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明玉樓中
張致曾經權傾朝野,即便是靖王也不敢太過得罪于他,魏瑾瑜不願意娶張璃,他也就不敢給魏瑾瑜定別家的閨女,因為大家都知道張家的幺女放出話來非魏瑾瑜不嫁——
這種傳聞在如今這個年代絕對也屬于離經叛道的典型,然而卻沒有人膽敢指責,就因為張璃是張致最疼愛的小女兒,又是他和原配的晚來女,不說他夫人為了生這個女兒差點沒了命,就是張致自己,溺愛這個女兒也是衆人皆知。
然而一日倒臺,不過樹倒猢狲散,張璃雖逃過一劫,地位卻是天差地遠。
有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倒也想改了性子,溫婉低調不惹事,可是脾氣如此,她憋得狠了,難免日日傷心,如今瘦了許多,顯出幾分楚楚可憐的風韻來,偏脾氣卻并未改善多少。
尤其聽到魏瑾瑜回來了,就好似看到了光和希望一樣,再也忍不住,只想着跑來找他——不過,卻有人告知她一個不幸的消息,他已經娶妻。
這對于張璃而言自然是晴天霹靂!
在靖王府中唯一與她關系好的便是魏瑾珊,本來魏瑾琬才是魏瑾瑜嫡親的妹妹,但不管她怎麽讨好,魏瑾琬都對她不假辭色,日子久了,張璃也就放棄了,一聽到消息,即刻去找了魏瑾珊,央她帶她過來。
謝玉已經換過了衣衫,這會兒一身素淡的鵝黃長裙,配着天青色的外袍,這布料并不厚,卻也不薄,比較适合春秋季穿着,然而這會兒正是隆冬,是以謝玉這麽一身在那些個裹着棉襖的人中,絕對顯得身姿纖細窈窕風流。
擡頭看看外面的天色,隆冬天氣,看着竟是紛紛揚揚開始落雪,到底還是很冷的,即便是想要那張璃和魏瑾珊凍一凍清醒一下,卻也沒必要讓魏瑾琬陪着她們受罪。
她搖搖頭,“罷了,就不出去了,讓她們進來吧。”
魏瑾琬這會兒氣得快要瘋了,這一年她本就過得艱難,但并未因此屈服于命運,反倒比在閨閣中時更加堅強,反正在婆家也多的是人暗地裏嘲笑她“克夫”,各種冷眼白眼都瞧盡了,再如何,那田氏總不能明裏虐待她不是?
她只知道要撐着等魏瑾瑜回來,一切都好了。
只要等到她的哥哥回來。
卻想不到,這一等,就等了一年。
早在田氏将張璃接到府中,魏瑾琬就知道她不懷好意,魏瑾瑜是世子,若當真娶了張璃,不是定要惹人恥笑?
偏她那糊塗父親竟是遂了田氏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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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這會兒聽到消息,尤其聽聞魏瑾珊要帶張璃往這邊來,她就知道不好,緊趕慢趕跑到這裏才攔到人,真恨不得一巴掌呼到魏瑾珊的臉上去!
她因為是嫡長女,即便祖母不大親近她,但看在哥哥的面上,卻也算是放在身邊教養,魏瑾珊就沒那麽好的待遇了,田氏自己沒有生女兒,對于前面那位的女兒哪裏能有什麽好心,将這魏瑾珊養得愚蠢不知世事便也罷了,偏還親田氏不停挑唆魏瑾琅讓他也和魏瑾瑜作對。
“我們小姐請你們進去。”朝雨微笑道。
謝玉身邊的人氣質教養都極佳,不說朝雨靈雨,連八人中相對容貌不那麽突出的沉霜融雪,放到外面都是一等一的美貌少女。
這會兒張璃看着面前這個個出挑的“丫鬟”,心中終于有些不安起來。
魏瑾琬已經着身邊丫鬟打聽過謝玉,她對謝家的事也有耳聞,尤其是謝家老夫人派人遠下江南,這在京城并不是什麽秘密,聽聞她家哥哥在江南與那謝家的小姐成了親,她心中着實一喜。
因前些日子她還在憂愁她家兄長回來之後要怎麽逃過這張璃,這會兒就聽到兄長已經成親,且妻子乃是正緊的大家閨秀,怎不讓她高興?
