒,瞧着半點不像剛剛醒來的人,她疑惑地看着坐在她身邊的傅家寶,問他幹什麽。
傅家寶沒想幹什麽,他只是下床後往林善舞身邊挪了挪,然後掀開被子,躺在了林善舞身邊。
兩個人并排躺在了地上,傅家寶還未消腫的臉上依稀是幸福的模樣,林善舞則微微蹙着眉,有些茫然。
傅家寶心想:他們已經拜堂成親,婚書也在官府過了明路,是夫妻,就該同甘共苦!所以他得陪着她一起睡地上。
林善舞心想:原來傅家寶喜歡打地鋪?既然這樣,她就不跟一個傷患搶了。
“你放心,這麽大一片地面,都是你的。”林善舞說完,掀開被子起身,躺到了床上。
傅家寶:……
他茫然好一會兒,才想明白林善舞剛才說的那話是什麽意思。不由捶足頓胸……未遂,他忽然想起自己腳和胸口都有傷。
他躺在地上郁悶了一會兒,慢慢就睡着了。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只有一束淺淺的陽光從窗棂撒入,伴着二人清淺的呼吸聲,将空氣裏的些許微塵照得翻飛飄舞。
而這個時候,阿紅正站在東院門口給一個小丫頭訓話。東院裏有三個家丁卻只有阿紅一個丫頭,平日裏對上那三個人高馬大的家丁時,阿紅總覺得底氣不足,可現在好了,東院裏來了個新丫頭,看着眼前這個有些畏縮的瘦小丫頭,阿紅自覺已經成為了她的頭頭。
她雙手叉腰,板起臉對着面前矮她一些、穿着一身灰色奴仆衣裳的小丫頭道:“只要進了東院,就得守東院的規矩,你別覺得自個兒是大少爺帶回來的就可以張揚跋扈。”
聽了這話,那小丫頭立刻擺手,說道:“不敢不敢。”
阿紅見她識趣,點了點頭,不過她打量一下小丫頭清秀幹淨的臉龐,又有些不得勁了。暗道這小丫頭生得比她好看,将來在少奶奶面前會不會争了她的寵?
在阿紅的審視下,小丫頭低下了頭,模樣很是忐忑。
阿紅見她這膽小的模樣,就放心了,她清了清嗓子,說道:“那好,我給你講講東院的規矩。從今以後,你時時刻刻都要記住,這東院裏最大的就是少奶奶,什麽都得聽少奶奶的。”
小丫頭點頭,猶豫了一會兒才問道:“那……大少爺呢?”
阿紅奇怪地看她一眼,“你這麽傻,沒聽明白嗎?東院裏最大的就是少奶奶,大少爺當然也得聽大少奶奶的。”
小丫頭猶豫着點了下頭。
阿紅生怕她沒聽明白,又道:“你還得記住了,無論大少奶奶做什麽都是對的。要是大少爺反對,那肯定是大少爺錯了。”
“啊?”小丫頭不解地擡起頭,“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呀可是?”阿紅擺出一張兇臉,“你要是還聽不明白,就趕緊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們東院可不要不聽話的!”
小丫頭想起那噩夢一般的山寨,還有村裏人的閑言碎語,瞬間白了臉,連連搖頭祈求道:“求求你,不要趕我走,我什麽粗活都願意幹的。”
阿紅這才滿意,她問道:“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小丫頭腼腆道:“我姓紀,叫畫翠。”
紀畫翠?阿紅心裏又不高興了,這小丫頭,生得比她好看就罷了,連名字也比她好聽,簡直是要氣死她。阿紅眉頭皺得恨不得把紀畫翠給夾死,她語氣很不好道:“你幾歲了?”
紀畫翠小聲道:“還有三個月就滿十五了。”
阿紅板着臉道:“那你今後就喚我阿紅姐,聽到了沒有?”
紀畫翠立刻道:“阿紅姐。”
阿紅嗯了一聲,帶着紀畫翠走進東院,轉過身來時嘿嘿笑了一聲,這紀畫翠比她大兩個月,她占便宜了!
自覺扳回一城的阿紅挺直了脊背,一邊往裏走一邊對她道:“從今天起,這院子、大廳和走廊都歸你打掃,這些地方你可以随意走動,大少爺和少奶奶在的時候,書房和卧房你不能進去,主子們出去了你才可以進去打掃。少奶奶每日卯時五刻起身,你卯時一刻就得起床打掃,為少爺和少奶奶準備洗漱的熱水,裝水的盆子你都要刷得幹幹淨淨。”
畫翠小聲問:“你不是說少爺和少奶奶在時,我不能進卧房嗎?”
