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秦若水維持着這一動作好長時間都沒有改變。

“先生?先生?”莊晏叫了兩聲。

秦若水依舊沒什麽反應, 他低垂着眸子,手仍然是放在莊晏的小腹上,他的手掌溫熱, 源源不斷地熱量從他的手掌傳遞到莊晏的皮膚上。

莊晏抿着唇盯着秦若水又看了一會兒, 想着或許秦若水現在正在檢查的關鍵階段,自己還是先別打擾了,等一等再說吧。

良久之後,秦若水終于回過神兒來, 他望着莊晏,目光中透着一種莊晏看不明白的古怪,那種目光好像是來自慘遭妻子背叛的可憐丈夫。

莊晏連忙把這個荒謬的想法從腦海中給清楚了出去, 他抓着秦若水的手腕, 問他:“先生怎麽了?”

秦若水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 他的視線下移,落在莊晏的小腹上,這一回他的目光中又多了一絲疑惑, 三分沉重。

莊晏被他的這副表情給吓壞了, 他根本沒有辦法将秦若水表情的含義完全給解讀出來,眨眨眼,緊緊攥着秦若水是手腕, 問他:“是不是肚子的魚蛋又什麽問題?”

若是在剛剛得知有了孩子的時候, 這個孩子出現什麽問題,莊晏可能會覺得在輕松中夾雜了一股失落,但是不至于傷心, 可現在莊晏跟他已經有了一定的感情了,莊晏還是比較希望他能夠健健康康破殼而出的, 秦若水的這副表情看起來不太樂觀啊,莊晏擔憂地想着。

肚子裏的魚蛋跳了跳,似乎在向莊晏展示自己的健康。

但是莊晏并不能了解魚蛋的想法,甚至還因為他這一跳心中更加擔憂,不會是真的出現什麽問題吧。

秦若水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對莊晏講這件事,他不僅看到了莊晏肚子裏的那個魚蛋尾巴的發育情況,而且還看出那條尾巴未來的模樣,那是一條是和自己一樣的漂亮的巨大銀色尾巴。

秦若水整個人都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他垂下眸子又感應了一次,和之前的結果是一樣的,他确實看到了魚崽子那條尾巴,是銀色的,與自己的幾乎是一模一樣。

按照人魚的天性來說,只有血脈相連的父母才能看到沒有破殼的小魚崽尾巴未來的模樣,現在這件事代表着什麽,秦若水覺得自己的大腦有點運轉不過來了。

要他現在問莊晏嗎?可是他能怎麽問呢?莊晏已經說過他沒有見過那條人魚的模樣,他還能問莊晏什麽,問問他和那條人魚給他的感覺是不是一樣的?

又或許是他想錯了,這段時間他與莊晏的關系太過親密,讓他肚子裏的魚蛋錯認了自己是他的父親,但是秦若水明白,這種情況前所未有,更大的可能仍舊是莊晏肚子裏的孩子真的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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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而有孕這件事是真實存在的嗎?

不對啊,這不算是感而有孕,如果說莊晏肚子裏的孩子真的是自己,那就代表之前拉着莊晏在海底胡搞的人魚是自己了,一想到這個,秦若水的太陽穴就開始突突起來了。

自己當初又是罵那條人魚是魚渣,又是說要把他給片了煲魚湯,現在弄不好這些話全部要落在自己身上了,秦若水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得尤為沉重。

莊晏等了這麽長時間都沒等到秦若水給自己說說是怎麽個情況,心中更加焦慮,他的另一只手也覆蓋在秦若水的手背上,問他:“先生,到底怎麽了?”

秦若水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莊晏的臉上,他的表情有些難以形容,今天的事先別和莊晏說了,還是讓他把這件事給好好查一查吧,也許是莊晏肚子裏的人魚崽子基因變異了呢?

對啊,這是人類懷的魚蛋,基因變異什麽的都是很可能的。

不過他現在為什麽總要否決莊晏肚子裏孩子是自己的這個可能性呢?

