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冷不丁地被秋氏這麽一問,緋心錯愕道:“你……怎麽會這麽問?”

秋氏先朝外頭“呸呸呸”了三聲,方擔憂道:“我是覺得有幾分反常。自你懷孕後除了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好像什麽別的反應都沒有。我說不上精通醫術,但在江浙時好歹也是做過幾年醫女的。你這樣的情況,我從來都沒有見過。”

聽她這麽一說,緋心的心跳頓時如同擂鼓一般,咚咚咚地敲在了心口窩上。

她陡然間變得急促不安起來,腦中閃過各種各樣可怕的設想。

好在鐘氏從小教導緋心,遇事不能慌亂。

寬大的袖擺下,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力鎮定下來,耐心地等到裴子揚和安信說完話出來。

兩人沒有回賢王府,而是直接去了鐘家。

裴子揚緊張道:“怎麽了心心?你不舒服?”

緋心搖搖頭,“不是,而是太舒服了……”

這句話說得好生奇怪,惹得裴子揚頻頻看她,“咱們就這麽直接去你外祖父家不好吧,也沒準備點禮物帶上。你要是不舒服,不如咱們先回府,我讓人去傳太醫。”

“不,不要太醫。”左思想起秋氏的話,堅決地說:“就去外祖父家。他老人家向來疼我,不會介意的。”

她性子向來柔婉,難得這樣堅持,怎麽看怎麽反常。

裴子揚試探地問:“心心,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事情還沒有得以确認,緋心不想害他白白擔憂,只好急忙轉了話題,問起他另一件事來,“對了,上回說起在江浙的內鬼,你還沒有說完,什麽一條線來着?”

見小妻子轉移話題的能力數年如一日的差勁,裴子揚盯着她烏黑的發頂,沉默半晌後,搖頭嘆道:“就是說除了聆風,其他人都有可能,或者全都沒有可能。”

“這話怎麽說?”

“要麽他們全都是鬼,要麽,就是蘭妃在故作玄虛,引我們內讧。”

緋心傻笑道:“這倒是與我所想差不多少。我就說嘛,也沒什麽确鑿的證據,怎麽好随便懷疑朋友呢。”

說到這裏,裴子揚忽然嚴肅下來,“不說當初,現今的局勢,卻是有幾分變化了。”

緋心閉目想了一會兒,緩緩道:“你是說,子琅?”

“你怎麽知道?”對于她能夠準确地說出自己的心事,裴子揚情不自禁地感到驚訝。

緋心得意道:“我是誰呀,我就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裴子揚被她說愣,短暫的怔忪之後,裴子揚指着她大笑不止。

緋心臉一紅,意識到她剛剛把自個兒給罵了,不由一陣懊惱,嬌嗔道:“好啦,別笑了。看你的反應,我是猜中了?”

“沒錯,子琅最近的确有些不對勁。自打父皇給他賜婚之後,他就借口要開衙建府,籌備婚事,一直對我避而不見。”

緋心一向心善,想了想說:“他很有可能是誤會了什麽吧……不如找個機會,和他談談?”

裴子揚苦笑道:“我何嘗沒有試過,可他總是推脫着不肯見我。”

“兄弟之間要是疏遠了,那可不好。”緋心道:“你和五弟六弟政治立場不同,沒有辦法。子琅那邊,卻是萬萬不該鬧僵的。他從小沒了母妃,一直跟在你身後頭,這份情誼着實難得。”

裴子揚颔首道:“你說的沒錯。回頭我再找找他看吧。”

緋心心念一動,合掌道:“他不是說忙于婚事嗎?不如我哪天去他府上看看,有沒有什麽幫得上忙的。”

裴子揚捏住她的手,嗔怪道:“又想着去幫人家了,也不看看孩子答不答應?眼看着你就要生了,還是別再到處奔走為好。”

“好,都聽你的。”她含情脈脈地望着他,眉眼溫柔。

至于緋心之前說得什麽來着?裴子揚早就不記得要逼問她什麽了。

由于緋心和裴子揚來的匆忙,他們到了鐘府之後,吓了鐘家的人一跳。

一家老小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拾妥當,悉數聚集在大廳裏。緋心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外祖父為她診脈的,此時也顧不上和外祖家的親戚們聊家常,半哄半騙地把老人家騙進了裏屋。只留下裴子揚一個人獨自面對着眼前不大相熟的親戚們,實在是苦不堪言。

“緋心,這是怎麽了,這麽着急?是身子不爽快嗎?”鐘老太爺一邊取問診時的用具,一邊徐徐問道。

“外公,其實我一切都好,偏偏是太好了,反倒惹人生疑。剛才朋友提醒我我才想起來,我好像都沒什麽妊娠反應的……您幫我看看這是怎麽回事吧?”

鐘老點點頭,慎重地搭上了她的皓腕,聚精會神地把起了脈。

緋心屏息凝神,等了好久,鐘老太爺終于收回了手,斜着瞥她一眼,說:“瞎擔心!”

