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秦若水看着莊晏臉上慎重的表情, 忽然覺得事實可能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嚴重,他反握住莊晏的那只手,輕輕對莊晏說:“說吧。”

莊晏低下頭, 開始與秦若水講起自己與人魚之間的那段離奇故事:“……當時我被那些人給裝進麻袋扔進海裏的時候, 我的意識已經不太清楚了,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這個夢做得亂七八糟,很多東西都已經記不清楚了, 就感覺自己好像是滄海中的一只小舟,身體被禁锢着,在滔天海波中上下起伏着, 等我夢醒之後, 發現自己在一間空蕩蕩的房子裏,四周都是水, 但是奇怪的是我竟然能夠正常的呼吸,還能發出聲音來,我開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應該已經死了的, 後來我才知道, 我是被人魚給救下來了。”

秦若水從莊晏的這番話中漸漸剖解出事情的真相來,也就是說自己當時根本沒有顧及莊晏是否願意,就直接把他給那個了, 秦若水的心緊了一下, 自己果真是被求偶潮影響得一點腦子也不剩下了。

莊晏看秦若水的表情愈加沉重,他繼續說道:“說起來那個時候我還夢見先生了,先生好像還要跟我做交易來着, 說如果我陪在您身邊的話,您就救下我,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事,我忍不住上去親了你,那個時候我就喜歡你了。”

他說着臉上漸漸漫上了一層淺淺的紅暈,這些話莊晏本來是要藏在心裏一輩子的,但今天他想要讓秦若水開心點,說起來自己在海底的時候好像夢見過好幾次秦若水,而且每一次秦若水都是像個正常人一樣站在那裏的,難道那個時候自己潛意識裏的就認為秦若水的雙腿是沒有問題的嗎?

這個問題已經涉及到他的知識盲區了,莊晏沒有辦法解答出。

秦若水握着莊晏的手緊了緊,他隐約覺得,莊晏自己以為的夢或許并不是真的夢。

莊晏看着秦若水的表情勉強還算可以,并沒有黑得太難看,他便繼續說道:“人魚總是不說話,但是卻可以聽得懂我在說什麽,我就問他問題,然後讓他在我的手掌畫圓畫叉回答我,我們這樣也能交流一些簡單的問題,他讓我在海底陪他半個多月,時間過了就送我回到岸上去,就是這樣,他也講信用,半個月過去,某一天,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沙灘的礁石上。”

與人魚相處的那些細節什麽的莊晏就全部給省略了,他怕自己說出來還要惹得秦若水再吃上一壇子陳年老醋。

秦若水沉默了一會兒,問莊晏:“你不恨他嗎?”

“恨他什麽?”

恨他強迫了你。

恨他什麽也不說又抛下了你。

莊晏似乎讀懂了秦若水的心,他嘆了一口氣,“是人魚救了我,如果不是他的話,我應該已經死在海底了,而且他不僅救了我,還治好了我身上的那些舊傷,我能夠重新回到拳臺上,都要謝謝他。”

而且和人魚在海底的時候其實他也有享受到,但是這話他現在是瘋了才會對秦若水說出來。

為了表達自己與人魚只是單純的報恩關系,莊晏又說:“我剛出海的時候還想過要買一個仿真娃娃送給人魚,但是又怕送不到他的手中,被當做海洋垃圾給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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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水:“……”

他的臉色微微好轉了一些,可他依舊不能徹底放下這件事,他對莊晏說:“他讓你懷了孩子,最後還抛下你了。”

如果不是再遇到自己,秦若水簡直不敢想象莊晏懷着這個魚蛋最後會怎麽樣?

或許魚蛋剛被發現的時候就在醫院裏被處理了,又或許莊晏會因為在懷孕期間沒有雄性人魚的安撫愈加憔悴。

“這個……”莊晏摸了摸下巴,說,“我估計他也沒想到我能懷孕吧。”

即使現在自己真的懷孕了,但是每當莊晏說出我懷孕這幾個字的時候,還算覺得無比的別扭。

秦若水也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也不敢相信人魚與人類可以共同孕育出一個孩子來,而且懷着這個孩子的還是一個男性。

這實在是對他從前建立的生物知識壁壘一次沉重的打擊。

了解到莊晏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痛恨那條人魚,秦若水提起的心終于可以稍微放下來了,想到莊晏從前吃過的苦,不禁有些心疼,如果他能早點遇見莊晏的話,早一點喜歡上他,他就能好好保護他了。

他抱住了莊晏。

莊晏被抱得猝不及防,過了一會兒才想到擡起雙手,反抱住秦若水,他隐約覺着秦若水還沒有徹底恢複正常,他到底是什麽了?莊晏的手掌在秦若水的後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當做是無聲的安慰,時間悄悄流走,窗外的夜色朦胧,遼闊的草坪上點着無數的星鬥,過了許久許久,秦若水終于松開了手,他站起身,摸了摸莊晏的腦袋。

莊晏被摸得莫名其妙,他仰起頭,看着他,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後,出聲問他:“先生,你今天怎麽忽然想着問的這個?”