“多謝。”魏瑾琬真情實意道。
魏瑾珊不夠聰明,膽子也不夠大,雖陪着張璃來了,瞧着那謝玉身邊的丫鬟一個個都氣勢這麽足,終于有些畏縮忐忑起來。
這裏是她兄長的住處,以往魏瑾瑜不在,除了老王妃時常關注一下,也就魏瑾琬往這兒跑,将這裏打理得井井有條不至于因為沒人住而髒亂,是以她對這兒是極其熟悉的。
看到窗口那一豆橘黃的光,她的心都被映得溫熱起來。
小雪紛紛揚揚,到明日裏大概整個京城都是銀裝素裹,魏瑾琬緊了緊身上已經有些舊了的貂皮鬥篷,跟着那幾個俏麗得過分的丫鬟走了進去。
室內燒着上好的銀絲碳,靖王府雖是個富貴之地,但田氏掌家不算太大方,除了老王妃、王爺書房和她自己那裏,幾乎都沒有這銀絲碳用,即便是她嫡親的兒子,用的炭火也要稍次一等,卻不知道這裏的銀絲碳是從哪裏來的。
魏瑾琬心中雖有些疑惑,卻并未問出口來。
“這邊請。”朝雨親自給她們撩起了珠簾。
這是一間暖房,謝玉準備在這裏吃點東西的,不過在等魏瑾瑜而已,坐在一旁的塌上,待客也不算失禮,尤其來的是女客。
不比魏瑾琬的期待,魏瑾珊的好奇,張璃心裏是憋着一口氣的,只盼着看到一個樣樣不行的女子才好!盡管已經聽那些下仆們提及一些,讓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然後,她擡眼就看到一個女子笑盈盈地坐在塌上,她似是已經換過衣衫,身上穿得極簡單,但再如何簡單的衣裙也蓋不過她的容貌去,只是這麽坐着,微微朝她們一笑,就是撲面而來的婉約風流,美得令女子都有些心旌動搖。
“今日裏方才陪着子瞻回家,方才來不及去瞧你們,你們便自己來了,也是巧,靈雨,将我準備的見面禮拿來。”
“是,小姐。”
這話謝玉是對着魏瑾琬說的,加個“們”頂多帶上魏瑾珊,根本完全無視了張璃的存在。
不多時,靈雨拿回來的見面禮果然也只有……兩份,而且偏心偏得相當明顯徹底。
給魏瑾琬的是一套翡翠頭面,從成色到樣式都是上上等,只看着就知道絕對價值不菲,給魏瑾珊的卻只是一只普通到在江南只賣一錢銀子的玻璃杯……然而,魏瑾珊根本不知道這杯子的價值,以為是通透昂貴的琉璃杯子,小心翼翼地接過去,甚至高興道:“謝謝嫂子!”
……她也是真傻,被田氏籠絡了去不說,這會兒謝玉一個玻璃杯子,就收買了她。
魏瑾琬卻受寵若驚道:“這個太貴重了!”
謝玉柔聲道:“沒有關系,我既送你,你就收着吧。”
說了是前面禮,确實不合适再退回去,魏瑾琬只得默默收了起來。
事實上謝玉這會兒財大氣粗,這麽點兒東西哪裏算多。
張璃卻先被謝玉的容貌驚住,又見她完全不理睬自己,瘋狂的嫉妒和憤怒幾乎要讓她整個人都燒起來了!
“——什麽嫂子!我和世子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她?連王爺和王妃都不知道,無媒無聘,算得上什麽!”張璃猛地站起來,手指都快指到謝玉的鼻子上去了。
謝玉卻只是擡起頭看向她,不知道為何,張璃就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那個眼神太可怕,可怕到她的心跳一下子變得好快,頭皮都有些發麻。
這人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怎麽叫人恐懼?
