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姐弟敘話
一般情況下,削個桃子沒什麽可怕的,這水蜜桃的皮很薄,用手剝難免剝得滿手汁水,也有用到削的,所以一開始丁之榮聽到謝文博主動要給他們削桃子,還稍稍鄙視了一下。
然而結局這樣出乎意料。
要說即便是謝文淵在講故事,謝文博在削桃子,本也沒什麽,但謝文博削桃子的樣子,不知道為何就充滿了一種“變态”的氣息。
無他,那柄匕首與尋常削水果的小刀并不一樣,足有小臂那麽長,說是匕首不如說是一把短劍,本來就這個削果皮就夠奇怪的了,他那下手的姿勢更加讓人産生一種不大好的聯想。
然而,從頭到尾謝文博的手都很穩,穩得可怕,讓人忍不住想着這樣一雙手,這樣鋒利的短劍,若不是在削果皮,而是割在人的身上,是不是也會這樣靈活輕巧,就好比謝文淵說的那樣,剝下來的人皮……是完整的一塊?
一時間這些個在京城長大的貴公子們都吓得不輕,他們這些嬌生慣養長大的,哪裏聽過這種血腥恐怖的故事?
“怎說得好似你們親眼見過一樣,”一個聲音淡定道,“江南多水匪本就是事實,若非如此,謝将軍也不會一去不回,不過将這水匪形容得這般窮兇極惡,難道是在影射朝廷無能嗎?”
謝文淵并沒有被這相當有水準的話激得變了臉色,他甚至微笑着朝那人看去,上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他,原本顯得很從容的青年卻忍不住挪動了一下身體,有種詭異的不安感,背脊都有些發涼。
他叫薛元林,乃是柏氏的親外孫,柏氏的嫡長女嫁給了長威侯的長子,這薛元林就是長威侯的嫡孫,在侯府中排行第五,在京城卻都是排得上號的人物,從他的身份就知道,薛元林這會兒能看得上謝氏兄弟才叫見了鬼。
“你怎知我們沒有親眼見過?”謝文博忽然道。
似乎是因為薛元林給了旁人勇氣,他身旁一個少年嗤笑道:“這水匪若當真這麽可怕,你們見過之後,難道還能回得來京城嗎?”
謝文淵慢條斯理道:“這人吶,都是一個腦袋兩條胳膊兩條腿,其實沒有多少差別,”他的臉上猶自帶着笑意,“即便是那些個水匪,也是一般的,難道還能長得出三頭六臂來嗎?我們的父親去世得早,若是我與文博只曉得龜縮在家,怕是早就被水匪滅了滿門了,文博,你說是不是?”
謝文博已經又拿出一個桃子來削,應道:“你們不知道,那些個水匪啊,最喜歡屠殺劫掠官眷了,你們難道沒有聽說上一任的江南巡撫是怎麽死的?”
“他們這麽膽大,竟敢殺朝廷命官?”另一個少年愕然道。
“朝廷命官?”謝文淵的口吻裏滿是嘲諷,“連巡撫都敢殺,就別說那些個小官了。”
薛元林皺眉,“總将殺人什麽的挂在嘴邊,難道你們還殺過人不成?”這口吻裏的不屑明擺着就是不信謝文淵說的,就差直指他們吹牛說謊了。然而,他的話音剛落,就吓得差點兒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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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冰涼的手正放在他的脖頸上,另一只手仿佛輕輕放在他的肩上——
在旁人看來,那不過是謝文博開玩笑一般一手放在他的肩一手輕輕抓了一下他的脖子,沒錯,看起來罷了,那只他肩膀上的手好似重逾千斤!讓他練胳膊都動不了就別說站起來了,而那只脖頸上的手讓他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不、不要……不要殺我!
那一瞬間的殺意有如實質,薛元林相信,這絕對是殺過人的手殺過人的眼神,那種強烈的殺意刺激得他皮膚都生出了雞皮疙瘩,整個人被吓得幾乎要發起抖來。
“你看,其實人與人也沒多少差別,水匪……也是這樣一捏脖子,就會沒命的啊。”謝文博笑道。
其他少年樂得哈哈大笑起來,薛元林卻吓得面色青白。
謝文博已經放開了他走到一旁坐下來,依舊同其他人談笑風生,薛元林卻渾身僵硬努力忍着才沒奪門而出。
這是一個面子問題,那邊衆人已經被謝文淵吸引了心神去,薛元林搞不明白,兩個江南長大的……都沒有父親教養,想來也不會有多少見識的少年,怎麽會小小年紀就這麽可怕?
謝文淵的溫文圓融中甚至帶着幾分風趣,氣質上爾雅在口吻中也帶了出來,幾乎很容易就能讓人對他産生好感,謝文博話要少一些,可是那種充滿了勃勃生氣的少年模樣和清秀俊朗的長相同樣招人喜歡。
若非立場不同,他們着實不惹人讨厭。
然而現在,薛元林根本沒有心情再去想這些了……
他只想以後再也不要見到他們!