因為我就是那條人魚。

這句話在秦若水的口中百轉千回,但是看着莊晏灰色的眼睛,不知為什麽最後還是沒能夠将它說出口。

見秦若水不說,莊晏也沒有追問,他補充了一句:“對了先生,我拿給你的那片魚鱗,就是人魚給我的。”

“是他給你的?”

莊晏點了點頭。

秦若水倒是沒有想到莊晏一開始口中說的那個送他魚鱗的小美人魚竟然真的會是自己,自己明明已經找到了這片鱗片,為什麽還要将它送給莊晏呢?

秦若水覺得,自己好像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渣,這期間可能還發生了莊晏不知道的事情,這些東西只能等自己與莊晏舉行完儀式之後,才能被解封。

今天晚上的秦若水幫莊晏纾解的時候格外的賣力,莊晏喊得嗓子都要沙啞了,秦若水也沒有緩下來的趨勢,他掐着莊晏的腰,從他額頭吻到他的下巴,低聲叫着他:“晏晏……”

莊晏哼哼着,實在是喊不出來了,秦若水今天與往日不太一樣,暖黃色的燈光下,他深藍色的眸子上好像被蒙上了一層某種帶着魔力的水晶,比平日裏格外惑人,他舉起雙手,環在秦若水的脖子上。

秦若水仿佛是得到了鼓勵一般,莊晏想着,現在把手給收回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也不知道他們胡鬧了多久,莊晏累極了,徹底昏睡了過去,秦若水幫他洗了澡後,關了燈,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

黑暗中他依舊能夠清楚地看清楚莊晏的每一個動作,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前幾個晚上,每當他這麽看着莊晏的時候,總有一種感覺,他好像在更久之前就這麽做過了,現在秦若水終于可以确定,那不是自己的臆想了。

也許在海底的那些日子裏,他有無數次都曾像現在這樣的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床上的人類。

自己那個時候又在想着什麽呢?

秦若水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小心覆蓋在莊晏的小腹上,小腹下的魚蛋感受到秦若水的氣息,高興地跳了兩下,他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自己現在生活的環境越來越舒服了。

秦若水感受着手掌下魚蛋的雀躍,這是有自己血脈的人魚幼崽。

他從前一直以為,自己會孤孤單單的,沒有愛人也沒有孩子過完這漫長的一生。

但是現在,他都有了一個愛人,還有了一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後代。

秦若水有些動情,他俯下身,在莊晏的額頭上輕輕留下了一吻,這些都是他的晏晏送給他的。

他這樣的幸運,能夠遇到他。

秦若水在莊晏的身邊躺了下來,莊晏迷迷糊糊中也有所察覺,他翻了一個身,面朝着秦若水側躺着,将自己的胳膊搭在了秦若水的腰間。

秦若水沒有半分睡意,他擡起手輕輕将莊晏額頭前的發絲撥開,又在他的耳垂上捏了捏,莊晏哼唧了一聲,仍舊是沒有醒來,秦若水想着,他總不能讓莊晏魚蛋都生下來還不知道魚蛋的父親是誰。

不管莊晏能不能接受這件事,他都必須要把真相告訴他。

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早點說出來,對他和莊晏都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嘆息聲在巨大的卧室裏顯得格外憂愁,明天就告訴他吧,秦若水在心裏給自己定下了個日期,明天不管發生什麽都告訴他吧。

結果第二天莊晏剛起來沒多久,就接到了包子的電話,說是拳館有事,讓他去看一眼,莊晏草草地吃了早飯,幾乎沒怎麽跟秦若水說話,就開車去了拳館,秦若水在家裏左等右等,像個盼望丈夫早點下班回家的妻子一樣,結果等來等去,等到莊晏一個電話,電話中說他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秦若水:“……”

莊晏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神色間透露着絲疲憊,秦若水的計劃只能泡湯。

今天晚上秦若水沒有再立flag,明天怎麽樣就順其自然吧。

第二天果然沒有什麽事了,莊晏早飯過後開始正常的訓練,秦若水在書房裏寫了一封信,讓秦管家等到莊晏休息的時候把這封信交到莊晏的手上。

莊晏與陪練打了半個多小時候,剛剛坐下不久,秦管家便按照秦若水的囑咐,将那封信交到了莊晏的手上,告訴他說:“這是先生給你的。”

莊晏看着手上的信封,心想先生還挺有情趣的,有話不說還要寫在心上。

他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小心翼翼将信封給拆開,這是秦若水送給他的第一封信,他看完之後一定要好好保存着。

信上秦若水跟他坦白說自己也是一條人魚,現在正在二樓的游泳池裏面等他。

說實話,莊晏并沒有把秦若水信上的內容當真,他覺得秦若水真是因為自己前炮友的事情在吃醋,故意玩的角色扮演,等會兒說不定還要把自己拖到水裏面胡鬧,哎,恐怕要跟普魯斯特請一個長一點的假了。

普魯斯特一聽說是秦若水在找莊晏,立刻揮揮手,跟他說:“走吧走吧。”

莊晏來到游泳室的外面,想到從前自己站在這裏還揣測着秦若水兩條腿不好,在水裏要怎麽游,當時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莊晏推開門,走了進去,秦若水果然正在水池中央,他的上半身是□□着的,清澈的池水下面,一條銀色的魚尾随着水波輕輕擺動着,又在水面上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秦若水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望向了莊晏,就在這一霎那,眼前的游泳館,好似變成了中世紀歐洲華麗的殿堂,而池子中央的那個人,像就是童話故事裏誘惑人心海妖,莊晏被眼前的這一幕震懾到了,呆呆地看着,銀色的魚尾在白色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璀璨奪目。

莊晏在自己的胳膊上使勁掐了一把,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魚尾巴做得也太逼真了點吧,那上面的魚鱗是用什麽做成的,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而又不顯得廉價,好像在上面抹了一層華光閃爍的珠粉。

有錢就是了不起!