被罵了的緋心卻十分開心,這意味着她和孩子都沒有事,只不過是秋氏想多了而已。

緋心最擅長撒嬌,對着老人家甜甜笑道:“外公您是宮裏頭退出來的,見多識廣,什麽事兒沒見過呀?緋心年紀小,見識少,沉不住氣,讓您見笑了。”

鐘老太爺笑道:“你這丫頭呀!哎!反正警醒着些也是好事……你說的沒錯,外公這一輩子算是什麽陰謀詭計都見識過了,那些達官貴人們想要害人,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你身處在這個位置,小心些是應當的。”

緋心應道:“嗯嗯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時候您教我讀醫書的時候就是這樣教導我的,緋心一直記得呢。”

鐘老太爺慈愛地笑道:“好了,咱們出去罷。賢王殿下怕是等得久了。”

緋心點了點頭,扶着鐘老太爺慢慢地往外走去。老人家注意保養,身體健碩,到了這個年紀還未用拐杖。緋心扶着他,不過是為了表示親昵罷了。

等到了外間,祖孫二人正好迎面遇上了裴子揚。緋心往四周一看便明白過來,他這是坐不住了。

相比于一般的大家族,鐘家的人丁不算旺盛。外祖父只得了一兒一女,女兒就是緋心的母親鐘氏,兒子是她大舅舅,此時正在宮裏當差。恪皇貴妃的胎,如今就是由她大舅舅負責照料的。

大舅舅膝下沒有兒子,只有三個女兒。若是一般的人家,早就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念着要絕後了。鐘家人卻極為淡定,從不強求。

方才緋心進屋後,陪着裴子揚說話的就是她的外祖母,大舅媽,還有二表妹、三表妹。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四個隔輩的女人更是厲害,讓裴子揚簡直無力招架。

緋心一眼看穿了他眼底的無奈,不由偷偷笑道:“千軍萬馬你都不怕,倒是怕起自家人了?”

裴子揚沒說話,賞給緋心一記眼刀。

可他現在的威懾力越來越差了,緋心根本就不怕他。裴子揚敗下陣來,只好乖乖地坐到原來的位置上,忍住掏耳朵的沖動,耐心地聽着女人們聊八卦。以免話題不知道什麽時候跳到他的身上,他再接不上話。

相比于裴子揚的拘束,緋心自然從容自如許多。過去她常常跟着母親回娘家,鐘家人口不多,所以彼此之間都是較為熟稔的。落座之後,緋心親熱地笑道:“大舅媽,怎麽又不見大表妹呀?”

說起緋心的這位大舅媽,她的出身也非常不一般。她和宮裏的淑妃娘娘一樣,都是三大家族中容氏的千金。

其實以鐘家當年的實力,緋心的大舅舅是很難與容家的嫡出小姐相配的。多虧當時左家崛起,風頭正勁。緋心的母親鐘氏親自進宮,求了當時還是明貴妃的恪皇貴妃,這才說動淑妃,讓兩家聯姻。

緋心的大姑姑容氏就這樣嫁到了鐘家。而她的母親鐘氏嫁到了左家,大姑姑左氏又嫁到了容家。由此可見京城各大家族之間,姻親關系之複雜。

在上層貴族的這個圈子裏,幾乎人人都能說出一點親戚關系來。當然有些親戚是需要硬攀的。對緋心來說,只有鐘家、容家,還有即将聯姻的傅家,才算是他們家的正經親戚。

閑話不提,緋心的大舅媽容氏聽到她這樣問,萬般無奈地笑道:“你也知道,你大表妹的身子向來不好。這不,這幾日換季,就又咳嗽上了。”

容氏嫁到鐘家後,接連生了兩個女兒。生老二的時候傷了身子,說是不能再生了。容氏便做主,為緋心的大舅舅納了一房妾室。結果妾室十月懷胎,生出的也是女兒。大舅舅就歇了要兒子的心思,只說順其自然,也不肯再納妾了。

兩人方才提到的“大表妹”,就是鐘家的嫡長女鐘離憂。按理說她和緋心兩個年紀相仿,應當十分熟絡才對。可就是因為鐘離憂的身子不好,很少能出來見人,緋心和她也就只有逢年過節才能打個照面而已,自然說不上特別親密了。

她點點頭,頗為惋惜地說:“大表妹的身子這樣弱,可如何是好……”

用弱不禁風來形容鐘離憂,絕對沒有半點誇張的成分。只能說不幸中的萬幸是,鐘離憂出生在了太醫世家。若是換了別的家庭,有半點的照顧不周,恐怕她早就香消玉殒了。

提起鐘離憂的病,容氏也是滿面愁容。不過更讓容氏擔心的,還是鐘離憂的婚事。

說起來鐘離憂只比緋心小了幾個月,眼看着緋心連孩子都要生了,她家的姑娘卻連親事都還沒有定出去,怎麽能不讓容氏着急?

可鐘離憂的婚事,說起來也的确難辦。

一來她從娘胎裏帶的弱症,十分難以調理。萬一嫁人之後,婆家照顧不當,鐘離憂小命嗚呼,豈不是還不如不嫁人來的妥當?

二來鐘家的大小姐身子虛弱,這在京城早已不是什麽秘聞。從每逢佳宴容氏都只帶二姑娘去來看,就已經很明顯了。一般的人家,只怕都看不上鐘離憂這樣病怏怏的媳婦。

三來容氏雖然出身高貴,但在名流貴族雲集的皇都裏,鐘氏除了幾門姻親結得不錯之外,根本就不夠看。好一點的人家,只怕看不上鐘離憂。把女兒嫁到次一點的人家,容氏又怕女兒受了委屈,以她的身子就更加承受不了了。

所以容氏是怎麽想怎麽發愁,甚至不顧裴子揚在場,就吐起了苦水,“有公公和夫君的方子調養着,她的身子倒是暫時無礙。只是她的婚事呀,實在是讓我操碎了心。”

緋心表示理解地點點頭道:“那舅媽有問過淑妃娘娘嗎?淑妃娘娘認識的人多,有沒有什麽合适的人家?”

“問過了。淑妃娘娘為了這個外甥女,也算是盡心盡力。只可惜就算以娘娘的能力,也難以找到适合的人選。除了……”說到這裏,容氏看向緋心,又看了眼裴子揚,一咬牙道:“二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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