秦若水一時間也不知道究竟是肚子裏的魚蛋不是自己的這件事更難讓人接受,還是自己是條渣魚這件事更沒辦法讓人接受。

莊晏實在受不了秦若水這種詭異的沉默了,他在秦若水的胳膊上輕輕掐了一把,問他:“先生到底怎麽了!你說話啊,不管說什麽我都能承受得住。”

但是不要像這樣什麽也不說,他這樣猜來猜去簡直要猜成産前抑郁症了。

秦若水終于徹底清醒過來了,他拍拍莊晏的肩膀,安撫他說:“肚子裏的孩子沒事的。”

“沒事?先生你剛才怎麽那副表情看起來可不像是沒事的。”

因為我太震驚了,我發現隔壁老王家的孩子可能我本人的。

秦若水笑笑,對莊晏說:“我剛才想其他的事入了神。”

“真的沒事嗎?”莊晏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握着秦若水的手更緊了一些。

“真的沒事,等他破殼之後會有一條銀色的大尾巴。”

莊晏想象了一下魚崽子破殼而出的場面,銀色的大尾巴應該是會很好看的,他應該給他配一個精致點的水族箱。

得知肚子裏的魚蛋沒有什麽問題後莊晏徹底放下心來,他打了一個哈欠,有些困了,然後仰頭倒在身後的大床上,開始午睡。

秦若水躺在莊晏的身邊陪着他一起入睡,然而他根本沒有辦法使自己靜下心來,他的腦子裏全是那條魚崽子的銀色尾巴。

一想到自己在今年三月的求偶期時把莊晏給拖回海底,吃幹抹淨擦擦嘴就什麽不管了,秦若水就想深深地唾棄自己。

自己怎麽能做這種事呢?是被求偶潮給沖壞了腦子嗎?

這期間到底發生過什麽呢?

自己怎麽就和隔壁老王變成同一個人呢?

或許,不是一個人呢?

秦若水陷入深深的糾結之中,他考慮了大半天也沒有考慮清楚渣魚和老王這兩件事哪一個更容易接受些。

不過,他沒有選擇的機會,無論結果是什麽樣的,事已至此他只能接受,如果莊晏肚子裏的孩子真的是他的話,他應該慶幸自己那個時候找的是莊晏。

秦若水的手指在莊晏的眉眼間輕輕描繪着,莊晏在夢中也有所察覺,他揮手将秦若水那只手給抓住,握起來,放到胸口。

夏日的陽光暖融融的照射在床邊毛茸茸的米色地毯上,秦若水用空着的那只手在莊晏的小腹上揉了揉,裏面的魚蛋也感受到秦若水的氣息,努力想要貼近他的手掌。

從前秦若水覺得莊晏肚子裏的魚蛋是個小傻狍子,不管是誰,他都親得不行,現在他發現,自己才是那個傻的,他以為最傻的這一個,原來才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一個。

莊晏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姿勢換了好幾個,豪放派的婉約派的什麽樣都有,不過握着秦若水的那只手卻是一直沒有松開,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快到兩點鐘,太陽依舊很熱辣,懸在天上,一點也不知疲憊。

他松開了秦若水的手,去了浴室裏面洗了個臉讓自己清醒了一些,然後下樓去健身室裏面開始今天的訓練。

秦若水把莊晏一直送到了健身室的門口,他現在已經徹底擺脫了輪椅,當然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他還是會懷念曾經堕落頹靡的生活。

人類用兩條腿走路是天經地義,他一條魚為什麽也要跟人類一樣!他幾次開口想要跟莊晏說出自己人魚的身份,但總是因為種種意外這件事胎死腹中。

現在如果那個魚崽子真的是自己的,那無論如何也要盡快和莊晏說清楚了。

秦管家過來的時候,就看着秦若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邊,背對着自己,眺望着遠方的綠草茵茵的草坪,秦管家感覺自己終于在秦若水的身上看到某種專屬于霸道總裁的氣質了。

“先生。”秦管家開口叫了一聲。

秦若水緩緩轉過身來,他的臉上很少出現過這麽嚴肅和鄭重的表情來,弄得秦管家心裏也很忐忑,生怕什麽做得不對被秦若水給直接辭退了,雖然說這種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在不确定發生什麽事之前,一切還是小心點的號。

見秦若水久久都沒有說話,秦管家只能主動開口問:“先生找我什麽事?”