有錢就是了不起。

還不等莊晏開口,他就看着秦若水的尾巴上隐隐發出亮光來。

莊晏疑惑了,怎麽的?仿造個人魚尾巴不夠,還要在上面裝上LED燈泡嗎?秦先生這個投資是不是有點大啊?

不過很快莊晏就疑惑的不起來了,因為秦若水憑借一己之力硬生生的把一出現代都市水下動作片給現代奇幻懸疑片。

莊晏已經完全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是眼睜睜地看着秦若水的巨大魚尾又變成人類的雙腿,從水池中向着自己緩緩走來。

是在做夢嗎?

秦若水的那條魚尾哪裏去了?遇水就化嗎?可是剛才明明已經在水裏泡了那麽長時間了?

這個夢什麽時候會醒過來呢?

似乎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又似乎只過去了那短短的一剎那,秦若水已經從水池中走了出來,他走到了莊晏的面前,他輕聲叫着莊晏:“晏晏?晏晏?”

莊晏依舊沒有回過神兒來,他整個人都傻了,剛才他看到的魚尾巴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這一幕似曾相識,前幾日秦若水察覺到莊晏肚子裏的魚蛋可能是自己的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像一尊從亘古時代就矗立在這裏的雕塑。

因為同是過來人,所以秦若水大致能夠了解莊晏此時的狀态,他沒有急着叫醒莊晏,只是耐心地等着他一點點接受這件事。

秦若水知道貿然同莊晏說,他可能接受不了,所以在讓他看到這副樣子之前,還給莊晏寫了一封信,讓他能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只是看樣子他依舊是沒有準備好。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莊晏終于是徹底回過神兒來,他将秦若水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想到剛才他給自己看的那封書信,最後幹巴巴地問秦若水:“尾巴是真的?”

秦若水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看莊晏猶有些不信,問他:“要不要我現在變出來讓你再檢查檢查?”

莊晏抿了抿唇,半晌從嘴巴裏蹦出兩個字來:“也行。”

秦若水在水池旁邊坐下,只見一道亮光閃過,他的雙腿再次變作那條漂亮的銀色魚尾,莊晏的眼睛一眨不抓,生怕自己錯過了任何一個細節,可是在看到秦若水就這麽大變雙腿之後,他仍是有些難以置信。

那條尾巴泡在水池中,粼粼水光之下更顯幾分華麗,莊晏在秦若水的身邊坐下來,小心擡起手,撫摸着尾巴上泛着銀光的鱗片。

鱗片入手冰涼,又帶着一種熟悉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莊晏這回終于徹底明白秦若水為什麽對人魚的是會那麽了解了,為什麽一摸他的肚子就知道他懷孕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秦若水任由他發怔,他的目光則停留在莊晏的左邊胳膊上,剛才莊晏掐了自己一下,現在那裏泛着青紫,成了一塊挺大的淤青,秦若水的眉頭不禁稍稍皺起,有些責怪地問他:“怎麽這麽用力?”

莊晏也忘了自己當時怎麽這麽莽的,他手也沒離開秦若水的那條尾巴,随口回答了一句說:“我怕手輕了醒不了。”

秦若水沒再說話,只是細細撫摸着莊晏的那處淤青,他自己都不敢在莊晏的身上留下這麽重的痕跡來,他自己動起手來倒是一點也不留情。

見莊晏撫摸着自己的魚尾很是入神,似乎特別喜歡它,秦若水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揚了一些,人魚們與人類不一樣,人類一見鐘情大部分鐘意的是臉,而人魚鐘意的則是尾巴,秦若水向來覺得自己的尾巴長得很好看,可惜幾乎沒有人能夠欣賞得到,現在看着莊晏這麽喜歡他的這條尾巴,他自然也是很高興的。

借着這股高興的勁兒,秦若水直接對莊晏坦白說:“你在海底遇到的那條人魚也是我。”

莊晏手上的動作一頓,整個人就像播放到一半斷網了視頻,卡住了,他正在消化秦若水與自己說的這句話的含義。

過了好一會兒,網絡重新連接上,莊晏總算是擡起頭,他瞄了自己一眼,又低頭看了看秦若水的尾巴,然後秦若水就聽着他問自己:“也就是說,我肚子裏的魚蛋等孵化出來,魚尾巴也能變成人類的腿嗎?”

你沉默了這麽久,就想着問自己這麽一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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