阿紅理所當然道:“你準備好洗漱之物後,當然是由我送進去,你送完就可以走了。”
畫翠點頭。
阿紅:“好了,你現在可以打掃了。待會兒我是要查的,要是發現地上多了一片葉子,仔細點你的皮!”
畫翠點點頭,開始灑掃。阿紅則搬了張杌子,坐在廊下一邊嗑瓜子一邊把她指使得團團轉。
看着那些平日裏都要由她來幹的活兒全成了畫翠的,阿紅心裏說不出的得意。
一把瓜子嗑完,她走過去檢查了一番,發現畫翠将大廳收拾得十分幹淨,滿意地點點頭,說道:“還成,我有事出去一會兒,你去打掃其他地方。”
說罷又警告道:“我回來可是要檢查的,你要是敢趁我不在偷懶……”
畫翠忙道:“阿紅姐放心,我絕對不敢。”
阿紅這才滿意,她走之前偷偷去卧房看了一眼,才放心地離開。
阿紅走後,畫翠就仔仔細細将庭院打掃了一遍,才去收拾游廊,在經過卧房時,她見窗戶微微開着,裏頭沒有半點動靜,想起将她從山匪手裏頭救下來的那位少爺,忍不住往裏頭看了一眼。
就見少奶奶躺在床上睡着,而傷還沒好的大少爺竟然睡在地上。
畫翠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随即便想起阿紅那一通“少奶奶都是對的”“什麽都要聽少奶奶”的言語,心中有些不平,大少爺是個多麽好的人啊,為了救她,他被那些山匪打得那麽慘,他年輕俊俏又心善,這樣好的人,大少奶奶卻不善待他,竟然讓大少爺睡在地上。
大少奶奶怎麽能如此霸道?
在山寨裏時,傅家寶臉都被打腫,說話也含糊不清,他說的那句“去幫我媳婦”,畫翠壓根就沒聽清,因此也不知道,那名在山上打退山賊,救下他們的奇女子便是少奶奶,此時畫翠只覺得這少奶奶刻薄狠心,竟然如此欺負大少爺,心中很是為大少爺感到不忿。
但她只是個丫鬟,心裏再氣憤,也只能老老實實地繼續打掃。
而傅家寶,早就把救過一個小丫頭的事兒給忘到天邊去了。他如今最痛苦的事就是換藥和吃藥。奈何有林善舞在旁邊敲着擀面杖虎視眈眈,傅家寶再抗拒,也只能老老實實遵從醫囑。
不過每當林善舞坐在床邊,親自給他上藥的時候,傅家寶總覺得歲月靜好、溫馨安寧。他忘了傷口的疼,只盯着燭光下靜靜給他上藥的林善舞,覺得這媳婦怎麽看怎麽好看,暗想自己以前是不是瞎了眼,這麽好的媳婦為什麽非要嚷嚷着跟她和離?全然忘了林善舞曾經帶給他的陰影。
日子就這麽過了三天。
日日老老實實換藥喝藥,又有林善舞暗中以內力溫養,才過了三天,傅家寶的傷就好了大半,不必每日都窩在床上了,這日傍晚,身上雖然還有點疼,但已經能随意走動的傅家寶跟着林善舞來到正院。
有了林善舞坐鎮,傅家寶這次顯得老實本分,沒再和傅老爺與辛氏起沖突,一家人終于又能安安靜靜地吃頓飯。
傅家寶還和從前一樣,挑着自個兒喜歡的肉吃。
林善舞以前是并不關心這點的,但這幾日她看傅家寶挑食挑得厲害,覺得這麽下去營養失衡身體更不好,便說道:“夫君別光吃肉,也要搭着點菜吃,氣色才能更好。”
傅家寶頓了一下,摸了下自己還未完全消腫的臉,嘴裏嘟囔道:“知道了。”這話說完,他的筷子便頻頻伸向那幾道他平時碰了不碰的菜,一頓飯下來,竟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
見狀,傅老爺和辛氏都很驚訝,畢竟傅家寶平時是不愛吃菜也不愛吃飯的,上了飯桌就沖着肉去,米飯常常只吃半碗,怎麽勸也不聽,執拗得很,可現在,兒媳一句話,他居然就……
傅老爺看着還往嘴裏扒飯扒青菜的兒子,再看看安靜吃飯的林善舞,摸了摸胡須,欣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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