謝玉甚至連一個字都還沒說,碰都沒有碰她一下,她就害怕得幾乎要發起抖來。
只是一個眼神。
“無媒無聘?”謝玉似笑非笑。
旁邊的靈雨已經噼裏啪啦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家小姐與姑爺婚書媒妁俱全,還是老尚書做的媒人,在江南還是上了官檔的夫妻,到你嘴裏竟變成無媒無聘了?另外,你是誰啊,膽敢在這裏胡亂說話!”
張璃氣得話都要說不出來了,她身旁的丫鬟是她從張家帶出來的,仁王雖不曾追究她,但相府被抄,她當然不能帶多少財物出來,連丫鬟……也只帶了這麽一個。
這個叫黃鹂的丫頭很是機靈,聽到這話道:“我家小姐早已同世子換了庚帖,你瞧?”
張璃将那張庚帖看得勝似性命,從不敢放在屋子裏,而是日日帶在身邊,那黃鹂一下就掏出來了。
靈雨她們并不去接,口中譏諷道:“誰知道那是誰的庚帖。”
張璃急了,她将庚帖拿過來,将庚帖上的生辰八字一字字念了出來,大聲道:“我的庚帖已經在王妃手裏,她答應我只要世子一回來就給我們成親的!”
“咦,九月初七?”魏瑾琬愕然,“這年份好似不對啊!”生辰也是不對。
謝玉笑盈盈道:“我就說,這不知道是哪個阿貓阿狗的庚帖呢,我家子瞻的生辰明明是正月初七,這庚帖的九月初七……呵呵。”
張璃一怔,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庚帖。
倒是魏瑾珊在一旁歪着腦袋,皺眉道:“我家二哥才是九月初七的生日。”
魏瑾琬看過去,猶豫了一下才道:“好像這年份也像是瑾琅的。”再往下看果真看到了名字,清清楚楚寫着“魏瑾琅”三個字。
一屋子人都靜下來。
之後才是謝玉的輕笑聲,“原來與張小姐交換庚帖的是瑾琅啊,還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不過,你既還沒嫁進來,我這個大嫂也不敢叫你拜見,靈雨,替我送張小姐出去。”
張璃已經徹底僵成了一根木頭,靈雨拉着她往外走,看着像是扶着張璃的模樣,張璃卻覺得這個丫鬟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好似鐵鑄的一般,堅硬極了,讓她掙也掙不開!
“不……不會是這樣的……王妃不會騙我、不會騙我……”
因為家中父母已死,這張庚帖一直保存在她自己身邊,珍而慎之,不敢遺失,每每看着就覺得甜蜜又充滿希望,恨不得日日貼在胸口,但要說內容,卻當真沒怎麽瞧過,本身這張庚帖事關自己的婚姻,張璃雖脾氣不好,卻還是有少女心的,總羞得仔細去看。
這庚帖并不是只有個生辰八字,事實上寫着的東西還挺多,要寫祖上三代,還要有籍貫,在之後才是生辰八字姓名,一大段話又沒有标點符號,這字寫得自然不大,若不仔細瞧,還真不容易發現。
魏瑾珊先也是呆呆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跳起來,“等等!你不能嫁給我哥!”
之前同張璃好,這會兒……庚帖變成她親哥哥的,卻又立刻要跳腳了。
看來這魏瑾珊,到底還沒愚蠢到那個地步。
魏瑾琬被這發展弄得一頭霧水,雖一時憂一時喜,但若當真是那結果自然再好不過。
“……那田氏,當真是瑾琅同張璃交換了庚帖嗎?”魏瑾琬覺得相當不可思議,要知道,如果是瑾琅,不可能張家那會兒沒發現好嗎?而且明明白白放出風聲去與靖王府的世子定親,張璃或許糊塗,那張致絕對不糊塗。
謝玉起身,微笑道:“我說是魏瑾琅,那自然就是他。”
魏瑾琬還是不懂。
“瑾琬,不如一塊兒吃點東西吧?”謝玉回眸道。
魏瑾琬看着她那雙明媚盈盈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心中沉重的東西似乎一瞬間崩解了,好像只要有這個人在,一切的一切,都沒什麽好擔心的。
靈雨送了人回來,無聲地點了點頭,謝玉勾起唇角,讓人再拿一雙筷子給魏瑾琬。
魏瑾瑜其實什麽都沒說,但是她會查。
在這靖王府中,魏瑾瑜原先同魏瑾琅的關系最好,不為其他,他們皆是嫡子,老王妃看重嫡子,不讓他們被田氏禍害,便放在身邊教養,兩人都是幼年喪母,在繼母手下讨生活,又時時得見,年齡差距并不算大,是以要說府中魏瑾瑜将誰視作兄弟,便只有那魏瑾琅。
然而,之後謝玉聽魏瑾瑜提及魏瑾琅的口吻便知道了。
這不過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罷了,倒與他的名字相符。
若沒有魏瑾琅,魏瑾瑜也沒有那麽當機立斷地決定與太子遠下江南。
看魏瑾珊同張璃的關系,就知道原本張璃與魏瑾瑜交換庚帖的事兒,未必沒有他在裏面攪動。
玩心機嘛,誰不會?