只因為直覺告訴他——他們太危險。
謝文尚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本來今天叫了這麽多人來,雖然表現得不是那麽明顯,但确實是想給那兩兄弟一點難堪的,可是現在氣氛卻這麽融洽……他覺得自己回去大概會比較難向堂兄交代,可是這會兒謝文淵完全接過了主導權去,明明翻過年去才十五歲,偏偏沉穩到足以在面對十八九的青年時都占據主導地位。
……太難搞了,反正他是搞不定……還是讓堂兄自己上吧。
如此想着,他也就索性放松了,被吓得吐出來的丁之榮先走了,之後是托詞先離開的薛元林,其他人倒是留下順利與他們一塊兒吃了頓飯,飯後告辭的時候對待兩兄弟态度已經親熱多了。
本來嘛,除了那幾個一開始就決定了立場的,其他人也不過是牆頭草而已,對謝氏兄弟雖有些抵觸情緒,但絕對沒有那麽嚴重,只要給個臺階,也是很容易接受他們的。
這會兒,要不接受也晚了,他們已經從江南回到了京城,既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養成那扶不起來的性子。
本質上來說,這已成定局。
送走了衆人,謝文淵和謝文博又回到了明玉樓中,謝玉在的甲六號雅間裏已經燒起了熱騰騰的銅鍋子,在這種下雪的天氣裏,吃個火鍋什麽的才叫爽歪歪。
“都走了?”謝玉正撩起袖子添菜。
“嗯。”謝文淵一屁股坐下來拿起筷子準備開吃。
謝文博抱怨道:“他們點的那都是些什麽啊,哪裏吃得飽。”
這種酒席……一般人都別想吃飽好嗎?而且這些個貴公子都喜歡點貴的風雅的然而其實并不頂餓甚至不那麽好吃的,只有幾個招牌肯定是味道不錯,可是人多,一人一筷子盤子就空了,謝氏兄弟這種練武之人,那麽點兒東西能吃得飽才是怪事。
謝玉笑道:“今天這事兒幹得不錯,威吓這種方法呢,雖然好用,但是吓過了頭也是不好,那丁之榮和薛元林已經差不多了,回頭先查一查他們的底子,瞧瞧是什麽立場再做下一步。”
“明白。”
也就丁之榮和薛元林硬是要出這個頭,才讓他們抓住了這麽個把柄。
“阿姐,聽聞太子薨了?”謝文淵道。
在謝府裏這個消息也已經傳開。
謝玉點點頭,将計紅燭報給她的消息簡略說了說,“我世子妃的身份定下來之後,今年過年應當能進宮去,到時候先看一看那太子妃,反正紅燭在太子府中肯定能夠自保……唔,你們找個機會,将太子是被太子妃殺死的,而太子妃之所以這麽幹是受了仁王授意這件事告訴那個奚寧安,對了,太子之前還受過幾次刺殺,他未必不知道,如果他說要證據……我們就給他證據。”
“好!”謝文淵幹淨利落地應道。
兄弟倆都沒有問證據從哪兒來,不管真證據假證據,能用得上的就是好證據,什麽?你說沒有證據?呵呵,無中生有本來就不是多難的事好嗎?
謝玉放下了手中筷子,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飄揚的大雪。
“讓空碧來見我。”
“是,大龍頭。”
蘇空碧與計紅燭原是江南最知名的兩位花魁,只是兩人命運不同,計紅燭年紀漸長之時,只盼着用一些積蓄保下半輩子無憂生活,蘇空碧卻是信了某個富家子的甜言蜜語,贖了身當了妾侍,然而在水匪殺來之時,那位平日裏與她海誓山盟待她濃情蜜意情深意重的公子卻只身卷了財物跑了,莫說是她,便是他的結發妻子和襁褓裏嗷嗷待哺的孩兒都丢在身後不管。
最終那大家閨秀出身的少夫人以死殉節,年幼的孩子皆沒躲得過屠刀,唯有她因為年輕貌美被擄去了水匪的寨子,再之後,就遇到了計紅燭。
她們本是舊識,再然後,是謝玉。
若說計紅燭是美豔裏帶着些許活潑,蘇空碧就是純粹的清麗優雅,一身那些文人喜愛的文藝範兒,不過,歸根究底還是因為長得美,雖眉眼都是淡淡的,但不知為何,放在她的身上,就是讓人覺得很美。
“大龍頭。”
謝玉看向她,“最新的消息來了嗎?”
蘇空碧也是一派公事公辦的模樣,點頭道:“已經送來了,包括您要的太子妃的背景。”
謝玉點頭,“紅燭的事……準備好了嗎?”
“當然,”蘇空碧肯定道:“人已經被我們養了起來,之前查到她的身份并沒有宣揚開,太子妃只以為她已經死了。”
“這太子的後院還真是熱鬧……”謝玉嘲諷。
說來計紅燭假裝懷孕,有這個現成的好用人選,她原是太子府的宮女,在太子回了京城之後,處心積慮爬上了太子的床,噢,那還是一個多月前的事,後來就被提了侍妾,本身太子妃并不會太關心這種事,偏偏這位宮女本就是別有用心——她是仁王的人,被計紅燭發現之後,就假做她落了水,在池塘邊放了一只她的鞋,之後将她送到了蘇空碧這裏,看看能不能套出什麽消息。
結果在幾天前,她們發現這位已經懷了身孕。
計紅燭在太子的後院發現的別有用心的女人少說也有五六個,真是一出好戲,不說仁王,那五皇子七皇子,哪個都派了人來,不是宮女就是小太監。
“嗯,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準備好的事……都不能出什麽差錯。”
謝文淵微笑道:“阿姐也是多慮,哪裏會出什麽差錯?”
“這麽快就将仁王拉下馬,會不會有點太着急了?”蘇空碧倒是有些擔心。
謝文博哼了一聲,“這還叫着急?要我說,還不如今天就去一刀殺了他比較痛快。”
反正這位又不是當真是什麽仁義好人。
謝玉柔聲道:“一刀殺了他難免太痛快,過幾天卻也不算太着急,這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計劃,總要一步一步地來,不過我們剛剛才道京城,或許有些事不會那麽順利,只不過,有些人有些事即便是不順利,揍他一頓強行撸一撸,也就順了,世事就是如此,說穿了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阿姐說的是。”
再說了,她已經答應了魏瑾瑜,要替魏瑾琮報仇的呢。
雖說,也只是順手的事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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