秦若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開口,聲音平靜,向秦管家問:“你之前查過莊晏被沉海的事嗎?”

秦管家點了點頭:“查過的,先生想要知道什麽?”

“莊晏被扔進哪個海裏,還有當時是怎麽個情況,你都跟我說一說。”

平海市東靠泾海,西接淄海,秦管家的記性還算不錯,不需要去看那些資料也能回答秦若水的這幾個問題,可見他在秦家再做個十幾年管家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他道:“是泾海,據那幾個人說,他們在抓到莊晏之後将他打了一頓,然後把他裝進麻袋裏,綁上石頭,扔進海裏。”

秦若水知道莊晏在來秦家前沒少受苦,但沒想到莊晏那時候的情況竟是如此危急,這種情況下稍有個不慎,或者運氣差一點,他沒進海裏就能咽氣了。

秦管家也覺得莊晏的命大,這要是換個人那肯定是死得透透了,但是莊晏從出來後不僅身上一點傷也沒有了,活蹦亂跳的,還能拿下拳擊比賽的金腰帶。

秦管家是知道秦若水另一層身份的,而那一段時間秦若水正好也在泾海裏,他們兩個會不會那個時候就搞上了,可如果那個時候好上了,為什麽莊晏再來秦家要和秦若水裝作彼此都不太熟識的樣子呢?秦若水還一臉不太願意的模樣,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秦管家的八卦之心開始蠢蠢欲動,但是明顯秦若水不打算與他分享這一樁八卦。

秦若水現在只覺得一口血悶在喉嚨裏,吐出來也不是,咽回去更不行。

那片海域之中就只有自己一條人魚,不可能再有其他的老王了,也就是說當時莊晏應該是被自己給救下來了。

怪不得他後來檢查莊晏的身體沒有發現任何舊傷,将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種種串聯在一起,秦若水給當時發生的事猜了個大概出來。

但是他還是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沒和莊晏說清楚就和拖到胡搞了,最後連自己的臉也沒讓莊晏看到,難道是怕莊晏認出自己後悔糾纏自己?

秦管家見秦若水此時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由得開口問道:“先生你怎麽了?”

我變成魚渣了。

秦若水輕輕嘆了一口氣,他不是什麽聖人,但也自诩算是個正人君子,怎麽能做出這種事來,就算是求偶潮上頭了,他也不至于一點理智都沒有了吧,這是秦若水第一次想要撬開自己的腦子看看自己那個時候在想什麽。

還有這件事要怎麽跟莊晏說呢?

秦管家看着自己面前的秦若水在不住的唉聲嘆氣,心中竟然升起一種很詭異的慶幸感,連平日裏對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秦若水,今天為了感情這事也會變成這個樣子,可見感情這個東西還是很麻煩的。

單身好,單身妙,單身還能呱呱叫!

見秦若水沒有其他的事了,秦管家默默地從這裏離開,給秦若水留下了一個私密且安靜地空間。

秦若水輕嘆了一口氣,擡起手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疼的額角,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遇到過如此棘手之事了,如果想要弄清楚那時在海底就究竟發生了什麽,就只能盡快與莊晏舉行儀式,恢複求偶期的記憶。

莊晏如果知道自己是那條渣魚的話,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毫無芥蒂地待在自己的身邊,秦若水再次狠狠地唾棄求偶期的自己。

亂搞嘛這不是!