等到魏瑾琬陪着謝玉用完了晚膳,魏瑾瑜還是沒有回來,天色太晚,魏瑾琬就先告辭了,不到半刻之後,謝玉就在暖房見到了計紅燭。
“大龍頭。”計紅燭仍是那副從容模樣,美豔的面容上略有些疲憊。
謝玉點點頭,“怎麽回事?”
計紅燭嘆了口氣:“裕西他們撤走之後,太子一共遭到了三次刺殺,我替他化解了兩次,這一次還是着了道。”
謝玉皺眉,“三次?”
“對,因為回到了太子府,裕西他們也不方便再跟着,”計紅燭揉了揉眉心,“最後這一次我也是沒想到,”她擡頭看向謝玉,平靜道:“是太子妃親自動的手。”
謝玉這才有些驚訝,要說奸相張致死了,已經沒多少人再能威脅得到太子的地位,身為太子妃,只有太子活着才最符合她的利益,怎會親自動手要了太子的性命?
“為什麽?”靈雨忍不住道。
計紅燭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因為她的家族認為仁王比太子更适合做天子。”
謝玉柔聲道:“看來這仁王,也不‘仁’啊。”
“畢竟是夫妻,太子妃也是夠心狠的。”朝雨感嘆。
計紅燭笑起來,“除了我,也沒人發現是她動的手,如今她還扮演着完美的傷心太子妃的角色——嗯,不僅心狠,而且夠隐忍,擅演戲。”太子妃沒有兒子,即便是太子繼位,她也未必能生的出兒子,将來的後宮……誰知道會是個什麽模樣,倒不如一了百了,仁王不知承諾了她和她的家族什麽,讓她如此狠得下心。
“那就實行第二步,紅燭你沒問題吧?”
計紅燭搖搖頭,“我能有什麽問題?那個太子妃其實并沒怎麽将我放在眼裏,太子倒是給了我個選侍的位份。”
“那麽,你從今天起,可以‘懷孕’了。”謝玉戲言。
計紅燭笑出聲來,“不,我應當是已經懷孕兩月了,大龍頭。”
是的,計紅燭并未懷孕,事實上,太子只當與她有過肌膚之親,計紅燭卻并沒有讓他碰過她。
若是這樣還能懷孕,那才真是見了鬼了。
謝玉不會讓自己手下的姑娘跑去賣身,即便那人是太子也不行。
這世上大抵少有人像她們這樣膽大妄為——但人家怎麽說來着?
