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多少恨(結尾)

? 這世上的故事那般多,可落到自個兒身上的終歸只有一個,刻骨銘心,以至于到死都難以阖上眼睛。

小茹用叉竿撐起臨河的窗子,總是蓄滿淚光的眼眸一寸一寸打量着江南青黛色的牆皮,這樣安靜而不必思考自身處境的時刻難能可貴,小茹珍惜起這種時光來。

紅萼站在陰影中,細長的丹鳳眼幽深得探着小茹的身體,腰肢依舊纖細瘦弱,舉手投足間的不是風韻而是帶着病态的柔弱,終究是享過清福的人,臉頰兒不似往常那般鸠形鹄面,下巴雖尖但勝在線條柔和,總體看來還算是個美人胚子。

她早早得起來生火做飯,小茹想搭把手卻只會添亂,只好讪讪得立在牆角,等着紅萼喊她吃飯。

粗茶淡飯,小戶人家的口糧,紅萼不苛待任何人,喊小茹與鄒小敦一起上桌吃飯。

小茹吃着吃着便喉管堵塞,大顆大顆的淚珠兒止不住得淌下來,她知道自己失态,胡亂擦了把,揉着心口說,“紅萼姐,我這心裏頭好難受。”盈盈水眸,薄薄顫動不止的嘴角都在訴說她心中的苦楚。

她很想傾訴,但紅萼還是冷淡得說,“有口飯吃還不夠?”

猶記得那年,紅萼曾對小茹說過“日後有我一口羹,我就不會讓你喝稀飯。”如今這句話兌現了,可是這般的冰冷。

人若是真能靠一口飯活着,那真是無量的功德。可迄今為止,尚無一人能做到。

小茹多次欲言又止,最後含淚将飯咽下,胃中翻江倒海,她死死忍着,她霍然間明白,紅萼不再是當年那個爽利的紅萼了,而自己依舊是當年那個楚楚可憐的小茹。

——

小茹的過往,紅萼最終還是知道了,她不曾想到這事已鬧得這般大,震驚了大半個江南士族。

原來當初他們的慷慨恩人陳匙就是一個無恥之徒,四大家族中唯留他一脈本就很奇怪。他成了貳臣,作為新朝的眼線監視江南舊族,目不錯珠得盯着前朝耆宿,從蛛絲馬跡中探出顧侍郎與前朝餘孽有牽連,靠着與顧長遠的交情一路順藤摸瓜查出了所謂賊心不死的逆黨,為新朝立得大功。

彼時的仿漢古文派就是打着文人墨客會友幌子的聯絡地點,顧侍郎對前朝是一片忠心,可是養出了顧長遠那樣的逆子,錯信了陳匙那樣的朋友,終導致反皇朝的核心人物全軍覆沒。他自知罪孽深重,自絕于顧家祖宗祠堂。

顧氏一家遭遇滅九族之禍,亦連坐了不少名士,從此“詩纓禮簪”四字在江南絕跡。

這天底下原本就沒有那樣的好事,也沒有那樣的好人,一個人下足了本錢跟毫無交情的人結親,難道真的會是萍水相逢的傾囊相助?

這種天方夜譚只有顧長遠與小茹這種自小被傻子抱大的癡人才會信。紅萼早已幹涸的眼眶變得生疼,這世上怎麽會有那麽傻的人的呢?她一邊哭一邊笑,擡眼起來時一對晶晶冷眸瞅着小茹,為什麽她害死了顧長遠,自己卻能好好得活着?

顧母是老派人氏,恪守着舊規矩,在遭遇滅頂之災時也沒有一下子暈厥過去,她得先跟某些人算個賬。小茹的身份已被抖落出來,幸虧顧侍郎彼時已氣絕身亡,若是讓他知曉自己趕走了尚有自知之明的紅萼,又來了一個渾身被悲慘氣息萦繞的小茹,肯定能死而複生然後再被氣死!

顧母以命婦的身份向朝廷請命,不要把那個傷風敗俗的女人算在他們顧家的人裏頭。她像一個英勇的殉道者,殉了自己這麽多年來的信仰,堪為巾帼英雄。紅萼贊賞她,誇獎她,對她頂禮膜拜。

小茹憑這樣子逃過一劫,她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沒有人願意和她為伍,一直遭受排擠,如今連死別人也嫌棄她。

紅萼沉着臉問她,“長遠是怎麽對你說的?”