莊晏訓練完之後從健身室裏出來,帶着秦若水繞着別墅後面的小花園散步,夕陽映照在已經徹底竣工的池子中,映得池子一片玫瑰色的紅,莊晏每每開口與秦若水說話,可秦若水總是心不在焉。

等到晚飯的時候,秦若水坐在餐桌旁邊,手裏握着筷子,遲遲不動一下,直到莊晏把才夾到他的碗裏,他才活動了一下手指,吃了一兩口。

莊晏要是到現在還沒有注意到秦若水的反常,那他就是個傻子了,秦若水好像是從他給自己做了檢查之後開始這樣的,他跟自己說自己肚子裏的魚蛋是沒有問題的,還有一條銀色的大尾巴,莊晏是相信他的,那還有什麽問題讓他現在如此苦惱?

在下面餐廳的時候因為周圍還有其他的傭人,莊晏并沒有開口詢問,等到吃完飯回到三樓的卧室裏的時候,莊晏拉着秦若水在床邊坐下來,攬着他的脖子,一副哥倆好要談心的樣子。

“先生你怎麽了?”莊晏與秦若水臉貼着臉,小聲問他,“有什麽不開心的嗎?”

秦若水轉頭看了莊晏一眼,知道男朋友肚子裏的孩子其實是自己的,這原本是一件喜大普奔的事情,但是這件事的發生展開與結果,很可能要在他的人格,不對,是魚格上留下一個污點。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秦若水長嘆了一口氣,嘆息中夾雜了一種莫名的失落,他問莊晏:“你覺得,那條人魚怎麽樣?”

人魚?什麽人魚?

莊晏很想直接給秦若水來個否認三連,他不知道,不了解,沒見過。

但他想知道秦若水今天為什麽反常可能就要從這個問題先開始了,他是真沒想到秦若水上來就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你的現任男朋友在問你的前炮友怎麽樣?

莊晏覺得這是一道送命題啊,他該怎麽回答呢?

他猶豫了一下,向秦若水問:“先生問的是哪個方面?”

“各個方面。”

這個各個方面具體又指的是哪個方面呢?

莊晏無比的頭疼,肚子裏的魚蛋大概是察覺到莊晏現在陷入一個難題之中,也老老實實的,十分乖巧。

莊晏很慶幸自己在前幾天,剛剛重溫了王承宗送給他的那本《脫離單身的一百個方法》,裏面對這道送命題進行了一個簡單的歸納,一般人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往自己的前任身上潑髒水,然而一味的貶低并不是最好的回答,因為如果你的前任真的有這麽糟糕,那麽與他有過一段過去的你也同樣很糟糕。

回答這種問題的時候要靈活的使用雖然但是句式,雖然是接你前任的某些小優點,但是要接你現任的,表達出你對現任更喜歡更在意。

雖然說人魚大哥不算是他的前任,但道理應該是可以通用的。

随後莊晏就陷入到另一個問題當中,人魚大哥有什麽優點呢?那半個多月以來,他們兩個除了那個就是睡覺,難道他要說他很持久嗎?

這話如果他說出來,秦若水大概會想鯊了他。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莊晏決定慎重發言。

其他還有什麽優點呢?善良?畢竟是他從深海裏救了自己,還給自己治了傷,可然後就把自己給捅了。

言而有信?他難道要跟秦若水說人魚說讓自己陪他半個月,半個月後果然把他給送到岸上了嗎?

即使有王承宗的那本神書,這個問題也不好回答。

見莊晏久久都沒有回答,秦若水的眼眸微微垂下,他在想是不是當初自己給他留下的陰影太大,以至于現在都不願意提起他,他問:“你真的很讨厭他嗎?”

聲音帶着莊晏察覺不到的哀苦,秦若水從來沒有這樣恐懼過。

莊晏眨眨眼睛,不明白秦若水怎麽會這麽問,他什麽時候說過自己讨厭人魚大哥了?

哦,有一次,那時他以為秦若水也被人魚給騙了,所以附和着秦若水罵了兩句。

雖然說他和人魚大哥的開始不太美妙,人魚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一個铮铮鐵骨的1給彎成了0 ,但莊晏還真不怎麽讨厭人魚大哥,大概是因為對方救了自己,也因為在海底的時候,除了在那方面,人魚對自己其實一直都很不錯。

莊晏不想欺騙秦若水,他握着秦若水的手:“先生,我跟你說了你不要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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