妖女最會騙人。
這話,實則是真知灼見。
天色漸明,昨夜裏下了一夜的雪,這會兒往外看去,整個京城都被罩在一層銀白之中,銀裝素裹,使得這座巍峨深沉的城市透出幾分清新之美來。
魏瑾瑜一夜沒睡,他回來本就是深夜了,在書房呆了兩個時辰天就大亮,回到暖房恰好看到起身的謝玉。
她那慵懶的姿态總是看得人心頭狂跳,想到在車上說過的話,魏瑾瑜不自在地将頭轉了過去。
“昨天到底說了什麽?那麽晚回來。”謝玉朝他看來。
魏瑾瑜坐下來,“張璃鬧到田氏那裏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哦,與張璃交換庚帖的本就是魏瑾琅,明白嗎?”謝玉似笑非笑。
“放心吧,祖母已經承認了我們的婚事,父親那裏也說過了,過幾日王府辦宴,就會正式向外公布你世子妃的身份。”魏瑾瑜輕輕道,“不管那張璃如何,都沒多大關系了。”
謝玉驚訝,看來魏瑾瑜這麽晚回來,就是因為這個了,說句實話,能将她的身份定下來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畢竟這事兒靖王府根本沒人答應過,魏瑾瑜能做到這一步,卻不知是用什麽說服了老王妃。
“但是,那魏瑾琅算計你,你早晚要找他算賬的不是嗎?這只是會……給他找點小麻煩而已。”
靈雨将早膳拿了上來,謝玉還是吃她愛的白粥肉松鹹鴨蛋,那些個點心她是從來不愛的,太甜。
用完早膳謝玉剛走出去,那些個小丫鬟一個個都十分恭敬地叫她“世子妃”,看來魏瑾瑜功不可沒。
“還挺有用的嘛。”謝玉輕笑。
在江南的時候,她只不過是想着魏瑾瑜這樣的人即便是擺在房裏都極賞心悅目,現在看來,他絕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那種人,能力并不弱——也是,在這種家庭裏長大,還能穩穩當當做他的世子,平庸之輩大抵早就被暗箭給戳死了吧?
老王妃的保護是一回事,她絕不可能時時看着,大部分情況下,還是要靠他們自己。
昨日裏來去匆匆,謝玉都不曾好好看過這京城,謝家這會兒不平靜,她又不想去瞧那一堆勾心鬥角的女眷,便與謝氏兄弟約了在京城明玉樓見,這地方本就是謝玉的産業,老板娘是她早早遣到京城來的蘇空碧。
雖天氣寒冷,天上還飄着雪,沒幾日便要過年的京城仍然顯得很熱鬧。
車行到明玉樓前時将近正午,數量馬車停着,一看便知生意很是不錯。
“大龍頭,舵主給的條子。”靈雨鑽到車上來。
魏瑾瑜并未和謝玉一塊兒來,他剛到家,還有許多事要處理,謝玉也并不是要時時将他綁在身邊,便随他去,将沉霜融雪和柔嘉慧嘉也留下,以防有事,只帶着靈雨朝雨和馨寧馨靜出門。
打開謝文淵遞過來的條子,謝玉掃了一眼,“我們上去,甲六間。”
從單獨的女眷樓梯走上去,她們進了一間布置素雅的房間,裏側放置的山水屏風後甚至有一張軟榻可供客人休息。
“舵主他們不來?”
“他們請人吃飯,”謝玉伸出手指了指隔壁,“就在那兒。”
這裏的隔音效果其實很不錯,她們說話不擔心旁人聽見,可是隔音什麽的,對于她們來說實在起不了多大作用,只要她們願意,要聽到隔壁說什麽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也是蘇空碧她們很容易就能得到各種消息的原因之一。
絕大部分人因明玉樓的舒适和口味極佳的飯菜來這兒,卻也有人看重了這裏環境幽靜,隔音良好。
事實上……并不能阻隔謝玉的人聽到她們想聽的訊息。
果然,就在她們安頓好的時候,謝文淵謝文博兄弟,正引着一大堆人往樓上來。
這些人裏倒也有幾個熟面孔,比如昨日裏來接他們的謝文尚和謝文鹄,剩下的都是一些常年混跡京城的世家公子,謝家之事衆人都有聽說,平日裏也有些人已經試圖與有希望的謝文楚謝文允等人交好,卻想不到這一去江南,當真接了人回來,有人聽到風聲,立刻就要請他們吃飯,是以這一日才會有這麽多人一塊兒。
“嘶,這天氣真冷。”一個年輕俊秀的少年說道,然後斜眼看向謝氏兄弟,“江南可是沒有這麽冷的天吧?”
“莫說是這麽冷,聽聞江南連雪都不曾見過呢!”