小茹自來對紅萼言聽計從,有問必答,垂着眸說,“他要我好好得活着。”話音,已淚流滿面。

“你感動嗎?”紅萼斜着眉梢,語含譏諷,面帶嘲弄。小茹不知道她為何現在這樣對待自己,雖然想不明白但依舊老實誠懇得回答她的話。

“聽着這話,我淚就止不住,躺下睡時就能想起他當時的眉眼,無奈而哀傷。這樣的事這樣的神情,此生再不想經歷一遍了。”她将心裏的苦楚全都化作眼淚流淌出來,梨花帶淚,萬種風情。

紅萼記得玉人樓裏有師傅說過小茹的眼淚足以打動任何男人的心,此話不假,她看着也堪憐。不過“憐”并不是很好的字眼,紅萼就不喜歡這個字。

“好了,別哭了。”紅萼的語氣突然軟和了下來,熱情得拉着她坐到床上,慢聲細氣得說,“這些時日你吃了不少苦吧?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快歇下,好好養養神,我去熬碗紅棗茶端給你喝,以前你最喜歡了。”

紅萼的噓寒問暖使得小茹激動得雙手亂顫,緊緊得握着紅萼的手腕,半晌方才從哽咽的喉嚨中滑出幾個從心底裏感激的字眼,“紅萼姐,謝謝你。”

她的眼眸真誠而感動,仿若在絕望中抓着了一束希望之光。

紅萼淡淡笑了笑,不知怎的嘴角卻是一個陰險的弧度。鄒小敦尚不谙世事,唯覺得這種笑容的母親十足得可怕,他不知道當初紅萼為鄒小生母親蓋上衾被時也是這樣的微笑,如此得美麗,如此得惡毒。

——

喝了茶後一場昏睡,等到暮色沉沉時,小茹方才蘇醒過來,一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高床軟枕上,再定睛一看是香豔的女子閨房,披着紅綢,有點暧昧的色調。她錯愕,莫不是還在夢中,她咬咬自己的手指試探,發現手指上有朱砂,不是很明白,心中有狐疑。

她有些站立不穩得下了床,跌跌撞撞得去開門,未及打開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妮子從前就接過客,熟門熟路的,調/教容易。”

門外,紅萼同下等窯娘為小茹讨價還價着。窯娘有些不放心,瞅着她道,“不會出什麽事吧?你這個人販子賣的姑娘年紀也忒大了些了吧。”

紅萼咧了咧嘴角,“她那心性,跟七八歲的傻丫頭沒什麽分明。”

“這樣喲。”窯娘與紅萼相視而笑,一筆生意達成。紅萼冷不丁得擡起頭來,瞧見小茹僵立在門口,那自來晶瑩的水眸此刻蒙上了陰翳,像是一場濛濛秋霜。

那些話猶在耳畔,小茹卻不願意相信,漆黑如墨的瞳孔緩緩得在放大,裝着紅萼那冷硬的面容。

雖然經常拖累紅萼,可若不是信得過她,怎會事事都聽她?一個人将今後的出路相托付,為何要負她?

“都按了手印了,她要是跑了可就不關自己的事了。”紅萼對那抹質問、不解、凄楚的眼眸視而不見,扭了扭腰肢打算走了。

一句話倒是及時得提醒了窯娘,她連忙撺掇人看管好小茹,在這荒僻的小城鎮,這可是一個搖錢樹啊。

小茹雙手被趕上來的夥計捆住,她奮力掙紮,口中朝紅萼驚呼,“紅萼姐——紅萼姐,為什麽?為什麽呀?”她不明白昨日那個對自己親切關懷的人今日為何有這樣的坑害?這世道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她總是碰不到好的?

紅萼止了步,一眨不眨得注視着小茹,最後渾身顫抖,下颌骨一緊,青面獠牙。

“長遠是你害的。”紅萼又恨又怨,淚雨闌珊,“我都不舍得害的人你卻生生害死了他。”

她說完後,又哭又笑的揚長而去,餘留下尖叫吶喊的小茹。

兜兜轉轉回到本來的命運,哭過算計過,日子還是這樣子,小茹發出一絲宛若氣絕的嘶吼。比起紅萼,她從頭至尾都差遠了。她一出手,就要逼死自己了,小茹癱坐在地方,哭天喊地,那聲氣兒看得人都為她掬一把淚。窯娘低頭掩面道:“憑這身段兒,這哭腔兒,沒準能成個花魁。”

小茹的賣身錢不多,八兩銀子,堪堪夠紅萼為顧長遠備一口薄棺。

顧家沒後人了,那場株連使得江南士人都噤若寒蟬,無人敢收殓亂葬崗裏腐爛的屍體。紅萼身單力薄也力不從心,只是在一灘碎肉中找到了顧長遠的屍首,面目已不清,原來任何的英俊最終都只是一把塵土。

紅萼草草得将其安葬,這輩子欠他的,她只能還這麽多了。

“小茹欠你的,這口棺材就頂個數吧。”漆黑的荒野裏,紅萼對着一個土包喃喃自語,“記得入土為安,以後千萬不要再認得什麽風塵女子了。她們确實是禍害,害了自己,又害了別人。”

紅萼那低沉蒼老的聲音和着暮色蒼涼的風,一陣一陣,釋然又絕望,斷了戚戚念念。

多少年,小茹在窯子裏倚門賣笑,送往迎來,笑靥如花,像是沒經歷過什麽滄桑變幻的妩媚女子;多少年,紅萼在柴米油鹽中渾渾噩噩得度日,歲月蹉跎,終成黃臉怨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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