“哎?那可真是舒服安逸……”
年輕人多的地方,總是不可能太安靜的,這裏也不例外,有些話中明顯帶刺,謝文博心中冷哼了一聲,臉上雖沒有帶出來,到底不那麽愉悅,謝文淵卻臉上始終帶着溫和的微笑。
“是啊,江南沒有雪,”他笑道,“只是江南有煙波浩渺的玉陽湖,還有橫行湖上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的水匪而已。”
這句話聲音并不算高,他的口吻也稱得上溫文爾雅,可是四下裏還是靜了一瞬。
之前說話的一個少年讪讪道:“難道你還親眼見過水匪不成?外面世道亂,少出去不就是了?”
這少年說起來也是京中名人,出身定陽侯府,乃是實權的顯貴家族,也是魏老夫人嫡親的曾外孫,平日裏橫行霸道口無遮攔慣了,偏與那謝文楚有些同學之誼,自然看謝氏兄弟不大順眼。
至于另一個想要找謝氏兄弟麻煩的,是柏氏的侄子,京城戶部尚書的次子,另有謝氏兄弟的表哥表弟一大幫子人,謝家的出嫁女兒不少,多嫁給京城權貴,是以這些個表哥表弟拉出來就有一大幫,今日裏這些人沒有全部來,卻也來了五六個,并非個個都樂見到他們從江南歸來的,畢竟那些個旁支有好幾個在京城經營多年,好友不少,他們兩個空降哪裏比得過人家。
今日是謝文尚說請客,他們昨日剛到京城,還沒站得穩就被拉出來見客,也是謝文尚他們背後的人急了。
明年開春就有科考,背靠謝家這棵大樹,又有謝家慘事在前,不論是誰主事都得給幾分面子,只需要成績不是太糟糕,這前途就不會差。謝文楚的書讀得不錯,但若沒有這條捷徑,能考上是一回事,後續的發展又是另一回事了。
邊說着話,衆位少年已經在雅間裏坐了下來,這裏燒着暖爐,熱烘烘的讓他們舒服地喟嘆了幾聲。
“坐、坐、都坐。”謝文尚笑眯眯的,向旁邊的謝文鹄使了個眼色。
謝文鹄卻當做沒看到,拉着謝氏兄弟坐下之後,又叫了小二先上些水果點心填肚子。
“之前說到哪兒了?”謝文淵卻并不打算放過剛才的話題。
謝文博抿了抿唇,“水匪。”
“哦對,水匪。”
那些個水匪現在全是他們玉陽十二塢的苦力,這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呵呵。
“江南的水匪窮兇惡極,莫說是尋常百姓了,就是大戶之家,也有多受其災的,”謝文淵微笑道,“之前吶,玉陽湖上有個大島,島上有個田家水寨,寨裏有個水匪頭子名叫田善……”
聽到謝文淵開始“講故事”,大家都圍聚過來,哪怕是之前針對他們的定陽侯府丁之榮也被吸引的心神。
“這田善吶,與他的名字恰恰相反,不僅不善,還以惡為樂,他手下的水匪最是兇悍,最喜到附近的沐闫鎮燒殺搶掠,死在他手中的百姓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且他心性殘忍,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卻不止是那麽一刀下去結果人的性命。”謝文淵的口吻永遠帶着點兒溫文爾雅的書卷氣,用這樣的口吻講起這種故事,雖失去了些許驚心動魄的刺激,卻莫名會增添幾分真實可信的感覺。
正說着的時候,小二送了水果點心進來,這明玉樓在京城生意最好,這也是原因之一,這裏的點心頗為新奇,其他地方并不見有,比如說那裝在精致的竹編小籃裏的炸雞烤魚,哪怕是尋常的桂花糕千層酥,這裏的模子都比別家漂亮好看,再加上裝在漂亮通透的琉璃杯子裏的果蔬汁和茶水,怎麽看怎麽“高端洋氣上檔次”,不過,最讓人新奇的還是這反季的水果。
如今正是隆冬季節,莫說是水果了,連蔬菜都是極少的,偏偏明玉樓能有不少新鮮的水果可供選擇,比如他們桌上這一碟水蜜桃,在秋季桃李成熟的季節,一籃子桃子卻也賣不了多少錢,但如今這外面飄着大雪,裏面卻吃得到新鮮的桃子瓜果,才叫真正勳貴式的享受。
“來來,嘗嘗這桃子,可是美味。”謝文鹄熱情推薦道。
在明玉樓吃一頓飯,少說也得數十兩銀子,尋常百姓夠用上兩三年,然而對于他們這些富貴人家,不過一頓飯的價格罷了。
謝文博拿起一個桃子——這産自他們的六連星島上的玻璃暖房,他往常要吃多少都有。
自從謝玉在玉陽湖上大搞生産,其實就沒斷了與京城的生意往來,能将新鮮的蔬果送到這裏,多虧了連接玉陽湖的內運河,一路水運過來,誰都不敢找他們玉陽十二塢的麻煩,謝玉讓玉陽十二塢中人輪流運貨,既是生意,也是練武,一路速度之快說出去才叫駭人聽聞。這年代沒有機器全靠人力,要說人力,他們這些練武之人運氣得當,足以以一當十,甚至不止十,在這水上當真猶如急射之箭,從江南到京城如此遙遠,水上他們卻可七八日便到達,往日裏京城的消息,也是這麽送到謝玉的手中。
只是這種辦法,只能是小批量的生意,所以只供應明玉樓,正因如此,明玉樓的生意乃是京城獨一家,怎可能不賓客雲集?
謝文淵看了謝文博一眼,仍然微笑着講他的故事。
“要說這田善,有種特別的愛好,在落草為寇之前,他當過獵戶,後又做過屠夫,最擅這刀上的把式,率領着一群水匪喜歡抓了人回去,燒起火堆,架起鐵鍋,燒了熱湯烤了牛羊,随後親自拿起一把剔骨刀——”
衆人聽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謝文博卻翹了翹嘴角,只聽一聲輕響,他挂在腰間好似裝飾物一般的寶石匕首彈了出來,被他一下子握在了手中。
那刀出鞘的聲音并不響,然而在安靜的空間裏,難免十分惹人注意。
“哎,你真是吓死我了!”丁之榮埋怨道。
謝文博笑了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我給你們削個桃子吃?”
那邊謝文淵繼續道:“只用一把刀,他就能夠将人的皮膚劃開,不顧那百姓凄厲的慘叫,從臉上開始,慢慢往下,将那人皮吶,整個兒都剝下來,他的本事就在于,人皮被剝下之後,那人還沒死,他們那群水匪便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笑着看被剝了皮的人慘叫着在廳堂裏打滾,鮮血淋漓,直到将廳堂都染成了血一樣的紅色,他們卻以此取樂并樂此不疲。在田家水寨的寨西,就挂着一張張風幹的人皮……”
“咕嘟。”
不知是誰咽口水的聲音,因為這會兒,他們耳中聽着謝文淵從容的聲音,眼睛看着的卻都是謝文博。
只見他手中那把匕首竟是鋒利到這種程度——這種水蜜桃十分受歡迎,不僅僅因為它是反季的水果,而且因為它皮薄個大,甜蜜多汁,口味極佳。
這會兒謝文博将那水蜜桃輕松握在手中,那柄匕首好似翻花一般輕輕動着,直到将水蜜桃整個兒一張薄如蟬翼的果皮都削了下來,竟是直到最後都沒有削斷果皮,這水蜜桃被削去了皮,卻好似還籠着一層薄膜,盈盈的果肉似出不出,被他那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捏着。
“削好了,不如送與你吃?”謝文博笑得十分懇切。
丁之榮看着遞到他面前的水蜜桃,捂着嘴,終于還是忍不住,跑到一邊吐了出來。
剝人皮與削果皮,這種聯想真的要不得。
謝氏兄弟皆是一般的笑容溫和,眼神清冷,謝文尚想張嘴說些什麽,卻覺得自己兩股戰戰,喉嚨都被堵住了一般。
這種寒毛直豎背脊發麻的感覺從未有過,渾身的皮膚都好像要開始發癢,似乎能夠感覺到刀子的寒光映着自己的皮膚,就要割得他們皮膚生疼。
可怕到讓他們恨不得立刻奪門而出。
只是……講故事,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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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